想了想,云锦山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这倒是,只是还真是令人想不通,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准备在这儿住下来。”
“说不定他们就是准备在这儿住下来。”
“你是说他们想在这儿落地生根?”
“这也不是不可能,但也许他们只是前锋。”
云锦山顿时两眼一亮,“没错,他们是来探路的,才会按兵不动。”
“我还真希望他们是来探路的,这样我就不必费太多心思了。”
“所以你不认为他们是前锋?”
“他们的举动显示要在此落地生根,甚至还租了一间三进的宅子,即使有人对他们出现在此起疑,很快就会释怀了。”
仔细琢磨,云锦山明白了,“这是他们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
“若他们来此真的有所图谋,这确实是他们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按兵不动?”
“我以为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手上的活儿已经交出去了,可是为了避免事发之时招来嫌疑,便制造在此落地生根的假象;二是他们在等待出手的时机。”
抚着下巴,云锦山思索着这两种可能性,“若是第一种,我们已经错过第一时间查明真相的时机,若是第二,我们只能等待。”
“无论如何,一旦出了状况,他们绝不可能只是冷眼旁观,总会有所反应。”
“所以他们不动,你索性在他们后面点把火?”
“难道要一直陪他们耗在这儿吗?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云锦山对他的做法已经没有异议了,可是依然不赞成他以身涉险,“永泰和永明又不是不会点火,何必你自个儿出手?”
“我想亲自确认对方的身手。”
“身手如何?”
李允晟目光一沉,“他们并非一般的练家子。”
云锦山瞪大眼睛,“难道是死士?”
“应该不是死士,感觉更像是皇上的亲卫军。”
“我懂了,虽然接受严格训练,却没有死士的狠劲……你如何处置?”
“我扔在清泉溪,若不下暴雨,过几日才会被发现。”湖州夏日经常会有暴雨,对方何时会察觉,这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云锦山不放心的看着他受伤的手臂,“虽然你略懂医术,但我还是不放心,真的不要请大夫来瞧瞧吗?”
李允晟摇了摇头,“一旦对方的尸身被发现,他们首先要查的就是医馆。”
云锦山想到什么似的自嘲一笑,“我还取笑你小气,为了不让湖州的医馆赚你的银子,竟然自备药材出门,原来你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意外发生。”
“从商之人总是会备些药材带在身边,毕竟路途遥远,难保不会发生意外。”李允晟转头吩咐永泰准备文房四宝,然后让永泰磨墨,他执笔在纸上画下一把短刀刺透一条蛇的图腾,再问向云锦山,“你见过吗?”
看了又看,云锦山努力翻查记忆,“我觉得好像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怎么了?”
“我在处理那人的尸身时,发现他右手肘上有这个图腾,很小,隐藏在许多刀疤之间,若不留意,很可能会被当成刀疤。”
“我不确定是不是在某人身上看过,也有可能是在书上看过。”
“你想法子查查看。”
“我知道了,明儿个我让书坊的人仔细查查。”
“这事别让任何人插手,免得传出去。”
瞪直双眼,半晌后,云锦山咬牙切齿的道:“我就知道你最喜欢找我麻烦了!”
“云石书坊能有今日的局面,我也贡献了不少心力。”
云锦山顿时蔫了,“我不会忘了你的好处。”若非明曦倾力相助,云石书坊确实不可能开遍大魏所有州城,而且规模还不小,但要说这小子无所图谋,只是单纯帮他,他绝对不信。
“知道就好。”李允晟拿起画着图腾的纸,放进小香炉,看着它烧成灰烬。
第三章 她是属狐狸的(2)
这是一个杀戮的夜晚,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充满了绝望,穆姌疯狂的寻找二殿下,可是没有人理她,大家忙着逃命,红杏拉着她,求她逃命,可是她满脑子只想着找到二殿下,二殿下是她的夫君,她能够尊贵一辈子的凭仗……黑衣人都杀到眼前了她还是不肯放弃,红杏为了救她,用身子挡下黑衣人的剑,一剑穿心,红杏的衣裳被鲜血染红了,却还是坚持的要她快点逃,顿时,她整个人清醒过来,可是来不及了,沾染着血的剑刺向她,这一瞬间,她知道这一生到此为止。
“你们将二殿下怎么了?”穆姌也不清楚为何临死之前还执着于二殿下的下落。
黑衣人刺耳的笑声响起,“你这个笨女人,你那位二殿下早就躲进宫里了。”
“二殿下……不可能!”穆姌无法相信自个儿被夫君抛弃了。
“他不逃命,难道留在这儿等着被杀吗?”
“他知道今晚……”
“他盼着这个大日子已经许久了,如何不知?”
“走了,别跟她废话,赶紧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穆姌努力睁开眼睛,她还不想死,她想要把事情搞清楚,可是她感觉到力气正一点一滴流失,终究无力挣扎,她不甘愿的许下诺言,“若能重来一世,我要平平凡凡为自个儿活……”
穆姌用双手抱紧身子,心情久久无法从那个恶梦中平静下来。
自从那日亲眼见到李允晟杀人,她每天都会梦见原主上一世经历的最后一夜杀戮的情景,那种感觉很可怕,明明是梦,可是那些个声音、画面,甚至疼痛,又让她强烈的感受到好似身在其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已经融入这个身体,所以那些感觉才会如此真实。
“小姐又作恶梦了吗?”红杏担心的看着一脸苍白的穆姌。
穆姌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小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不是早就不作恶梦了,为何这几日又开始了?”自从二小姐将小姐推下水后,小姐就一直恶梦不断,直到这两、三年才好转,怎么现在又……
“我没事,只是肚子有点饿。”
“我知道小姐醒来会肚子饿,替小姐准备了几样糕点,不敢拿多,以免小姐吃不下晚膳。”红杏伺候穆姌下床更衣,扶着她坐到软榻上,再沏来一壶茶,伺候她用糕点。
“红杏,你也坐下来吃。”穆姌在红杏面前少有主子的样子,不全是因为现代教育的影响,更重要的是原主上一世对红杏的亏欠。
“我不饿。”
“坐下来,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红杏这才为难的坐了下来,在穆姌的强迫下吃了一块糕点,吃完之后她马上站了起来,和小姐平起平坐实在太逾越了。她再查看一下小姐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不免有些担心,“我去告诉老夫人,请个大夫给小姐瞧瞧。”
穆姌摇摇头,随口搪塞道:“我没事,只是想到明年就要及笄了,难免有点心烦。”
“我还以为小姐一点都不担心。”小姐落水醒来之后,她就在夫人的安排下待在小姐身边伺候,她最清楚小姐的性子了,不争也不抢,只盼着安安稳稳过日子,这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武阳侯府的小姐都是很宝贝的,小姐又是侯爷唯一的女儿,侯爷必然会费心帮小姐挑个好夫君。
“我不担心,可是姨娘成日唠叨,我也受不了。”
红杏很怕楚姨娘,可是很能体会楚姨娘的心情,她不能不为楚姨娘说句公道话,“楚姨娘也是不希望小姐委屈。”
“低嫁就一定委屈吗?”
顿了一下,红杏忍不住问:“我不懂,有谁不想高嫁,为何姑娘偏偏要低嫁?”
“你觉得母亲好吗?”
红杏有一点摸不着头绪,不过还是回答了,“夫人很好啊。”
摇头叹气,穆姌纠正道:“母亲不好,除了初一十五,父亲很少去母亲那儿,可是母亲可有一声抱怨?没有,不就是因为她高攀了侯府这门亲事,没底气,不敢大声说话。”
红杏仔细想想,点点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太祖皇后马皇后之所以建立京华女子学院,起于她自个儿是庶出的,嫁给太祖时她只是个妾,可是她足智多谋、聪慧过人,因此从太祖身边众多的女人中脱颖而出,一路伴随太祖打下江山,建立大魏。
当了皇后之后,她想藉由女子学院让弭平嫡庶的框架,然而她却忘了,即使庶出的再争气,有了跟嫡出一样的光环和地位,刻在庶出骨子里的卑微并无法轻易抹去,原主就是因为如此,即便夺得第一,嫁给皇子,还是过得很卑微,百般讨好那个给她尊贵身分的夫君,结果却换来他无情舍弃的下场,最后连死在谁手上都不清楚。
“人啊,要认清楚自个儿的位置,要不然苦的只是自个儿。”穆姌语重心长的道。
马皇后企图扭转庶女地位的做法并没有不对,只是建立一个人的价值要从教育做起,而教育涵盖的范围很广,有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难怪说是百年大业,难啊!
“可是夫人在侯爷心目中的地位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穆姌不屑的哼了一声,抬起下巴道:“这种无法取代是建立在男人身上,而我要的是一种自我价值。”说白了,那是因为父亲有良心、有责任感,嫡母才能过得有尊严,若是遇到原主上一世那种类型的老公,就算做牛做马在人家眼中也不过只是个没有价值的糟糠之妻。
红杏一脸困惑,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总之,我想活得潇洒自在,不想迁就人。”
略微一顿,红杏不安的道:“姑娘不会是想成亲之后继续写侠义小说吧?”
“这是当然。”嫁进普通人家,没有太多的家务缠身,日子清闲,写侠义小说不但可以打发时间,又可以攒私房钱,一举两得。
“这样不好吧……”
“我又不懂得经营铺子,也只能靠这种法子攒钱了。”
“万一被逮到了,那可怎么办?”
穆姌不当一回事的摆了摆手,“不会不会,我岂是如此倒楣之人?”
“姑娘不是常说世事无常吗?”红杏不想泼小姐冷水,可是若不适时在后面拉一把,小姐这种过于随兴的性子很容易惹出大麻烦。
穆姌咬着牙挤出话来,“你非要咒我吗?”
“这是小姐说的,我只是提醒小姐。”
穆姌真想掐人,可是面对红杏那副义正词严的模样,两人对峙不到三息她就先蔫了。唉,想到原主的上一世,红杏根本不敢在原主面前吭一声,可是换成她之后……相同的皮囊,不同的内在,果然差很大!
“姌妹妹!”穆婧像一阵旋风吹了进来。“身子好了吗?”
红杏马上退到一旁。
“好多了。”穆姌也连忙换上娇弱的面孔。
那日回来之后,她根本不敢再出门了,就怕又撞见什么不能撞见的事,她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正逢小日子,便以此为由宣称身子不适窝在房里。
穆婧打量了她一会儿,满意的点点头,“虽然脸色还有点苍白,但是精神看起来不错,明日可以跟我们进城听戏了。”
湖州这儿的人很喜欢听戏,可是穆姌在这方面太弱了,往往睡得东倒西歪,成为大伙儿的笑柄,所以她也不逞强,老实说道:“婧姊姊也见识过我听戏的德性,我就不跟着你们凑热闹了,不过,我能不能去云石书坊?”
想到穆姌曾经在听戏时睡到栽在地上,连台上唱戏的人都被惊动了,穆婧忍俊不住的咯咯直笑,“知道了,我们去听戏,你去云石书坊。”
穆姌初次到云石书坊也是在湖州,当时她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这太稀奇了,感觉有点像现代的租书店,不过书籍只提供现场阅读,专门造福穷人学子的,当然,这并非书坊的主要业务,它最重要收入是卖文房四宝、卖书,像是坊刻书,还卖画,绝大部分是未成名画家的画。
来了几次,她见到这个时代的侠义小说,简直就是现代的武侠小说,不过现代小说更高潮迭起、高手云集。
身为现代武侠小说迷兼创作者,她忍不住发出狂语—— 我写得更好更精彩!没想到正好被云锦山听见,从而开启他们的合作之路。
云锦山是一个很会做生意的人,虽然给个铜钱就能在此看上一日的书,可是看书会渴,需要喝茶水,这茶水就有等级之分,各式各样的茶也成了收入之一。
云石书坊当然还有其他花样,平民美食包子亦为其中之一,包子也有高档货,且是限量的,专门提供给有钱人家的读书人,毕竟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也不是每本书都买回去,再说了,有些书不宜买回去,索性花点钱待在这儿的雅间看。
总之,云锦山就是一个拥有复合式经营观念的商人。
穆姌很喜欢看书看到睡着,因为用这种方式睡着总是睡得特别香、特别甜,只不过这种机会少之又少,因为她这么喜欢看书,通常都是看到欲罢不能,但不知道为什么,云石书坊的雅间好像有催眠作用,常常让她看着看着就哈欠连连,再来小脑袋瓜东摇西晃,然后她就被周公拉去下棋了。
这一天,她也是在云石书坊的雅间看书看到睡着,一觉醒来,她觉得好满足,伸了一个懒腰,拿起书册要继续看,可是下一瞬间却惊吓得差一点从软榻上栽在地上。
“你喜欢看侠义小说?”李允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抱在胸前的书。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锦山为了方便随时有个地方看书,便在每间书坊留了一间他专属的雅间,为了讨好她,他都会把自个儿的雅间让给她使用。
“我可以自由进出这儿。”
对哦,她怎么忘了他和云锦山是麻吉关系,他当然可以坐在这儿。
“你喜欢看侠义小说?”李允晟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执着。
迟疑了一下,穆姌想否认,却又不敢,只好道:“很有意思。”但她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老天爷是不是也嫌她只想平平凡凡过日子太没出息了,才会派这个男人给她的生活添点刺激,这样玩她有意思吗?
“你知道竹山先生吗?”
她差点将手上的书甩出去,身子不自觉的僵直,别扭的点点头,“当然。”
“这位竹山先生很有意思,我还不曾见过如此见多识广之人,你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