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不甚急于探查未来的事,但自从遇上他以后,太多莫名的声音在她耳边喧闹著,让她想要忽视也难。
夏允筝以右手扶住水盆的边缘,再度凝神,这次,不再是空白,有些画面缓缓地浮现……
是一个不熟悉的年代……战乱的年代。大帐里,一名魁梧的男子正盘坐而独饮著酒,那充满霸气的双眸融入一丝柔情,正笑望著眼前挥舞长剑的美丽女子……
而那英气十足的模样,像极了他……
突地,有个炙热的温度碰触到她的右手,她倏地睁开眼,曹炽那在她面前不过几吋的锐利双眸,引起了她一声惊呼。
“呀!”她慌忙地想站起身,却打翻了那水盆,连她自己也险些往后跌去,但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迅速地来到她身后,十分稳固地环在她的腰间,将她扶正。
她被圈在他的胸怀里,双手轻抵著他的胸膛。这是自她坠马醒来后,第一次见到他……这次没了坚硬铠甲的阻碍,他似乎又离她更近了。
只有几层衣物布料的阻隔,透著他的体温,令她起了莫名的心慌……
“地、地湿了……”她轻声地说道,他抱著她的举动让她极为不自在,便找了个理由想要脱离他的怀抱。
“自会有人清理。”他的目光扫向那水盆,冷淡地回道,似乎不打算放开她,他那冰冷的神情,探查不出一丝情绪。
夏允筝低著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他一直不放开她那可怎么办?就这般伫著吗?
她心中乱惶惶的,接踵而至的疑惑让她完全没了主意,干脆什么也别想,她的思绪又飘向远处。
她在发愣?!
曹炽望著怀里原本尚有些慌乱、现下却幽幽望向远方的人儿,有些不可思议地微扬起唇。
她那几近飘渺的灵魂让他有了捕捉的强烈欲望,他想明白她,想让自己成为她心中唯一“在意”的人。
“她”本身比她方才那奇异的行为更让他感到好奇。
他将她那双仍透著湿的小手包覆在自己的掌心中,感觉那柔嫩的凉意直窜进心里,有著说不出的舒服。
“曹薇说……你要我今晚留下?”他垂著眼勾了下唇,漫不经心却又带著探试的语气,在她耳边问著。
夏允筝倏地转向他,大眼疑惑地对上他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轻摇了摇头。
“哦?”他略带兴味地笑了,知道她对于“留下”二字的意义不甚明了。他一手抵著半掩的窗子,一手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声音又低了些,有些挑逗地将手在她纤细的腰间滑动。“那,是不愿意见到我了?”
“不、臣妾……不是那个意思。”他的举动让她脸颊倏地发烫,他非得这样将她所有的注意力抓在手中吗?
她再如何不谙男女之事,也知道这样的举止是不妥的……不过她现在是属于他的,也只能……由著他去了吧?
“臣妾?”他顿住,笑意随即加深,低低地笑了起来。“谁教你的?”
“这……不该是这样说吗?”她不明所以的望向他,脸微微一红,被那样的笑声嘲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他回道,薄唇有意无意地厮磨过她的颈畔,像是呢喃般道:“筝儿。我是这般叫你的,我不希望再听到‘臣妾’这两个字,嗯?”
她的脸又是一阵热浪袭来。除了他,没人这般叫过她……
她垂下头,微赧,轻声道:“筝儿明白了。”
他用手指轻滑过她细致的脸颊,方才的笑颜一吋吋地收起。“怕我吗?”
她望著他,想了下,摇头。
“这不是好事。”他道,有些揶揄的口气。
“您……希望我怕?”
他没说话,仅是将最后一丝笑意噙在薄唇边。
她大概不知道她是第一个住进府里的女人,即使知道,对她或许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吧。
不论她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他喜欢到她这小阁来。只要看著她,跟她说上几句话,就让他感到平静自在,仿佛能远离一切令人烦心的俗尘琐事。
“我只希望你明白,跟著我,不见得是好的。”他望著她那纯真却又透著世故的淡紫双眸,暗笑了一声。
任何事物与她相比,似乎都显得污浊了。
他反覆看著她那似乎是明了的眼神,如同伸手探入沁凉池水中,又彷若嗅到了阵阵麝香的气味,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似乎他能够信任她,可以同她诉说一切……
他深深地皱了眉。他真的可以对她毫无戒心吗?
“那,什么才是好的?”她这样问著。
他顿了下,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道。“没有。在这世代里,除了自保以外,没有更好的办法,千万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奢求。”
她望著他,捕捉到他眼神中的那份冷嘲,不自觉地将冰凉的小手轻抚上他停在她脸上的暖热大掌。
曹炽微愣了下,而夏允筝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已逾矩,很快地便要将手收回,但他的动作更快,手腕疾转,便将她的手拽在掌中,张口轻咬了下她柔白细嫩的手背,带著些许兴味的笑容瞅著她。
“爷……”那股麻痒让她不知所措,被他那眼神瞧得有些发慌,夏允筝脸上蕴著热,忙低下头去。
他咬她的手,做什么呢……
曹炽低头瞧了她一会,仍是笑笑,像是被取悦了般。他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轻触著夏允筝冰柔的面颊,略一翻手,长长的手指往她下巴一挑,硬是要她抬头。
这说也奇怪,这调情般的举动他可从来没有过,可为什么逗弄她、惹她脸红的举动却是如此顺势?
仿佛是他已经很习惯这样待她了,他理应对任何人皆存有戒心的,怎么老是因为她而破了例?
她那双紫色的眸子如今又泛雾了,迷迷蒙蒙地瞧著他。
他觉得胸口正一吋吋地收紧,有些难受,像是激动的前兆……他的手游移到她颈后,倾身探向佳人……
“大王子!”一个不识好歹的声音自外头响起。
曹炽顿住身子,脸色有些难看,再抚了抚她的脸蛋儿,便放开她,轻声道。“先进去里边。”
然后又望了她的背影一眼,走到外头去,冷冷地扫了眼似乎有事前来通报的下人。
“还有规矩吗?这默阁岂是容你这般乱闯、大声嚷嚷的吗?”
责备下人是应该的,但或许这样被打断才是好的。他方才……险些被那难以言喻的感受牵引住心智。
虽说他把她带回来,就是视她为他所有,但那可不代表他会将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也不代表他会破格地宠爱她。
那是最愚蠢的事情。
“小的该死!只不过……太子殿下驾到,正在前厅候著……”
曹炽无声地皱了下眉,将杂乱的心事往后一摆,便疾步往前厅走去。
***
“周肃,我大哥近来如何?”
曹炽尚未踏进厅堂,便听见了这般温煦又沁著淡笑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停下脚步,不禁同时联想起早些周肃的那番话。
臣以为,王太子……不似他表面那般单纯无害……咱不欲夺权,可他人可不这么认为啊!
他与曹玄赫并非忒亲近,可对他的印象一向不坏……
“谢太子挂心,大王子一切都好。”周肃恭谨地回道。
“连宫里也传著我大哥纳妾的事情……”那温和的笑意又深了些。“不知是真是假,若传言不假,那我还真想见见这位能让我大哥神魂颠倒的美人。”
“说神魂颠倒有些夸大了。”曹炽踏入前厅,走到曹玄赫跟前深深作揖。“太子殿下。”
“免免免……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俩私底下可不来这套。”曹玄赫忙起身,笑著扶住他。
“这是礼数。”曹炽冷淡地道。
早已习惯曹炽冷漠的曹玄赫仍是微笑著,半开玩笑地道:“那么,郁央是否有任何一条礼数,禁止我看看你小妾的玉容呀?”
曹炽那张冷硬的脸上瞧不出一丝波痕,只是顿了下,然后向一旁的侍从微微点了下头。
“玄赫哥哥!”一个轻脆的声音伴著兴奋的语调自外头响起。
“唷,薇丫头。”曹玄赫接住飞奔而至的曹薇,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好像又长高了呀。”
曹薇嘻嘻地笑著。“同出一母,人家炽哥哥长得人高马大的,我却矮不隆咚,这可真不公平。”
“女孩子娇小玲珑不也挺好的吗?”曹玄赫从袖中拿出一只莲瓣鎏金盒交到她的手上。“下个月要举行笄礼了吧?这是为兄的一点心意。”
“是啊,要变成大人了。”曹薇一脸忧郁地说著。
“前几天父王还提起,似乎想要将你……”
“嫁到讼卿国是吧?”曹薇哼了声,双眼瞬间泛红。“我才不要去讼卿国,我想要待在哥哥们的身边,何况现在又有允筝姐……”
“曹薇!”曹炽轻声地制止她。
“我说的是事实呀……”曹薇扯了扯曹炽的衣袖。“哥哥,你何不作主让周肃娶我吧,我早早跟了他,父王就不能打这主意了,不是吗?”
“什么?!”曹炽一愣,望向那头有些窘迫的周肃,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
曹薇相中了周肃?他怎么都无法将深沉的周肃和淘气的曹薇联想在一起。
“薇丫头,事情可没那么简单,你生在王家,可不能事事如你所愿啊。”曹玄赫安慰著,然后将嘲笑的眼光丢向周肃。“周肃啊,你得到咱郁央国公主的垂爱,感想如何?”
“臣……深感荣幸。”周肃面对一旁两眼泛红却又笑得有些调皮的曹薇,有些不知所措。
“大王子,筝主儿到了。”解围的声音响起。
曹炽转头,眼神稍柔和了点,对站在帷幕后的女子伸出手。
“筝儿。”
夏允筝垂著首,缓步走向曹炽,安分地站在他的右后方,微微屈膝。
“参见太子殿下。”
曹玄赫早知晓能够让曹炽动心、破例的,必定是个出色的美人,却没想到是这般令人惊艳……
那柔嫩的声音、那似水的眼波、那迷人的身段……像尖锐的指爪,狠狠攫住了他所有的思绪……
夏允筝不习惯有这么多人盯著她瞧,她能够感受到,同处一室的这些人,各怀各的心思。她没有抬头看,却也知道有道目光直直地盯著她瞧,像是被……震慑住了一般。
是他吗?那个即将继承王位的王太子?
为何她觉得自己对这太子殿下,瞬间起了戒心呢?是因为他那几乎可说是毫不避讳的目光吗?那目光甚至让她想要回避。
“如何?玄赫哥哥,允筝姐很美吧?我第一次见著她的时候也迷住了,她比我娘亲还要美呢。”曹薇像在炫耀自家宝物似的。
“啊,是的……”曹玄赫回过神,望向一旁的曹薇,刻意避开了曹炽那像是审视一般却又深不可测的目光。
然而他的所有心思,却系在那已属于曹炽的女子身上,心头越揪越紧。
这样的美人……实属百年难得一见啊……
“太子爷既然不急著回凤兴,不如隔个两天,让大王子和臣陪同您到长石苑狩猎如何?”周肃瞄了曹炽一眼,一边这样问著。
“嗯。”曹玄赫点了点头。
狩猎?夏允筝微蹙了下眉,心头沉甸甸的,明眸不自觉地睐向前方那魁梧的身形,心中突然扬起的不适让她感到莫名的心慌……
第四章
夜深了,炽王府在入夜以后一向是静悄悄的,任何喧哗吵闹在王府中是绝对不允许的。尤其是她这个鲜少有人出入的默阁。
外头是这样静谧,然而站在窗前的默阁主儿却是难得地失去了平静。说不上是焦躁,但那盘绕在脑海中的片段画面却让她无法入睡──
在人群之中,一支极为快速的箭矢,“咻”地一声穿透了其中一人的胸膛……
可她看不清是谁射的箭,以及谁中了箭……
万一是曹炽的箭……她听白萱同她提起,曹炽在马上所用的那把虎贲弓重达六石,若被射中了,只怕是当场毙命。然而,若是他中了箭呢?若他是那个被疾矢命中,摔下马的那人呢?
狩猎是两天后的事情,或许……或许在明天,或在他们出发前,可以同他提一下……但他怎会轻易相信她这种毫无根据的“感觉”呢?而他那么忙,能同他说上几句话也著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呀。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忧烦了一整天,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的原因。
她紧抿著唇,白皙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抹著窗台,不知该如何是好。
咦?!
“还不睡?”就在她察觉他来到她身后的同时,他带著些微嘲弄的低沉嗓音缓声响起。
她回身,对于他的突然来访感到庆幸,但仍是免不了疑惑。
“爷……您怎么来了?”
“不能来吗?”他瞥了她一眼,侧身向她,褪去了外袍。
“不是……”她不确定他冷淡的问句蕴含的是对她的排斥,抑或是带著些戏弄的成份,但不论是前者或后者,他那自然的脱衣动作让她紧张了。
“几更天了,府里就这默阁是亮著的,是在等著什么?”他来到她的面前,垂著眼,冷冷地注视她那漾著复杂表情的绝美容颜。
“只是……无法入眠。”她声音细细软软的,望著他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无法猜透这个难以捉摸的男人到底想要怎样的答案,她也只好据实以告。
“那是什么事情盘据你的思绪,让你烦心了?”他的语气依然很轻,但却是不容她逃脱地逼她开口。
她的眉心微蹙,又抿了下唇,才鼓起勇气开口。“爷,隔两天……别上长石苑了吧。”
“为什么?”这样的答案完全出乎意料,也或许是因为如此,他的嘴角有了一抹笑。又逼近些,仍是问著。
“就、就……别去了……”她双手扭著,有些想要往后退去。情急之下,想到了个借口。“这几日,准会下雨……”
他在她面前站定,玩味地看著她,像是自认为戳破了她的伎俩,似笑非笑地。半晌后,才又开口。“郁央在这个时节,还从未下过雨……”
她望著他那像是拆穿她谎言似的眼神,以为他要生气了。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伸手就是拦腰一抱,她还来不及惊呼出声,人就已经平躺在床榻上了。
“筝儿,要本大王子留下来,是不是应该用更为高明的手法呢?”他望著她,笑意更深了,但一样是深不可测的模样。
“这……筝儿不是……”
“不要我留下?”他的眼睛依然锁著她,缓缓倾身,张口,就著那白皙的肩颈肌肤细细啃吻著。
“我……”
“你说,一个男人把女人安置在身边,却迟迟没有动作,这样是不是太窝囊了些?”他半压著她,气息在她颈边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