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她跟她的姊姊被人牙子从乡下掳走卖至同安,她说押送她们至同安的是咱们万达镖局的人。”
闻言,骆晓风一惊,“竟有此事?”
“那位小姑娘的姊姊被打死,她幸而得救,逃过一劫,我原本以为只是有人假藉万达的名号在外为恶,可是听了她的形容,我似乎有印象曾在哪个分局见过她所说的那个人,”她神情严肃地说,“师兄,看来镖局里真有害群之马。”
路晓风点点头,表情凝重,“此事非同小可,后天就要出镖,是得立刻向师父禀报。”
看骆晓风一脸沉重,赵灵秀稍稍安心了一些。不可能的,一定是误会,路晓风是爹看着长大的,爹不会看走眼。
“走,我们立刻回去找我爹跟师父。”骆晓风说着,轻拉了她一把,“咱们坐你的车回去。”
她点头,旋身便往马车走去。
骆晓风跟着她到了马车旁,要她进到车厢,由他驾驶。
他帮她打开车门,扶着她上去,“你快进去坐好。”
“嗯。”她笑视着他,用力点点头,便要进入车厢。
可就在她转身弯腰之际,颈后一记重击让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赵灵秀幽幽转醒,发现自己手脚遭绑,嘴里被塞了一块布,坐卧在一处小柴房里,她尝试着起身,却办不到。
她最不愿接受的事情发生了,骆晓风真如樊刚所说,瞒着爹私下进行着非法的人口交易。
爹看走眼,她也看走眼了,以前不愿意承认的所有事情一兜,全都明朗了。
万达的镖是骆聪跟骆晓风黑吃黑给吃下的,他们杀了爹,嫁祸给黑龙寨跟樊刚,也因此当她说要去找樊刚对质时,他们才会百般阻挠。
看来,她在客栈中遭到火狐毒手,也是骆聪父子俩下的指令。
这一刻,她不知怎地竟不感到伤心愤怒,而是有着一丝没来由的窃喜。她想,那是因为在这一刻,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一樊刚不是她的杀父仇人。
只不过她一时大意中了骆晓风的招,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又该如何逃跑并尽速回到镖局将此事告诉爹呢?
如果爹不知情,依旧押镖上路,恐怕又会被骆聪父子俩杀害,那娘为她及爹求来的一线生机就白费了。
赵灵秀正着急着,有人开门进来i她抬头看清来人,陡地瞪大了眼睛。
“唔!唔!”她挣扎着,不断发出声音,却叫不出一声“水儿”。
是的,此时走进这小柴房的正是跟她同喝李妈奶水长大的水儿,她兴奋极了,以为救星来了,却没细想水儿为何出现在这里,直到她发现水儿看着她的眼神有多么的冷漠。
她安静下来,不挣扎了,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水儿走向她,淡淡地说:“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要回来?”
她惊讶不解地看着水儿,“唔……”
“为什么你不一走了之?为什么?”
水儿语带责怪怨怼,“我能理解晓风,我能为他做任何事,你能吗?”
水儿一直都知道骆聪父子私下的所作所为,而骆晓风也经常利用她较不受注意之便,为他传送各种信息。
唯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价值,才不觉得自己矮赵灵秀一截,她能为骆晓风做的事、冒的险,赵灵秀不能赵灵秀不在的这些日子,她跟骆晓风多了许多私会的时间跟机会,她多么希望赵灵秀永远不要回来。
可是,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唔!唔!”赵灵秀很想说话,可她没法开口。
“你想说话吗?”水儿看着她,“你是不是想骂我?”
赵灵秀摇摇头,眼底映着激动的泪光,她并不是伤心或气愤骆晓风跟水儿竟有私情,而是不舍水儿为爱痴狂,为虎作伥。
水儿拿出她口中的布,一脸无愧地说:“我比你更爱晓风。”
“水儿……”她不舍地落泪,“你不能做傻事,师兄他……他在做伤天害理的事啊。”
“我知道。”水儿坚定地点头,“可我爱他,我愿意支持他。”
“水儿,你别这么傻,难道你不会“赵灵秀,”水儿打断了她,“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我愿意为他付出牺牲,你行吗?你输给我了,你不像我这样爱他。”
“水儿……”她一脸无奈。她同情水儿,为了证明自己的爱而泯灭良知,助纣为虐,而她竟以为这是真爱?
“你很恨我吧?”水儿直视着她,“恨我偷走了你的师兄。”
她摇摇头,“不,我一点都不恨。”
她想,这就是丁红镜所说的吧,骆晓风从来不曾让她的心情为之起伏,也因此即使是发现他背叛她并私通水儿,她也没有一丁点的伤心。
可对樊刚,她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光是想象他跟丁红镜的关系,就能教她情绪沸腾激荡。
“水儿,你不能一错再错,也不能让师兄继续错下去。”她劝着水儿,希望水儿能悬崖勒马,“快放我回去,否则事情将不可收拾,无法弥补。”
“不。”水儿坚决地说,“晓风说你会坏他的大事,要我无论如何都要看住你。”说罢,她将布塞回赵灵秀嘴里。
深夜时分,有人来到小柴房。
“开门,我是老利。”门外有个男人说话。
水儿起身开门,让男人进到柴房。
一看到男人的脸,赵灵秀陡地一惊。
方方的脸,粗粗乱乱的眉毛,细长的眼睛,眼珠子很小,鼻子大大塌塌的,像庙前的石狮一样,右脸颊有一颗长毛的黑痣……他就是琉香形容的那个人,老利,利百达。
赵灵秀曾在父亲两年前过五十大寿时见过他,可因为他是分局的镖师,平常也见不到面,因此她没特意记住他的名字,可此刻,那曾经模糊的记忆却清晰了。
赵灵秀恨恨的瞪着他。
老利觑了她一眼,跟水儿说:“出镖在即,晓风要将她带出城去,免得她坏事“嗯。”水儿点头,然后瞥了赵灵秀一眼,疑怯地问:“要把她带到很远的地方吗?”
老利哼地一笑,“黄泉地底远不远?”
闻言,水儿一惊,“你要杀了她?”
“不是我要杀她,是晓风说她不能留。”
“可是……可是她……”水儿的良知还未完全泯灭,虽然一直以来她都妒恨赵灵秀,可她们毕竟一起长大,赵灵秀也不曾亏待她。
得知他们要杀了赵灵秀,她心惊不已。
“不能把她送到远一点的地方软禁她吗,或是——”
“水儿姑娘,”老利打断了她,哼笑着,“你这就是所谓的妇人之仁呀,要是她活着,难保有一天不会说出咱们的事,到那时你心爱的晓风会怎样呢?”
提及骆晓风,水儿那刚窜出头的良知及不忍又缩了回去,她难掩歉疚的瞥向赵灵秀,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
赵灵秀定定的望着水儿,期盼着她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可当水儿将脸一撇,她便知亳无机会了。
老利走过来将她一把拎起,“小姐,你可别怨我,要怪就怪你出现得不是时候。”
她恨恨的瞪着他,气得想把他大卸八块,好替琉香的姊姊报仇。
见她眼睛瞪得老大,老利眉梢一挑,“怎么,你好像有话要说?”说着,他取出她口中的布。
赵灵秀嘴巴一获得自由,立刻气恨的大骂,“王八蛋!”
老利不以为意地一笑,“你尽管骂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原来都是真的,你们真真切切在干着见不得光的勾当!你们这样做对得起我爹吗?”
“哼!”老利冷哼一记,“外面的人总管我们镖师叫一声‘达官爷’,却不知道咱们走一趟镖拿不了多少银子,要是一不小心挂了彩,一躺就是半年。”
“这不是你们违背良心干尽坏事的借口!”她怒斥着。
“人人都说万达光是替庞记票号押镖便是抱着个金罐子,可谁知道咱们抱着金罐子,却只能吃糠咽菜干。”他满腹牢骚,理直气壮,“总镖头太不知变通了,守着祖师爷的讯能发达吗?很多人都走过私货,举凡内蒙的皮货,东北的草药,江南的丝绸烟茶,如果不私带一些货,怎么“你们现在走的不是私货,而是人!”赵灵秀训斥他,“那些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女儿,你们可知道她们的爹娘有多伤心?你们难道无儿无女?难道没半点良知及怜悯?当你毒打那些孩子时,心里没有半点犹豫跟惭愧吗?你不是人,你不配做人!呸!”
赵灵秀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这是替琉香吐的。
“琉香,对不起,姊姊不能帮你讨回公道,不能帮琉秀报仇。”想起琉香,她难过得流下眼泪。
老利恼羞成怒,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然后粗暴的将布塞进她口中,接着一把抓起她,迈步走了出去。
赵灵秀绝望的看着水儿,只见水儿唇片翕动,无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第8章(2)
老利亲自将赵灵秀带到城外一处破草房,不多久,骆晓风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着火狐。
她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可她无畏的直视着骆晓风跟火狐,那冷冽凌厉的眼神像是在审判他们的罪。
她不怕死,只是懊悔自己终究扭转不了乾坤,改变不了命运。
“娘,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想起在梦中见到的娘亲,她心头一阵揪紧。
骆晓风走向她,见她脸颊红肿,嘴角有干涸的血迹,微微皱了眉头。
他望向老利,“你打她?”
“谁要她那张嘴没完没了。”老利冷哼。
“唉。”骆晓风挑眉一叹,慢条斯理的抬起她的脸,取出她嘴里的布,“师妹,你就是这样,太呛了。”
赵灵秀两只眼睛犹如利刃般射向他,“骆晓风,你禽兽不如。”
骆晓风挑眉一笑,“才说你嘴巴太哈,你又开始了,怎灵么不受教?”
“骆晓风,我看错你,我爹也看错你了。”赵灵秀续道:“你八岁到我家来,我爹收你为徒,视如己出,你竟是这样回报他的?”
“师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对她的指责不以为意,“这走镖有多大的风险,是能干一辈子的行当吗?师父他老人家太冥顽不灵了,只想这么规规矩矩的干一辈子镖师,图什么呢?”
“我爹不是冥顽不灵,他只是不贪不义之财,不做不义之事,你们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会有报应的!”
骆晓风听了哈哈大笑,“报应?哪来的报应?”他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师妹,我本来不打算杀你的,我本打算在将师父的死嫁祸给黑龙寨的樊刚之后,按计划娶你过门,谁知道你……”
“你不是人!”赵灵秀气恨得想把他生吞活剥,她咬牙切齿地说:“你跟你爹忘恩负义,你们简直不配为人!”
“随你怎么说。”他甩开她的脸,冷冷笑道:“总之你跟你爹是活不了了。”
“你不会如愿的。”她恨恨地道:“万达的镖过不了龙门山,我听到风声,黑龙寨想劫万达的镖,且势在必行。”
“你从哪听来的?”骆晓风微微皱眉,“黑龙寨向来跟万达相安无事,也从没动过万达的镖。”
“我在开阳的一间茶栈里无意间听到的。”她瞎掰一通,希望能教骆晓风有所顾忌而取消此计,或许这么一来有机会救她爹一命。
“喔?”路晓风挑挑眉,若有所思,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她一怔,疑惑的看着他。
骆晓风笑视着她,“反正你都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由你爹亲押经过龙门山下的镖车里根本没有金银珠宝。”
闻言,她陡地一震,“什……什么意思?”
“你爹对我们父子俩实在太放心了,所有装车的事务,他全部交由我跟我爹处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车里到底放了什么。”骆晓风有几分得意,“真正的金银珠宝将走另一条秘密镖路,由老利他们运送到安全的地方存放,而你爹押的只是一车车的石头跟破布。”
听到这儿,赵灵秀真切领教到骆氏父子的阴狠毒辣,她恨不得自己有神力可以挣开手上脚上的绳子,然后跳到骆晓风身上去,一口咬下他的心。
“骆晓风,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的说着。
骆晓风一脸无所谓,“师妹,你该知道我不怕鬼的。”说完,他转头看着火狐,“这次你可别又搞砸了。”
“放、心吧。”火狐有点尴尬,又有点懊恼,“这次我会亲手解决她。”
骆晓风点头,跟老利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出草房。
火狐一脸狐疑不解的看着赵灵秀,“你怎么能活到现在?”
“我命大。”她没好气的说。
“张迅那家伙放了你?”
她猜想他口中的张迅应该就是樊刚所化名。
她眼见是活不成了,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樊刚的身分曝光,只要樊刚的身分不被识破,只要樊刚的计划还能进行,说不准爹还是有一线生机。
她活不了不要紧,但求爹能活,这么一来,至少不辜负娘寄望她能自救并救爹一命的期待。
“人说男人女人就算只是好上一回,总也有几分情分,他占了我的便宜,能不饶我一命吗?”
火狐啐了一记,“所以说女人真是祸害,衣服一卸,那些个蠢货就色迷心窍了。”他上下打量着她,啧啧两声,“可惜你不是我喜欢的样子,不然我也来快活快活。”
她狠狠的瞪着他,“少啰嗦!要杀要别,利索一点!”
“痛快!”火狐一脸赞叹,“果然是女中豪杰,有骨气,够胆识。”他勾起她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端详着她。
赵灵秀神情冷凝的直视着他,不发一语。
“唔……”他沉吟须臾,“看你长得漂漂亮亮的,我就让你死得好看一些。”
语罢,他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赵灵秀想起之前自己在客栈里,便是死在火狐的双手之下,果然命运已注定,死劫也难逃吗,先前是爹先遭到毒手,然后才轮到她,这次则是她先行一步顺序改变,会不会命运也跟着改变呢如果真能这样就太好了,她希望爹能逃过死劫,她希望樊刚能有机会及可能救爹一命。
赵灵秀,你此番回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用害怕。
因为……就算你不回来,我也一定会去找你。
在此时,她不知怎地想起樊刚临别时对她说的话,她的脑海里出现他的脸庞、他的身影,而她彷佛也听见了他的声音眼前一黑,她气若游丝地道:“樊……刚……”
就在她几乎要断了呼吸之际,掐紧她脖子的火狐突然松开手。
赵灵秀争取到几口的气息,睁开了眼只见火狐被一个黑衣人一把抓起,黑衣人一掌劈下,火狐当场倒地不起。
她边咳嗽边看傻了眼,一时之间回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