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晓风说他会跟小姐商量,纳我为妾。”水儿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
李妈看着爱得痴狂发傻的她,更觉不舍。
“女儿啊,”她长叹了一口气,“小姐的脾气你还不明白吗?她哪里肯跟另一个女人共事一夫?再说,当年我受尽羞辱,无处可去,几乎要抱着你跳河自尽时,是老爷救了我们母女俩一命并收留我们,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呀!”
“这些我都知道!”水儿噙着泪,悲愤地大喊,“就因为知道,我一直很认分呀!我长得比小姐漂亮,手比她巧,个性脾气也比她好,可就因为她是小姐,我什么都不能争……”
“小姐一直把你当亲姊妹。”李妈说。
“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赵家小姐,若我们身分互换,看她还会不会那么想。”水儿既气愤又不满,“娘,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如果没有小姐就好了,如果没有她就好了……”她掩面痛哭。
李妈见着心疼不已,伸手将她抱进怀中,也跟着流下无奈的泪水。
“女儿啊,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龙门山在沂阳前往开阳府的必经之路上,从沂阳抵达龙门山约莫十天的时间。
龙门山以险峻著称,林相复杂,森林深处还有不少毒蛇猛兽,以及深不见底的沼泽,也就因为这易守难攻的地势,提供了黑龙寨长久以来的保护,教那些想上山剿匪的官兵总是铩羽而归,无功而返。
到了山脚,赵灵秀先蒙住眼睛才被带上山,沿途她虽然非常努力的想记住走过的路线,可山径蜿蜒曲折,别说她看不见,就算看见了,她都未必能熟记。
所以,她很快便放弃了。
抵达黑龙寨后,樊刚取下蒙着她眼睛的黑布。
眼前黑了好久,突然见着光亮,教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再睁开时,看见的是樊刚那张带笑的脸。
“寒舍到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赵灵秀愣了愣。
与其说这是个土匪窝,倒不如说是个遗世独立的山村,一间间的木造矮房子错落在山腰的一处平坦腹地上,那些房子前面不只种菜,还养着家禽,妇女忙着家事,孩子们跑来跑去的嬉闹,老人家坐在屋前休憩……这一切彷佛一幅山村幽居的风景画。
她还没回过神,已经有几个孩子冲了过来。
“当家的回来了!”孩子们抱住樊刚的大腿,将他团团围住。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乖吗?”樊刚虽故意板起脸,眼底却充满温柔的笑意,“有没有好好听话?”
“当家的,我们都很乖的读书写字喔!”
“对啊,我还帮我爹捡柴。”
“我帮我娘洗碗!”
“我有帮忙给小六洗澡!”一个理着大光头的男孩得意洋洋地说。
“当家的,阿满差点把小六溺死了。”另一个孩子嘲笑那名光头男孩。
“哪有!”阿满反驳,“在盆里怎么溺死呀。”
“明明就有!”
“你胡说!”
两个孩子吵着吵着,竟抡起拳头想干架。见状,樊刚一手抓着一个,将他们分开。
“行了,居然想当着我的面打架?真是反了。”樊刚语带训斥,脸上仍带着笑。
看着这一幕,赵灵秀呆住了。那个恶名昭彰,人人闻之色变的黑龙寨寨主,居然是个受到孩子欢迎的好人?
“当家的,你可回来了。”这时一名妇人走了过来,打发着一干孩子,“当家的才回来,乏了,你们这些小鬼别烦着他。”
孩子们一下子便作鸟兽散,跑得无影无踪。
妇人看着站在一旁的赵灵秀,微怔,“当家的,这位姑娘是?”
樊刚一笑,“她是万达镖局总镖头的千金,赵灵秀。”
闻言,妇人惊疑的瞪大眼,“万达镖局的千金?当家的怎么——”
“她会在黑龙寨待上一阵子,待事情结束才下山。”樊刚打断她。
待事情结束?是什么事情?跟万达镖局有关吗?忖着,她忍不住斜瞪樊刚一眼。
妇人看见了赵灵秀的表情,若有所思,然后温柔的笑视着她,“赵姑娘,我是乔大娘。”
乔大娘浑身散发着一种温暖又温柔的感觉,让赵灵秀莫名觉得安心。
“在寨子里暂待的这段时间,你就听乔大娘的吧。”交代完赵灵秀,他转而看着乔大娘,“乔大娘,这位姑娘撒泼得很,你可得留心着点。”
闻言,赵灵秀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哪儿撒泼了?初来乍到就这样诋毁她,教她往后怎么在这儿待下?
不,不对,她才不想在这儿待下,待她探清他及黑龙寨的虚实,就会想办法逃下山,跟她爹及官府通风报信,教他的诡计无法得逞!
“琉香呢?怎不见她?”
“她跟我家老头子还有云儿到后山采药了。”乔大娘说。
“喔。”樊刚淡淡的回了一声,不知思索着什么。
赵灵秀好奇地想,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姑娘,难道……是樊刚的女人?
她忍不住又睇了他一眼。是什么样的女人会待在他身边?他又中意什么样的女人呢?
怪了,这又不关她的事,值得她花心思去想吗?
“当家的,赵姑娘要住在哪儿?”乔大娘问。
樊刚想了一下,“让她住琉香隔壁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乔大娘说完,伸手拉了赵灵秀一把。
赵灵秀一转身,只见一条黑狗突然冲了过来,先是绕着樊刚跑了两圈,然后便扑向了她。
“啊!”赵灵秀娇呼一声。
“弟宝!”樊刚轻喝。
下一刻,赵灵秀蹲下去,一把抱住那只名叫弟宝的黑狗,弟宝朝着她的脸又蹭又舔,逗得她乐不可支。
樊刚愣了一下,乔大娘也是。
“赵姑娘,你不怕?”
赵灵秀一笑,“不怕,我特别喜欢狗。”说着,她捧着弟宝的两颊揉了揉。
乔大娘笑视着樊刚,“看来弟宝很喜欢这位姑娘。”
“可能是物以类聚吧。”樊刚挑眉。
“咦?”赵灵秀一怔,然后有点恼地看着他,“你干么拐着弯骂人?”
“我哪里骂人了?”
“你说我跟弟宝物以类聚,那不是暗骂我是狗吗?”
“不,你误会了。我说你们物以类聚,是因为你跟它都特别难搞。”说罢,他吹了一声口哨,唤走了弟宝。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她双颊微鼓,消不了气。
乔大娘笑着拉了拉她的手,“赵姑娘,咱们走吧。”
赵灵秀被带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小院里有五间房,乔大娘领着她进到最边上的房间。
推开房门,只见房里有张干净舒适的单人床榻,一张木头圆桌,两张木椅,靠窗的位置还放了一张书案,依着墙边有两座置物的木柜子,作工朴拙,未经雕饰。
“以后你就在这儿住下吧。”乔大娘笑说。
以后?赵灵秀神情一凝,“我不会在这儿待一辈子的。”
乔大娘一脸温柔,“突然被带到寨子里来,你很惶恐吧?”
“我不怕,只是气。”她摇摇头。
“你真是位有趣的姑娘,”乔大娘掩嘴轻笑,“当家的把你扣在寨子必然有他的道理,但你放心,他绝不会伤害你的。”
第3章(1)
稍晚,乔大娘帮赵灵秀找了几件替换的衣服,还给她张罗了晚膳。乔大娘的手艺很好,虽将药草入膳,却吃不出苦涩。
跟乔大娘聊了一会儿,赵灵秀才知道乔大娘跟她的丈夫、儿子媳妇及孙子本是住在一个小村里。乔大夫跟儿子都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深受村民爱戴,一家五口和乐融融。
可是某天,一帮流寇进到村子搜括掠夺,还伤害人命,乔大夫的儿子为救镇民出面反抗流寇而被杀害,乔大娘的媳妇见丈夫遇害,愤而冲向流寇头子,同样惨遭无情杀害。
就在这时,樊刚的人马恰巧来到此地,救了乔大夫、乔大娘及一干村民,后来乔大夫便带着妻子跟孙儿随樊刚上了龙门山。
在乔大娘口中,樊刚似乎是个大好人。可对她及镖局而言,凡要劫镖的都不是好东西。
乔大娘离开后,赵灵秀一个人把晚膳吃得见底,然后满足的伸了伸懒腰。起身走到房外,在小院里来回踱步以消食。
这时,有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两人四目相对时都愣了一下。
“你是谁?”女孩口气很呛。
“你又是谁?”正所谓“礼尚往来”,她不客气,赵灵秀也没打算客气。
女孩眉头一拧,一脸不悦,“寨子里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没有人不认识我。”
赵灵秀打量着眼前这漂亮的小姑娘,唇角一勾,“真是抱歉,我不是你们寨子里的人。”
女孩脸上有明显的愠色,“那你到底是谁?”
“我是樊刚的客人。”
闻言,女孩一怔,“客人?”
“咦,你们认识啦?”回来收碗筷的乔大娘一进院子,见两人面对面,以为她们已经聊上了。
“乔大娘,她是谁?”女孩转头问着乔大娘。
“她是赵灵秀赵姑娘,今儿个刚跟当家的上山。”乔大娘转而笑视着赵灵秀,“赵姑娘,她是琉香,就住你隔壁的房间。”
原来她就是琉香,樊刚一返寨就问起她,可以想见是有点分量的人物,难怪她说全寨子没人不认识她。赵灵秀想着。
看她不过十四、五岁,跟樊刚会是什么关系?女儿吗?樊刚约莫三十,确实可能生出这么大的女儿。
“为什么让她住在我这儿?”琉香不满。
“是当家的决定的……”乔大娘看情况不对,忙打圆场,“当家的应是看你们年纪相近,有话聊吧。”
琉香瞪了赵灵秀一眼,“谁跟她年纪相近,她比我老。”说罢,她一个旋身回到自己房里,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赵灵秀愣了一下,这丫头是吃了火药吗?脾气这么大。
乔大娘尴尬地挠挠头,“你别见怪,这孩子脾气就是怪了一点。”
“她是……”她原本想问琉香跟樊刚的关系,话到嘴边,又觉得没这必要,于是话锋一转,“乔大娘是来收碗筷的?”
“是啊。”
“不如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拿去吧。”她等不及想四处走走瞧瞧,探探这寨子的情况。
“你初来乍到,还陌生得很,我来就好。”乔大娘笑说,“明天我再带你到处走走,认识一些人。”
“呃……好啊。”看她这么亲切,赵灵秀不由得有些心虚。
乔大娘眼睛带笑的注视着她,“我们寨子里的人都很友善,你会知道的。”
“喔……”她下意识的看着琉香那扇紧闭的房门。
“都”很友善?她眼前就有一个例外呢。
翌日一早,乔大娘来找赵灵秀,并带她到乔家用早膳,在那里她见着了乔大夫跟他们的孙子乔向云。
她得说,他们一家人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只有两个字——好人。
乔大夫约莫七十岁,长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一看便是个慈祥的老先生。
乔向云今年十八,长得眉清目秀,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气质出众,知道她长他一岁,立刻就喊她一声姊姊,十分讨人喜欢。
用过早膳,乔大娘带着她到寨子里逛一圈,顺便跟她介绍寨子里的居民,她发现这些寨民都像是寻常百姓,一点也不似土匪强盗。
两人绕了一圈,这时琉香迎面走来,她的表情十分可怕,两只眼睛像是要喷火似的。
“你是万达镖局的人?”琉香来到赵灵秀面前,恨恨地质问她。
赵灵秀微愣,坦然承认,“是,我是万达镖局总镖头赵安峻的女儿。”
琉香一听,立刻朝着她吐了口口水。
赵灵秀未料她有此举,毫无防备地被吐个正着。“你……”
“琉香,你这是做什么?”乔大娘急忙拿出手绢,擦去赵灵秀右脸颊上的一口唾液。
“乔大娘,她是万达镖局的人,是恶人、是罪人!”琉香气恨的喊道。
闻言,赵灵秀神情一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万达镖局专做见不得光的事!”琉香说着,一个箭步上前,对她展开攻势。
赵灵秀是练过拳脚功夫的人,对付樊刚或许不济,但应付这小丫头绝对绰绰有余,她身子只稍稍一侧,琉香便扑了个空,仆倒在地。
“唉呀,琉香……”乔大娘急忙上前想扶起她。
不等乔大娘伸手,琉香飞快的起身,转过头来又对赵灵秀出手。
赵灵秀一把攫住她的手,沉声警告,“你最好快住手,要不我对你不客气。”
“你敢!”琉香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张牙舞爪的。
赵灵秀虽身在敌营,可一点都不胆怯,她直视着情绪失控的琉香,冷冷地说:“你可以试试。”
琉香咬牙切齿的瞪视着她,“赵灵秀,你有什么资格对我……”
“都给我住手!”樊刚低沉且带着霸气的声音传来。
听见他的声音,琉香从泼辣小猫瞬间变成柔顺的小羊,她哭丧着脸,一副受尽委屈的表情。
乔大娘松了一口气,“当家的,你来的正是时候。”
樊刚正要跟马希平去巡视刚设置好的机关及陷阱,没想到还没出寨子就看见赵灵秀跟琉香在上演全武行。
他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睇着赵灵秀,“你可真行,昨儿刚来,才吃了两顿饭就给我惹事。”
她一脸不服气,“你问问乔大娘,是谁惹事。”
乔大娘一脸为难,“这……”
樊刚瞥了琉香一记,“做什么?她是客人。”
琉香一脸心有不甘的表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是万达镖局的人,是赵安峻的女儿,她……”
“乔大娘,把琉香带走。”他脸色一沉,下了命令。
“是。”乔大娘答应一声,轻拉了一下琉香。
琉香似乎还不死心,眼巴巴望着樊刚,却被他一瞪,樊刚不笑的时候,那眼神凌厉得教人心惊,琉香见状,心不甘情不愿的随乔大娘走了。
“马师父,”樊刚转头看着马希平,“稍候我们再去。”
马希平颔首,“明白。”话落,他旋身走开。
樊刚淡淡的瞥了赵灵秀一眼,“这里不好说话。”他转过身子,朝寨子北边走去。
赵灵秀随着他来到一处僻静的空地,因为走得有点远,她不觉失去了耐性。
“喂,樊刚,还要走多远?”她停下脚步,“有话就在这儿说。”
樊刚旋身看着她,“好,就在这儿说,但你的嗓门恐怕要控制一下,我可不希望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你的身分。”
“蛤?”她一怔。
“琉香本不该知道你的身分,许是向云那小子说溜了嘴。”
听他这么说,赵灵秀真觉得浑身不舒服。他是什么意思,她的身分怎么了?身为万达镖局的千金,有什么好丢人的?
“那丫头是怎么了,一直说什么恶人罪人的,还说万达镖局专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来就张牙舞爪,好像见着杀父仇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