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红镜一怔,狐疑地问:“坏事?她究竟是谁?”
“她是赵灵秀,赵安峻的女儿。”他也不隐瞒。
“什么?”她惊诧的低呼,“为什么她会……”
“这事纯属意外……”他将自己如何遇上赵灵秀,又如何把她带回龙门山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丁红镜听完,好一会儿沉默不语,思索了一下才神情肃然地道:“你相信她说的?你觉得赵安峻是被蒙在鼓里?”
“我不知道,但不无可能。”
丁红镜一愣,眼底闪过一抹惆怅跟失落。
“过了这么多年,你的心里总算搁得下一个女人了。”她唇角带笑,目光却如刃般射向他,“但你别忘了,她是赵安峻的女儿,你的心可以乱,但不能瞎。”
樊刚脸上不见愠色,但冷然的表情却让丁红镜有点心惊胆颤。
他抽回被她抓着的手,淡淡地道:“我走了。”语罢,他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步出抢妍阁,准备回到天星茶楼。
天星茶楼是一间可供住宿的茶楼,看似平常,实际上却是黑龙寨在开阳的据点,也是人员及情资汇集之地。
进到天星茶楼,掌柜靠过来,低声报告,“当家的,贵人已经在开阳了。”
“盯着了?”
“盯紧了。”
“嗯,调几名弟兄过来。”
掌柜点头答应一声,“明白。”
“小马跟那个小伙子呢?”
“已经在客房了。”
樊刚点点头,径自走向后院,并上到二楼客房。
马新守在房外,见他回来,一脸筒兴,“当家的,这么早回来?”
“不早了。”
“还以为你今晚会在放欢楼留宿。”
马新笑说:“红镜姑娘一直盼着你呢!”
樊刚顾表情的睐了他一眼,“多事。”
马新自知话多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她睡了?”
“刚才还听到声音,应该还没睡下。”马新一脸疑惑地说,“当家的,为什么要我看着这新来的小兄弟?”他到现在都没瞧出自己一路带回天星茶楼的小兄弟,其实是个十足十的姑娘家。
“因为她是野马,会跑。”他瞥了马新一眼,“你回放欢楼吧。”
“喔,好的。”马新点头,“当家的早点歇着。”说罢,他转身下了楼。
见他走远,樊刚敲敲门,“我知道你没睡,开门。”
房里听似无声无息,但樊刚却听见她小心翼翼脱鞋的声音。
“别糊弄我,快开门。”他语带警告,“再不开门,我可撞进去了。”
他这么一说,房里突然发出很大的声赵灵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从放欢楼来到茶楼的路上,她始终觉得胸口郁结,有股火闷闷的烧着。
马新是个健谈,甚至可以说是话多的人,一路上他想尽办法跟她说话,可她只是抱着弟宝,懒得理他。
不,不是懒,她是气到没心情理他。
回到天星茶楼,弟宝便跟着掌柜的走了,看弟宝跟掌柜熟络的样子,樊刚应该经常带它到这儿来吧。
马新将她带到后院二楼的客房后,便依樊刚的吩咐在房门外守着。
她一个人坐在房里,不断的想起樊刚、想起丁红镜,想起那香到令她头晕的抢研阁……樊刚要马新先将她带来这间天星茶楼,就是为了跟丁红镜单独相处,那么,他们要做什么呢?
“啧!”她用力的甩甩头,然后又拍打自己的脑门,满脸懊恼,“赵灵秀,你在想什么?你何必在意他跟谁在一起,你疯了啊,忘了你有师兄吗?”
“小兄弟?”房门外,马新听见她在房里自言自语,好奇又关心地喊了一声,“你没事吧?”
赵灵秀不想搭理他,他居然到现在都没发现她是小姑娘!
不自觉地,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她只是穿了宽松不合身的衣服,就没人觑出她是女人了?
若是丁红镜,恐怕就算全身包得密实,也没人会难辨雌雄吧?
惨了惨了,为什么她脑子里一直出现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为什么她有种像是被偷了什么或抢走什么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不曾对谁有过,就算是骆晓风。
在沂阳,骆晓风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他俊俏英挺,年轻有为,一言一行都得体合宜,即使跟她已有婚配,还是有不少姑娘家仰慕他。
赵家上上下下也有十来个跟她年纪相当的女孩,包括水儿,可不管他跟她们如何接近,或是谈笑,她都不曾胡思乱想。
她以为那是因为她对骆晓风感到放心,但若真是如此,她对樊刚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想着这些莫名其妙又没有道理的事情,她竟怎么都睡不下,本想着樊刚留宿抢妍阁的这晚,她肯定要失眠,没想到他却回来了……
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瞬间,她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狂喜,可一意识到自己竟因为他回来而感到雀跃,她就又懊恼了起来。
当他敲了门时,她不想承认自己还没睡,小心翼翼的脱了鞋想爬上床去,可还没爬上去就听到他的威胁。
这让她的怒气沸腾到顶点,她飞快的穿上鞋,故意用力的走路,发出砰砰砰的声响,气呼呼的打开房门,两颗着火似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
樊刚一脸兴味的对着她笑,“晚了,你怎么不睡?睡不着?”
“晚?还早呢!”她挑挑眉,咧咧嘴,“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樊刚听出她话中的那一点酸、那一点醋,不觉欢喜的一笑。
“怎么这么酸?”他睇着她笑,“吃醋啦?”
她涨红着脸,鼓着腮帮子,“你这人究竟是哪来的厚脸皮?老觉得我在吃你的醋。”
“不是吃醋,干么这么吹胡子瞪眼,酸言酸语的?”
“我没胡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吹胡子了?”
“分明就是打翻了醋坛子。”他笑得迷人又可恶。
“我为什么要吃你的醋?我已经有师兄了!”
“人心是会变的,日久生情,也许你“你作梦!”她气得脸红脖子粗,打断了他,“我才不会喜欢你这种无赖。”
“无赖?”他挑眉一笑,一脸不以为然,“我若是无赖,就不会只是亲你了。”
“你、你还提那件事!”她气得想揍他。
“不过……”他突然一把攫住她的手,将她扯向自己,两只眼睛霸道的望住她,“我还真想对你再多做一点什么。”
迎上他强势、霸道,彷佛能掌控一切的目光,她的心陡地一震。
可想到他跟丁红镜的事,她羞恼地甩开他的手,“你当我是什么?你找那位姑娘去!”
听她扯到丁红镜,樊刚几乎可以确定她的的确确是在吃醋,心里窃喜,因为这表示动了心念的不只是他,就算她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他,但肯定是在意的。
“我跟红镜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娃吗?你敢说你跟她之间没半点瓜葛?”当她冲口而出,立刻就后悔了。
这么说好像她真的吃醋了、在意了。
“没半点瓜葛这我倒是不敢说。”樊刚直白地承认。
闻言,她一怔。所以说,他跟丁红镜确实是那种关系。
见她露出嫌恶的眼神及表情,樊刚挑眉,“男女阴阳是天地所设,我是男人,她是女人,有什么也是寻常之事。”
她捣着耳朵,“我才不想知道你那些风流韵事!”
他勾唇一笑,“其实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精彩。”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些不堪入耳的事。”她气呼呼的制止他。
“男欢女爱岂会是不堪之事?”看她害臊了,他不知怎地想捉弄她。
她瞪着他,羞恼得脑子发麻。
“你今年多大了?难道对男女之事还一无所知?”
“我……我当然知道!”
她几乎可说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那些镖师们笑闹之间难免会说些不正经的事。虽然他们在她面前会比较收敛,但有时还是会没了分寸。
她听着听着,就算没一知,也有半解了。
樊刚忽地抓住她的手,两只眼睛直视着她,“路晓风碰过你吗?”这话不是玩笑,他是真的想知道。
迎上他炽热直接的目光,她心口一阵狂悸,“做、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我不希望他碰你一根头发。”他神情严肃地说。
君子不夺人所好,虽然他不敢说自己不曾有过小人的想法,但过不了道德那一关的事,他是绝对不做的。
只是,他打心里认为骆晓风配不上她,若要将她交给路晓风那样的人,他宁可当个小人。
他的眼神及表情让赵灵秀莫名的感到心慌,可她还是强硬无惧地回道:“我想让谁碰就让谁碰,你管不着!”
“我是管不着,可我心里不舒坦。”
她一愣。他不舒坦什么?他的话让人有极大的想象空间,听起来像是在……吃醋?!
她一惊,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早便回来?”他直视着她,一脸认真的问。
在他火热目光注视下,她心跳如擂鼓,紧张的将脸一撇,“我、我不知道。”
“那是因为,”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回来,“我心里放不下你。”
赵灵秀倒抽了一口气,两眼发直的望着他。
这是所谓的告白表情意?没搞错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神情严肃,语气认真而坚定,“为什么我会在不知不觉中对你感到在意,为什么我比之前更痛恨骆晓风,为什么我几乎要相信你爹是清白的,为什么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红镜说着,他的脸慢慢的靠近了她,“赵灵秀,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像是被施了咒术,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她感觉到耳朵、脸颊、胸口在燃烧……喔不,此刻她全身上下,就连指尖都像是烧起来似的灼热。
“赵灵秀,我……”樊刚欺近她,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上了。
赵灵秀脑袋发麻,身体不听使唤的颤抖,这感觉太可怕了。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却有着隐隐的、她不愿承认的雀跃?
倏地,骆聪带回她爹死讯的那一幕又钴进她脑子里,她整个人一震,猛然清醒她气他迷惑了她的心,也气自己的心志不坚定,为用开那连自己都原谅不了的想法跟念头,她狠狠的用膝盖攻击了他的要害。
“唔!”樊刚遭到暗算,疼得眼冒金星,放开了她,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
见状,她得意地说:“你醒了吧?”
樊刚疼极,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丫头好狠,想害我绝子绝孙?”
“你再敢对我无礼,我绝不留情。”
她语带警告。
他懊恼极了,“我最讨厌被威胁,你以为我治不了你?”
赵灵秀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心里明明害怕,却仍装腔作势,“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就要你好看。”
“你……”
“当家的!”突然,门外传来声音,打断了他俩。
樊刚立即正色,“什么事?”
“要事。”门外的人回答。
樊刚瞥了赵灵秀一记,指着她的鼻子,“今天先饶了你。”说罢,旋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看着那两扇被他带上的房门,赵灵秀全身瘫软的往床上一躺。
想起刚才他说过的话,还有他那让人全身发烫的眼神,她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气她得逃,而且要快,在樊刚身边待久了,她脑袋都胡涂了!
第6章(1)
樊刚离开后,整晚都没有再回来。
早上,有人给赵灵秀送来早膳,是几碟美味筒单的小菜再配上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没一会儿时间她就嗑到见底。
吃完早膳,她打开房门想到楼下的院子走两圈,负责看管她的小厮便看了过来。
“我下去走走,不行?”
那小厮从昨晚樊刚离开后就守在楼梯口,一整夜没离开过。
小厮想了一下,“出差错我要挨罚的赵灵秀也不想为难他,悻悻然地旋身要回到房里。
这时,底下传来女子的声音——
“早啊。”
她一震,立刻回头并往底下看去,只见站在那儿的赫然是丁红镜跟她的侍女翠儿。
她一愣,呐呐地打招呼,“早。”
“红镜姑娘。”小厮恭谨有礼的行礼。
“四江,”丁红镜笑视着他,“我带了一盒你娘爱吃的核桃酥油饼。”她朝翠儿使了眼色,翠儿立刻将手上的饼盒拿给名叫四江的小厮。
四江接过酥油饼,一脸的笑,连声道谢,退了下去。
此举教赵灵秀一怔,好一个面面俱到的女人,不只记得小厮的名字,还知道他娘爱吃的点心。
而从这点亦可看出丁红镜不仅对天星茶楼熟门熟路,还跟樊刚的人马十分熟络丁红镜上楼来,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赵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赵灵秀狐疑的看着丁红镜,她都穿男装了还叫她姑娘,该不是樊刚告诉她的吧?
丁红镜读出她眼底的疑惑,深深一笑,“你再如何英气勃发,也骗不了我这双眼睛。”
原来不是樊刚告诉她的?她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里面说话,好吗?”丁红镜笑着说。
赵灵秀呐呐的点了头。
进到房里,丁红镜很闲适的觅了张椅子坐下,那彷佛能蛊惑人心的湿润双眼直勾勾的望住她。
丁红镜只是薄施脂粉,却仍娇艳明媚,是男人,绝对无法对她无动于衷;是女人,肯定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可赵灵秀直视着丁红镜,“红镜姑娘是来找樊刚的吧?他不在。”
丁红镜嫣然一笑,“我知道他不在,我是来找你的,赵姑娘。”
她早就从马新那儿得知樊刚去办正事了,赵灵秀是赵安峻的女儿,他再怎么意乱情迷,也不会胡涂到把赵灵秀带上,心想此时赵灵秀应是落单的,她便来了。
赵灵秀不解地歪头,“我跟红镜姑娘并不相识,不知……”
“樊刚是个小心的人。”丁红镜话声不疾不徐,“你是赵安峻的女儿,他居然带你到开阳,还住在天星茶楼里,可以想见你在他心里确实不同。”
闻言,赵灵秀想起昨晚的事,脸上不觉一热。
丁红镜是在风尘中打滚的女人,见多识广,更擅于察言观色,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就算只是一点点的心眼,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看得出樊刚对赵灵秀的心意,当然也觑出了赵灵秀对樊刚的感情。什么都能骗人,只有感情不行。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来。
丁红镜自知落入风尘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樊刚了,就算配得上,她也很清楚樊刚对她从来没有那份心。
她跟樊刚之间当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但几次进她暖帐,都是她要求,甚至是乞怜而来,所有的男人都对她有欲念,就樊刚没有。
她曾以为樊刚为报家仇,早已将儿女私情抛于脑后,但赵灵秀的出现让她发现一个事实——他的冷情,只是因为那个女人还没出现。
如今,那个让樊刚动心生情的女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