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看着从秋水剑上缓缓滴落的血丝,他漠然地望向地上的几具尸体。
他回到妻子身边时,她正枕着半条手臂撇嘴,在毡毯不远处亦躺着几具尸体。
「西月?」
「他们真当我是废人啊。」她的表情很不爽。
「半个。」他清冷的声音中带了一丝笑。
楼西月趴平,双手挂在下巴处,感慨道:「他们选择的时间不太好,在我们办事的时候出手,机会还高些。」正弯腰打算将她抱回马车上的秋鸣风差点闪到腰,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西月的辛辣大胆从来让人无语。
「是谁派来的?」
他一边将她在车厢内安置好,一边回答,「我会査。」
「这些人的样子像是杀手。」
「嗯。」
「你的仇家很多吗?」
「不知道。」
「反正总是比我多得多。」楼西月并不执着于这样的问题,她大多时候只是好奇罢了。
「嗯。」他也没否认。
「我现在这样是不是成了你的累赘?」
「不是。」
她点头,自语道:「我想也是,我就算只是个废人,想动我也必须付出相对的代价才可以,更何况,我才算半个而已。」
秋鸣风在她身边靠着车壁坐下,抱剑在怀,道:「睡吧。」
「你都不打算出去把尸体清一清?这样感觉比较恐怖吧。」
「你怕吗?」
「不怕。」他便不再搭理她。
「真是很过分呐。」揪着毡毯上的细毛,楼西月小声嘀咕。
双绝宫是江湖一回家杰梦寐以求的地方,因为那里有武林第一美人叶雨裳在。
很多男人为了叶宫主的回眸一笑而失魂落魄,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秋鸣风就是那个例外,他对她不假辞色,她的美貌在他的眼中不值一提。
叶雨裳冷颜以对别的男人,唯独对秋鸣风温柔缠绵,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蠃得他的心,成为江湖上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可惜,他的身边突然冒出一个楼西月,那个冷漠如冰山的男人开始消融,这让她气炸了肺。
她便尽手段如伤不了情敌分一量,直到拜月教圣女的消息传遍江湖。
结果,楼西月竟然活着离开拜月教,怒极之下,叶雨裳终于做出让秋鸣风决意教上双绝宫的事。
趴在丈夫的背上打量着双绝宫的景色,楼西月由衷道:「这里很漂亮啊,难怪会出叶宫主那样的绝色大美人。」
不发一语的秋鸣风不改冷峻,手中的秋水剑依旧令人胆寒。
闻讯出现的叶雨裳,目光怨毒地落在他背上的那个女人身上。
澳作妇人装扮的楼西月依旧有着少女的娇憨明媚,她亲昵伏在丈夫背上的画面大大地剌激到已然妒火中烧的双绝宫宫主。
「秋鸣风,你什么意思?」
「杀人。」他的回答简洁明了。
「我双绝宫何时得罪你,竟让秋大侠一路追进来?」看到他身后狼狈追来的宫众,叶雨裳的声音有些尖锐起来。
示意丈夫松手,楼西月脚踏在双绝宫的土地上,一本正经道:「买凶杀人的叶宫主,你这么问就有装傻的嫌疑了。」
「哈哈哈……」叶雨裳放声狂笑,蒙面的纱巾无风自动,突然,她狠狠瞪住一脸冷漠的秋鸣风,厉声道:「又是为了她,她为什么就没有死在拜月教里呢?」
秋水剑出鞘。
她侧身闪过,遮面的纱巾却坠落在地。
「呀……」楼西月目露惊讶,指着她问:「你怎么毁容了?」
「秋鸣风……」
他面不改色,声音冰得可以冻死人,「我说过,再对她出手必杀上双绝宫,你太健忘了。」
叶雨裳疯狂大笑,「我因为爱你,帮你演戏瞒骗整个江湖,结果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秋水剑上的手一挥,又两名双绝宫的人委顿倒地。
秋鸣风提醒道:「上次,已然放过你一次。」
第9章(1)
楼西月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帮他演戏瞒骗江湖?
岂不就是说,那次鸣风受伤逃窜,以及后来的双雄连天峰比武,叶雨裳都有参与?说起来,上次那件事,其实是少林、武当、华山三派掌斗联合双绝宫宫主设计一出局让江湖第一、第二高手去具体执行,进而引出暗藏的那股势力。
目前后,秋鸣风当然功成身退,只是他顺便把她也给扯进江湖罢了。
「美男计也很好用嘛。^」
秋鸣风剑身归鞘,一掌扫开一个扑上来的人,然后看了妻子一眼。
「看什么?你的皮相是还不错。」
「你放过我?」叶雨裳笑声凄厉,指着自己脸上的剑伤质问:「那这是什么?这就是你放过我吗?」
楼西月惊叫一声,指着丈夫叫道:「你干的?」
「嗯。」
「你知不知道毁女人容貌,尤其是毁一个美女的容貌是多么天理不容的事?谁要敢毁我容,我一定灭他满门。」楼西月凤目圆睁,愤愤难平。
「她让人趁你重伤时下手。」
她瞪眼,不得不说了句,「最毒妇人心。」顿了下,她又道:「不过,她当苗疆是什么地方?我身为圣女,即便是犯了过错的圣女,在苗疆对我下手就表示她要准备接受万蛇噬心的痛苦。」
万蛇噬心!
只是听到这四个字,叶雨裳便泛起一身鸡皮疙瘩,看着那个一脸明艳俏立在秋鸣风身边的少妇,她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楼西月低低地笑了,看着她原本绝美的脸上多了那两道十字疤痕,不禁慢条斯理道:「我可以帮你恢复容貌,这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你要试试吗?」
叶雨裳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我想你是不敢让我帮这个忙的,不过,你一定要知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可以帮你。」她转身看向丈夫,「算了,咱们走吧,叶宫主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那张脸,现在被你给毁了,变丑的她已经够可怜了。」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叶雨裳嘶吼。
楼西月平心静气道:「我不怜悯你,我只是同情双绝宫这些人,有你这样一个虚有其表的宫主是他们的不幸,女人的脸是很重要,可花无百日红,你想用美貌来留住男人的心,本身就是件大错特错的事。」
秋鸣风伸手替妻子拂开脸侧的散发。
她朝他嫣然一笑,继续说:「他以前不曾爱上你,以后就更不会爱上你。如果你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的话,我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你可以继续追杀我,但我也要提醒你,我生气的结果,远比秋鸣风的秋水剑更可怕,你真的确定想试一试?」她扭头向她露齿一笑。
唇红齿白,笑靥如花,明明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叶雨裳却觉得莫名有些冷。
楼西月曾是拜月教的圣女,失身之后,她仍然活着离开拜月教,而那里是江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她一直认为是因为秋鸣风的保护,楼西月才能安然无恙,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也许没有秋鸣风的保护,楼西月也可以安然无恙。
十年,楼西月有空白的十年,江湖人不知道她在哪里、干了什么。
如果敌人有十年空白,自己完全不知道对方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那么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因为自己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叶雨裳面如土色。
楼西月说的没错,她被嫉妒蟇蔽了心智,忽略了太多事。「走啊。」
握住妻子伸过来的手,秋鸣风眼中带了笑意。所有的人突然觉得眼前这对男女是如此的契合。
他的眼中只有她,而她融化了他满身的冰霜。
塞外,大漠。
放眼望去,黄沙连绵看不到尽头,一脚下去,满鞋沙子。楼西月突然扑倒在地,哀叫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连只鸟都看不到。」
「大漠。」
「秋鸣风,」气恼的她抓起一把沙子朝他扬过去,「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大漠,我们都走了半个月,根本没看到半个江湖同道,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嗯。」
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激动地揪住秋鸣风的衣襟,吼道:「你故意走错方向的是不是?」
「嗯。」依旧是单一个字。
「你搞什么?」她一下子泄气地趴到他肩上。
「你的伤还没好。」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况且有你在,我又不会跟人动手。」秋鸣风只是默默看着她。
最后,楼西月颓然地垂下头,在沙地上狠狠抓了两把,「我只是想去楼兰看看而已。」
「等伤好。」
「我讨厌你。」她仰头大吼。他适时把水壶递给她。她接过,拧开喝了几口,又递还给他。
秋鸣风重新收好水壶,朝前方漫漫黄沙看了一眼,从地上拉起她,抱上骆驼,然后自己飞身而上坐到她身后。
靠在他怀里,楼西月百无聊赖地看看茫茫沙漠,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什么时候走出这片沙漠?」
「快了。」
「你以前来过大漠吗?」
「嗯。」
「来干什么?」
「找人。」
「找谁?」
他低头看她,「家师。」
「你师父跑到这种地方干什么?」
「见人。」
「然后?」她学他两个字说话。
「失踪了。」这次他用上三个字了。
「失踪?」楼西月来了兴趣。
「嗯。」
「你找了多久?」
「三年。」秋鸣风望向远方的目光变得深沉,师父当年是赴谁之约,他至今仍不清楚,但人确实是消失在这片茫茫大漠上。
见他情绪低沉,楼西月安慰道:「别担心,令师一定会吉人天相,说不定现在只是在哪个你不知道地方隐居罢了,像我师父就是啊。」
「嗯。」他也如此希望。
扁线一点点暗下来,他们找到了处歇脚的地方。
这是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他们所在的这座避风山丘后有火光闪动。
听到脚边有个微的声响,楼西月毫不犹豫从头上拔下替子刺了下去。
「哈,抓到了。」她笑咪咪地将穿在簪子上的蝎子拿下来,换到一根细柴枝上架到火上去烤。
秋鸣风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继续往火里添柴。
不论是乌金刀,还是这支定情簪子,在她的手上,都会给人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沙漠夜间潜伏的各种危机,因为同行的人是她便成了一种平淡。
楼西月非常热中于抓捕各种生物,对她来说,这是这趟塞外之行必不可缺少的一项娱乐。
整天面对看寡言的丈夫,她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没崩溃,实在得归功于她性格过于开朗。
楼西月专心在附近的沙里找寻生命迹象,而秋鸣风则埋头搭建两人睡觉用的简易帐蓬。
他搭好帐蓬的时候,妻子正盘膝坐在火堆前,津津有味地吃着她抓到的猎物。
秋鸣风揺头。
「真的很好吃啊。」
「会有毒。」
「有我在,你如果还能中毒那就真是笑话了。」她撇嘴咕哝。
「西月。」
「嗯?」
「蛊王真的不在你身上了?」其实他一直怀疑蛊王还在她体内。
笑咪咪地倒进他怀里,她睡巴了两下诱人的红眉,道:「当然不在了,那么麻烦的东西,凭什么让我在受了三百六十刑鞭后还要负责保管它。」
「是吗?」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吗?」
「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嘁,你还是我丈夫吗?老怀疑我。」她忍不住朝他龇牙,露在牙外的半截蝎子让秋鸣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目光。
楼西月仰躺在他怀中,望着黑漆漆的夜空,突然有点怀念故乡。
「当年如果不是师父掳劫了我,我本以为自己会当一辈子的圣女,直到生命结束。」秋鸣风拥着她,静静地听她说话。
「师父教会我许多东西,带我看过许多东西,我其实一点也不恨他把我从教内掳出来。」他知道她没有说谎,如果恨,她不会留在邪医隐居的地方迟迟没有离开,那是因为怀念。
「我有想过回教,倒不是想继续当圣女,只是想把蛊王还给他们,蛊王是我们苗疆的圣物,允其是我体内的那只,它虽然不像传言中那样可以返老还童、起死回生,但还是有许多玄妙之处的。」
秋鸣风并没有追问是何玄妙之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
楼西月清脆悦耳的噪音平缓地在这一方天地回响,给这寒冷而寂静,甚至有些恐怖的沙漠之夜增添不少的柔情暖意。
相偎相依的两条身影构筑成一幅绝美的影像。
沙丘上留下长长的几串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黄沙所掩盖。
秋鸣风牵着骆驼走在妻子身后,看她在沙地上不时的探险着。
突然一只沙地蜥蜴从楼西月面前窜过,她马上追了过去。他不疾不徐地跟上。
「秋鸣风……」
妻子的喊声从前面传来,他丢开骆驼,几个起落便到了她身边。
趴在一个被沙漠风昜侵蚀成半月形的岩石底部,楼西月一脸的困惑与好奇,看到他过来,她招招手,指着底部露出的一线细缝给他看。
「什么?」
她伸手在细缝那里戳了戳,沙子很快漏进去,她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这下面是空的,那只蜥蜴跑进里面去了。」
秋鸣风回过头去牵骆驼,若在这片沙漠中失了坐骑,那他们夫妻两个可就辛苦了。
他再次过来的时候,妻子正望着一个地方傻站着。
「这是什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秋鸣风也不由得瞪大眼。
那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就在刚刚那块岩石的底部。
「我就到处敲打的挖抠一下,然后就出现这个了。」楼西月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最终,夫妻俩小心翼翼地进了洞。
越走越深,渐渐有了台阶,最后他们竟然听到地下水的声音。
对视一眼,他们加快脚步。
这是一座地宫,甚至有不少的尸骸散落在地。
而且不只是死人,似乎还有活人,因为有的地方明显经常有人走动,他们顺着一条人为踩出来的痕迹一路寻过去。
第9章(2)
终于,在尽头看到一座石门。
秋鸣风示意妻子走开,仔细找到开敌机关后转动。
当石门缓缓开启后,他们听到一道沙哑而又嘲讽的声音,「怎么,这次你提前来了啊。」
他一个箭步冲进去,一贯清冷的声音多了起伏,颤抖而狂喜,「师父!」
「风儿!」
在石室最里面,一个衣衫槛楼、毛发蓬乱的老人被粗大的玄铁链锁在石壁上,他的活动范围只能到石室的三分之三处。
墙壁角落有个水槽,水是从外面地宫里的地下湖引过来的,以确保老人不会渴死。
秋水剑出鞘,一阵铁器相击的铿锵声,但锁着老人的铁链上只是多了几道的深痕,并没有断裂。
「没用的。」云隐老人揺头叹气,「这是用精钢玄铁打造而成,秋水剑虽利仍不足以砍断它。」
「乌金刀呢?」清脆的声音插进他们师徒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