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来。」他对木显榕勾了勾手指。
木显榕瞄了他一眼,又撇开头直视前方。
「上来!」段颂宇重复。「这里够大,我们俩一起坐。」
「王子,」她轻声说,「请恪守君臣之礼。」
「君臣之礼」真是讽刺的四个字,「你我之间到底谁是君谁是臣啊明明我说的话你从不当一回事——」
闻言,她眸光一敛,随即跪了下来,「王子恕——」
看到她的动作,段颂宇几乎傻眼。他帅气的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在她还来不及说完前,一把将她给拉了起来。
她惊得抬头。
「你实在很懂得挑战我的底限!」他的眼底写着认真。
「属下只是恪守君臣之礼!」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打趣的光亮。
握着她的手一紧,段颂宇知道这女人是存心捉弄自己,可实在又气不起来,只好假装恶狠狠的眯起眼质问,「好一个君臣之礼!若有一日我真被你气死,找阎王报到了可怎么办?」
「若有那么一日,」她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眸,「就算是阴曹地府,我也跟你闯。」
他脸上的笑容因为她简单的一句话而扩大,「很好!」他直率的说。
聪明的脑袋和出人意料之外的幽默感,他被这样的女人吃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既然说好,那就快上去吧。」
没有第二句话,段颂宇登上牛车,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看她俐落的上了马,为挡住风沙而拿着青布覆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王子就再忍耐一些时候,」木显榕说,「再约半日的光景就可抵达大都。」
「无所谓。」他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看到她不以为然的挑眉也不以为意,「太阳一出来,就热得不像话,别连这个都管我!」
木显榕无奈的微摇下头,知道他已经让步上了车,所以也不再多言,打了手势,一行人马立刻起程。
对于茴月国的大都,说不好奇是假的,段颂宇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由得心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可以穿梭时空来到这古代的西域,从净水沙洲至此约五天的路程,每日所见的景色几乎都是沙漠一片。而今——就快到了!
一个转头,他正好看到木显榕近乎出神的看着远方。
「在想什么?」
她这才迅速回神,转头看他,「未知。」
「未知」
「是的,未知。」她对他微微一笑,想到回大都之后所要面对的争斗,「因为未知,所以担忧。」
五年,一个女人以男装出仕,冒着欺君重罪,辅佐无能的主上五年了,纵使罕伯泽无法坐上庙堂之上,她也要他平安的渡过争夺。她是为报恩,也为了对他的一片情。
只不过她有预感,平静的日子很可能已走到了尽头。
「过来。」忽地,段颂宇对她勾了勾手。
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但木显榕还是驾马朝他靠近了些,「王子?」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对她伸出手,在她来不及反应之前,轻勾了下她的下巴,「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温柔,不过她很快抽身而退,让坐骑走快了两步,增加两人的距离。
「难不成我们回到大都之后就得一直如此?」段颂宇很受不了。明明就能好好好的拥抱她,但是现在连碰她一下都是奢望。
「王子回宫,属下当然是回木府。」她的声音轻柔的透过青布传来,「王子回宫之后,与属下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我不喜欢。」
「现在可没人问王子喜欢与否。」
他斜向她,伸出了手,「你这个女人,实在——」
「小心点!」木显榕俐落的伸出手,要牛车停下来,然后手撑着半个身子都探出牛车外头的男人肩膀,「王子,摔下来怎么办?」
「本王子没那么差劲!」
拿他没辙,她微用力把他推坐回去,「王子,凡事请适可而止!」
「现在该适可而止的人是你!」他不以为然。这女人大概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压在他心头上的不安,只有他最清楚,自己很有可能像来到这个时代一样,又突然回去。所以他想要时刻都看着她。
木显榕静了一下,「王子,你不明白。」
「我可以给你机会,」他直率的表示,「说给我明白。」
接着他在牛车上站起身,在她还来不及抗议之前,就把她从马背上给抱了起来。
木显榕登时傻眼,不单只有她,跟在后头的一行人也全都难掩惊讶。
「王子」
「说明白。」他压根不在乎他人的目光,直接把她放到自己身旁,然后比了手势,要车队继续往前行。
一个士兵立刻自动上前牵着木显榕的坐骑,人马再度浩浩荡荡的往前行。
「你在使自己成为笑柄!」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吼他。
「认识你之后,我哪天不是笑柄?」段颂宇也不客气的回嘴,「一个女人,论骑战我望尘莫及,说起运筹帷幄,我也差你一大截,甚至我连一个大字都不识得!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的吗」
她听了又气又好笑,怒火因他话中的委屈全都没了。「又孩子气!」
「是啊,」他将双手枕在脑后,一副自得的模样,「我就孩子气这点胜过了你。」
「你——」她无言了。
「说!」他扬了下下巴。「为何不能随我进宫?」
知道没有给他一个理由,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她的声音陡然一低,「因为我的容貌。」
「你的容貌」他伸出手拉下覆住她半张脸的青布,「好极了啊!」
她忍不住失笑,「不是指这个,王子忘了吗?五年前,我是顶替我兄长到净水沙洲辅佐王子的。」
「那又如何?」
「我的兄长年纪轻轻便平乱有功,朝廷里许多臣子都见过他,纵使我与他是兄妹,仍会被人识破的。」
段颂宇闻言一楞,倒是没想到这层。只是虽然他明白了,但脸色仍是一沉。
「我没见过你兄长,所以不知他长得什么模样,但是之前尹帕见过你,不也没怀疑?」
想起那个刁蛮的妹妹,他的火气就直线上升。就算有血缘关系,她还是个大美人,但他就是打心底讨厌她。
「尹帕公主是在三年前至净水沙洲才第一次见到我。」木显榕解释,「她没见过真正的木显青。」
「见鬼了!」段颂宇忍不住低咒。
「这样王子明白了吗?」她的眼底浮现轻忧,「此行王子进宫,我无法随侍在侧,请王子的言行举止千万要慎思。」
段颂宇压根不在乎自己的言谈会得罪谁,他只想着不要与她分开而已。
在二十一世纪的商业竞争当中,尔虞我诈在所难免,可他总能擅用手上的资源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换了个时空,也不会例外。
「关于你的事,我会想到办法的。」他信誓旦旦的保证。
「好。」
段颂宇看着她,不由得摇头。她根本打心底不相信他!在她的心目中,他还是那个需要她时刻分神守护的懦弱王子吧。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她不信他无所谓,他会向她证明他所言不假,这句承诺,是对他,也对她!
第12章(1)
段颂宇有些惊讶大都比他所想像的还要大,特有的生土建筑在这完整呈现,远远的便可以看到山坡上头的皇宫在太阳底下闪耀着光芒。
大都的位置,正好位于天山上积雪融化形成的两条河流交会之处,蔚蓝天、赤红沙、碧绿草、湛蓝湖,在眼前形成一幅绝美的画。
卫兵打开城门,恭敬的让他们一行人通过。
一个抬头,段颂宇就看到城墙上的士兵都在看着他。
他的嘴角微扬了下。看样子自己还真是个传奇人物,这些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带着好奇与试探。
只不过,或许在他们心目中,他除了是茴月国的大王子,其他的根本什么都不是吧?
载着他的牛车缓缓进入城门,城里有许多弯曲的街道和建筑,他们所到之处,都惹来众人的侧目和跟随。
「我还真是个名人不是吗?」轻松的坐在牛车上,段颂宇看向又溜回去骑马的女人说。
木显榕瞄了他一眼,「听王子的口气,应当不是抱怨才是。」
「抱怨」他懒懒的耸了耸肩,「能投胎当茴月国的王子——虽然个性懦弱了一点,但是锦衣玉食,实在没啥好抱怨的。只是我很好奇在人民的眼中,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木显榕考虑了一下,最后耸了耸肩,选择不回答。
「你这个态度实在很伤人!」他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他们真的认为我很无能,对吧?」
「属下什么都没说。」
「但是你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听到他的话,木显榕眼底写着柔柔的笑意。
看着她的美眸,他也装不了狠了,只能勾唇一笑。在众人面前,他们是君臣,纵使现在他很想一把将她捉过来,狠狠的吻住她,却也只能压下冲动。
「王子,重要的不是以前,而是今后。」
「我明白,若我再不知长进,岂不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成为一个王者,是为自己,更是为她。
一行人爬上斜坡,进入宫门。
雄伟的宫殿,高高的石阶直通正殿,一排士兵拿着长矛整齐的站立在阶梯两旁。
「是王上。」
车一停,段颂宇便听到一旁的木显榕低语。
抬起头,他因为阳光刺眼而微眯起双眼,隐约之间,看到阶梯的顶端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毕竟是父子,王上还是关心你的。」下了马,木显榕轻声说,「王上亲自来迎接王子了。」
「或许。」压下复杂的情绪,段颂宇下了车,在她的目光示意下,缓缓拾级而上。
一路上,他对向他下跪的士兵、臣子视而不见,专注的目光直视着茴月国的国王——罕阳。
他的身材没有自己来得魁梧,但十分健壮,严峻强悍的脸颊上有一道不算短的刀疤,让他看起来更加威严。
「父王。」他缓缓在罕阳的面前跪了下来。
罕阳低头看他,「这一路舟车劳顿,应当累坏了吧?」
「儿臣不累。」
伸出手,罕阳拉起了他,欣慰之情全写在脸上,「起来吧!你看来壮硕、成长了不少。」
「谢父王关心。儿臣会有今日,全都是木将军的功劳!」他把握时机替自己的女人美言。
「木将军」罕阳轻抚着下巴的胡须,「木显青……他年纪轻轻便平乱有功,这几年更辅佐你有成,这个少年郎确实不简单,他在外头吗?」
「是,她随儿臣返回大都,但这一路奔波劳累,不单木将军,还有随着儿臣从净水沙洲返回大都的一行人都累了,儿臣恳请父王让大伙都先下去歇息,若父王想接见木将军,晚些时候再见。」
罕阳想了一会儿,最后轻点了下头,「就依你。你倒是不错,带兵带心,懂得体恤下属,实属不易!」说着挥手下了御令,让守在殿外的一行人全都离去。
「这一切也都多亏木将军,不然儿臣依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听到他的话,罕阳倏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伯泽,你确实是有些不一样了。」
「父王这番话应当是夸赞,儿臣谢过父王。」段颂宇怡然自得的说,「若是儿臣没有半点成长,岂不负了父王将儿臣发放至净水沙洲的用心良苦?」
「好、好极了!」听到他的回答,罕阳扬声大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样才像样!这才是本王的好儿子,茴月国的好儿郎!」
「看来王兄回都,父王龙心大悦。」
段颂宇跟着罕阳进入正殿,这才注意到里头还站了一个人。原本他自认已经够高大,但是这个男人却还足足比他高了将近半颗头。
「是啊!」罕阳笑着点头,「五年了,伯泽有所长进,我也很安慰。」
「王兄。」
王兄段颂宇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是他的弟弟,不过是哪一个
罕阳的双手背在身后登上阶梯,坐在自己的龙椅上头,「凡昭,你的兄长这几年成长、壮硕了不少。」
凡昭罕凡昭那个在众人眼中,对他的地位最具有威胁力的一个?他身材魁伟、健拔、相貌堂堂,不可否认,确实有股傲人的气势。
看他一脸平静,直觉告诉段颂宇,这人不简单,但是对方是否真有野心……他无法在第一眼就断定。
罕凡昭不带思绪的眼眸看向兄长,心头确实有些讶异当年那个苍白、瘦小的男人已不复见。
段颂宇丝毫不畏惧的回视他,两兄弟在沉默之间彼此观察。
最后他的嘴角一扬,「久违了,凡昭。」
罕凡昭听到他的话,眼眸微敛,也收回自己的视线。万万没想到五年的时光,真能使一个人脱胎换骨到判若两人的境界。
「是啊!王兄,」他应对得体的开了口,「五年——咱们兄弟确实是久违了。」
「这些年来,王兄耳闻了你许多丰功伟业,真是放眼天下,谁与争锋啊!」
「王兄谬赞了。」
「改日还真得要好好跟你把酒言欢,促膝长谈,说说这几年的事给我听听。」段颂宇笑得真诚,「跟你好好叙叙旧。」
「这是当然。」看不出他笑容底下究竟藏了什么心思,罕凡昭镇定心神回应。「只是有一事,王兄似乎得要先给个交代。」
他挑了挑眉,「何事?」
「尹帕早王兄两日回大都,」他抬头看着坐在殿上的父王一眼,见他没有制止,于是继续说,「她说——王兄动手伤了她。」
果然,这个刁蛮公主还真的早早就来告状!段颂宇的嘴一撇。
「回父王,」他直截了当的看着龙椅上的人,「没错,儿臣是伤了尹帕。」
罕阳坐在大殿之上,有些惊讶他的直言。「何故?」
「很简单,因为尹帕伤了木将军!」
「是吗?」
段颂宇一点都不畏惧的表示,「尹帕伤人在先,身为兄长,儿臣也只不过对她略施薄惩罢了。」
罕阳沉默了一会儿。「解释清楚。」
「木将军在净水沙洲为了保护儿臣,」段颂宇的脑海飞快的转动着,「所以不慎受了伤。」
他自认这么说也不算说谎。木显榕确实是因他而受伤,不过却是因为被他发现了女儿身,为了躲避他才不慎跌落阶梯,但关于这点,他压根不想交代。
「说下去!」
「儿臣体恤下属,于是命木将军留在将军府静养,岂料尹帕却硬闯将军府,还意图伤害府里的奴婢,木将军为了劝阻尹帕,便被她错手所伤。」段颂宇冷冷一哼,想到这个,他就真的一肚子气。
「尹帕伤人在先,不顾儿臣的命令在后,甚至死不认错,还对儿臣出言不逊,当时若不是木将军在一旁求情,儿臣早一刀把她的头给砍下来。若是父王要为此事开罪儿臣,逼儿臣向尹帕赔罪,儿臣抵死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