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玲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时她才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顿觉无地自容。
她太骄傲了,受不了这样的羞辱跟打击,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然后拔腿冲了出去。
田偲月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这样也好,虽然户外没有冷气,但气氛总比餐厅好多了,在那种充满敌意的地方吃饭,她应该会消化不良。
自从周春玲联合大家排挤她后,她常常吃不好睡不好,压力大得她好几次想跷课,可是,她没有哭。
她的眼泪在那一年,彻底的被白胡子土地公封印了。
她下意识的摸摸眼下的肤色胶带,放心的一笑。白胡子土地公给她的肤色胶带当然早就用完了,她现在用的是自己买的,而且牌子跟当初土地公送给她的一样。
拿起叉子,正准备享用她的白酱意大利面,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慢着。”
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就见纪航平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手上的餐盘。
“干、干么?”
他在她身边坐下,而她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一下。
纪航平斜瞪她一眼。“给我。”
“什么东西给你?”
“叉子。”他说。
她满腹疑窦,却还是莫名听话的将叉子交给他。
纪航平接过叉子,不客气的卷起一大口意大利面往嘴巴塞。
田偲月惊疑的看着他。“欸……”
他压根不理会她,又马上吃了第二口,然后一口接一口。
她目瞪门呆的瞪着他,眼底充满了疑问和不谅解,他莫名其妙吃她的午餐,应该也算霸凌的一种吧?今天是怎样,所有人都跟她过不去?!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很生气,质问道:“为什么?”
纪航平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午餐吃?你自己没有吗?”
“本来有,现在没有了。”他说着,又吃了一口她的意大利面。
“喂!快被你吃光了。”田偲月抗议道。
纪航平眉心一纠。“你那么小只,不需要这么多热量。”
“什么……”她气呼呼地道:“你干么不吃自己的啦?”
“我的午餐都在某个人的头上了。”他说。
她一愣,初时还以为是她听错了,但看他的表情,她才意识到他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但……他的午餐在谁的头上?又为什么会在某个人的头上?
“你……欺负人啊?”田偲月狐疑的问。
“别问了。”又吃了一口,纪航平将叉子还给她。“快吃。”
她接过叉子,慢慢的卷了一口面放进嘴里,正在咀嚼时,她感觉到他正定定的看着她,她被他看得头皮都发烫了。
他到底在干么?什么叫做他的午餐在某个人的头上?而且他干么不在舒服的餐厅用餐,偏要跑到这里抢她的午餐吃,她真被他搞胡涂了。
“你为什么不哭了?”他突然问道。
她想“一下才道:“因为……我不想当爱哭鬼,而且你不是最讨厌我哭吗?”
“我偶尔可以容忍你哭一下。”纪航平说得高傲。
“我再也不哭了。”田偲月的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一抹坚定的忧伤。“哭就会有坏事发生,自从我不哭了以后,就没人欺负我了。”
他浓眉一皱。“哭跟坏事无关,你爸妈离异是他们个性不合,跟你无关,他们不是因为你爱哭才分开的。”
她疑惑的看着他。他这是在安慰她吗?
“还有,不是因为你不哭了才没人欺负你,是因为……”纪航平的话语戛然而止,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因为什么?”田偲月好奇地追问。
“因为……”他思忖了一下,续道:“因为与其欺负你,还不如奴役你。”
她愣了一下,幽幽地道:“你的嘴巴真的很坏。”
“我只是习惯说实话。”纪航平说:“实话都是伤人的,好听的谎话是包了糖衣的毒药,听着顺耳,其实有害无益。”
“但是没有人喜欢听难听的实话。”
“蠢货才喜欢听好听的谎话。”他直视着她。“你是蠢货吗?”
迎上他的目光,田偲月心头一悸,随即呐呐的道:“我不想当蠢货……”
“那就好。”说完,纪航平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树下有几只正在觅食的麻雀。
她安静的吃着面,但对于他为什么迟迟不离开感到疑惑,最后,似是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她试着找话题,“你……为什么不跟周春玲做朋友?”
“我为什么要跟她做朋友?”他收回视线,转过头定定的望着她。
“她很受欢迎,而且她长得很漂亮。”田偲月说,“重点是她很喜欢你。”
“我觉得她很丑。”纪航平一脸认真的回道。
她难以置信的回道:“她这样还丑?你知不知道别校的男生都说她是我们绿光的校花欸.”
虽然他是高富帅,但他的眼光未免也太高了吧。
“她的心很丑。”他说。
“嗄?”心丑?他哪里看得见周春玲的心?再说,男生是视觉动物,不都喜欢漂亮的女生吗?
“一个人光有漂亮的外表,内心却丑陋无比,就像是精美的包装盒里放着腐败的食物,一开封,臭气冲天。”
闻言,田偲月赞叹的望着他。“果然是高材生,说出来的话都跟一般人不一样。”她不得不说,他的这番话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纪航平没好气的睨她一眼。“你是在说反话吧。”
“不是不是。”她认真地道:“我是真心这么觉得,我以为男生都喜欢漂亮的女生。”
“谁不喜欢漂亮的女生?”他挑眉一笑,兴味的看着她。
田偲月幽怨的道:“干么这样看我,我知道我不是……”
纪航平不等她说完,打断道:“你是啊。”
她错愕的瞪大了双眼,从小到大,他从没夸奖过她,他老是觉得她爱哭、她难看、她笨,在他眼里,她根本一无是处,可是现在,他居然说她漂亮?天啊,她感动得都快哭了。
见她眼中闪着微微水光,他勾起微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凉凉的又补充道:“至少你的心很美。”
他的言下之意是……她长相普通,只是心美?她果然笨啊,明知他这张臭嘴说不出人话,还傻傻的被骗了。
“不是有句话说一白遮三丑吗?”纪航平说:“我认为一善才能遮三丑。”
他的意思是,她因为心善,所以遮了三丑?三丑……噢,他真够狠的了,居然还补枪。
“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打击我?”她垂头丧气的问。
“我不是在安慰你,也不是在打击你,应该是在……鼓励你吧。”
田偲月怔愣的望着他。“鼓励?”
“做你自己。”纪航平直视她的双眼,说得真切,“你就是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去讨好任何人,那些不喜欢你、不知道你的优点、不是用真心对待你的人,你就算为他们做牛做马,也不会改变他们对你的看法。”
她木木的望着他,但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
“你只要做你自己,自然会有喜欢你的人看见你、接近你并接纳你。”他说。
田偲月真心觉得,聪明的人说话就是特别有力量,他的这番话,真的好励志喔。
她第一次觉得他其实是个温暖的人,而不是冷冰冰的高冷男神,想到这儿,她望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多了几分膜拜意味。
“航平哥,你今天对我好好喔!”她说。
纪航平微顿,突然眉心一拧,又露出那冷漠高傲的神情,他站了起来,朝她的后脑杓扇了一记。
“唉唷!”
“我只是心情好。”说完,他旋身走开。
田偲月摸着后脑杓,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自顾自的咕哝两句,旋即又因为他温暖的话语而笑了。
学生餐厅发生的事情,在当天下午传进田偲月耳里,当她知道纪航平口中所谓的某个人指的竟然是周春玲时,她真的太吃惊了。
她忍不住想,他这是在替她报仇吗?老实说,这真是大快人心,不过她也觉得周春玲有点可怜,被饭菜淋头对娇贵高傲的她来说,肯定是难以承受之痛吧。
果然没多久,周春玲转学了,而她制造出来的流言也随着她的离开慢慢平息下来,不过大家对待田偲月依旧没有特别热络。
时间过得飞快,田偲月已经国三了,而高三的纪航平也将学生会长的职位交棒给高二的蔡一嘉。
蔡一嘉是绿光五帅之一,排名第三,第一名不用说,当然是纪航平,而第二名是纪铁平。
蔡一嘉出身一般的家庭,父母亲却贷款借钱供他念绿光,为的是让他能多多结识那些富裕千金及少爷,以拓展宽阔的人脉。
人脉就是金脉,不只蔡家父母,绿光不少学生家长都是抱着这种心态将孩子送进绿光就读的。
只不过,有些人会遭到排挤及看轻,有些人却能得到认同及接受,而蔡一嘉就是属于后者,他非常受欢迎,尤其是在女生之间相当吃得开。
长得一脸花美男的样子不说,他个性和善,待人亲切有礼,因为体贴入微,与女生相处融洽,且他大方爽朗,跟男生也可称兄道弟。
总之,他在绿光是个好人缘先生,鲜少听到有人说他坏话。
第2章(2)
这天,田偲月离开教师办公室后,经过生活辅导教室外面,里面传来训导老师的声音——
“田偲月!”
她习惯性的停下脚步,一见是训导老师,立刻立正站好。“老师好。”
训导老师走到门口,看着她。“田偲月,可以帮老师一个忙吗?”
“嗯。”她点头。
“刚才体育组长打电话给我,叫我去器管室跟他拿咖啡粉,我在忙,你帮我跑一趟。”他说。
“器管室?”田偲月想了一下,从这里到器管室可以说是横跨了整个校园耶,而且就快要上课了,她肯定来不及,可是连同学之间的请托都拒绝不了的她,哪里能拒绝得了老师?于是她硬着头皮问道:“跟体育组长拿吗?”
“没错。”训导老师一笑。“拜托你了。”
他话才说完,一旁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上课时间快到了吧?”
训导老师跟田偲月同时望向声源,就见纪航平站在那儿,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训导老师。
“老师,器管室在哪里,你知道吗?”他又问。
“器管室……当然。”训导老师回道。
“再三分钟就上课了,你觉得以她的脚程,赶得上上课吗?”纪航平神情严肃,语带诘问。
训导老师竞被他问到无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家伙不懂得拒绝,所以经常被占便宜。”他直视着训导老师。“老师也要占她便宜吗?”
“呃……”训导老师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田偲月也因为他的直言而瞠目结舌。
她知道他的脾气,他是那种自认理直,对着天皇老子都敢呛的人。在学校里,不只学生对他敬畏三分,就连老师都把他当鬼神般敬而远之。
她听说他曾因为老师对一名父亲是暴发户的学生语带嘲讽及歧视,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起身指责老师的不是,因为那件事,好多人把他当英雄。
他是历年来作风最强势的学生会长,勇于发声,并敢于为学生争取福利。
老实说,除了他欺负她的时候,她真的觉得他是个很棒的人,但她没想到他为了她,居然教训起训导老师来,她几度想出声缓和气氛,可是他似乎总能看穿她的想法,在她开口前用锐利的目光制止她。
“她是学生,不是茶水小妹,跑腿这种事,老师不该找她。”纪航平言词咄咄逼人。
“我只记……”训导老师被他质问到不知如何是好。
“老师还是自己跑一趟吧。”说完,纪航平伸手拉住她的胳臂,扯了她一下。
“还不回去上课。”
就这样,他拉着她走开了。
训导老师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时回不了神,突然,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一看。“蔡一嘉,是你。”
蔡一嘉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笑问:“老师被前会长刮了一顿?”
训导老师苦笑道:“这小子骂起人来真让人还不了嘴。”
蔡一嘉呵呵一笑。“史上最强学生会长不是当假的……他好像跟国中部的田偲月很好?”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训导老师说:“不过听说他从小就欺负她,想不到居然会为她出头。”
“可能全世界就只有他能欺负她吧。”蔡一嘉回道。
关于纪航平在学生餐厅教训欺负田偲月的周春玲,甚至导致周春玲因此转学的事,没人不知道。
训导老师突然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意会到什么而笑了。“喔,原来是这样。”
蔡一嘉疑惑的看着他。“什么?”
“你有看过他欺负其它人吗?没有吧,我看……田偲月对他来说实在太特别了。”他拍拍蔡一嘉的肩。“快回去上课吧,我得自己去器管室了。”说完,他迈开步伐走开。
蔡一嘉依旧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虽然出身一般家庭,但因为长相优、个性佳,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从不曾踢过铁板,在尽是权贵子弟的绿光学院,他人脉通达,男女通杀,还因此继纪航平之后坐上学生会长的位置。
所有人都吃他这一套,唯独纪航平却彷佛能看破他的伪装,总是对他露出鄙夷又不以为然的表情,然后用冷冷的目光睥睨着他。
纪航平可以说是他到目前为止最介意的人,他总是给人一种什么都不缺、没什么可失去的感觉,这也使得他几乎毫无破绽。
有人说,打击一个人最快的方法,就是夺走他最珍贵的东西,但是对纪航平来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呢?
可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发现纪航平最宝贵的东西了,向来独来独往的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明显的好恶,却只在乎田偲月?
他眼底闪过一抹黠光,露出与他阳光般的外表全然不同的阴沉笑意,低喃道:“田偲月,你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居然让心高气傲的纪航平把你当宝?”
“偲月,我帮你拿。”
“呃……谢谢学长。”
“不用客气,女孩子本来就不应该拿重的东西啊。”蔡一嘉笑咪咪的看着她。
“你这么瘦弱,我连扫把都舍不得让你拿。”
田偲月一听,不免愣住了。天啊,就连疼爱她的爷爷都不曾说过这种话呢。而且这已经不是蔡一嘉第一次对她伸出援手了。
这阵子她经常遇到蔡一嘉,他第一次对她伸出援手,是在垃圾场的时候。当时,她一个人去倒垃圾。
通常,这个工作要两个人合力完成,可是那天,跟她一起值日的女同学赶着约会,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倒垃圾,就在她吃力的将垃圾桶举起时,蔡一嘉出现在她身后,非常贴心的帮她倒了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