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很抱歉,我无可奉告,我只负责办理产权转移的事项。”基于职业道德,萧律师不可能透露出客户要求必须隐瞒的事项。
“好!”白湘芸目露凶光,满脸愤怨,赌气着说:“他要给我任何东西是吗?我决定了,我不要车子也不要他的钱!”
“那么……”萧律师等着她的答案,好去回覆卢有睿。
“我要他家门前的那棵樱花树!”好过分,这样避不见面,这样欺她是吗?她不希罕钱,她只想挖走他最喜爱的樱花树,她要把樱花树移植到她家的院子里,她要天天看着那棵樱花树,提醒自己,曾经有一个男人在樱花树下深深爱着她,但却也无情地伤害了她!
她承认自己很自虐,一旦把樱花树移到家里,往后,只要她每看樱花树一眼,就肯定是多一分心痛,但是……她宁愿心痛也不想忘记啊!她不想忘记那曾被温暖呵疼的美好,而那个曾经这样深情爱护她的人,就是樱花树的主人。
白湘芸的答案让萧律师怔愣了一下,但他随即恢复正常,公事公办地说:“好的,我会为你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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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后经过两个星期的休养,卢有睿坐着电动轮椅出院了。由于短期内还要频繁回诊,以及必须倚靠轮椅行动的关系,卢有静坚持要他暂时居住在一起,就怕他行动不便,一个人在山上会出事。
卢有睿原本是不肯的,他想回阿里山上,虽然坐着轮椅,但他并不想让自己成为家人的包袱,他必须学着适应这种与轮椅维生的独居生活,但是卢有静与母亲怎样都不肯放他走,为了怕她们担心,他只好暂时配合着住在姊姊家,想说等他状况稳定点,也熟练轮椅的操控后再搬回山上。
这天傍晚,他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气,心里头如同这天气一样,沉闷紧缩。他好想见白湘芸,整个心思飘飘荡荡的,不管是睁眼抑或闭眼,白湘芸的身影都清晰得恍如就在眼前。
前天,他听姊夫描述了白湘芸听见他变心要分手之后的激烈反应,听得心如刀割,舍不得她愤怒发火,舍不得她重击桌子的举动,怕她会伤了自己。
她现在还好吗?有哭吗?还是气得抓狂?抑或恨他恨得牙痒痒的?仍然歇斯底里地在寻找他吗?还是因为恨他辜负了承诺,已经心灰意冷地躲在家里疗伤?
正烦心着,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卢有静听见了,从厨房里走到电话旁,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号码,正要拿起话筒的手倏地停住不动。
卢有睿也听见了电话声,他屏息,转头看向客厅,观察着姊姊的举动。
卢有静等电话铃声响完后,走到窗边,对卢有睿说:“那电话号码是白小姐的。”
“嗯。”卢有睿应了一声,眼神黯淡,表情阴郁。
卢有静语带犹豫地问:“这样做好吗?白小姐很可怜。”
卢有睿闷闷地说:“如果她跟着我会更可怜,再说,她父亲也不会同意。”
“我知道,但是,你不觉得应该让她知道真相吗?把选择权交还给她,而不是你和她父亲来替她作主,也许她并不觉得跟着你会受你拖累。”
卢有睿扯唇涩笑着。“让她知道真相的话,我怕她会赖着不肯离开,执意要照顾我。我不想要她为了我吃苦,再说,我还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未知数,这样耽误了她,对她很不公平。”
“但是把她蒙在鼓里,不说明真相就分手,对她更不公平。”站在女人的立场,卢有静实在觉得应该让白湘芸知道。
“大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湘芸知道了,一开始可能会因为仍有爱,所以愿意抱着为爱牺牲的心态来陪伴我,但是等日子久了、爱情消逝了,她会不会面临想放弃离开却又怕背负薄情的指控而勉强留下来呢?我并不想这样拖累她,所以不如趁现在放她自由。刚开始她可能会恨我、会很难过,但是时间会淡化这一切的。”
“这……”卢有静无语了,因为她明白弟弟所顾忌的不无道理,但她还是觉得白湘芸好可怜。¨这对她真的好吗?”
卢有睿表面上点头,但心里却不断推翻自己的理论。以长期来看,对白湘芸是好的;但是以眼前来看,她绝对是苦不堪言。失去挚爱的苦楚连他都觉得蚀心难熬了,更何况是白湘芸呢?
正当卢有静和卢有睿姊弟俩因为触及白湘芸这个话题而气氛低迷时,门开了,江信伦在这时候回来。
江信伦走到卢有睿身边,还没开口说话就先叹了一口气。“今天萧律师打了电话给我。”
卢有睿闻言,紧张地抬头看着姊夫。
“他说白小姐已经在电话中告诉他,要取走什么东西。”
卢有睿不说话,等待姊夫说下去。是他自己承诺的,不论是什么,只要白湘芸开口他都会给,而且给得绝不心疼可惜。
江信伦继续说:“卢律师说,白小姐在电话里嘶吼着说她什么都不要,只想要挖走你种的那棵樱花树。”
听到这里,卢有睿如遭雷击,震慑怔忡。
“她只要……樱花树……”他微喘着气,感觉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掐紧似的。
别人或许不懂那棵樱花树的意义何在,但他懂。他和白湘芸就是相识在那棵樱花树下、相恋在樱花盛开的季节,她也明白他最钟爱那棵樱花树,知道他就是贪看那樱花绽放时的妖娆美景。
然而,她却要挖走樱花树?为什么呢?因为恨他的辜负,所以故意挖走他喜爱的樱花树用来报复他?又或者是……她忘不了、放不下,所以想要樱花树,当作一种联系?
“萧律师问我要怎么处理,我要如何回答他呢?”
卢有睿犹如困兽,垂着头,沉痛地说:“她想要便给她吧……请帮我找工人,将樱花树连根挖走,载到白家,其余的就任由湘芸作主。”
看着卢有睿那灰黯沮丧的模样,江信伦也很不好受,他无语,拍了拍卢有睿的肩膀安慰着他。
一直在一旁地毯上玩着积木的小佩似懂非懂地听着大人的对话,忽然拉着卢有睿的衣服开口问:“舅舅,我没有舅妈了吗?也不能跟舅妈的大狗狗一起玩吗?”
卢有睿听得心头一阵抽痛,他垂下眼,摸着小佩的头,语带苦涩地说:“小佩,抱歉了,我们家以后不会有舅妈了。”
小佩其实不是很懂,但是她感觉得出舅舅好像很难过似的,于是她突然踮高脚尖,小小的手臂搂住卢有睿的脖子,埋在他的肩窝里,用着软软的稚嫩嗓音说:“舅妈不会来没关系,小佩可以陪舅舅!”
卢有静听了,泪盈眼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偷偷拭泪。
而卢有睿听了,心坎好酸好酸,酸到他眼眶发热、发痛,他其实真的很想要再见到白湘芸一面。
如果他够自私的话,他多么奢望白湘芸能陪着他,只可惜,他还不够自私,不够自私到要白湘芸牺牲自己来成全他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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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卢有睿的背叛与避不见面,白湘芸度过了生命中最煎熬的一个夏季,但是痛苦并没有因为夏季来临而减缓,相反的,有增无减。
这一年的夏天,当白湘芸还陷溺在被卢有睿背叛抛弃的痛苦中时,她的母亲因为多重器官衰竭,在八月份的时候宣告不治。
她再一次地体会到了世事无常,原本活泼的灵眸蒙上了一层恨意与淡淡的阴郁。
这半年来,她原就过得很不好受,始终食不下咽、睡不成眠,再加上连续好几天的彻夜守灵,让她耗尽体力,虚弱到连呼吸都觉得喘。
白震看在眼里,很想表达关心之意,但碍于他与女儿之间有所隔阂,而他又不擅将情感外露,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阿美姨尽可能多炖些补汤给女儿补补身子。
在母亲告别式举行的这一天,白湘芸脂粉未施,看起来苍白透明,她披着孝女麻衣,跪在母亲灵堂前,默默垂着泪与每一位来观礼的来宾敬礼。
告别式进行到最后,身为孝女的白湘芸必须一路跪爬到母亲的棺木前,与棺木一起上灵车。她其实已经虚弱不已,头晕目眩,但仍咬牙撑着。爬到棺木前,正要起身跨上灵车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她的身子倏地瘫滑坠地。
“湘芸!”白震眼明手快,冲上前,一把拦抱住她虚若无骨的身躯。
旁人赶紧拿来白花油倒在湿纸巾上,白震接过,拿着湿纸巾凑到白湘芸的鼻间,又用食指扣圈,将指关节压在她人中的穴位上。
一会儿后,白湘芸幽幽醒来。
她看着白震,虚弱地说:“爸,我没事……”
继续忍着晕眩感爬上灵车,她咬牙撑到整个出殡仪式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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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白湘芸立刻无力地瘫软在床褥上,她累极,以为自己随时会闭眼昏睡,但心情阴郁得像是身处在冰冷的地窖里,肩膀僵硬紧绷,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松睡去,于是,她起身走到窗户边,视线由上往下地看向庭院里那棵从卢有睿家门前移植过来的樱花树。
虽然当初在移植时砍掉了枝叶,但是都已经过了一季,那些被修剪掉的地方却完全没有萌发新枝的现象,依旧光秃秃、死气沉沉的,这让白湘芸看得很闷。
那樱花树让过往的种种轻易地浮现脑海,白湘芸回忆着,忽觉一股郁然梗在她胸口,耳朵嗡嗡耳鸣着,下一秒,她倒地晕厥了过去,意识模糊前,她最后看见的便是那棵光秃秃的樱花树……
第8章(1)
令人烦闷不快乐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白湘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些日子的,自从卢有睿无故避不见面后,浑浑噩噩的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居然也已经过了一年。
在农历新年过后不久,天气还是湿冷着,尤其这些天又遇上大陆冷气团南下,冷得让人瑟缩地躲在家里头看电视,不想出门。
但是白湘芸不想待在家里,她的心情很闷,尤其又看到院子里那棵该开花却不开,而且还愈来愈枯萎的樱花树后,她的心情更是恶劣。
她发了狂地想看樱花,超想、超想看见盛开的粉红樱花。
所以,白湘芸戴着棒球帽,换上轻便的牛仔裤,骑上小折,牵着仔仔,往太原路一带骑去。
太原路的绿园道上种植了不少山樱花,那樱花长得极好,年年都开出缤纷的花朵,由于就在大马路旁边,不用上山去就能赏到樱花,因此常常吸引不少过路的人停下车来驻足观赏,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当地里长用心规划宣传,不少台中市的居民都知道来这儿可以赏樱花。
白湘芸骑到太原路后,把小折牵到绿园道旁的电线杆下搁放着,松开仔仔的绳索,任它自由奔跑。
她则是在绿园道的凉椅上坐下,就坐在樱花树下的位置,仰头欣赏那美景,心情很复杂,明明看了心痛如刀割,但却又自虐得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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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有睿坐在休旅车的后座,驾驶者是一同居住在山上的原住民青年,他叫阿辉,专门负责帮卢有睿开车,载他到任何地方去。
今天是卢有睿固定每周一次到医院的复健时间,自从手术后必须靠轮椅行动,他便开始积极地进行复健,期间有人劝他不如控告林医师医疗疏失,领一笔赔偿金,但是卢有睿并不缺那笔钱,再者对他而言,复健这档事远比打医疗疏失的官司还要重要得多。
他原本是坐在车上看报纸,后来报纸看完了,他于是将视线移向车窗外头,不期然看到了绿园道上盛开的樱花树。
“阿辉,前面路口停车,我想看一下樱花。”
“好!”阿辉将车子驶到绿园道旁,停在樱花树旁,按下中控锁,后座的车窗降下。
卢有睿看着那樱花,眉宇深锁,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进驻在他心里,永远挥之不去的女人。
他想起了初见面时,白湘芸在樱花树下旋转身子的模样。
那画面他至今仍记忆清晰,只要一闭眼,两人相处的过往回忆便自动在他脑海里播放,教他铭心难忘。
湘芸此时此刻在做什么?已经从丧母的伤痛中走出来了吗?身子有没有养好一些?还恨他吗?
开始试着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了吗?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持续默默关心,虽然不能直接碰面,但他至少想用自己的方式关怀她、祝福她。
“卢大哥,可以走了吗?时间快到了,再不走会迟到。”阿辉提醒他,就怕耽误了与复健师约好的时间。
“再等一下,我想再看一会儿。”他话才刚说完,忽然眼尖地发现坐在树下凉椅上的一名女子不太对劲。
那名女子背对他坐着,头戴棒球帽,所以他看不见对方的长相,只是……有点奇怪,是他太敏感了吗?怎么觉得对方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原本慵懒瘫靠在凉椅上的身子倏地僵硬坐直,甚至,她的背影还有点微微发颤。
正在疑惑时,忽地,一个眼熟的黄褐色影子朝车子的方向奔来。
当卢有睿看清楚那朝他奔来的东西是什么之后,惊愣得瞠目结舌。
“汪汪——”
是仔仔!它认出他来,正兴奋地摇着尾巴朝他汪汪叫。
卢有睿瞬间呆若木鸡。
天啊!怎么会呢?仔仔在这里,那不就表示湘芸也在这附近?
她在哪儿?到底在哪里?她发现他了吗?
卢有睿眼神慌乱,情况出乎他意料,他完全没做好要与白湘芸见面的准备,至少,目前不行见面。
卢有睿倒抽一口气。
是白湘芸,那个叫他朝思暮想,忍受着思念痛楚的女人。
卢有睿看着她,感觉胸口热烫麻辣。
白湘芸也看着他,但是黑白分明的眼瞳里盛满愤怒与怨怼。
“湘芸……”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好久不见。”
白湘芸因为激动震撼,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却不受控制地抖着,一见到他,过往的种种如潮涌现:相爱的回忆、被无情抛下的回忆、独自一人忍受分离悲苦的回忆,一想起这些,对他便一整个埋怨,那曾经为了要让母亲受到妥善照顾而刻意压抑的一面瞬间崩解,那深藏了好久的叛逆倔强因子跃出,使得她目光愤怒如炬。
她终于有办法开口了,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夹枪带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