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衡抬头看着暴雨的天空,沉重道:
“千年咒愿,你以为是什么呢?”
花吉莳不明白莲帝为什么会突然说出千年咒愿,虽然皇家肯定有所记载,但经历两千年之后,其实只剩下花家还知道这件事!因为她们是千年咒愿的守护者。正要问,但莲衡已开口对她道:
“千年咒愿,你花家理解的,与莲家理解的,并不相同。而残莲岛,也许有正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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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才刚苏醒过来的花灵、李格非、季如绘,便随着莲帝一同搭上战船,当然,昏迷中的周夜萧也在莲膧的小心抱搂中一同上船。一路颠颠簸簸地被战船疾速带往残莲岛。
路途非常辛苦,原本战船就不是为舒适而设计的,一切以速度与坚固为主,再加上外头风雨交加,沉重的大船在大浪中飘摇不定,连许多经过严酷训练的官兵都受不了地趴在船边吐个七荤八素,更别说其他人了,幸好花咏静及时调出了可以稍稍止晕船的药水让所有人服下。
从京岛到残莲岛,通常需要十日的时间,那还是一般商船全力行进时才能到达的路程,不过战船则不需要,只消五日就能抵达,虽然外头风雨交加,有时风向会乱转,但大多时候吹的是顺风,所以战船船长向颂莲王报告,三日之后就能到达残莲岛。
“嗯……”花咏静搔搔头,左看右看,试图发出声音。
“想吐的话,请去外边,谢谢。”花灵有气无力地说着。
“不是啦,我已经不晕了,只是我有话想问……”花咏静还是吞吞吐吐的神色。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就别问了。大家都没有应付你的心情,你要知道。”花灵好心地提醒她。眼下盛莲国难当头,任谁也没力气理会花咏静永远在状况外的无厘头。
花咏静吞了吞口水,小心而谨慎地环视着船舱里的所有人——
花吉莳正脸色苍白地闭目祈祷,深皱的眉头显示着她有满腹的心事。
莲膧正紧拥着昏迷中的周夜萧凝肃不语,不时抬头看着窗外的暴雨,眉宇中有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莲帝闭目养神,脸色也很差,想是为了残莲岛的状况着急。他严重灼伤的双手已经被处理好,此时正被季如绘轻轻以双手拢着。
季如绘坐在莲衡身边,严重的晕船让她虚脱无力地偎在莲衡怀中,一点也没有大女人的自觉。即使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她也不会理会别人,更别说她正处于极度的不舒服中了。
而李格非像也陷入重重的心事中,虽然搂抱着花灵,但目光也是放在窗外,像是恨不得立即可以到达残莲岛。在确定花灵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也就没怎么搭理她了。
大家心情都很差、都不想讲话,花咏静知道,可是……
“嗯,我知道大家都没心情谈别的。可是,反正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路,你们难道不想趁这个空闲,谈一下那些……虽然没有国家大事重要,但其实也很重要的事吗?”
在场还愿意应付她一声的,也就只有花灵了。
“例如?”
“例如……你们怀孕的事啊!”花咏静很小心地说道。
“什么怀孕?指谁?”花灵看了看这屋子里的所有女人——花吉莳是不可能了,别说她没结婚,想来也是没有情人的。而周夜萧与莲膧这对夫妻,谁知道他们目前究竟如何?中间夹着一个子熙,感情很复杂的,加上周夜萧身体一直不好,也不太可能吧。那么,莫非——
“季如绘,你怀孕了?哇靠!会不会太猛了?”要不是花灵晕得厉害,早跳了个半天高了。因为她一直以为她们的身体构造应该与盛莲人不同,不会怀孕才对,没想到居然可以,太稀奇了!
季如绘懒懒地横她一眼,不理会。回应花灵的,反倒是莲衡——
“她没有怀孕。是花神医误诊了。”非常肯定的声音。
“我没有误诊!”这世上唯一能让花咏静生气的事,就是对她医术的质疑!
“咏静,现在不是胡说的时候!”花吉莳沉声低喝。
“我没有胡说!你们都怀孕了!”花咏静一一指过去——“颂莲王已怀孕四个月!还有你,花灵,已经两个月了:最后季如绘,你才刚受孕,应该是这十日之内的事!”
“那是不可能的!”莲衡冷静地驳斥。
“那是有可能的,陛下!”花咏静认真道。
“花咏静,你在企图挑拨我与李格非的感情吗?”花灵第一个暴跳起来:“不要以为我晕船就揍不了你!李格非是墨莲,所以我没有怀孕,就这样!”
“莲帝也是墨莲啊,可季如绘也是怀孕了,已经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好听别人怎么讲可以吗!”花咏静动气地大叫道。
“什么!陛下是墨莲?”花吉莳惊叫。
莲膧等人也都震惊齐看向花咏静,连冷漠的季如绘也睁开眼,但她的目光只放在莲衡身上,给他支持。但心中也疑惑着为什么花咏静会知道这个她不应该知道的密秘?
“花咏静!你竟敢大胆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陛下他——”莲膧怒叫。
“墨莲将开。”花咏静定定地看着莲帝,突然说出一句莲帝遗谶。
莲帝闻言,为之一惊!
“你在说什么?!”花吉莳问。
“因为墨莲花开,所以千年咒愿解开了。”花咏静看向堂姊。“我猜,我们花家的困境、皇室的困境,也解开了。”
“什么意思?”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由莲膧问了出来。
花咏静困难地吞了吞口水,说出自己的忧心……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陛下、颂莲王、姊,你们可还记得,为何我们两家的子息会如此艰难?为何我们的族人总是不长寿?”
“因为……我们以血为祭,以命护国,向上天求取盛莲的平安长久。”花吉莳像是也想到什么,语气也凝重了起来。
“是的。”花咏静点头,很小心地说道:“想想天灾、想想我们……如果我们不再短寿;如果即使是墨莲的莲帝陛下也能够有子息,一切都反过来了的话,是不是表示,千年咒愿再也不能运行、盛莲再也不能平安、而我们再不需为国家奉献?所以我们的命,也不需换给上天……”
沉默。
如果说千年咒愿是拿皇室与花家的命与血来祈愿,那么咒愿的被解开,莫非就表示上天终止与盛莲的交易,不愿再以这两个家族的命来交换盛莲的国运平安?
“你的意思是——花灵回到盛莲,带回花承万代,只是为了终止两千年前,祖宗先烈与上天做出的交换?拿国家的命运,换回我们两家的子息繁盛、生命绵长?”花吉莳不可思议地厉问。
“应该、应该是吧……”花咏静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但她手边的资料组合起来,就只有这个结论。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花吉莳摇头叫。
“那夜萧是怎么一回事?这一切又与他何干?”
“绝世双生,盛莲覆始。金银相易,干倒坤移。花季起落,墨莲将开。”莲衡轻颤颤地说着。“周家兄弟的出生,就是为了解千年咒愿的!他们的出生,就是为了死亡……”
“什么?这是为什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莲膧发现自己居然一无所知,而这又关系到子熙与夜萧,子熙死亡了还不算,居然还要夜萧的命!这令她暴跳如雷。
花吉莳同时也跳脚,指责地看向莲衡——
“陛下!您身为盛莲皇帝,竟然企图解开千年咒愿?!您这是叛国!”
“错了!”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介入了这片失控的慌乱中。
“什么错了?谁在胡说——是你,李格非!”花吉莳错愕地瞪向李格非,不明白当她们在谈论如此重大的事时,他插什么嘴?又有什么资格插嘴!
“当你们自以为在为盛莲国奉献时,其实正在毁灭盛莲。”他还是冷静的声音,一字一字地敲进每一个人的心中。
第九章 守护盛莲?毁灭盛莲?
在很久很久以前,当千炫大陆上的人还没有国家疆域的建立时,他们是以部落的方式存在,依着特别的属性聚集成一个群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各自为政;以物易物,偶有征战,但大多时候都为了生存而忙碌,谁也不会管谁;交通工具也还没发展出来,所以也走不出多远。
但在这些部族之上,有一个超然的团体,为各部族所尊崇,他们是“神巫族”。
神巫族大多由女性组成,拥有奇异的神通,掌握着医术,善卜筮,将神灵的概念借着行医传播到整个千炫大陆。而为了传播,又创造出简易的记事文字与简单的船只。可以说整个千炫大陆之所以能够往文明进化,全是神巫族的功劳。神巫族则是这片大陆上唯一走遍大江南北的部族,将文化传出去,也让这片大陆使用了相同的文字。这是个伟大的贡献,让即使过了数千年之后,各国间有了自身的发展,文字也稍有不同,但却是能共通的。
她们与各部族为善,本身没有领地,居无定所,在整片大陆行走,教授医术与文字,并且以文字记载着对这片大陆的地理与见闻,她们习惯隐匿于深山中生活,当她们不想见人时,谁也找不到她们。
各族的族长都恨不得神巫族可以在自己的地盘落地生根,成为自己的一份子,一旦发现神巫族的身影,无不极力争取示好。
后来不知道为何神巫族居然选择在千炫大陆的中心点落脚,造成所有人的议论,百般不解。千炫大陆的中心点——也就是盛莲国的所在,那里的地理环境极之糟糕,土地不相连,一小块一小块的,简直就像是一块掉在地上、砸碎了的糕点。而且不仅陆地上有巨兽出没,水里更是巨大水怪的乐园。可以说这是一块既不利于耕作养殖,更不利于部族发展的土地。当雨季来临时,绝大多数的土地根本就是淹没在水里,好几个月才会消退;虽然气候温和,但没有人会想在这个地方发展。
在这片被其他部族嫌弃为废地的地方,却有一支人数虽少,但非常强悍的部族,他们被称为“旷野莲生部族”,这个部族,自然就是盛莲国的起源。
这个部族剽悍善战,男男女女都身强体健,以捕猎水中鱼护、陆上巨兽为生,困苦的环境让他们锻炼出全千炫大陆最强悍的体质,所以其他部族的人又称他们为“悍野部族”。
而当力量的强弱成为权力高低的依凭时,旷野莲生部族成为第一个从母系社会即将演化成父系社会的部族。但就在演化初期,神巫族加入了他们,并且阻止了这场演变!所有的关键点,就在两千多年前。
没有人知道两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从那时候开始,神巫族消失无踪,而旷野莲生部族不知因何分裂,其中有一群人出走,离开原生地,向更艰苦、更无人居住的北荒迁移而去,成为后来的“原野部族”。那些人,大多是更加崇尚力量的男性,以及力量微弱的女性。他们没有被阻断演化的脚步,却成为整个千炫大陆的异数——唯一一个父系社会,并被所有国家歧视抵制。
神巫族的消失,有诸多揣测,至今没有正确答案,因为两千年前他们消失时,那些相关的记录也同时被焚毁了。
据说,神巫族是天上下来的神使,所以她们有着先进的智慧,与不可思议的神通,是这片大陆的启蒙者,带来了神灵的恩泽。
据说,神巫族因为施了一个神秘的禁咒,以守护即将受难的千炫大陆,不惜逆天,于是遭遇到了天谴,天上的神明将她们的性命收回,也将她们存在的痕迹抹去,这也是为什么所有国家的历史记载只能从两千前年开始,再更早些,就无法追溯了。
据说,那个只有神明才能使用的禁咒,就是——千年咒愿。神巫族的人以自己的鲜血为抵、以生命灵力为烛,在大陆的中心点,施下这个咒愿,当施咒的人一一燃尽自己的性命时,咒愿完成。
而这些,都是无法证实的“据说”,不能成为千炫大陆史的正式记载,只是古老的神话,流传至今,也渐渐没人提起。但是,花家的藏书阁却是有诸多记载,并成为花家族谱的起点。因为,花家,是神巫族的后裔。
而莲家,则原本就是旷野莲生部族的族长,建国之后,成为正式的君王,千百年来,莲氏王朝一脉相传,从无朝代更迭,是这片大陆上最稳定的国家,虽然不是最强盛,但却相对安定平和。当两千年来其他国家的帝王都换过好几个姓氏时,盛莲依然属于莲氏天下,莲氏王朝是千炫大陆上最古老的王朝。
其他国家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但莲家与花家却非常明白——因为他们莲、花两家付出了寿命与子息的代价去换取国家的长治久安。
“花灵的祖先,出走于一千年前。”花吉莳轻轻说道。“当咒愿运行了一千年时,花家主系几乎已经绝后。而那时,理应接任宗族长的那名祖先,拒绝接任,她决定找出拯救花家的办法,所以带着花承万代离开盛莲,从此不知所踪。家族长老只好从填房里挑出一名孩子,也就是我这一系,接续花家宗主与国师职务。然而,情况没有任何改变,每一任宗主更加短寿,子息愈加艰难。”
“我们以为花灵的回归,带回花承万代就能解决花家的问题。然而竟然不是,花灵……让咒愿……崩溃了。”花咏静悲惨地下结论。
“我没有那么伟大好不好?”花灵翻翻白眼。
原本李格非介入她们的谈话中时,因为那番话太过冒犯她们,顿时成为众矢之的,要求李格非说出一个道理来,否则后果会很严重。于是李格非开始讲起那段传说中的神话,然而,还没有讲多久,就被花吉莳接下去说了——因为花吉莳认为她身为堂堂神巫族的后代,对于这段神话的讲述最具有权威,断不容许别人在陈述时,有丝毫的偏差,冒犯到神巫族的伟大贡献!李格非也就冷笑着由她去,但表情深深地不以为然,可眼下没人有力气理他,对这些忧心于国家兴亡的人而言,李格非是个可以直接排除、忽略、无视的存在。
“花灵,也许,你不应该出现,不该带着花承万代回来。当年你的先祖离开这里,到另一个时空去,也许就是知道花家即使绝后,也不能破坏咒愿,所以将花承万代带离这里,希望在咒愿到达不了的地方,为花家保留下一丝希望!”花吉莳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后来觉得这才是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