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化了妆,但是遮掩不住她的抗拒。她努力想着,该用什么理由,才能委婉的拒绝,又不得罪这位贵客。
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得到肯定答覆的汪洋,脸色立刻沉下来。
“我可不习惯被拒绝。”他警告。
天啊,这个人不习惯的事情还真多!
有权有势就能这么任性吗?她严重怀疑,他大概也跟小孩一样偏食,不小心送上红萝卜或青椒的厨师,会不会被他下令,拉出去砍头?
她深吸一口气,尽力想挤出笑容,却发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被合身内衣衬托的丰盈,因为她下意识的动作,吸引了汪洋的注意。他没有礼貌的避开视线,反而直勾勾的瞧着,大大方方的“欣赏”。
这么多年来,婉丽一直对高大的男人,抱存着一定好感,直到如今,她才发现高大的男人,因为天生生理上的优势,在欠缺教养的情况下,会有多么让人难以忍受。
这件粉红色上衣,绝对称不上暴露,但是居高临下的时候,还是能看见她裸露的颈项,以及锁骨与胸部之间的细腻肌肤,他的视线几乎要穿透她的衣裳。
那讨人厌的视线,就像是长了毛的蜘蛛,在她的肌肤上来回游走。
婉丽不知道别的女人,碰上这种情况会怎么做。伸手遮掩的话,就是不给对方台阶下,但是她心中就是莫名涌起,用尖锐的花剪,用力戳戳戳戳戳戳,戳瞎这人双眼的冲动。
就在她忍无可忍,考虑明天开始,维续穿运动服来上班,不需要把好不容易的美丽,耗费在这个人眼下时,身旁蓦地传来玻璃落地的声音,她本能的转过头去——
她看到了自己。
那个昨天以前,没有经过大卫跟露儿,巧手改变之前的自己。
打破培养皿的女孩,穿着舒适却不合身的衣裳,防尘鞋套里是运动鞋。婉丽记得,她名叫安敏,是个努力的研究员,对培育兰花极有热情。当初,婉丽离职时,最舍不得的就是安敏,她们有太多相似之处。
此刻,安敏正蹲在地上,忙乱的收拾残破玻璃。
“笨手笨脚。”汪洋啐了一声,看着安敏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厌恶与不耐,跟看婉丽时截然不同。“注意一点,别让她靠近我的兰花,免得碰坏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株“素冠荷鼎”放置在雾室的段时间里,应该就是由安敏负责养护的,才能保有现在健康的状态。
汪洋对专业人员,没有半点尊重。他虽然名为汪洋,却没有大海那样的宽阔胸襟,反而小肚鸡肠,非但以貌取人,还会毛手毛脚!
在众人指责的视线下,安敏紧张得双手发抖,说不定先前就被汪洋斥责过,所以动作亦发笨拙。
仅仅是改变发妆、换了衣裳,竟然就有天差地远的待遇。
婉丽脱下肩上的西装外套,坚定的走上前去,在破碎的玻璃间蹲下,陪着帮忙收拾。
“她做的事该由自己收拾,不需要帮她,小心伤着你的手。”汪洋不耐烦的说道。“快过来。”
“我是种兰花的,双手受伤是家常便饭,不需要汪总裁担心。”她头也不回的说,继续捡拾碎片,反倒庆幸藉由这个机会,逃离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安敏抬起头来,羞愧得通红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方博士?我没有认出是你。”
“没关系,连我自己差点都要认不出自己了。”魔法改变了外在的模样,也让她看清某些人有多么肤浅。“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安敏的眼眶红红的,却露出笑容。“不辛苦,我喜欢兰花,看到花能活得好好的,顺利开花就很高兴了。”
婉丽在心里作了决定。
有那么多人帮肋她,她也要帮肋安敏。
一万朵花绽放时,会有一万种幽香。一万个女孩,就有一万种美丽,只是像养护兰花一样,都需要耐心与技巧。
她仔细端详着安敏,伸出手来轻轻拨开安敏脸上太过厚重的浏海,认真的说道:“你的额头很漂亮,应该要露出来。”
突然被赞美,而且被赞赏的还是额头,安敏露出困惑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被晾在一旁的汪洋,显然也不习惯被冷落,脚上的鳄鱼皮鞋不耐的拍踏,甚至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臂,强迫她站起身。
“工作上的事情,我还要跟你详谈。”他打了个响指,两旁的保镖立刻上前,逼得安敏抱着满手破玻璃后退。
“先去吃午餐吧,我已经订了餐厅。”
婉丽瞬间一愣,只觉得像是被一只湿冷冷的蛇,爬缠上手臂。她反射性的想抽手,但是汪洋的钳握过紧,她一时无法动弹。
“汪总裁,你——”好脾气的她,这时也被惹恼,右手握成拳头,冲动的想揍歪对方的鼻子。
就在她险些要惹上大麻烦,攻击植物园贵宾时,身后传来熟悉的男性嗓音。
“很抱歉,她已经跟我有约了。”
她又惊又喜,猛然回头,就看见孝国已经来到身后不远处。恼怒转为欣喜,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把手抽回来,匆匆迎上心上人。
“孝国!”
他大步走来,抱住她印下一吻。
“亲爱的,抱歉我来晚了。”
她根本不记得,他曾说过要来找她吃午餐。但是,能在这时见到他,顺势化解她的困境,不会太明显的得罪汪洋,又能跟心爱的男人共处,让她高兴得没有多想。
“汪总裁,谢谢你的邀请。”她难掩喜色,实在装不出遗憾的表情。“但是很抱歉,我已经有约了。”喔喔,才怪,她一点都不觉得抱歉!
汪洋的脸色难看得很,当然不愿佳人别抱。他后退一步,微微侧头,细微的动作是跟保镖们约定的暗号,想要保镖们出面,就算用武力解决也无妨,就是要撵走这个不识相的家伙。
只是,该要冲出来的保镖们却没有动静,他狐疑的转过身去,赫然发现本该站在身后,寸步不离的保镖们,这时竟然消失了,连影子都没瞧见。
“婉丽,这位先生是……?”
“汪总裁。”她介绍得很简单。
“汪总裁,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赏花。”
两人一搭一唱,甜甜蜜蜜的离开,只剩惊疑不定的汪洋,站在原处有气无处发泄,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第8章(1)
两人手牵着手,走出兰花园冷凉的雾室。
她真的没想到,孝国竟会出现,还特别走进来接她。毕竟,新加坡植物园占地广大,光是其中的兰花园就足足有三公顷,植物园更广达七十四公顷,用走的进来可要花去不少时间跟体力。
所以,乍然看见他时,她是又惊又喜,大大松了一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就跟着他走了。
雾室外头,阳光照得眼睛昏花,无垠蓝天只有少少几朵白云。
因为植物园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开放时间从早上五点一直到半夜十二点,所以不论早晨、中午、傍晚,或是暗香浮动的夜里,都会有游客三三两两悠闲自在的漫步其中。
走在身旁的孝国,脚步不疾不徐,偶尔看到几株特别的兰花,还会驻足观看,看得很专心。婉丽身为植物学家,又对兰花了如指掌,发现他有兴趣,不知不觉的介绍起来,充当起解说员。
“这是台湾最常见的蝴蝶兰、这是新加坡偏爱的万代兰、那些香气浓郁的蜘蛛兰,许多香水跟保养品里,都有蜘蛛兰的香气……”说着说着,她语音停顿,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啊,抱歉,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他明明也养着兰花。
孝国却摇摇头。
“不,其实懂的人是我老爸,我是业余的业余。”他露出微笑,伸手指着一旁花形特异的植物。“像这种花瓣细长又卷起来的兰花,别说是知道名称了,我先前连看都没看过。”
她笑得很开心,郑重宣布。
“它叫玛格丽特·柴契尔夫人。”
他浓眉半挑,确定自己不是听错。
“英国的铁娘子柴契尔夫人?”仔细看来,以柴契尔夫人为名的兰花,的确显得刚毅、硬朗,特别的茁壮。
“对。”她轻笑出声,在他身旁就格外自在,先前汪洋带来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这是石斛兰的一种,以柴契尔夫人命名。这区VIP兰花园有许多都以名人来命名,我们还有被命名为成龙和裴勇俊的兰花喔。”
他朗声笑着,颇有兴趣。
“成龙跟裴勇俊?演戏的那两位?”成龙他知道,小时候看了电影,还会拿三节棍哼哼哈哈的甩来甩去,最后甩得满头包。
至于另一个,他虽然不太看电视,但是小妈跟妹妹可是韩剧迷,他耳濡目染,绝佳的记忆力,不知不觉就记住几个韩星的名字。
“对,演戏的那两位,他们在名人兰花园那边。”婉丽笑着点头,对园里的兰花如数家珍。
“这三种兰花都是石斛兰。”说起兰花,她就滔滔不绝。“石斛兰喜欢阳光,但是又不能直射,需要适当遮荫,不然会被灼伤。像春石斛又比秋石斛更喜欢阳光,光照要是不够,会生病的,就不容易形成花芽……啊,抱歉,我又离题了!”
养护兰花的细节多得很,她这么叨叨絮絮的,就怕他不爱听,会觉得无聊,却又太过绅士,礼貌得不愿打断。
“你不用抱歉,我很喜欢听你说这些。”事实上,她不论说什么,他都爱听。其实是提到兰花的时候,她的双眼彷佛在发光。“你多说一些,哪天我家吃饭的时候,我还能显摆一下兰花的知识。”
以往,他在意的是兰花的价值。
如今,他放在心上的,是这个养护兰花的小女人。
虽然他与她亲近的契机,并非绝对纯良,但是他太受吸引,不论是谁都无法遏止。
牵着她软软的手,两人走出兰花园,来到植物园的另一区。
“你有植物学的博士学位,除了兰花,应该还懂其他植物吧?”他问。
婉丽点点头。
“嗯,我的专门是兰花,但其他植物多少懂一点的。”她歪着小脑袋,很大的愿意为他解说关于植物的一切。
“怎么了吗?”
“我刚刚进来时,经过这里,就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
“介绍指示上说,这里是姜花园,但是这一株……”
他停下脚步,指着一棵叶面宽大,成串绿色果实结实系系,从小看到大、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果树,严肃正经的问道:“如果我没认错,这明明是香蕉吧?”
婉丽忍不住笑出声,顾虑身上的衣衫,才笑得小声一些。她今日的发妆与打扮,已经吸引太多目光,不太符合低调的性格。
“是,这是香蕉没错。”她大方的为他解惑。
“果然,我没有认错。”在台湾土生土长,怎么可能认不得香蕉?让他不明白的是别的原因。“但是,既然是香蕉,为什么会种在姜花园?”香蕉与姜,吃来完全不同,无法联想在一起。
她又笑了,这次笑得停不下来,再也顾及不了四周投来的目光。
“因为,香蕉是真核域,植物界,被子植物门,单子叶植物纲里,姜目底下的芭蕉科,芭属里的香蕉种。”连串专有名词,从她嘴里说出,简直像是顺口溜,换别人来说肯定舌头打结。
他兴致盎然,一点都不觉得无聊,最是热衷学习新知。
“所以,香蕉跟姜是远亲。”他一点就通。
敏锐的洞察力,让她欣喜的连连点头,好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夸奖他真是聪明好学生,非但没有听得晕头转向,还能立刻听出关连,做出结论。
“没错,它们都被归类在姜目。”她教得兴起,尽量说得深入浅出。“你小时候的自然课应该有学过界、门、纲、目、科、属、种的分类吧?香蕉和姜是同属姜目,下面再细分成不同的科、属、种。你看,它们的叶子,都是这种又宽又大的叶面,其实是很像的。”
“这一区的叶子,的确都是这样的。”他点了点头,观察着四周,除了植物之外,他还留意着别的东西。“果然,隔行如隔山。”他诚挚说道,喜欢她聊及植物时,自信又滔滔不绝的模样,神色里没有半点畏缩,多想专心欣赏,却偏偏碍于工作,不得不有些分心。
那张美丽的脸儿,因为他的一句夸赞,就红润起来,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骄傲。种植兰花得到的自信,远比她的外貌多上太多。
他牵着她的手,牢牢不放,绝续往前走去,不时询问各种植物的名字,让她侃侃而谈,毫无心机的告诉他,这是什么树、那又是什么花,哪种珍奇、哪种寻常,她最喜欢的又是哪一种花卉。
原本只是要引开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察觉四周有任何异状,就算有突发状况,也能设法隐瞒。
偏偏,听着她悦耳声音,他听得津津有味,真的兴趣浓浓,发现植物世界并不是如他先前想像的那么枯燥乏味。
两人一路走过满园花草,路过翠绿草坪,经过最受观光客欢迎的天鹅湖,沿途欢声笑语没有停过。迟钝的她很慢才发现,四周的人们竟然都在看着他们。
他俊朗英挺、魅力无极限,自然是人们注视的对象。
但是,连她竟也成了目光焦点,绝大部分的男人都在看着她,眼里有毫不保留的赞赏。
她有些惊,也有些喜,更多是羞怯,想要抽回相握的手,快步走到隐密角落,避开男人的目光,他却不肯放手,以行动宣布她已经名花有主,别人最好快快死心。
他们走在一起,被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包围,就像是一对在园中散步的情侣,容不下别人打扰。
以前,她上下班时经过园区,总会在一旁看着,羡慕得胸口发疼。人们成双成对,就连湖里的天鹅,飞舞着的蝴蝶、鸟儿们也有伴侣相随,提醒她独自一人形单影只多么寂寞。
直到如今,孝国就站在她身边,她的手心不再空落落,而是与他紧握。他们也成了被人注视的情侣。
甜甜的滋味,在心头漫开。
这是她期盼多年的梦想,没想到真的有一天,能够由他替她实现。羞怯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足与骄傲,小手把他握得更紧。
她咬着唇瓣,喜悦的感觉像是汽水泡泡,咕噜噜的往上直冒,幸福充满全身,涌上嫩红的唇。
温暖的风袭来,扬起她的发,露出红润唇瓣上的甜笑。孝国无法克制,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品尝她的甜蜜。
婉丽吓了一跳,被“袭击”得好突然,脸儿羞红红。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吻她,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停止。
她、她她她不介意,他再度吻她啊!
只是,这么羞人的话,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