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在新加坡时,跟小妈用电脑视讯联络时,抱怨起二哥的猪头行径,却被鬼灵精的女儿在旁听见,去学校时提及,八卦就如超强的流行性感冒似的传播开来。
唉,在小镇上要藏住秘密,果然是不可能的事!
婉丽是知道群情激愤,但是没有想到,会严重到这种状况。就算孝国真的千错万错,但是也不能牵连到杨家人。她再伤心也不愿意迁怒,事到如今,就连对他的愤恨,甚至都有些动摇。
“我会请大家冷静下来。”她轻声说道,右手习惯性的紧握。
“谢谢你!”娃娃几乎是感激涕零,紧紧握着她的双手。“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跟二哥之间的事。一开始他是心怀不轨,但是,之后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工作,而是真正在乎你。”
有可能吗?
婉丽迟疑着,真正撇开伤心,开始去反覆思索,两人之间相处时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脑中浮现。
他可以放任她维持原本模样,因样貌而自卑一辈子,在工作结束后就潇洒走人。但是,他却带她去见大卫跟露儿,为她添购衣裳,鼓励她改头换面,让她得到自信,知晓自己原来是美丽的。
这又不会增加他的收入,大可不必花费这些心思。
而且,添购的费用,还是由他支出。他是为了钱才接近她,为什么要做损及利益的事?连亲生妹妹都说他一毛不拔,这次却连费用都不收。
我相信你。
这是她自己说的。
他是说了谎。但是,她没有。
直觉在哔哔作响,漠视伤心的疤痕,太多证据让她必须重新省思。
此外,他们都住在镇上,总是会见到面的,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她现在能逃避现实,躲在向家里,但是往后呢?就算他真的骗了她、不在乎她,难道就让他从此成为心结,纠缠她一辈子?
婉丽陷入长长的沉思。
杨家居住的宅邸,前院有大大的空间,提供家人聚会休憩。
四周草木扶疏,栽种不同季节盛开的花,让庭院四季都有鲜花点缀。龙吐珠、九重葛、紫阳花、四季桂、圣诞红、茶花与杜鹃依时锭放,角落还有一个大水缸,养着花瓣是象牙色,尖端嫩嫩红的荷花。
花草都被照顾得很好,看得出主人的用心,上次她已经注意到了。
怕被镇民们看到,引起太大骚动,她不敢走前门,于是在娃娃的建议下,从后门走进去。
只是,来到这里,她又不禁踌躇了起来。
受过伤的心,还是会情怯。
但是,她说过要相信他。与其逃避,让伤口积蓄脓血,这辈子都无法消除,还不如赌上一次。
她穿着运动服,冲动的爬窗,在娃娃的帮肋下,笨拙的攀着黑松离开向家,过程有些惊险,好在有娃娃照顾,她才能顺利落地。
送她到杨家后,娃娃借口说要去接女儿,不再继续掺和,知道接下来是两人之间的事,旁人也帮不上忙,还会添乱。
站在后门的婉丽,几度深呼吸,指尖摸上门,还在挣扎犹豫时,肩上却被人从后轻拍了一下,吓得她蹦起。
“婉丽?”
她慌张回头,看见站在身后,戴着遮阳草帽的,是曾经见过几次,虽然不再青春,却依旧容貌娇美的杨家小妈。
“抱歉,吓了你一跳吗?”杨家小妈笑着,友善而亲切。“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呃,我……”被抓到在后门偷偷摸摸,婉丽抚着胸口,安抚评评乱跳的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幸好,杨家小妈不再追问,推开低矮的门,甜笑着握住她的手。“今天太阳真的好大,我们别傻站在这儿,一不小心就晒黑了呢,说不定还会中暑,快进来喝点凉茶吧。”
一切彷佛理所当然,不知所措的婉丽,被牵进杨家后院,一路被带进屋里。
娇小美丽的妇人,笑咪咪的倒了一杯凉茶给她,跟她说了几句话,一边用优雅的动作,在那干净明亮的厨房里移动。等婉丽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着一壶凉茶,已经来到了二楼,站在上楼后的第二扇门前。
这是杨家小妈请她帮忙送给孝国的。
“上楼右手边第二间就是了。”小妈这么说。
眼前这间,就是孝国的房间。
贴心聪慧的妇人什么都知晓,明白她为什么会过来、知道她要找的是谁,却也不点破,还为她找了理由,没有让她太过尴尬。
第10章(2)
婉丽看着眼前的房门,她曾到过杨家的书房,却不曾到过孝国房里。捧着那壶冰透的蜂蜜柠檬茶,她鼓起勇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然后屏息以待。门里,寂静无声。
是不是她敲得太小声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抬手再敲了敲门,这次用力了一些。
这回,门里传来一句有气无力的声音。
“进来……”
虽然那声音粗嗄,没有半点元气,一点也不像印象中的他,但是她还是认得出来,那是他的声音没错。
婉丽握住门把,轻轻旋转,推开了门。
门里有些昏暗,厚重的窗帘已被拉上,只有微光从帘缝中漏了出来。她走进去,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适应房里的阴暗。
房间的主人成大字形,趴在一张加大双人床上,依然双眼紧闭,动也没有动一下,更别说是爬起身来。
结实黝黑的男性身矩是赤裸的,只用一张薄薄毯子盖住下半身。
他瘦了不少,憔悴的俊容上,看不见以往的好整以暇,向来精心维持,打理得很好的脸面,也长满了胡子,一头黑发更是乱得像杂草。
原来,伤痛的人,不仅仅是她而已吗?
她走到床边时,孝国还是没有睁开眼,声音嘶哑的低咒,才不耐烦的说道:“我没事、我不饿。我说了,只是累了,需要睡觉……”
她把凉茶放下,然后,拉开窗帘。耀眼的阳光,瞬间透窗而进,照亮整个房间。
“杨小胖!你在搞什么——”他被阳光一照,瞬间翻身坐起来,满是血丝的眼睛不适应强光,立刻气恼的破口大骂。
只是,与生俱来加上后天强化的敏锐观察力,让他几乎立刻就察觉,窗边的女人身高太高,不是自家小妹。不顾双眼剌痛,他放下大手,接连眨了好几次眼睛。
朝思暮想的窈窕身影,就站在窗户旁边,穿着老旧却舒适的运动服,秀发绑成马尾,就像是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却远比那时可爱性感。
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才看见幻影,又或许是终于睡着,才会在梦中见到她。
房里昏暗时,婉丽没能看得很清楚,如今天光大亮,房里的一切顿时一览无遗。
墙上挂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相框,小小的相框占满了所有的墙面,虽然娃娃早就在来时的车上警告过,关于他的小怪癖,可是在亲眼看到的这个当下,她还是看得呆愣。
那些小小的相框里,放的不是风景照、不是人物照。它们充满各种不同的色彩、拥有各种不同的风情,精致而漂亮。
杨孝国房间里的相框,都放着同一种东西——
钱!
世界各国不同的货币,面额不同的钞票,大大小小的铜板,全都被裱框收纳,用来装饰他的墙面和房间。
她叹为观止,环顾那些有些认得出,也有许多认不出是哪国使用的货币。最后,视线才落到他身上,却又因为看清他身下的大床,再度惊俜不已。
那张床很大,被一叠又一叠的新台币钞票,铺得满满的。
婉丽目瞪口呆,视线无法挪开,有好一会儿,她只能看着那张床,还有在床上高大健壮,难得露出困惑神情的孝国。
“原来,你真的这么爱钱。”她掩住小嘴,几乎要潸然泪下。眼前的景象虽然诡异,却是十足铁证,证实他为她添购衣物、退回工作费用,是多么的希罕,说不定比要他割自己的肉更难。
黝黑的俊脸,蓦地涌现暗红。
“我没——”他脱口想否认,但铁证如山,而他还睡在那座山上,这时否认哪里还有什么说服力?
“我是说,我平常并不是这样……”
他心虚不已,真的无可辩解,却还是忍不住努力解释。
“这只是我的嗜好。”结实的肌肉紧绷,愈描愈黑。“有人收集邮票,我只是喜欢收集……呃,钞票……”该死,这个说法并没有好一些。
“娃娃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数钞票。”她眨了眨眼。“但是,她没有说,你喜欢睡在钞票上。”
“我平常并不会这样,因为我曾经看到个石油大亨,他有张钱床,躺在上面看起来好像很开心……”他终于放弃辩解,大手用力抹过脸,自暴自弃的说道:“算了!我承认,我喜欢钱,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别人收集邮票、公仔、包包,我则收集钞票!”
以往,碰上再郁卒的事情,他只要数数钱,数个一两百万就能心情大好。但是这次,他数了又数、数了又数,即使数再多的钱也还是没用。
凝视着眼前这个疲倦、暴躁,更是困窘的男人,她咬着柔嫩唇瓣,提出心中的疑问。
“你为什么睡在钱上?”
“因为我心情不好。”他粗鲁的说,紧抿着唇,下颚紧绷。
“你瘦了。”她指出事实。“而且,你没有刮胡子。”
“你……’他太过疲惫,有记忆以来,不曾如此脆弱。“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睡在钱床上,心情还是不好?”
他额上青筋抽搐,搁在膝头跟身侧的大手,双双紧握成拳,终于肯吐露事实。
“因为,我为了保护一个女人,所以欺骗了她,但是后来……”薄唇很干涩,已经许久没有清水滋润,连嗓音都是沙哑的。他深吸一口气,黑眸直视着她。“我爱上你了。”
发现自己的欺瞒,把她伤得多么重后,他恨不得剪断自己的舌。如果,能收回那些谎言,即使字句都化为铁针,他也愿意全部吞下肚。
“我从来不想欺骗你的感情。”他凝视着她,嘶哑的坦承,“原本,我想等到事情结束,再重新追求你。但是,你太诱人,我太想要你,无法跟你保持距离,然后,那些该死的杀手就冒出来了!”
“你说的,不是谎话?”她红唇颤抖。
“不是。”他愿意用性命来保证。
“所以,你对我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全为了工作?”她语音颤颤,心儿抽紧,觉得有些晕眩。
孝国无法转移视线,看着心心念念,这些时间里始终可望,却远远不可及的身影。
“我看着你很久了。”他尽情倾诉,不需再保留。这些话,是他早该告诉她的。“我喜欢你认真工作的模样、喜欢你拿着梳子五音不全的唱歌、喜欢你会在大太阳下,陪伴哭泣的迷路孩子、喜欢害羞善良的你。”是这一切,累积成深深的爱。
这番告白,让她惊喜不已,庆幸自己的爱恋,终究没有错付。
“我原本以为,自己是自作多情,太过愚蠢,好笨好笨……”
听不下她的言语,孝国翻身下床,来到她的身边,黝黑的大手轻轻捧起心爱女子的小脸。
“你不笨,更不是自作多情。”抚着她素净的小脸,他拭去她眼角滑下的泪滴,衷心忏悔。“我很抱歉,很后悔很后悔。”
来是因为,那些男人都不是他。
能让她动心用情的,始终只有他。
还好,她选择相信他,来到这里跟他见面,证实心中呐喊着信任他的渴望。不然从此以后,极有可能变成陌路人,或者是仇人。
“娃娃说,你一直留在新加坡,在暗处保护我。”
“我不想再骗你。”他双眼都是血丝,仍掩藏不了情意。“但是,我没有办法离开,必须确认你安全无虞。”
“而且,你没有支薪。”她看着他,忍不住又说。“你明明是这么爱钱。”
“这是嗜好、是兴趣,你却是……”他的额头抵着她的,粗糙的大掌抚着她的脸。“钞票不能给我温暖、不能对我微笑,更不能伸手拥抱我。我连公司的钱也领出来,以为能够好过一些,但是满脑子却只能想着你。”
过去那些日子的万般伤心都化为泡沫,被他的坦承抚平融化,她不需要听更多解释,再也忍不住,伸出双手拥抱他,嫩红的唇瓣贴上薄唇,以舌尖滋润他干渴太久的嘴。
孝国低吼一声,贪婪的抱紧她,吻得又深又久,才稍稍弥补这段时日的相思之苦。他知道,自己太过幸运,单纯美好的她,愿意再回到他身边。
久别多日,他们都太想念对方,一时天雷勾动地火,彼此都深陷情/yu,难耐激切的想重温对方的温度。
“孝国,门……”她娇娇羞羞,仅剩一丝神智。“门还没关……”
他只顾着吻她,看也不看一眼,随手抓了一本书,扔了过去,神准的让半开的门砰然关上,让两人有了隐私。
狂风暴雨般的热吻、匆促急切的爱抚,他们熟悉彼此,慢不下这次的节奏。他是赤/裸的,而她的运动服很快就被剥除。
……
激情过后,还有余力的他,抱起她汗湿的娇躯,想把她抱到床上再好好温存,却听见她羞羞的抗议。
“不要,我没办法躺在那张床上。”她双颊润红,黑阵水汪汪的。“这样我以后都不好意思拿钞票了。”
孝国这才想到那些钞票,虽然都是新的,但毕竟用的是油墨,不该让她细嫩的肌肤被印染,更吝啬的不愿意把她的味道,分享给他原本最爱的钞票。于是,他拿出衣柜里的干净床单,抱着她躺在地上。
光天化日之下,楼下还有杨家小妈在,婉丽趴躺在他结实的身上,明明觉得羞,却也觉得万分甜蜜,舍不得与他做爱后的余韵。
注意到他脸上和身上的瘀青,她伸手轻抚。
“你受伤了?”
“是我活该。”他满足的喟叹,被揍得心甘情愿。
“是向大哥打的?”她记得,向荣把他的下巴揍得都脱臼了。
孝国抓起她的手,逐一亲吻。
“你回家那天,他逮到我尾随在后面,在你回房休息后,出来把我狠狠痛揍了一顿。”
婉丽心疼不已,知道他是故意挨打,否则向荣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好过他这个专业保镖。
“很痛吧?”
“比不上看着你哭时,我心里的痛。”他清楚记得,她在新加坡偷偷落泪的模样。“不管为了什么原因,我都不该欺骗你,害得你伤心。”
几张原本在床上的钞票,被风吹得飘起,落在他身上。她捡起一张千元大钞端详起来,第一次看得这么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