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并未喝下堕胎药。”春桃靠在她的耳畔轻声说。
邹静语惊讶得睁大眼,无法确定自己亲耳听到的话,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我明明喝下了堕胎药,还是当着那个男人的面前喝的。”
“小姐,你的确喝下一碗汤药,只不过,那碗汤药是被我掉了包的,真正的堕胎药已经被我倒掉了。”春桃微扯唇,不疾不徐的解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头雾水的直视着春桃,无法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姑爷之所以会误信大夫的谗言,那是因为柳姑娘与大夫勾结,想让小姐保不住孩子,这一切,都是柳姑娘暗中谋划的。姑爷被蒙在鼓里,他所犯下的,是无心之过。”
春桃深吸一口气,接续说道:“小婢在熬药时打瞌睡,因此我叫她先去灶房里歇息,再趁机将堕胎药掉包。小姐的孩子安然无恙,请放心。”
听完春桃的解说,她大大的吁出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放松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柳姑娘在搞鬼。”
真相大白后,她心头的大石终于得以落下。
“小姐,请你原谅姑爷,他不是故意伤你的心的,他一直默默关心着你,他对你的爱始终——”
话未竟,邹静语却毅然打断她。“你不必替他说好话了,我恨他,对他已经死心,佴也不想见到他了。”
一想起他,她的心就疼起来,连呼吸都是痛苦的。
“小姐,请你再给姑爷一次机会,这次,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春桃不忍心见一对有情人产生误会,积极的游说着。
“春桃,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那就请回吧!”
她拉下脸,眸中的温度渐渐散去。
连自己的贴身婢女都一心向着康轩昂,她还剩下什么?
“小姐,我没有,我只是不忍心见你受苦……”她越急,反而越口齿不清。
“你走吧!好好的伺候姑爷,别再来找我了。”她将脸转向墙壁,摆明了不想再面对春桃,或者跟她多说任何一句话。
“小姐,我会再来看你的。”春桃轻叹一口气,站起身,看了眼自家小姐,便依依不舍的离开。
她一定要努力,挽救小姐与姑爷的感情。
康轩昂病了,自从邹静语走后,他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茶不思饭不想,整天浑浑噩噩的,身子也日渐消瘦。
春桃送饭菜进房,他连一口都没吃。
她忍不住大着胆子劝说。“姑爷,你茶饭不思,生病了也不请大夫,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你退下巴!”他连抬眼都没有,就随意的挥了挥手。
“你现在这副模样,小姐见了,一定会很心疼的。”她低声喃念着。
没想到,康轩昂却突然激动起来。“心疼?她现在对我恨之入骨,就算我出了事,她也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
他自我解嘲的苦笑。
“不会的,小姐她不是这种人。”她着急的辩解。
“我害她失去孩子,我、我比禽兽还不如……”他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双手紧握成拳。
自从逼她喝下堕胎药后,他没有一天睡好过,还不停的作恶梦,总是在冷汗涔涔中醒来。
第10章(2)
“姑爷,其实小姐她……”春桃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她怎么了?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傻事?”康轩昂紧张得瞠大眼,额际冒出一层冷汗来。
他焦急得心脏都快跳出喉咙口了。
“小姐没事,姑爷请放心。”
“那就好,如果她出事,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他如释重负,稍稍放松紧绷的肩颈。
“姑爷,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你会不会更加珍惜小姐?”她试探性的询问。
“当然会,我好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只可惜,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他每一天都活在白责与悔恨当中。
“其实,这一切都是柳姑娘在暗中搞鬼的,我亲耳偷听到她跟大夫的谈话,她买通大夫,制造小姐不宜有孕的假象,让小姐失去孩子、对你彻底失望。她做这些,都只为了成为你的正牌夫人。”春桃正色的坦白道。
“什么?是青青暗中策划的阴谋?而我竟然轻易的中了她的圈套。”康轩昂脸色铁青的握紧双拳,下巴肌肉绷得紧紧的。
“姑爷被仇恨冲昏头,才会失去判断力。”她温声劝慰。
“我、我竟然亲手杀死自己的骨肉?”他咬牙切齿的低吼,痛苦的掩面,恨不得拿把刀杀了自己。
见他懊悔自责,春桃忍不住将真相据实以告。
“姑爷,你跟小姐的孩子没死,事发当时,我把堕胎药掉包了。”
康轩昂激动的抓住她的肩膀。“你说的是真的?我的孩子没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小姐现在待在老爷住的矮房,你快点去找她吧!去请求她的谅解。”
“我马上去!”话落,他就像阵风一样的消失了。
直到失去邹静语,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深爱着她,即使仇恨蒙蔽了他的心志,他仍然无法不爱她。
他差点错杀自己的亲生骨肉,这让他顿悟,过去的仇恨已经过去了,他应该把握现在,珍惜自己现在所拥有的。
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小矮房,邹静语正在做针线活儿,一见到他,她站起身想走,康轩吊急急的拉住她的手臂。
“静语,跟我回去。”他的黑眸写满乞求与懊悔。
“回去?回哪儿去?我们两人已经毫无瓜葛,你凭什么要我跟你回去?”她讥诮的扬唇,字字句句都带刺。
“谁说咱们毫无瓜葛,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他直盯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庆幸自己的孩子安然无恙。
“你的孩子?你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你已经亲手杀死他了,你根本不配当他的爹!”她扬高声量怒斥,眼眶含泪,却坚持不让泪水掉下来。
一想起当时他强逼她喝下堕胎药的景象,她就浑身打哆嗦。
那件事,是她一生当中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知道孩子没死,春桃把事实真相都告诉我了。”他力持镇定的直视着她。
她的身子越来越单薄,让他内心的愧疚与自责更深了。
“孩子已经不在了,当你有杀他的念头时,你就已经杀死他了。”她悠悠道,脸上的表情波纹不兴,实际上,内心却波涛汹涌。
一个内心充满仇恨的人,怎么可能懂得爱自己的孩子?就算孩子生下来,他也不会善待他的。
“我错了,不该听信大夫的谎言,不该逼你喝药,请你原谅我。”
他屈膝,一脚跪地,诚心的请求她的谅解。
此趟前来,他绝对不能无功而返。
“已经太迟了,我不可能原谅你的,孩子也不可能原谅你,你请回吧!”她轻叹一口气,淡淡的别开脸,眉头锁得更紧。
“静语,我知道以前的自己错得离谱,但我不是真心伤害你的,请你看在我是无心之过的分上,再原谅我一次。”他拉着她的手臂,好声好气的恳求。
邹静语不留情而的甩开他的手。“你走吧!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原谅你!”
由于使力过猛,她的脚步踉跄的摇晃了一下。
康轩昂赶紧扶住她的手臂,她却哑着声狂喊。“别碰我!你没有资格碰我!”
她拼命挣扎着,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痛苦。
康轩昂赶紧松开她的手。“好,我不碰你,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天天来此,请求你的原谅。”
他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因为,他知道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他相信,时间一久,她一定会渐渐心软,进而再次接受他。
只要他有恒心,将来一定能够得到她的谅解。
一连好几天,他都去找邹静语,但她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这天,当他来到小矮房时,里头早已人去楼空,隔壁邻居说他们缴不出房租,被屋主赶了出去。
康轩昂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找人,居然在市集见到她的身影,她正在替一名老婆婆卖菜。
“静语,你怎么在这里?快跟我回去吧!”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死心吧!现在,你家里不是已经有一名如花似玉的娇妻了吗?”
她不以为然的冷哼,别开脸,不想正视他。
除了让她心痛难受之外,他还能带给她什么?
“柳青青早就被我赶出邹府,流落在城西的萧府当下人,听一说她勾引萧老爷,被萧老爷的妻妾撵走,下落不明,她也算遭到报应了。”
言谈之间,她看得出,他隐隐流露出深深的悔意。
“就算柳青青遭到报应,也无法弥补我过去所受到的伤害,我不会轻易原谅你的。”她紧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像是随时都会滴落下来。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但再次见到他,过往的痛苦回忆马上又涌上心头。
“静语,这次我是真心悔改,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的照顾你跟你肚子里的孩子。”康轩昂真心诚意的恳求,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一提到孩子,邹静语的心情变得激动起来。
“你还敢提孩子?你根本没有资格当孩子的爹!”
她挪动脚步,频频往后退。
康轩昂跨步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邹静语赶紧转身,往前方另一条街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回头。
“你别再跟来,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她的警告中,带着浓浓的哭腔。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邹静语没注意到右前方有一辆马车急驶而来,眼看着就要撞上她——
康轩昂见状,提步往前急奔,用力的将邹静语往前一推——
幸好她被一旁的两名路人即时拉住,毫发无伤,但康轩昂却被马车给撞飞出去,倒卧在一旁,额头还流出令人怵目惊心的鲜血来。
“轩昂!”邹静语失声尖叫,血色倏地从她的脸上褪去,一股寒意从背脊往上窜,直达脑门。
她赶紧飞奔到他的身旁,蹲下身,察看他的伤势。
“轩昂,你怎么样?我帮你去找大大,你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没事……”
“我不要紧,你……有没有事……”他气弱游丝的说。
邹静语赶紧握住他冰冷的人手,柔声回道:“我没事,你不要动,我马上去找大大来。”
此时的她,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四周开始涌来想帮忙的路人,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抬进刚才那辆肇事的马车里。
“原谅我……”
破碎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唇边逸出,直敲进她的内心深处。
她无法再选择视而不见,当自己是麻木不仁的人。
他为了救她,连命都不顾了,她究竟还在坚持什么?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只要你能够活着,我就原谅你。”
她以他的性命当作条件,非要他活下去不可。
他松开了她的手,唇边勉强勾起一抹笑痕,当作回答。
为了心爱的女人,他一定要活下去。
就在他失去意识前,他的脑里及心里,充满着强烈的求生意志——
他要活下去。
尾声
康轩昂在一阵疼痛中醒来,他感到口干舌燥,却发不出声音。
一只冰凉的小手在他的脸上抚摸着,湿手绢从他的颈项滑过,带来舒畅感。
“这里是哪里?我……死了吗?”
他连说话都显得吃力,全身上下的骨头,好像全被拆散了似的。
四周静默了一会儿,接着,响起凉凉的嘲讽声。
“祸害遗千年,你一时半刻死不了的。”
当熟悉的声音再次传进耳中,他激动得想坐直身子,无奈却压根使不出一丁点力气来。
“静语?是静语吗?”
他撑开沉重的眼皮,想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不是他一直深爱着的女人。
他不停的眨眼、揉眼睛,好不容易才能定睛细瞧。
“早知道就不该这么快原谅你,应该让你多吃一点苦头再说。”邹静语故意说着风凉话。
但是,她替他擦汗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他用尽力气,才有办法抓住她的手。
“我是你的夫君,我若伤重不治,将来你跟孩子该依靠谁?”他连说话都是吃力的,但语调却轻松了许多。
她肯主动照顾他,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原谅他了?
“你才不是我的夫君,等你的伤好了,你就写一纸休书给我吧!”邹静语瞠怒的撇嘴,不肯正眼看他。
康轩昂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不!我绝对不写休书,你是我的妻子,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妻子。”
邹静语感动得吸了吸鼻子,悄悄将眼眶的泪水眨去,面无表情的摇头慨叹。“可惜,咱们两家是世仇,你想跟我做夫妻,除非,你能将仇恨放下。”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阻碍,是无法解决的仇恨,除非其中一方肯妥协,否则,问题依然存在着。
“自从你离开我后,我已经体悟一切。仇恨是短暂的,唯有爱,才是恒久不变的。为了复仇,我差点失去你的爱。现在,我知道自己错得离谱,请你再给我一次补偿你的机会。”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有种足以打动人心的特质。
邹静语听着听着,好像被蛊惑了似的,居然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她摇摇头,正了正自己的心神。“你现在把话说得很好听,谁知道,你以后到底做不做得到?”他的信用实在太差了。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康轩昂难得感到慌张,他急着想下床,却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邹静语想向前查看,却又因为必须坚持立场,而选择站在原地不动。
“原谅我跟我爹,把邹府的产业还给他老人家,并且好好的跟他相处。”她一心只想为他们化解仇恨。
康轩昂不加思索的回答。“把邹府的产业还给你爹,这没问题,邹府的产业原本就不属于我,至于跟他好好的相处,目前我办不到。”
他的眼神复杂难解,写满了挣扎与为难。
“他是我肚子里孩子的外祖父,如果,你无法跟他好好的相处,那么,我就跟爹一起离开,免得让你见了碍眼。”她一脸哀怨,但语气却是坚决而笃定的。
如果让一切又重新回到原点,那她所有的努力,不就全都化成了泡影?
“静语,你不该为难我。”他蹙眉抗议,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他是我爹,我不能抛下他不管。”邹静语拧眉,陷入矛盾与痛苦之中。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对她来说同等重要,无法衡量孰轻孰重。
“你放不下他,难道你就舍得离开我?”
他的嗓音疮哑,喉咙涌上一股干涩感。
夫妻之情,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为了尽快结束两人的争论,她决定狠下心来,直言道:“假使你肯原谅爹爹,那么,你就可以同时拥有我跟孩子,如果你不肯原谅爹爹,你将会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