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收拾好的包袱等在房里,江宁安有些坐立难安的在屋里踱着步,不知朱映珍究竟有什么私事想要问王爷。
想起皇上先前曾有意要把朱映珍指给宝贤王,她心下便有些惴惴,适才瞧见她那张明艳的面容,再想起自个儿这张只堪称娟秀的脸庞,忍不住有些自惭。
心中不免好奇,为何王爷会看上她,而不肯纳那位大美人为妃。
她接着安慰自己,他甚至不顾她脸上粘着的那些胡子,都能吻得下嘴,说不得王爷的眼光与旁人不同。
这么一想,她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没等多久,就见罗东麟进来。
明明才离开没多久,看见他,她仍忍不住欣喜的迎上前去。
“王爷,朱小姐走了吗?”
“走了。”还是她看得顺眼,“你适才做什么一直盯着她身边的那名侍女瞧?”他开口便问这事。他不喜她的目光投注在旁人身上,即便是女人也不成,她该时时刻刻看着他才是。
“噫,王爷怎么知道我盯着她瞧?”她很意外他竟发现了这事。
但凡她的事,他都会多留个心眼,哪里会不知道。
“本王原以为你是看上那支野参,后来才发现你看的是那名侍女。”
“她捧着野参上前时,我留意到她十指的指甲又尖又长,唯独中指的指甲,比其他手指略短了一截。”
“哦,那有何奇怪之处?兴许是不小心弄断了。”罗东麟不明白她为何会在意这种事。
“我也是这么想。”江宁安颔首后接着道:“王爷可还记得我之前去为欧阳爷爷查验那两具尸首的事吗,其中那名孕妇被开膛剖肚,我在她的腹中发现一枚断裂的指甲片。”
“难道你怀疑那侍女?”
江宁安摇头,“我想也许只是巧合,只是瞧见她的指甲,难免让我忍不住想起在那妇人腹腔中发现的指甲片。”
一直默默随侍在旁的陶左闻言道:“王爷,江太医说的那名侍女是个练家子。”练武之人行走时吐纳呼息与常人略有不同。
江宁安讶道:“左护卫是说她懂武功?”王府里的人为区别陶家兄弟,素以左护卫和右护卫来称呼两人。
“没错。”陶左颔首。
罗东麟略一思忖,眸底掠过一抹兴味,吩咐陶左、陶右,“派人去暗中盯着那侍女。”
“可王爷,说不定那事只是巧合。”江宁安犹豫道,她不认为会这么巧,那侍女真是凶手。
他并非凭着那短了一截的指甲便怀疑那侍女,而是想起一件事。
“本王曾听闻雅妃常服用朱家特制的紫血燕来养颜,这紫血燕的成分据说除了血燕窝、珍珠,还有一味便是
紫河车,你是太医,应当知道这紫河车是何物吧?”
“知道,那是孕妇生产后,随同婴孩脱落的胎盘,自古即有人拿此来养颜延寿。”江宁安回答后,仍是不明白他为何会怀疑起朱家,除了朱家,京中应也有不少贵妇人以此物来养颜。
“这事让本王想起,两年多前,雅妃似乎得到一张方子。”他之所以知道这事,是因为他那时去探望太后,刚要出宫,正巧遇见朱夫人进宫探望雅妃,也要离开,两人一前一后,他恰好落在朱夫人身后不远。
他这人素来喜听旁人说话,因此将朱夫人与她身边那婆子的话听了个正着,当时朱夫人的话里似乎颇为犹豫——“雅妃娘娘究竟是从何处得了这种方子,这方子上用的药材也未免太骇人听闻,雅妃娘娘还让咱们照方子上写的准备,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可这是雅妃娘娘的吩咐,咱们也不得不照办。”
“但这可是要用……唉……”
“夫人,这事还是回去后再同老爷商量吧,要不要做,看老爷怎么说。”
当时他曾好奇,不知雅妃给的方子上究竟写了什么,竟让那朱夫人如此为难,后来虽没去探究,却也因此留下了印象。
如今再联想起江宁安先前提起的那桩命案,这才让他忍不住起了疑心。
听他简单说完当时所听闻的话,江宁安又惊又疑,不敢去深想那方子上究竟写了什么,“王爷,要不要把这事告诉欧阳爷爷,他正在调查这桩案子。”
罗东麟摇首道:“先让陶左他们去查,若查到什么线索,再知会欧阳大人,以免打草惊蛇。”
第9章(1)
除夕这夜,除了百姓们,皇家也要围炉一块吃这团圆饭。
所有妃嫔、皇子和公主们此时全都齐聚在太和殿里。
位于右侧席位上,坐着的是六宫妃嫔与公主们,左侧的席位上坐着的是诸位皇子,皇子们身后则坐着各自的妻室。
目前正妻之位仍虚悬的只有七皇子罗东麟及九皇子罗东敏。
启元帝看着底下的皇子们,见今年的年夜饭上少了老三、老六,还有不久前被他遣去西南的老八,思及今年以来所发生的事,已在位二十五年的这位帝王,不禁有些意兴阑珊,原想说些勉励孩子们的话,也没了那分心思。
“朕不求什么,只盼着一家能和和乐乐,你们几个兄弟们能互敬互爱,做弟弟的能尊敬兄长,做兄长的能爱护弟弟,齐心协力为朝廷做事,这天下才能长治久安。”
他说完,底下的诸位皇子,齐声应了句,“儿臣遵旨。”
启元帝抬手吩咐上菜,一道道的菜肴被宫女分送到各人的席位上。
待用完年夜饭,几位皇子、公主分别向太后与皇上磕头拜年,皇上与太后各赏了个红包。
轮到罗东麟向太后拜年时,太后特意关切的询问了这个素来体弱的孙儿,“束麟先前遭蛇咬了,这身子可有好些?”太后已迈入古稀之年,一头银发白得发亮,布满皱纹的脸庞透着抹慈祥。
罗东麟握住太后的手,清俊的脸上带着抹暖笑回道:“回太后的话,孙儿这段时日经过江太医为孙儿调养,
身子已好些,多谢太后关心。”母妃在他七岁那年病故,后来太后怜惜他,将他带在身边照顾几年,平日里十分疼宠他,因此对这位长辈,他是发自内心的孺慕敬仰。
一旁的启元帝闻言,吩咐了句,“东麟,你若身子好了,过了年便上朝听政吧。”他暗忖这儿子便是整日闲着没事做,才会对自己的兄弟起了那样的念头,找些事让他做,他便无暇再去想那些事。
“父皇,您知道儿臣素来无心于朝政——”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启元帝斥责,“没出息,难道你要一辈子这般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做吗?过完年,便给朕进翰林院,学着怎么处理朝政。”
看出父皇心意已决,罗东麟只得应道,“儿臣遵旨。”
待诸皇子、公主和几位皇媳拜完年后,已建府的皇子,便各自出宫回府守岁,为皇上与太后祈福求寿。
太子与罗东麟一块走出太和殿,温笑着劝了他一句,“父皇让你开始参政,也是为你好,你别不情愿。”
他神色有些漫不经心,“我明白,不过我懒散惯了,只想做一个闲散的王爷。”
母妃过世前,曾拉着他的手嘱咐他,“皇儿,以后你长大,不要去争抢那大位,那把龙椅看着高高在上,可高处不胜寒,坐上那位置的人,也是世上最寂寞的人,因为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他心里的真心话,他看似拥有天下,可实际上却一无所有,为娘只盼你能做个逍遥的王爷,娶个心爱的人为妻,然后安安乐乐的度过一生便好。”
他在逐渐懂事后,看着父皇为朝政殚精竭虑,为平衡朝廷各方势力费尽心思,为敌国来犯夜难安枕,每逢旱涝又要忧心百姓歉收,便决定要遵从母妃的话,做一个逍遥闲散的王爷。
因此这些年来,比起为了那大位而明争暗斗的兄弟们,他活得更加舒心自在,他也十分满足于现状,尤其在心中已有了牵挂之人后,他只想与她双宿双飞,其他的什么都不想。
太子笑了笑,拍着他的肩鼓励道:“身为皇子,为父皇分忧解劳是咱们的本分,你呀也别太贪懒了,好好做,二哥相信以你的能耐,朝廷里那些事难不了你。”看出他对朝政真是一点野心都没有,他这才算安了心。
两人一块走到宫门,分别坐上马车,返回各自的府邸。
思及已有两、三日没见到江宁安,罗东麟难耐相思,索性吩咐马夫改道前往江府。
不久,抵达江家,宝贤王在除夕夜突然登门,江修仪吃惊得连忙出来迎接。
“本王刚从宫里出来,刚巧经过江院使府上,便顺道过来给江院使、江太医,还有老夫人拜个年。”面对未来的泰山大人,罗东麟神色十分客气。
“多谢王爷,下官也恭祝王爷新年康泰。”江修仪恭敬的回道,心中却思忖着,这宝贤王从宫里出来要回府,哪里会经过江府,这分明是刻意过来,但区区江府,又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位王爷亲自在除夕夜登门拜访?
心中正为这事奇怪时,江宁安匆匆赶来前厅。
她先前在祖奶奶房里,听下人来禀,说宝贤王来访,急忙回房换下身上那身浅紫色袄裙,穿上一件天青色长袍,再让半夏帮着她将头发重新梳过。
改换男装并非是为了罗东麟,而是做给父亲和祖母看。
因她尚未禀告父亲和祖母,她顶替兄长的事已被宝贤王发现,自然更没提两人的私情,这事她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便一直拖着没说,没想到宝贤王竟会在除夕夜跑来江府,把她吓了一跳的同时,心中却忍不住漾开一抹欣喜。
“下官拜见王爷。”进了厅里,她连忙朝他见礼。
“本王刚出宫,途经江府,便顺道过来拜个年,前段时日多亏江太医的细心照料,本王的身子才能健朗起来。”瞧见她身着一袭男装,连胡子都粘上,罗东麟便知她尚未将两人的事禀告她爹,故而他也端着脸,一脸正经的解释。
听见他所说,江修仪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忙拱手道:“小犬照顾王爷是本分之事,王爷无须如此客气。”
江宁安安静的坐在一旁,有爹在,她不敢对他多说什么,只能暗暗偷觑他。先前在王府里朝夕相处,待她回了江家后,这几日不见,不由得时时想起他。
那日答应要为他亲手做个睡枕,她这两日只要一得空,便会躲在房里缝着枕套,缝好枕套,才能往里头塞棉花。
这缝补她还勉强应付得来,难在刺绣,半夏见她频频把手给扎了,本要帮她,可她想,若是让半夏做,那就不算是她亲手所做,因此拒绝了半夏。
半夏还奇怪的叨念,“小姐不是素来不喜做这些女红刺绣之事,怎么这会儿想亲手做睡枕?”
她没告诉半夏实话,只回了句,“我突然起了兴致嘛。”先前大哥的那枚青竹睡枕,她这趟回来时也顺道给带回来,重新放回大哥的房里,这样待大哥回来,便不会发现他的睡枕曾被拿走过。
饮了杯茶,陪着江修仪寒暄几句,罗东麟想起一件事。
“不知老夫人可睡了,若还没睡,本王想去向她老人家拜个年。”他问这话时是看向江宁安。
“祖奶奶还没睡。”江宁安答道,除夕夜,祖奶奶习惯玩两把。
“那就有劳江太医带本王去给老夫人拜个年。”他想趁这机会私下与她说说话,这会儿有她爹在旁看着,什么话都不好说。
江修仪闻言有些意外,觉得这宝贤王也未免太多礼,竟还要亲自去向母亲拜年,忙道:“要不下官请家母过来一趟。”
罗东麟拒绝了,“老夫人是长辈,本王该亲自去拜年才是,劳烦江太医给本王带路。”
她看向父亲,见爹点了头后,才领着他前往祖母住的院子。
趁两人并肩走在一块时,她悄声问:“王爷您怎么跑来了?”
“方才本王不是说了,刚好经过。”他不肯承认是因思念她,才刻意绕过来看她。
她咕哝着,“可我记得从宫里回王府的路,没经过江府啊。”
罗东麟面不改色的撒谎,“那路坏了,马车不好走,这才会绕道。”
“是吗?”
“难道你怀疑本王说的话。”他挑起眉睨瞪她。
“下官不敢。”她连忙摇头,嘴角却微微上翘,那条路她今儿个为了找一味药材才走过,压根就没坏。
他不动声色的伸出衣袖下的大掌,牵握住她的手。
她觑他一眼,默默任由他握着,嘴边的笑意仿佛沾了蜜糖,透着抹甜意。
穿越过一条开着紫红色花朵的小径,很快来到祖奶奶住的院子,罗东麟这才不得不放开她。
领着他一块进院子里,江宁安用着兄长的嗓音,朗笑着出声。
“祖奶奶,您瞧谁来看您了?”
正坐在小厅里与几个婆子、丫鬟玩着一种叫麻将游戏的老太太,听见孙儿的声音,抬起头,瞧见跟着孙女一块过来的罗东麟,有些惊讶的连忙起身见礼。
“老身见过王爷。”
“老夫人莫要多礼。”罗东麟亲自上前扶起她,他心里已把江宁安视为自个儿的人,故而理所当然的也把她的祖母,当成自个儿的祖母对待。
几个婆子丫鬟行完礼后,赶紧收拾桌子,退到一旁。
“王爷请坐。”江老夫人请他上座。
罗东麟看向摆在桌子上,用木头刻出来一块块长条形的方块,有些好奇。
“老夫人适才在玩什么?”
“这是麻将,闲着无聊打发时间。”
“好玩吗?”
“还颇有趣的,王爷想玩吗?老身可以教您。”江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孙女,微笑道。
“那就有劳老夫人。”罗东麟颔首。
江老夫人将麻将的玩法仔细告诉他,罗东麟兴匆匆的让江宁安一块坐下来玩,老夫人再找了个婆子,四个人凑成了一桌,就这么玩了起来。
罗东麟虽是第一次玩,除了刚开始还有些不熟悉,但很快就摸熟了玩法,玩得起劲。
连玩三把还不肯下桌,若非时间已不早,他几乎不想走。
待好不容易送走他,已近半夜,江老夫人临睡前,特意把孙女叫到跟前来。
“宁安,这宝贤王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在除夕夜跑来咱们家?”
“他说是路过。”
江老夫人一双睿智的眼温煦的望着孙女,“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告诉奶奶?”
“我……”江宁安原也没打算隐瞒她与罗东麟的事,只是不知该怎么说,被祖奶奶这么一问,没犹豫太久,便把两人的事老实说了出来。
听完孙女的话,证实了老夫人心中的猜测,笑道:“我就说他瞧着你看的那股子亲昵很不对劲。”
“祖奶奶,您赞成我与他的事吗?”即使他已亲口明言要娶她为妃,可她心中仍有些忐忑。
“奶奶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个儿的感觉,你是不是真对他动了情,想与他相守一生?”江老夫人温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