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衡踱到厨房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麻利地洗手洗菜。
过了好一会儿,朝露觉得颈后湿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她放下手中的菜,转过身紧紧地拥住他。
他扔掉手杖,很大力地用右臂回抱住她,他支持不了多久,两人慢慢地沿着水槽的边缘往下滑坐,他近乎粗暴地吻她,像一只贪婪的野兽,他的胡碴刺刺的,刮得她微疼,她却舍不得推开他。
热情的一吻渐渐止息,他捧着她的脸,呢喃道:“朝露,我想你,比任何时候都想你。”
“那为什么让我等了那么久?云衡,你早该打电话让我来陪你的!你想过没有?这段日子我也需要你,也希望你能陪着我,你不该把我推开那么久!”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哽咽。
“对不起,再也不会了!”他的眸光如水,轻柔吻去蓄积在她眼眶的泪。
接下来,一整个晚上他们都没有再提起庄继莹的事,两人各吃了一大碗饭,消灭了三菜一汤。
朝露埋怨褚云衡这段日子没有好好吃饭,她自己又何尝有胃口,这一顿,是他俩自庄继莹出事以后吃得最开怀的一次。
朝露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和褚云衡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她和他都为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有资格获得幸福。
临睡前,褚云衡告诉她,“明天早上七点钟,庄继莹的哥哥会来楼下接我们。”
朝露在他怀里哦了一声,掖了掖薄毯,“晚安。”
隔天早上,朝露才从褚云衡嘴里得知庄继莹老家在G市郊外,交通不太方便,故而庄继帆提出要开车接他去。
她细想了一下,庄继帆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又肯亲自来接,说明经过了月余的冷静,或许他的恨意已经没有那么深,这对她和褚云衡来说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她并不怪庄继帆当初打了褚云衡,在那种情形下,人失去理智在所难免,她对庄继帆只有同情,尤其当她更深入地了解到庄家兄妹的身世后,那份类似同病相怜的体谅就更深了。
庄继帆的车准时到了楼下,看到朝露时,庄继帆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也没多问什么,只淡淡地点点头,瞥了眼后座,示意他们上车。
一路上,庄继帆都没有说话,直到开进高速公路上的一个休息站,他才开口道:“要不要去厕所?”
朝露正有此意,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听庄继帆这么问,自然同意,褚云衡和庄继帆也都下了车。
这个时候并非尖峰时段,休息站人不多,朝露上完洗手间回到来不见二人踪影,刚要打电话,却见庄继帆背着褚云衡朝着车子的方向走过来,她心一慌,赶紧迎上去。
“他怎么了?”朝露焦急地问。
庄继帆并不答话,只冷冷地说了句,“开车门。”
朝露照做,庄继帆把褚云衡平放在后座上,关上了车门,“没什么大碍,估计是有些低血糖,晕了。”
褚云衡体质不比常人,这段日子又饮食不调、夜不安枕,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先送他去医院吧。”她请求道。
庄继帆只说了一句,“上车。”
朝露以为他同意了,立即坐上副驾驶座,没看到庄继帆的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最近的医院还有多久会到?”
朝露料想庄继帆心情很坏,原本也无意多嘴,只是车子开了十分钟,周遭环境越来越荒凉,沿途没有看到一家医院的影子,更让她担心的是,褚云衡完全没有苏醒的征兆,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庄继帆没有回答她,反而把车子开得更快。
这时朝露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者是方蕴洲。
“朝露,你在哪里?我今天要去公司在G市新建的卖场视察,刚巧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看到褚云衡被庄继莹的哥哥背着,还看到你也上了同一辆车,怎么回事?”
“是的,可是情况不太对劲!我……”
话没说完,她的手机被庄继帆抢走切断了通话,随后手机就被扔出了窗外。
朝露这时才真正意识到危险,庄继帆的举动让她明白,他是有意限制他们的自由,如今没有了与外界联络的工具,即便褚云衡能很快醒过来,她也决计无法带着行动不便的他逃脱。
而接下来,庄继帆会如何对付他们?她不敢去想。
“如果不希望那个残废出事,你最好老实一点。”庄继帆扶了扶眼镜,转过脸对朝露笑了一下,那笑容令她不寒而栗。
她没有说话,这种时候求饶无益,她宁可省点力气。
庄继帆扔给朝露一瓶水,“喝下去。”
朝露接过水瓶,手指不停颤抖,几次打不开瓶盖。
见状,庄继帆冷笑道:“你放心,只是迷药。”
朝露心中一动,终于了解前因后果。凭庄继帆的力量要制服褚云衡并不难,之后再灌他喝下掺了迷药的水,做出褚云衡晕厥的假象,令她在慌乱中失去判断力,照他的指示行动。
如今,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扭开瓶盖,喝了好几口,意识渐渐从她的体内抽离,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自己说了最后一句话,“别伤害他……”
再次醒来的时候,朝露发现自己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壁灯亮着,她被绑在一根桌脚上,动弹不得。
而另一个桌脚绑着的不是褚云衡,而是方蕴洲。
褚云衡被单独放在房间中央,手脚被反绑着,脸上满是瘀青和伤痕。
“云衡,蕴洲!”朝露大叫,她的头因为药物的关系依然有些晕眩,而眼前的惨状让她近乎崩溃。
“瞧瞧!”庄继帆手里摇晃着一杯红酒,走到褚云衡身前,猛地便抬起脚踢了他一下,
“是不是被我妹妹说中了?老婆还没有娶进门,就已经有顶现成的绿帽子等着你了。那个男人好手好脚,有情有义,还想来场英雄救美……啧啧啧,比你这个连自己都护不了的残废是不是强多了?”他喝了一口酒,摔碎了酒杯,“只可惜啊,太笨了!”
朝露大声呼救,却引来庄继帆的嘲笑,“哈哈哈,这里是乡下,而且是地下室,隔音好得很,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堵住你们的嘴?哼,我就是要听你们一个个惨叫、求饶!你们叫得越用力,我就越满意!”
“……是我的错。”褚云衡一边发出忍痛压抑的呻吟,一边吃力地道,“不关他们的事。你报复我一个就好了,放他们走……”
庄继帆蹲下身,揪起他的衣领,愤愤地道:“他们会在这也只能怪你这个废人!我本来只打算解决你,你却偏偏要带上你的女人,这下好了,还额外多了个逞英雄的!放了他们?你以为我是傻瓜,让他们去报警来救你?门都没有!我告诉你,我妹妹瞧上你是看得起你,凭你这副德行还想找个健全的女人,你若接受我妹妹,她就不会死!她不会死!”
庄继帆疯狂地吼叫着,把褚云衡如同垃圾般甩出老远,褚云衡重重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云衡!”朝露惊慌大喊。
第10章(2)
“姓庄的,你折磨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人算什么?他好歹是你妹妹喜欢的人,你就这么对待他?”方蕴洲气得直骂。
“我在帮你教训情敌,你不谢我反而怪我?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庄继帆神色阴沉地走到方蕴洲跟前,又掉头看了看朝露,“你的意思是,那个残废是我妹妹的心上人,我应该手下留情,换言之,这个女人是我妹妹的情敌,我就该对付她啰?”说着,他捏起朝露的下巴。
“不要碰她!”
“不要碰她!”
褚云衡和方蕴洲几乎同时大喊出声。
“我就算碰了,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庄继帆扯开朝露的上衣,被绷断的扣子滚落到地板上,朝露苦于手脚被困,根本无法反抗。
方蕴洲用尽全力挣扎,试图挣脱束缚,可那张桌子只是轻微地摇动了几下,对于解救朝露毫无作用。
挣扎间,朝露瞥见褚云衡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挪动。原本他就不良于行,又被绳子捆着手脚,只能借由肩膀和头部抵住地面,再加上右脚蹭着地板借力,半天也前进不了几公分。血水在他的脸上不停流淌,看上去狼狈不堪,往日潇洒干净的模样全然不见。
“啊——”褚云衡嘶吼着,像一只濒死的困兽。
他悲愤的怒吼只换来庄继帆的狞笑,“废物!”他挑衅地看着褚云衡,双手更加肆无忌惮地在朝露的肌肤上游移,甚至伸向她的后背,试图解开她的内衣。
危急之下,朝露灵光一闪,一句话冲口而出,“庄继帆,今天是庄继莹的尾七,你这个做哥哥的居然不去送她,你让她情何以堪?”
庄继帆蓦然住了手,跌坐在地上,半晌没有说话。
褚云衡咬着牙,缓慢地朝着朝露挪过去,朝露望着他,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心中充满苦痛。
“哼,等我送走了小妹,再回来收拾你们!”
庄继帆站起身,临走前不忘对着褚云衡的背脊狠狠踩了一脚,这才离开地下室。
“朝露,你……”褚云衡的话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左腿抽搐起来,屈成一个怪异的角度,剧烈地抖动着。
朝露心痛更甚,知道他的腿痉挛了,在那样冰凉坚硬的地面躺了大半天,加上庄继帆的拳打脚踢,普通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他!
褚云衡大口大口喘息着,但无论怎样压抑都无法掩饰他的痛苦。
朝露多想奔过去安慰他,帮助他度过这难熬的一刻,可是她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朝露没有哭喊,因为她知道那不只没有用,还会让褚云衡更加心慌意乱,所以直到痉挛停止,她才轻轻叫他的名字,“云衡,你休息一下吧,我还好。”不要再爬向她了!
还有一句话,她永远不会说,也不忍说破——如果庄继帆真的要对她做什么,即使褚云衡费尽全力来到了她的身边,依然救不了她,若命运注定如此,又何必让他多受一份苦?
“朝露,我……我也还好。”褚云衡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
“褚云衡,你还能不能再继续活动?”方蕴洲突然插嘴问道。
“蕴洲?”朝露不解。
“看到那些碎玻璃了吗?”方蕴洲抬了抬下巴,指向刚才被庄继帆摔碎的酒杯。
朝露眼前一亮,也看到了一线生机。
她和方蕴洲都被牢牢捆梆在桌脚,没有丝毫挣脱的机会,只有褚云衡,许是庄继帆估量他半身几乎瘫痪,没有行动能力,而且又为了便于自己折磨,因此把他单独捆绑,却也没有束缚到他连一点挪动可能都没有的程度,所以此时此刻,能接近那些玻璃的人只有褚云衡!
褚云衡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抬起脸,深深望了朝露一眼,眼神中有悲伤、有愧疚、也有安抚,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拖着身子掉转方向,朝那堆玻璃挪去。
朝露看得出来,他的右腿也受了伤,何况被绳子绑着,还拖着条瘫软的左腿,能移动的程度相当有限,每前行一寸半寸,他都要停上一会才能继续。
褚云衡好不容易移动到碎玻璃处,咬着一块大而锋利的玻璃,改往他们这边爬,他的双腿被附近细碎的玻璃割伤,左腿的鞋子早已被蹭掉,露出细瘦的脚踩和蜷缩的脚趾,嘴角也被玻璃磨出了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来到桌子前,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方蕴洲,他凑到捆着方蕴洲双手的绳索上,一点一点割断。
好在玻璃很锋利,割破绳子用的时间不算长,方蕴洲自己解开脚上的绳子,又帮朝露和褚云衡解开束缚。
“我背你走!”方蕴洲拉起褚云衡的一条胳膊就要把他背上身。
“不!带她走,你们逃出去后再报警!”
“不!我不要!”朝露蹲抱着他,哭着摇头。
“朝露,记得你答应过的话,我保护不了你,如果和我在一起遇到什么坏人,你得先顾好你自己。”褚云衡摸了摸她的脸,“我等你找人来救我,快走!”
朝露擦干眼泪,站起身,“我答应你,就会做到。”
那一天半夜,警车、救护车在郊外呼啸,朝露在报警后没有多久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边坐着的是母亲和方蕴洲。
“云衡呢?云衡呢?”她一下子记起了昨天的可怕经历,也记起她的男人为了不拖累她,留在了那个危险的地方,生死未卜。
她和方蕴洲逃离时撞上了回来的庄继帆,好不容易甩开了他,并且好运地搭上了一辆过路车成功脱逃,可这也意味着庄继帆找不到其他发泄的对象,褚云衡便成了唯一一个出气筒,处境可想而知。
“你放心,他的情况还好,就在楼下的另一间病房。”方蕴洲说。
朝露舒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敌不过脑内天旋地转,再次跌坐回床上。
贺蕊兰叹了口气,“我一听到你被送进医院就赶过来了,也没有来得及做点吃的。我现在去楼下买,你先吃一点再去看云衡吧,否则你这样病歪歪的样子,云衡看了也心疼啊。”
朝露点头。
方蕴洲按下正要起身的贺蕊兰,轻轻说了句,“我去买吧,您陪陪朝露。”
在方蕴洲离开的这段时间,贺蕊兰没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朝露的手,朝露感受到母亲的手微微颤抖,鼻头一酸,也用力回握住,母女俩就这样相望片刻,直到方蕴洲买了粥回来才分开。
朝露大口大口地喝着热腾腾的鸡肉粥,她真的饿了,也顾不得烫嘴。而且她一直记挂着要去看褚云衡。
母亲说得对,她不能在这时候再令他多操一份心,多难过一分,昨天的事是他们共同的恶梦,受伤害的不只是他们的肉体,恐怕心里的阴霾更深,一想起昨日种种,她还会后怕地直打哆嗦,更别说在这次事件中受到更多屈辱折磨的褚云衡。
在见褚云衡之前,她洗了把脸,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她要让他觉得自己的状况很好,告诉他不必为她担心。
来到褚云衡的病房,褚毅翔正守在床边,见她进来,微微笑道:“朝露,你来了,你们聊聊,我正好去买饭。”
褚云衡也已经清醒过来,他望向朝露,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手上吊着点滴,头上裹着纱布,脸上青青紫紫,看起来狼狈极了。朝露心里明白,在他盖着的这层毯子之下,还不知藏了多少伤口,她很想细细检查,却又不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