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柏珍没注意到哥哥遗憾的眼神,因为她正专心地瞧着店外一位孕妇——那名孕妇正勾着先生的手,微笑地走过对街。
怀孕就应该是那么快乐的事情才对啊……
“哥……我……可以出去一下吗?”聂柏珍嗫嚅地问道,不敢正视哥哥。
“去哪?”聂柏伦一看她连眼神都飘开了,不免多追问一句。
“去……去……买点东西。”她结巴了起来,急忙起身,却不小心撞倒纸巾架,还推落了几块抹布。
聂柏珍在紧张什么?聂柏伦不动声色地弯身拾起那些被撞落的东西。
“去吧。”他说。
“好。”聂柏珍拿着一千块放进口袋里,拿了一个购物袋后,走出吧台。“哥,再见。”
“嗯。”
只是,聂柏珍前脚才出“幸福”,聂柏伦便马上拨了通电话给费朗。
“柏珍说要去买东西,我看她的样子怪怪的。我在店里走不开,你如果有空,跟在她后面一块去。”聂柏伦说道。
“没问题,我也觉得她这几天魂不守舍的。谢谢你。”
大楼十二楼B座,原本还埋首在工作里的费朗一挂上电话,立刻用最快速度换了衣服,拎着他的自行车走下了楼。
下楼后,费朗不过才花了五分钟便追上了她的行踪。
一路上,他始终保持在离她一百公尺的距离之外,并没特别隐藏身影。
聂柏珍原本就不是那种会回头频频查看的人,况且她近来心神不宁,更不可能会发现身后有任何异状。
小心!
费朗一看到前方险些闯红灯的她,他厉眼微眯,差点出声斥喝她。
幸好,她及时按住了煞车。
他不是没发现她近来异常的出神,甚至也逼问过她几次,但她总说没事。他故意变脸凶她,她马上就掉泪。
而她一掉泪,他就只能投降。
只要她不难过,就算要他吐火、跳火圈,甚至逼他去结婚——他都愿意考虑。
因为他宁可捆缚自己,也不忍心看到她有一点难过。费朗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忖道。
半个多小时之后,就在费朗开始有了心理准备,认为她打算要骑到天涯海角时,柏珍却突然慢下速度,在便利商店前停好了车。
她站在便利商店门口,左张右望了一会儿之后,悄悄缩起了肩,瘪嘴样子可怜兮兮地像个弃儿。
马的!她再不快点行动,他就要冲上去哭给她看了。
费朗朝她凑近一步,聂柏珍则是慢吞吞地走进便利商店里。
“欢迎光临。”
店员洪亮的声音,把聂柏珍吓得跳了起来,她连忙缩到一处角落里。
费朗一看她偷偷摸摸地也不知在找什么东西,他二话不说地走进店里,一个拐弯就走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聂柏珍站在验孕剂的柜子前,飞快地抓了一盒,同时一个转身胡乱抓了一些长条型的巧克力好掩人耳目。
聂柏珍用眼尾余光,紧张地瞄着结帐处,确定此时四下无顾客之后,她快步向前,把东西放到结帐柜台。
“小姐,我们这个月买验孕剂有送爆米花,你要咸的,还是甜的?”店员说道。
聂柏珍愣住了,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
“小姐?”店员催促道。
“甜的……”聂柏珍小声地说道。
店员回头看了一下后头架柜。“抱歉,现在架面上没有甜的,我请同事去仓库帮你拿喔。”
“不……”聂柏珍的蚊蝇音量被忽略了,店员拿起电话交代同事拿来爆米花。
聂柏珍下巴几乎快贴到胸前,她不敢抬头,胀红了脸,眼泪随时都要掉下来。她只好努力地睁大眼,看着柜台上那个摆在一堆巧克力里的验孕剂。
她从没想过,她会面临到这样尴尬的状况。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怀孕”应该就是期待与开心的代名词。
但是,现在如果让她遇到熟人的话,她可能会羞愧地想去撞壁。聂柏珍的拳头愈捏愈紧,脸色也愈益地惨白。
“后面的先生要不要先结帐呢?”店员问道。
聂柏珍一惊,急忙后退一步,一副通缉犯怕被人认出的心虚模样。
“不用了,我等她结完帐。”费朗冷冷的声音,从聂柏珍头顶飘下。
聂柏珍整个人顿时被冻馁,一张小脸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蓦打了个冷颤。
“爆米花来了。”另一名店员飞毛腿送货抵达。
“多少钱?一块结,我们是一起的。”费朗站到了聂柏珍身边,掏钱付完了帐,把所有东西全放入购物袋里。
他右掌一揽,将聂柏珍牢牢地扣在身侧,大步走出便利商店。
聂柏珍垂着眸,不敢看他一眼,感觉他的大掌用力到几乎快掐碎她的肩膀,但她却不敢哼一声痛。
他从来不曾这么粗暴过,他一定是生气了,因为他原本就不想要有孩子的啊!
聂柏珍咬着唇,努力保持平稳呼吸,不许自己崩溃。
“你可以快一点吗?买了验孕剂,不就是要知道有没有孩子吗?”费朗努力压低声音,否则他会忍不住当街咆哮起来。
他现在只想踹死自己,因为他居然让她受到了委屈。
“我的脚踏车在那里。”聂柏珍指着另一边,努力想躲开他的黑脸。
“我管它去死!我现在只要知道一件事——”费朗扯着她的手腕,继续快步地往前走,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他无颜面对她,他该死!
聂柏珍抬眸,望着他冷硬侧脸,一颗眼泪终于忍不住地滑下眼眶……
他们要结束了吗?
第十章
五分钟后,费朗将聂柏珍带到最近的一家饭店里。
聂柏珍的手被他像犯人一样地扣着,两人搭着电梯上了十楼。他的手冷得像冰,冻得她猛打哆嗦。
费朗打开房门,脸上表情却因为过度压抑而像戴了一张严寒面具。
“去。”费朗拆了验孕剂,推开浴室门。
聂柏珍抓着验孕剂,手心冒汗。
“快去!”费朗大吼一声,转身走开。
费朗重重坐在米色缇花色大床上,紧握着双手,一动不动地看着地板。
听见浴室门被关上的声音,他的怒气这才整个爆发了出来。
他蓦跳起身,疯狂地捶打着墙壁。
他是个混蛋!
他们亲热的次数那么频繁,他应该早就要发现她的生理期很久没来了才对啊。
更让他气不过的事情就是,她看到他时居然是一脸害怕的表情,仿佛她若是怀孕,他就会变成毒蛇猛兽,一口把她吃掉一样。
费朗一拳接着一拳挥向墙壁,直到他的拳头已经无力,他才颓下双肩、整个人往地上一瘫。
控制不了想和她在一起的心,所以拥抱了她。拥抱了她之后,又以为自己够在乎她、够保护她,所以心情就松懈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松懈,竟会造成她提心吊胆地骑了半个小时的脚踏车去买验孕剂的下场。
这些时日以来,她究竟强忍了多少不安啊?!他简直混蛋!费朗前额倚着墙,重重粗喘着气。
“咔啦”一声,浴室门被缓缓推开。
费朗蓦回过头,对上她怯怯的眼眸。只是,她才看到他狂乱的眼神,强忍多时的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你怀孕了?”费朗胸口一窒,整个人僵在原地。
“没有。”她一说完这两个字,全身顿时松懈下来,纤细身子并猛烈摇晃了下。
费朗脸色一白,立刻上前,扶住她的腰。
“怎么了?哪里觉得不舒服?”他搂着她在床上坐下,倒了杯水给她,焦急地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回。“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太紧张了,所以才会头昏的……”她小声地说道。
“你……真的没怀孕?”他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次。
“嗯。”她点头,用小猫音量说道。
费朗皱起眉,认为她有可能因为畏惧而不敢说出实话,于是大跨步冲进浴室里,拿出说明书很快看了一眼后,再捡起验孕剂,一看——
阴性反应——没怀孕。
幸好!费朗闭上眼,长吐了口气,他可没做好心理准备同时面临结婚与生子两种改变啊。
今天他终于理解了不管他拥抱她多紧,却仍然会觉得不安、却仍旧想再多为她做点什么的情绪了。
因为爱上一个人,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让她放心、开心。
如果她最想要的是婚姻,那么为了让她安心,他愿意改变而妥协。只要她能从中受惠,婚姻也不见得是那么一无可取吧。
心里已有了想法,费朗缓缓走出浴室,脸上表情却依然充满着对自己的愤怒。
毕竟决定娶她,并不能减少他之前对她的伤害。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觉得自己可能怀孕了呢?”费朗走到她面前,尽可能地放轻了语气。
“你……不要这么凶。”聂柏珍眼巴巴地看着他,突然哇地痛哭出声了。
她揉着眼睛,泪如雨下,哭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哭得全身都在发抖,哭到只能倒到床上,把眼泪全倒进枕头里,她好气自己竟然把局面弄得这么僵。
“都是我的错!”费朗蓦地一拳揍向自己脑袋,已经流血的拳头却丝毫没有心软。
他捶得那么用力,聂柏珍闻声抬头一看,马上吓停了眼泪。
“你……干么打自己?”她飞奔上前,牢牢抱住他的手臂。
“因为我是个自私自利的混帐!我糟糕到你连怀疑怀孕了,都还不敢告诉我。”费朗额头抵住她的,声音痛苦地颤抖着。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她抽噎地说道,咬着唇不许自己再哭。
“我在生我自己的气!我太自私、太自我中心了。”费朗捧起她的脸庞,激动地吮吻着她的每一道泪痕。“我应该更体贴一些的,毕竟没有百分之百的避孕方式。我们这么频繁地在一起,会有孩子也不是什么太意外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承担这些了。”
“那我们不要在一起了吗?”她揪着他的手臂,泪花在眼睛里打转,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们当然要在一起!”费朗用力揪住她的肩,大声的嘶吼让脸孔都胀红了。“我知道我人糟糕、脾气差,嘴巴坏,没有那么好相处。但是,我在乎你,我愿意改变,不许你连改变机会都不给我。”
“我没说要分手啊,我只是……”聂柏珍叹了口气,瘦弱双肩颓落而下。
“只是什么……”费朗的喉结紧张地上下滑动着,肌肉僵硬到差一点抽筋。
她的沉默像石头一样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惯有的自信此时全都不见踪影,他终于尝到了提心吊胆的滋味,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害怕失去她。
“我只是……觉得很难过,万我一真的怀孕了,宝宝和我都会不知道要怎么办?”她哑声说道,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
原来她不是要分手。费朗总算松了一大口气,却已经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你真的怀孕了,我们就结婚,好吗?”费朗握起她的下颚,试探性地问道。
“那我要努力怀孕,一举两得。”聂柏珍脱口说道。
“喔?”费朗黑眸里漾着感动的亮光,唇角蓦然微勾出一抹笑意。
原来,她仍然对婚姻很在意啊,她只是太爱他,所以总把他放在第一考虑顺位啊。
“啊!”聂柏珍睁大眼,急忙捣着唇,一边猛摇着头。“对不起……我不一定要结婚,我只是……只想说……”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还说不出任何结论。
“干么还说谎,心里明明就是想结婚,只不过是为了配合我,不让我为难,所以才装得毫不在乎,对吗?”她那么单纯又害羞,要不是因为太爱他,怎么会愿意和他发生婚前性行为。
这些事,他比谁都清楚。那他还在试探什么,坚持什么呢?
“我知道未婚怀孕对你来说,有多困难。”费朗抚着她柔嫩脸颊,望着她青春盈亮的眼,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所以,不管他什么怀孕不怀孕了!我们找个时间去公证结婚。”
“结——婚——”聂柏珍脑子一昏,茫然地眨着眼,整个人无力地往后一躺,靠向床头板。
“干么变成我的回音?”费朗微笑地倾身向前,手撑在她脸庞两侧,将她护在双臂间。
“你你你……”她仰头看着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刚才当回音,现在还结巴?我莫非是要娶一个小笨蛋吗?”费朗轻啄着她的唇,心情霎时轻松得像在云上飘飘然一样。
聂柏珍望着他含笑眼神,她缓缓地眨动着眼,努力地消化着这一切讯息。
等她慢慢回过神来时,却也渐渐地红了眼眶。
他一定是为了不想让她受委屈,所以才愿意就此妥协的啊。
“我不要和你结婚。”她努力挤出一个不在乎的微笑。
“你不要跟我结婚?你有没有搞错?!”费朗不可思议地推她在一臂之外,瞪着她的泪眼汪汪,脸红脖子粗地大吼了起来。
聂柏珍被他吼得身子一缩,眼泪断线珍珠般地滑落着。
“你又不想结婚,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我不想要你觉得被束缚住了。”聂柏珍哭得声音都哽咽了。
费朗凝望着她,心窝一暖,霍然将她整个拥入怀里。
“你能不能替你自己多想一想啊?恋爱归恋爱,你还是要懂得保护自己,你这样是会吃苦的啊。”他哑声说道,拥着她的手臂用力到发抖,恨不得能将她整个人揉入心里。
“我没有不想保护自己啊,但是感情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就是忍不住会帮你多想一些嘛。”她甜蜜地叹了口气,把头栖息在他的肩膀上。
费朗说不出话,喉咙干涸地紧缩着,他鼻尖一红,猝地将脸庞埋入她的颈窝里。就在他努力想为她多做一点什么的时候,她却已经早早把他放在她的第一位……
“别对我太好,我的缺点多到吓人。”他嗄声说道。
“对了。”她坦白地点头,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你太爱自由、太有女人缘、没有家庭观念、不喜欢小孩,容易不耐烦……”
“老天爷,谢谢祢藉由她的口告诉我,我有多差劲。”费朗抬头看着天花板,故意翻了个大白眼。
“每个人都有坏毛病,但我也没有因此而不爱你啊。”聂柏珍认真地保证着。
“聂柏珍,你还可以再傻一点、再笨一点。”
“为什么?”她不解地眨了眨眼。
“因为那样我会更想快点把你娶回家,免得你被别人给欺负了。”费朗的唇覆上她果冻般诱惑人的唇瓣,缠绵地吮着吻着。“所以——我们快点结婚吧。”
“可是……可是你确定你是真的想结婚吗?”她第一次没被他吻昏头,揪着他的衣服,拚命地推着他。
费朗认真地点头,指尖按住她的唇,暂时不许她开口。
“因为我家族的恶劣习性,我对结婚确实还是没有意愿,但是如果结婚是一种可以最直接保护你的方式,那么我愿意结婚。你在便利商店买验孕剂时,如果你已经结婚了,你或者会脸红,但是你不会把头垂得那么低,不是吗?”他定定凝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