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什么都没有了……
闭上眼,倪安垂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拳、身子颤动,热泪在眼底徘徊,她好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甘心自己无法保护属于母亲珍贵的回忆,不甘心……那个男人为何要这么的伤害她!
她只是想要平静安稳的生活啊!为何老天爷要这么捉弄她?为何她所谓的父亲要如此折磨她?从来不懂何为怨恨的她,这次是真的痛恨起自己的无用。
如果可以,她能不能从现在开始真正的坚强?她能不能发誓从现在开始,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努力捍卫属于自己拥有的一切?只要能把这家店还给她,把母亲珍贵的遗物还给她,无论要她做任何事她都会愿意做!
就算从今天开始,她的心将卖给恶魔也无所谓,只要别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
虚弱的蹲下身,倪安咬唇,硬是将口中发出的呜咽声全数吞回喉间。
紧急的煞车声突然自身后响起,当耳中传入车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时,眼中聚满泪水,倪安抬起绝望又苍白的脸孔。
高耸挺拔的身影如一面大墙,厚实地映入她的眼帘。
严飞凝聚怒火的眼底充斥显着的担忧和愤怒!
视线在半空中相交,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对她的责备和那清晰可见的忧心,咬唇动作加重力道,泛出刺目的血渍。
泪水再也无法克制的流下,紧握的双拳任由长指嵌入掌间,撑起颤动不止的身躯,眼中流露着无助和痛苦,倪安再也无法忍耐心中的痛苦。“严……严飞……”
终于见到她了!
初见她的刹那,浮荡在心底的不安终于停止,严飞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五天了,整整五天的时间,对他来说却好似长久得令他几乎要发狂。
消失了五天的女人!
这可恶的女人竟然消失这么久,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女人的存在而被束缚得无法松懈——替她担忧、为她不安,如今的他愿意承认,这个女人让他无法放下。
如果再见不到她,也许他的一切将会变得十分不对劲,这是他在夜半时分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总觉得心口的烦躁残忍的折磨着他,让他无法平静,所以他出现了,可从头到尾,他都不曾预期会在这种夜晚时分遇上她,但是……
但是他真的遇上了,原本计划驾车随意转转,没想到还是转到这里,又发现到她的身影。
老天!她在做什么?难道她不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吗?难道她不懂得什么叫作危险吗?难道……
她是怎么了?她为何蹲着?她不舒服吗?
才这么想,当严飞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急忙冲下车,担忧不已的站在她面前。
然后……心被狠狠的、重重的撞击着,他看到倪安眼中的绝望和痛苦,就像三年前的她——仿佛她对这世间已经不再留恋,又宛如看到她放弃一切,甚至放弃她自己……
“倪安?”不确定的口吻夹带一丝对她的心疼和思念,严飞小心翼翼的站在她眼前,缓缓伸手,示意她投入他的胸膛。
好似不这么做,他就无法安心;如果不将她拥入怀中,别说平息数日来对她的担心,更无法平抚强烈纠结于他心口的那股烦躁。
“严飞……”泪就这么一颗颗坠落,无神地站起身,倪安步伐颠簸,祈求渴望般地落入眼前那片宽厚温暖的胸膛内。
发冷的身子剧烈颤动,她无力的偎进他的怀中,冰冷的双手紧揪他的衣裳,埋在他的胸口,藉着哭泣,发出痛苦的泣诉。“救救我、救救我,我求求你帮我,无论任何事我都愿意做,只求你帮我保住妈妈留下的唯一房子,我求你,什么事我都肯做,请你帮我、请你帮我……”
她需要钱,为了钱,为了保护这间充满回忆,也是她唯一珍贵的财产,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愿意做。
当虚软纤细的身子落入他的胸膛内,严飞毫不犹豫的收紧双臂,将她那脆弱的身子深深拥住。
听着她破碎的泣语,严飞低下头,将怀中人儿拥抱得密不透风。
震撼的心房、鼓作的声响,大得仿佛能传进他的耳中,原来这是他的心跳声、这是他心底的声音,他想念她,好想、好想……
这一刻,保护她的冲动浮现在他的脑中,他渴望拭去她眼中的泪水,将她脆弱不堪的心灵用幸福来填满,给她满满的快乐,让她永远保持甜蜜的笑容,而不是这般的哀伤。
难道你还期望我生下你是为了爱你?
倏地,可怕的话语猛地冲进他的脑海,严飞柔情的双目瞬间变得森冷,紧拥怀中人儿的双手也僵硬得无法收紧。
我生下你只是为了给严家一个交代……
女人残忍嘲讽的脸孔瞬间映入眼帘,严飞目光变得幽暗阴森。
从头到尾,你只是个下人的孩子,要不是我与下人勾结,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生活在衣食无缺的好环境中吗?
女人无情的话像是一道魔咒,紧紧攀附在他的耳边,一次又一次不断的回响。
女人,是不可信任的!
心底冒出的冷意宛如骇人的藤蔓,将他的身子环绕束缚,让他几乎要窒息。
眼眸透露出阴冷,严飞双手落下,紧紧握拳,以强大的意志力与心中发出的疼惜、渴望交战着。
人,这一生被骗一次就够了,女人是无法信任的!
连挚爱的亲人都能背叛,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够相信呢?
抬起头,目光几乎空洞地凝望漆黑的天际,依在胸前的女人仍然哭泣不断,严飞硬是狠下心,拒绝顺从他心底的渴望,任由自己的神智游离,将体内那阵阵痛苦的抽疼感置之不理。
是啊!女人是无法信任的,他可不能忘啊……
第五章
回到家时已是清晨三点,严飞清冷的神色让人难以察觉出他此刻的心情。
跟在身后一块踏入屋内的倪安,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看得出她的情绪已经较为稳定——没想到这个男人又再一次帮了她。
“坐。”严飞指着沙发,神情冷漠的对她发出命令。
走进这间偌大的房子,倪安顺从的走到沙发前。这好像是她第二次来这里了,环顾室内的摆设,倪安脑中不禁浮现三年前的情形——
三年前那一夜,当时她的情绪十分不稳定,为了避免她再做出疯狂举动牵连其他受害者,严飞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带回他的住处。
想到这,倪安的唇瓣扬起一抹浓浓的苦涩笑意。
那时的她虽然被带回来,但这个男人并没有开导她,只是迳自将她当作隐形人般丢在客厅,要她自力救济。
她还记得,那天是个非常寒冷的一天,而这男人对她没有半点怜惜,从头到尾只开口说了一句,“你睡沙发。”然后再也不理她,就连一条被子也吝啬施舍,任她在寒冷的夜晚瑟缩着身子失眠到天明。
眼前突然出现他递来的水杯,打断了倪安的回忆。
“谢谢。”倪安感激的接过水。
严飞拉下颈上领带,坐在沙发另一头。
“今天……谢谢你的帮忙。”就在方才,当她再也无能为力改变任何结果时,他又出现了!
仿佛寻得一丝曙光,她无法多想,只能向他求助;而这个男人没有多问事情缘由,毫不犹豫的再次救了她,把母亲留下的房子给赎了回来。
是的,只因她的求救,这个被众人误解为残忍无情的男人,毫不犹豫的在这清晨时刻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要他马上从公司金库调出七百五十万替她解决了那笔债务。
果然如她所想,虽然看似无情,实则他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善良的心。
她和他虽然不算真正熟识,更无法与朋友两字沾上边,但他却在她最脆弱,最需要救援时,二话不说再次伸出援手,这要她如何能不感激、不感动?
严飞冷酷的眼眸在凝望她含笑恬静的面容时,某种火热的温度一闪而逝,但他掩饰得很好,甚至他马上将那抹不该存在的温度全然抹杀,仿佛不希望让她发现,更不愿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无法忽视她的伤心。
“帮忙?我有说要帮你吗?”平板接近残酷的口吻自他发出冷笑的唇瓣吐出,严飞好整以暇的靠在沙发上,双手落于椅背。
“呃?我是说今天的那笔钱,如果不是你愿意拿出那笔钱,我想从今天开始,妈妈留给我的店一定会被别人给夺走!”无论这个男人戴上如何残忍的面具,她知道那全是伪装的,所以对他刻意装出来的不善态度,她毫不畏惧。“我会把钱还你的,我的户头里现在只有两百多万,明天一早,我就会先把这些钱还你,其余的……我会每个月按时还你。”
“有人要你还那些钱吗?”严飞嗤之以鼻的冷笑,对他来说,这点钱微不足道。
“不行!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我是一定得还你的!”倪安慌张的声明,她已经欠他好多人情,再这么累积下去,她该如何还?
森冷的笑声悠悠传出,严飞语带不善,“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拿出这些钱替你赎回那间房子并不是为了帮你,而是打算将它作为和你交易的筹码!”
筹码?!倪安疑惑的望着他,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她单纯、真诚的眼眸,倒映着严飞危险骇人的脸孔。
自衣内抽出得回的地契,严飞将它丢在桌上。“想要将这张地契拿回去,就必须和我做一项交易。”
“什么交易?”不舍的疼痛感自心头浮现,倪安望着他佯装无情的残忍脸孔,渴望亲手替他抚去。
严飞沉默了许久,久到让人以为他不打算开口,犹豫在他的眼底快速闪烁,内心仿佛在交战,是非对错在他的心中像条长线正左右不断的拉扯。
心中的恶魔与天使在对抗,他从不知原来他心里除了住着可怕无情的恶魔外,还有另一只气息已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天使。
如果将心中所想的话对倪安和盘托出,不知她会有何种受伤的神情;如果将他的打算残忍的说出口,不知从现在开始,她是否会在未来见到他的日子,依然给予他甜美温柔的笑靥?
如果他……
“我打算以这张地契和你谈一场交易——我想以它换取一个儿子!”理智仍然在交战,当残忍的话一说出口,陌生的痛苦立刻纠缠着严飞的心房,阵阵的疼痛感由心口蔓延,在他的体内四处流窜,直到他的身子开始发冷,几乎要冻结。
“什么?!”倪安震惊的瞪大眼,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说……换取一个儿子?!
“帮我生一个儿子。”既然狠话已说出口,严飞铁了心,更具体的解释。
惊讶的抽气声发出,倪安的神色凝重。“帮……帮你生一个儿子?!”
“只要你帮我生一个儿子,地契就归还给你。”
“我……我帮你生个儿子?!”脑袋混沌,倪安无法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帮他生个儿子……帮他生个儿子?置于腿上的双手狂乱的颤抖着,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凌乱不已,脑袋似乎仍然在生儿子的意思上打转。
“女人的工作不就是孕育下一代,成为男人的附属品吗?”严飞冷笑,脑中瞬间浮现某个女人残酷的笑容,这可是那个女人让他了解的——女人的存在除了替男人传宗接代外,其余的可有可无!
从他口中所吐出来的话让倪安感到十分惊愕。“女……女人的工作?!”
充满疑问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在她的脑中翻转,她尚未将它们厘清,他又丢出另一个问题给她,然后……
她……她是不是看错了?否则为何当他语气带着讽刺和愤怒时,她却隐约察觉到在他那充满憎恨的面具下,正浮现着他的另一面。
痛苦自冰冷锐利的眼眸流露,晦暗的情绪在他的脸上一闪而逝,这一刻的他是否想起了谁?她发现他已在他的四周设下屏障,小心翼翼的只想保护自己受伤的身心。
“我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我的事业!”但至今,没有女人有资格怀他的骨肉,他可以勉强忍受一个不算讨厌的女人来替他生孩子,他可以勉强与一个他不算讨厌的女人和他的孩子有着血缘,截至目前为止,眼前的倪安是唯一一个让他不算讨厌的女性,所以他选择了她!
“帮你生孩子……”脸颊莫名开始发烫,心律不受控制地急速跳动,倪安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变得这么不正常。
“不是孩子,是儿子!”
“替你生一个儿子……”发热的胸口窜出火苗,心头正显现着陌生的羞涩,无形的喜悦正快速浮现,让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好怪异又复杂不已。
他不知道他所说的话有多大的含义吗?
“你……你的意思是交往?我和你?”有了交往才能熟识彼此,而有了熟识才能结婚,接着生孩子……
他正对她提出进一步的邀约……
“交往?!”听见可笑的说词,严飞冷笑。“我并不打算和任何女人交往!”
“但你要我替你生一个儿子?!”倪安被搞混了。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拿这张地契和你交易的是你的肚皮,并不是你!我只要儿子,并不是要你!交往?如果我愿意,多的是女人等着我挑,我为何要与你交往?”从头到尾,他要的就不是她,而是一个能替他生育儿子的雌性动物。
有没有交往无所谓,有没有感情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一个儿子,而不是能生出孩子的母体。
只要能替他生一个儿子让严家有后,那么他父亲也将不会再强逼他和女人交往;只要将严家的继承人生出来就可以交差,他父亲希望热闹的生活也会如愿,而他呢……他自己真正的心情是不需要太在意的。
既然只是为了一个继承人,他又何必赔下自己的人生,去和他厌恶的女人生活一辈子?
任何东西只要有钱就能解决,这不是最好的例子吗?
“只……只要孩子?!”乍闻他强调的话语,倪安震惊地好一阵子说不出话,只能睁大眼,不敢置信的望着严飞。
“只要儿子!”再次重申,这次严飞若有似无地回避倪安的目光。
明明脑中的想法是如此的理所当然,明明他不觉得自己对她说的话有任何错误,但他就是无法与她互视、无法理直气壮的看着她,好像连他都为自己说的话感到、心虚。
不是她?!手紧揪胸口的衣裳,身子冻冷不已,即便她此刻想做的是抚平心口的刺痛感,但在严飞面前,在他说了这番话后,倪安不由自主的想将她心疼的痛楚隐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