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爱我,也关心我,但还不足以跨过你自己设下的鸿沟。”看他迟迟不给答案,她有些心灰意冷。“如果你连过去的回忆都无法摆脱,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能给我幸福?”
他关心她、疼爱她,也有心跟她牵手一辈子,但是这些都抵不过他的过去,这不是很讽刺吗?这也是她无法妥协和接受的地方。
只有懦弱的人才会拿过去当借口,因为他不敢对自己负责,才会把所有的失败都推给过去。如果他的心念够强,克服那段过去根本不是问题。
“除了婚姻,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婚姻”像是掐住他脖子的咒语,让他无法说Yes,仿佛一说出口,他就会窒息,无法呼吸。
“我只要婚姻,否则就什么都不要。”她坚持自己的唯一要求。
她不是故意要给他压力,而是要他正视他心中那股没有理由的畏惧,那根本太过莫名其妙。如果他无法面对自己心中的畏惧,他的心就会像是缺了一角般,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们之间永远会有缺口。
只有当他正视自己心中的恐惧,并且学会如何跟它共处,甚至克服恐惧时,他们两人才会有圆满的将来。
要不然,当小孩出生后,他看到小孩是不是也会联想起当年悲惨的自己?他要如何面对小孩?避不见面吗?
根据研究报告,小时候遭受创伤的人,如果没有接受治疗,长大后也很可能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小孩,成为加害者。
不行,她绝对不容许他这样对待小孩!
“我……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他双手掩面,痛苦地说。
他就是无法跨过心中的恐惧,给不起她想要的承诺。
她输了!
程凯璇闭上眼,感觉热液在眼中泛流,她微微抬起脸,不让泪水滚落。
她输给他的过去!输给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
她好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她拿两人的未来当赌注,结果还是输了。
如果他硬要将自己困在那一段过去,她还能再多说什么?她已经尽力了。
既然结果如此,她也只能认了。
“……我们分手吧!”她沉痛地作出决定,泪水已经忍不住滑落,就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
当初他吸引她的,就是他拥有小孩般脆弱的心,没想到造成他们两人分手的也是同一个原因。
他脆弱的神情吸引她母爱的一面,如今更需要她母爱的孩子即将出生,她必须逼他长大,不能纵容他逃避过去。
“不要,我不要跟你分手!”他猛地抱住她,抱得好紧好紧,深怕一松开,她就消失不见,“我没有做错事,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我们会分手不是因为我们不再相爱,而是爱得还不够深,至少没有深到可以让你摆脱心魔。”她轻轻推开他,看着同样也是泪流满面的他,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除非你能真正面对你的过去,并且跟那段过去和平共处,否则我们之间不会有将来。你做得到吗?”
“我……我……”他神情痛苦地看着她,开口好几次,就是无法说出违心之论来骗她。
他也许有一大堆缺点,但绝不包括说谎,就算说谎能挽回她,他也做不到。
“……好,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任由泪水泛滥,她强忍悲伤,露出一个极为凄美的笑容,说出让自己心碎的决定。“真的要说再见了……希望你能遇见一个……可以让你摆脱过去的好女人……”说完,她已经泣不成声。
“凯璇,不要……”他伸手还想抱住她,却被她躲开。
“这不是我单方面下的决定,是你让我作出这个决定的。”她当然可以当作没这回事,继续跟他耗下去,可是即将出生的孩子怎么办?
一个无法面对自己童年的人,能够期待他正常对待小孩吗?
她知道辛韬的孤僻由来,一半是天生个性,另一半跟童年遭遇不无关系。
这两年,她特别留意过他跟小孩的相处,他总是避而远之,从不主动接近小孩。
她曾看过报导,小时候受过创伤的小孩,如果伤口没有完全抚平,长大后阴影仍会存在,甚至影响人格发展。
如果他如研究报导所说,幼年时受到暴力或是目睹暴力的人,长大后很可能成为加害者的话,该怎么办?
她可以赌上自己跟他的未来,却不能拿孩子当赌注,就算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她都不会让小孩涉险。
同时,她也担心他会因为害怕伤害小孩而变成完成不管小孩,如果他不能正视过去的遭遇,平和地面对那段过去,他就无法以最理性的态度来教育小孩,对小孩的教养会造成很严重的问题。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逼他面对过去的主要原因,她不要他继续迫害自己,将来也可能危及家人和小孩。
“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他生平第一次付出真心,不该得到这种结局。
“我说了,你什么时候可以面对过去,敢给婚姻的承诺时,你再回来找我,也许,我们可以再续前缘。”一旦分手,就有太多变数横亘在两人之间,对于不可知的将来,她不愿给任何承诺。
“为何相爱的两人,却不能相守一辈子?”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两人要相守一辈子,光有爱情是不够的。必须要彼此了解,完全接受对方、信任对方,才能共同抵抗外面的风风雨雨,牵手一辈子。”她幽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显然地,你对我和你自己都不够信任,我在你心中的分量,甚至比不上你过去的阴影。”
“不是这样!”他不同意她的结论,大声替自己喊冤。“我真的很爱你!”
“你如果真的很爱我,为什么你连尝试都不愿意,就直接回绝我对你的唯一的请求?”她摇摇头,提出反驳。“如果这就是你对我的爱,我只能说,你爱我爱得还不够深。”
“我……”他想不出可以替自己辩驳的理由。
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转身回房推出早已整理好的大行李箱,泪眼迷蒙地看着他,将他的身影深深收藏在心底角落。
“再见了,辛韬。”说完,她将钥匙放在玄关的置物柜上,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住了一年的“家”,和她所爱的人。
他不愿跟她结婚,表示他仍无法坦然面对以往的种种,同时也代表他爱得不够。
作出分手的决定,她不比他好受,可是她无法勉强自己接受不完整的情感,更何况她必须以肚子里的孩子为先。
只要他一天不能摆脱过去,他们之间就不会有未来可言。
***
“……真的走了……”
辛韬颓然地坐在地板上,看着紧闭的大门,不敢相信她竟然说走就走。
她说放手就放手,竟然还说他爱得不够深,是她自己爱得不够多吧!
否则,她怎能无视于他的请求,坚持分手?
一年的感情,说卡就卡,她够狠!
每个人都有他不想面对或是害怕的人、事、物,她为什么非要逼他去面对那段不堪的过去?
他愿意给她承诺,跟她相守一辈子,这还不够吗?为什么她仍坚持要结婚?
结婚到底有什么好?除了多一张纸证明两人是夫妻以外,其他又能保证什么?
而她宁可信那张没有意义的纸,却不愿接受他真心的承诺,这算什么?
可恶!
他顺手一挥,茶几上的花瓶滚落地面。
锵!
脆弱的花瓶碎成好几片,水流满地,百合无助地躺在地面。
“哈哈哈……”他一不做,二不休,站起来将看得到的东西全都摔烂。
反正她已经走了,留着这间屋子也没有用,毁掉算了,免得睹物伤情!
毁了,毁了,全部都毁了,没有她的屋子,也没什么值得留恋,干脆全毁了!
她能一手毁了他们的爱情,他当然也能毁了一手建立的家。
失去她,他还有什么可在乎?
“走了……全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他躺在满目疮痍的地板上,右手掌遮住双眼,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第6章(1)
三年后
“凯璇,升官喽!恭喜、恭喜……”
“诚信房屋”的总公司洋溢着欢乐气氛,尤其是新任副总的办公室门口更是热闹滚滚。
程凯璇被公司升为副总,从今天开始生效,祝贺的花篮从办公室摆到楼梯口,贺电更是从早到晚没断过,接得程贺璇的手都快断了。
“吴总,谢谢,如果没有您的支持,我就做不到今天的位置。”一手拿话筒讲电话,另一手签公文,一心多用。
嫩黄色长袖合身短外套,腰部系上宽版淡咖啡色皮带,下半身搭配米白色及膝A字裙,颈部斜斜绑上咖啡色系的领巾,一头长发绾成长髻,牢牢固定在脑后,绝不在工作时展露一点点风情。
合宜的上班装扮,看起来不失专业,又多了一种都会女子的明快风格。
“我明年二月会推出一个新建案,到时就麻烦你了。”
“吴总,您太客气了,我才要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为您服务呢!好……那就这样喽!谢谢,再见。”才挂上电话,另一通紧接着进来。
“凯璇,‘金龙建设’的金董在线上。”升任副总机要秘书的柯宜君拨打内线通知。
“宜君,我需要喘口气,麻烦先帮我挡下所有的电话,等我有空再一一回电,谢谢。”光是一个早上,她已经接了近一百通大同小异的恭贺电话,同样的话说了又说,快“花轰”了。
“没问题,交给我来应付吧!”柯宜君爽朗地应道。
“谢了。”终于还她一个清静的空间。
程凯璇靠坐在高椅背牛皮椅上,打量近十坪的新办公室,这是她这几年辛苦工作的成果。
三十岁出头就坐上副总的位置,除了实力和机运以外,另一个需要感谢的对象就是辛韬。因为“云端”和“珑琚”的热销,许多建筑公司纷纷找上她负责代销,让她的业务蒸蒸日上,收入和职位更是步步高升。
那一天离开“云端”后,她住进离公司最近的饭店,并且利用职务之便,三天内就找到适合的屋子,简单装潢后就迁入新住处,一直住到现在。
怀孕的消息,她只告诉好友宜君,怀孕五个月后,她的肚子开始明显隆起,不想自己的私事成为众人谈论的焦点,所以她申请留职停薪。老板在清楚事实真相后,不但同意她的申请,还包了一个大红包给她安胎。
她在儿子程世迪周岁后,再度回公司上班,而不是到高薪挖角的对手公司,算是感念老板的知遇之恩。
当年她前脚才离开公司,对手公司就打电话来挖角,让她惊觉业界真的很小,而且完全没有秘密可言,还好她只让两个人知道她怀孕的消息,而且她相信他们都不会泄露这个秘密,否则她未婚生子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业界,也有可能传到“他”耳中。
想到辛韬,心猛地又一阵揪痛,一如过去三年。
三年前的分手,并不是感情由浓转薄,也不是第三者介入,呃……说是“第三者”介入也无可厚非,只是他们之间的“第三者”,跟一般的第三者不大一样,是她无法舍弃的宝贝。
从皮夹掏出一张妥善护贝的相片,里头有个跟天使一样可爱的漂亮小男孩,是她的心肝宝贝。
为了给迪迪更有保障的生活,她必须继续工作,所以她把已经退休的父母接上来台北一起住,请他们帮忙照顾小孩,她才能放心。
将宝贝的相片放回皮夹时,另一张相片掉出来,她捡起来一看,瞬间掉入回忆的泥沼。
相片里的他表情极为不自然,眼睛甚至避开镜头,直视她,而她则是面对镜头,笑得极为开心。
记得那天是她生日,她什么生日礼物都不要,只要跟他拍一张合照。他原想拒绝,却又不忍看她失望,所以勉为其难地答应,她立即用自拍定时器功能,照了这张跟他唯一的合照。
那时候真幸福……
“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连我敲门都没听见。”柯宜君抱了另一大叠公文,轻轻放在她桌上,好奇地探头看。“他是谁?啊,我知道了!‘孤僻大师’,对不对?”
“孤僻大师”是柯宜君给辛韬的封号,他这人讨厌照相,也讨厌社交,跟凯璇交往一年,她这好友竟然没见过他,实在很夸张。
“嗯。”程凯璇将相片收回皮夹的底层,同时关掉回忆。
“他跟迪迪长得有几分相似,还好迪迪的个性很好,不像他那么孤僻。”柯宜君庆幸地评论。
“对啊,我妈也说迪迪是她带过最好带的小孩。”说起心肝宝贝,程凯璇满脸骄傲。
“对了,‘保固建设’的徐可兴约你今天吃饭。”
“替我推掉。”她从不接受私人邀约。
“不好意思,我已经代你接受了。”柯宜君脸上没有任何愧疚的表情。
“你明知我不接受私人邀约,为什么还答应他?”程凯璇有些恼。
“因为你把自己封闭太久了。”这三年来,凯璇将自己完全投入工作和妈妈的角色中,完全没有任何时间和空间当“女人”。
“我没有!”
“你有!”柯宜君完全不退让。
“好吧,就算有,那也是因为我已经有迪迪了,我不想再跟男人有牵扯。”每天下班后,她只想回家陪小孩,压根儿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
“你还爱着辛韬吗?”柯宜君出其不意地问。
当年,凯璇只简单地说她跟辛韬因为理念不合,宣告分手,没有说明太多细节,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清楚他们分手的原委。
“……”她还爱着他吗?程凯璇扪心自问。
她当然还爱着他,要不然她不会每回梦到他,醒来后枕头都湿了一大片,更不会在谈起他时,鼻头犯酸,难以自抑。
“不管你是不是还爱着辛韬,跟徐可兴吃饭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看到程凯璇纳闷的神情,柯宜君接着解释。“徐可兴在大陆也跟辛韬合作过几个建案,他最近刚从大陆回来,你若想知道辛韬的事,也许可以从他口中探知一二。”说完,她轻轻关上门,留给好友一个发呆的空间。
“辛韬……”
有多久没有喊过他的名字了?两人分手已三年,感觉却好像是上星期才发生的事,她的挣扎和伤痛、他的愤怒和悲痛,全都历历在目,如今想起来依然揪心,所以她总将他藏在心里的最深处,不愿翻启。
由于两人算是身在同一个业界,不管她愿不愿意,他的相关消息总会传进她耳里,种种资料显示,他已成了内地建筑业的超级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