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实话,如果可以,她还真希望吴佩茹不要从她这边下手,不过她想,吴佩茹应该对赵霖无计可施,才会拐着弯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也难怪赵霖要找人假结婚来应付吴佩茹,而且这人选还真不能乱找,万一找了个心软的女人,恐怕早就靠到吴佩茹那边了。
车内的氛围有些低迷,白薇秀见赵霖冷着一张脸,就知他跟父亲之间的对话恐怕也不是那么愉快。
她望看着他的侧脸,依旧帅得惊人,很难想象当年才十岁的他,是如何从被绑架的恐惧中走过来的,尤其当时他母亲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她知道的他是个笑面虎,非常会伪装自己,她不免疑惑,现在跟她同处在一个屋檐下的他,是不是也是伪装过后的他呢,那不会很累吗?回到家不就该放松吗?
当白薇秀若有所思时,赵霖的心情同样很复杂。
父亲再度老调重弹,反正近几年他们父子见面总是离不开此话题,那就是要他回到自家集团公司。
“自己在外头搞什么顾问公司,小头小脸,上不了台面。”赵耀山板着脸指责儿子。
赵霖依旧面无表情,淡淡的道:“既然我上不了台面,就不要去赵氏丢人现眼了。”他对于父亲的感情很复杂,父亲是给了他一半生命的人,也非常疼爱他,但他在母亲在世的最后半年就跟吴佩茹偷情,甚至在母亲过世未满一年就娶吴佩茹进门,他实在无法认同父亲的做法。
“你这孽子,你是要气死我才甘愿吗?!我说的是你的顾问公司上不了台面,不是说你,你是我赵耀山的长子,赵氏食品唯一的继承者。”赵耀山恼怒得老脸都涨红了。
对于优秀的大儿子,他永远是感到骄傲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儿子就悄悄离开他的羽翼,且不再回头。
赵氏食品是他跟赵霖的亲生母亲一起打拚创立的,当初的资金投资更是得到岳父大人的支持,赵氏不留给赵霖要留给谁,真是气死他了!
赵霖毫不在乎的耸耸肩。“我志不在此,我相信专业经理人可以将赵氏打理得更好。”身为大股东之一,赵霖不会拿自己的钱开玩笑。
“要我把赵氏交给别人,不可能!”赵耀山是老派的经营者,坚守打下来的江山是他的信念。
赵霖很无言,不打算再跟父亲沟通。“不要给别人,那就让给赵谚或赵瑜好了。”对于这对同父异母的双胞胎,赵霖是认同的,他们不像他们的母亲般,对赵氏有所觊觎,可是吴佩茹会觊觎赵氏,不就是为了她的一双儿女吗?所以赵霖的心情相当矛盾,说要让给赵谚跟赵瑜也只是一时的气话。
但他气,赵耀山更气,几十年呼风唤雨的总裁身分让他已经习惯别人听他的,而不是他听别人的,如果面前有桌子,他早就一巴掌拍下去了。
父子俩第N次沟通不良,赵耀山生气,赵霖的情绪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直到寿宴结束、开车回家的路上,他还在消化着。
“在想什么?”许久,赵霖才处理好自己的情绪,看白薇秀一言不发,实在不太像平常的她,他才开口问。
白薇秀回过神来。“在想你都不好奇你继母跟我聊天的内容吗?”总不能说她正在想关于吴佩茹说他不太正常的这部分。
“她还能说什么,不就是那些屁话。”赵霖难得粗鲁。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的形容还真是一针见血。“有鉴于你以后都要我上场杀敌,总该让我知道些敌人的底细。”她不想傻傻的什么都靠自己推测。“阿姨之前是你爸的秘书?”
赵霖摇头。“不是,是我妈的,直到我妈生病没办法去公司上班,才转调当我爸的秘书,没想到才短短不到几年的时间,她就勾搭上我爸,甚至在我妈过世还没满一年就进赵家门,她的心机真的很深。
“当年我才五岁,什么都不懂,最亲近的妈妈又走了,所以以前也很疼爱我的吴阿姨来了,又对我呵护至极,我甚至开口叫她妈妈,直到……就改口了。”
白薇秀猜想他突然跳过的部分应该是指十岁被绑架以后,他不愿开口,她也就没追问,于是话锋一转,“那你那对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弟弟妹妹呢?”
“我跟赵谚、赵瑜的关系不错,他们一直在国外念书,个性很单纯。”意思是,没有跟他们那个心机深沉的妈同流合污。
赵霖不得不承认,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跟吴佩茹撕破脸,父亲跟赵谚、赵瑜的存在是主要关键,父亲老了,他不愿让父亲临老了才发现自己识人不清,娶了个坏女人,而赵谚跟赵瑜过得很快乐自在,若他们知道自己母亲的真面目,想必无法接受,他可不想因为一个吴佩茹,就让整个赵家都毁了。
“嗯。”白薇秀点了点头。
她一直犹豫,关于赵霖被绑架还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她到底该不该问,就在她迟疑之际,他们回到家了,车子驶进地下停车场,然后再从地下室搭电梯直接上楼。
这信义区赫赫有名的豪宅果真不是虚名,就连地下室停车场的电梯等候区都经过特别设计,落地的玻璃隔间,知名大师的雕塑艺术品摆置,地上铺的是昂贵进口的亮面黑磁砖。
白薇秀每每走进来都不免感叹。
电梯门开了,她跟赵霖走了进去,按下楼层键,电梯门关上缓缓往上爬,电梯内照明很光亮,空间也宽敞到令人舒服。
可忽地,电梯晃了晃,停住,下一秒,灯灭了,电梯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第9章(1)
白薇秀的第一个念头是,不会吧,这么倒霉遇到电梯故障,但倒也没多害怕,毕竟这里是管家式的豪宅,配置的警卫人员又很专业,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发现电梯故障,前来解救他们。
可是突地,她听到一声非常压抑的粗喘,像是一头受伤的猛兽,电梯里就她跟赵霖两个人,这声音是……她下意识将手伸向原本站在身旁的他,没想到手被一股猛力给扫开,而且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你没事吧?”因为担心,她又在黑暗中伸手想到碰触他,谁知这次不只是被打手,而是整个人被他往后用力一推,她一个重心不稳,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脑硬生生撞上电梯墙的玻璃,忍不住痛呼,“啊!赵霖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梯的灯倏地亮了,她赶忙看向赵霖,就见他双手紧紧抱着头蹲在地上,一脸惊恐与痛苦。
白薇秀蹲到他面前,一脸担忧的望着他,虽然这次她没被推开,但他的双眸没有焦距,呼吸依然紊乱。
“赵霖!赵霖!”她不再试图碰他,而是轻柔的叫唤他的名字。
渐渐的,赵霖的意识一点一滴的回来。
她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只能安抚道:“没事了,来,做个深呼吸。”
他似乎听进她的话了,深呼吸了一口气,气息终于渐趋平稳,没多久也能够站起身来。
可是不知为何,白薇秀仍觉得他看起来怪怪的。
就在这个时候,电梯门被从外头撬开了,赵霖的管家,还有三名警卫和两名技工人员就在外头。
住户竟然被故障的电梯给困住,这对顶级豪宅而言是多么伤害形象的一件事,电梯会故障算是人为疏忽,早上例行性保养时,技工人员没有处理好才会发生。
“真的非常的抱歉,赵先生。”管家连忙进入电梯,不断向赵霖致歉。
管家心忖,赵霖平常感觉是个很好的人,总是满脸笑意,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所以当他知道被困住的人是赵霖时,紧张之余不免感到庆幸,只要他诚心道歉,赵霖应该不会多加责怪。
在这里工作的管家跟警卫基本上他们的老板就是豪宅的住户,若是其中有人不满意他们的服务,被提出来的话,被革职的机率是很高的。
“赵先生,对不起,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我请医生过……”
管家未竟的话,因为赵霖那好似要杀人的目光而硬生生顿住,接着管家被赵霖用手臂用力推到一旁,他怒视管家跟其它警卫,浑身爆发出来的怒火,连白薇秀都强烈感受到了。
赵霖不如以往的亲切,唯有她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是完全脱下伪装的躯壳,露出真性情。
“你们全都可以滚了,明天不用再来了!”说完,赵霖不理会众人的错愕,大步越过他们,走出电梯,然后爬楼梯回到他所住的楼层。
白薇秀被他的怒气给吓着了,在他离开后好几秒才意识到要追。
她的脑袋快速转动,一场电梯意外来得突然,也让她看见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怕黑?还是有密室恐惧症?但也有可能是两者同时发生才会让他如此失控。
刚刚他发飙的时候,白薇秀还感觉到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似是正强力压制自己心头的恐慌,她担忧的蹙紧眉头,加快脚步往住家走去。
她一进门并没有看到赵霖,却听到他卧房传来水声,他的房门是敞开的,她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来到浴室门前,就见他在洗脸台前,一直用水泼洗着脸,是发狠的那种洗,彷佛想藉由水力的冲洗忘掉方才的恐惧。
白薇秀原本想阻止,话都快出口了却忽地停住。如果用这个方式可以让他冲刷掉恐惧的话,那就这样吧。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不断倾泄而出的水声,赵霖西装的前襟被水浸湿,连头发也是。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止洗脸的动作,关上水龙头,趴在洗脸台上用力喘息,似乎很累的样子。
白薇秀到更衣间拿了条白色大浴巾,站在浴室门口等着他出来。
赵霖终于动了,当他转过身来看到她就站在门口,他微愣一下才朝她走过去,取走她手中的浴巾擦拭,之后他进入更衣间,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休闲服。
“你还好吗?”白薇秀终于打破沉默。
他用浴巾擦着湿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说呢?”被人看见他藏在心里深处最懦弱最害怕的一面,他的心绪五味杂陈。
赵霖在床畔坐了下来,用眼神示意她也找个地方坐,他有话要说。
白薇秀坐到小沙发上,静静的等待他再次开口。
他先是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才冷冷的道:“我猜我的继母应该已经好心的提醒过你,我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她应该也叫你要多体谅包容我,对吧?”
她知道无法隐瞒,只能点头。
“奇怪,我看她也挺聪明的,为什么都用些老招式,她跟我之前交往的女友也是这么说的,那时我是真心想娶那个心地善良又温柔的女人,可惜她被这么一吓,跟我提出分手的隔天就马上飞到国外去了。”忆起往事,赵霖没有感慨跟伤心,反倒带着浓浓的不屑。“就怕我这个神经病会对她做什么。”
“你不是神经病。”白薇秀很严肃的纠正。
他摊了摊手。“你也看到我刚才的样子了,事发当下,我根本听不见也看不见外界任何人,是彻底的丧失理智。”
“你只是害怕黑暗跟密室,很多人都有这方面的问题。”
“但我特别严重……你不必安慰我了,我的情况我很清楚。”最不堪的模样被她看得清清楚楚,他莫名感到忧郁和不快。
白薇秀觉得好心疼,真实的他和平常在外人面前的他反差如此大,可见他的自我保护有多重,但她明白此时什么话都不能多说,免得被他误会她是在同情他。
两人沉默了片刻,当赵霖再次启口时,竟主动提起他十岁那年被绑架的事——
“当时我跟赵谚在外头玩,我十岁,赵谚才四岁,我骑脚踏车载他,赵谚吵着要骑到大门外的马路上,看顾我们的佣人正好回屋内拿东西,像是早就预谋好的,我们才出去没多久,就被两个大男人拉上黑色厢型车。
“他们用布条绑住我们的眼睛,赵谚不停的哭闹,歹徒心烦了,也可能怕会被发现,于是半途将赵谚丢包,当时我真的松了口气,至少赵谚不会有事。”
她听了更加不舍,当时他也才十岁,知道自己被绑架一定非常恐惧,但他一心顾念的还是异母弟弟。
赵霖闭起眼睛,事情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可是被绑架的情景他到现在都还记忆深刻。
“歹徒开了好久的车,最后在某处停了下来,我被他们拉着走了十几分钟的路,后来他们松开布条,把我关进一间小矮房,那个房间只比一般的狗屋再大一些些,没有窗,只有一扇门,门一关上之后,就是全然的黑暗……”说到这儿,他的声音竟无法克制的微微颤抖。
白薇秀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她为他的遭遇心生怜惜,同时也咒骂那两个没良心的歹徒。
“他们会从门里放些东西进来,有时候是一大堆蟑螂,有时是几只老鼠,或是蜘蛛跟虫,让我在黑暗中恐惧害怕的尖叫,如此不停的轮回,直到我逃出来……”
她狠狠倒抽了一口气。天哪,她光是想象都觉得害怕,那时候的他还这么小,他是如何捱过来的?而且她也不懂,歹徒若是要钱,不需要这样吓小孩,如果一开始就打算灭口再勒索的话,更不需要浪费力气囚禁小孩子。
“他们给我饭吃、让我喝水,没打算让我死,可他们持续玩这种变态的把戏,直到最后我根本不想活了,还想着干脆死了一了百了。”
听到这里,白薇秀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来到他身旁,紧紧握住他的手。
赵霖没有甩开她的手,目光望着远方的某一点,思绪仍沉浸在过往的恐怖回忆里。“后来他们以为我昏死过去,将我从小矮屋拖了出来,我虽然意识涣散,但他们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们说警察已经在搜山,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那个姓吴的女人只是要我们弄疯她的继子,我看这小子精神也崩溃了,我们算任务完成,赶紧将他丢了落跑才是。”
她当然没有漏听最关键的话,震惊得忍不住张开嘴,接踵而来的是熊熊燃烧的怒气。竟然是吴佩茹那个女人做的?!她居然对一个完全信任自己,甚至喊她妈的继子这么狠心,她不怕被天打雷劈吗?!
接下来的情况白薇秀几乎都可以猜到了,被信任的继母背叛,那深刻的伤痛铭记于心,赵霖从此深怕黑暗跟密室,还有那些曾经在他身上乱爬的小东西,他强迫自己成长,武装自己,不再信任任何人,他没有戳破吴佩茹的狠毒,除了没有证据之外,还有父亲、弟弟妹妹,他们一旦知道自己的枕边人跟母亲是这样的人,那该会多么的崩溃,一如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