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简单,因为对方那双犹如淬了毒的目光始终盯黏在她身上,连眨都不眨一下,让她不禁好奇自己是杀了人家的父母,还是抢了她的男人……呃,该不会真是这样吧?
“春花,那丫头叫什么名字?”她在裴晟睿转身去安排出行之事时,侧头小声的问自己的贴身丫鬟。
“她叫紫菱,二爷房里的大丫鬟,二少奶奶之前不是见过吗?”春花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见过的人是原主可不是她,不过她虽没见过却也听过紫菱这个名字,简直是如雷贯耳啊,只因为这女人就是她夫君的两位通房之一。
“她手上的包袱装的可是二爷的东西?”她问春花。
“奴婢不知道。”
“去问问,若是就接过来,若不是就问她一大早天未亮带着包袱想干么?难道是想趁大伙又忙又乱时逃跑,做逃婢?”
“这不可能吧,二少奶奶,如果她要逃就不会跟在二爷身后出来了。”春花瞠眼道。
“让你去问就去问,废话这么多干什么?”纪芙柔恼怒的瞪她一眼。
“是。”春花不敢再多嘴,立刻走向紫菱,执行主子给她的任务。
接着就见两个丫鬟一言不合的吵了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命令我?”紫菱尖锐道。
“这是二少奶奶的命令。”春花说。
“我是二爷的丫鬟,我只听二爷的命令!”
“二少奶奶是二爷的妻子,也是你的主子。”
“你一个进府不到两个月的丫鬟,凭什么在我面前嚣张?谁是主子我会不清楚吗?还用得着你来跟我说?”紫菱冷哼一声,又道:“想狐假虎威也得先搞清楚自己仗势的真是一头老虎,还是一头连叫都不会叫的病猫。”
“你说谁是病猫?”春花尖声道。
“怎么一回事?”听见争执声,裴晟睿走过来问道,其间还用带了些许责备的眼神瞄了妻子一眼,好像在责怪她怎么呆站在那里,不出声阻止丫鬟争吵似的。
不过纪芙柔根本就没注意到他那一眼,因为紫菱那丫头实在是太有戏剧性了,让她看得目不暇给,简直就是叹为观止。
只见那丫头一听见他的声音,脸上冷嘲热讽的神情立即变成委屈柔弱,然后软软地喊了一声“二爷”,似有千种委屈、万般苦楚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
“怎么了?”裴晟睿蹙眉问,声音较之前明显柔和些。
纪芙柔撇了撇唇,暗自嘲讽的忖度着,果然是我见犹怜,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奴婢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二少奶奶,让二少奶奶派人过来训斥奴婢,要奴婢返回暮雨院,不准奴婢服侍二爷出门。”紫菱泫然欲泣的回答。
“你胡说!”春花怒不可遏的反驳。
“二爷,奴婢胆子再大也不敢污蔑二少奶奶。”紫菱抹着泪,抽抽噎噎的低声道,委屈到一个不行。
裴晟睿转头看向站在稍远处的妻子,开口质问道:“你怎么说?”
纪芙柔有些嘲讽的轻撇了下唇角,缓缓的举步走上前之后,这才不答反问地开口道:“二爷这是在为一个奴婢出头来质问妾身吗?”
裴晟睿愣了一下,冷不防的被她这么一个问题给问住了,而她却似不需要他回答般的接着继续说下去。
“姑且不论这丫头刚说的是真是假,是否污蔑我这个二少奶奶,主子训斥奴婢难道也有错?她这样哭哭啼啼的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前,明目张胆向二爷告妾身的状,二爷竟还为她出头来质问妾身。敢问二爷,您这么做是要让妾身将来如何在下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裴晟睿紧紧地蹙起眉头,但她的话还未说完。
“况且妾身的丫鬟刚才都说这丫头在胡说八道了,二爷却连问都不问她为何这样说,单信这丫头的一面之词就将矛头指向妾身,实在有欠公平,二爷难道不觉得吗?”
她平静的说着,语气中没什么情绪,完全就是单纯陈述,但是即使如此,亦让裴晟睿觉得没脸。
“说完了吗?”他开口道,声音有点冷。
“还没。”纪芙柔面不改色的回答,根本不管他有多不爽。
她虽然想当米虫,但却拒绝当受气包,如果当米虫的代价得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成为受气包,那她宁愿靠自己过活就好。
无视他愈来愈黑的脸色,她接着道:“刚刚的情况是,妾身见这丫头手上拿了个包袱,以为是二爷的,就让春花去询问,确定再将其接过来,毕竟这个丫头不在出行的名单之中,妾身怕有疏忽遗漏。可是春花上前说了半天,没拿到包袱就算了还与这丫头吵了起来,两人间起先的对话妾身因站得远没听见,但在她们大声的吵起来之后,妾身倒是听见了几句。”
一顿,她嘴角微挑的露出一个嘲讽的神情。
“那丫头质问春花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命令我?春花回答这是二少奶奶的命令,那丫头接着又说她是二爷的丫鬟,只听二爷的命令,春花便回二少奶奶是二爷的妻子,也是她的主子,那丫头冷哼着说春花是一个进府不到两个月的丫鬟,凭什么在她面前嚣张,又说春花想狐假虎威之前也得先搞清楚自己仗势的真是一头老虎,还是一头连叫都不会叫的病猫。”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那名叫紫菱的丫鬟,问她道:“我说的可有一句假话?可有污蔑你?”
紫菱脸色已白成一片,却显得更楚楚可怜。“二爷,奴婢没有——”
“没有说那些话?”纪芙柔直接打断她。“你刚才说话的声音可不小,虽然大伙距离这有些远,但不乏有听力好的也听见了,需不需要我找几个人出来作证?”
“二爷……”紫菱泪眼汪汪的看向裴晟睿,满脸委屈,可怜兮兮。
裴晟睿皱了皱眉,开口道:“她是我的贴身丫鬟,即使不在原本的出行名单之中,我若想带她一同上路难道也不行?你一个做主母的,和一个丫头为这点小事较真,不觉得有失身分?”
纪芙柔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被他的偏袒惊到说不出话来。
太好了,这下她可明白,也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了,虽然名义上是个主子,但实际地位却比一个通房丫鬟还不如。
“妾身明白了,妾身知错。”她面无表情的道,说完迳自转身就走,在下人的指示下头也不回的坐上马车。
眼不见为净。
裴晟睿没料到她会说走就走,在错愕之后紧接而来的就是愤怒,原本他还有想要惩罚紫菱并取消让她随行的打算,现在却一点也不想这么做。
他沉着脸转身去找属下,交代刚才未交代完的事,然后直接跃上马背,骑马出发。
至于紫菱那丫头早已自动自发的找了辆马车坐了上去,虽然眼眶仍含着泪,脸上满是柔弱与委屈,不过心里早已得意的笑开怀。
要想与她争宠,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哼!
第二章 回门起冲突(2)
一路上夫妻俩没有任何的交流,一人骑马,一人坐马车,途中虽曾停下休息了两回,但两个人不仅没交谈,甚至连对上一眼都没有,这让同行的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过幸好路不长,半天便抵达目的地。
纪家早在前两天便收到五小姐今日会回门的消息,因而早派了人在大门口迎接他们,也备了酒席宴请回门的新婚夫妻。
一切行程皆照着礼俗走,看似合情合理,但除了初登岳父家门的姑爷裴晟睿与换了个灵魂的纪芙柔两人之外,大伙都看出了不对劲,那便是从头到尾皆无人提起纪芙柔的生母,纪家的正室夫人施氏。
春花到纪芙柔身边服侍的时间虽然不久,不过因主子对她一向不薄,她的心性又是个好的,便忍不住找了个机会小声的提醒了一下。
“二少奶奶,您是不是该去看夫人了?”
纪芙柔倏然一惊,她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呢?
回想从春花那里打听来原主以前在这个家所受到的待遇,再看看眼前的热情场面,她早该发现其中的差别,领悟造成此差异的原因为何才对。
她真是个笨蛋,怎会反应迟钝到这种地步,竟然一心一意专注应付这些她明明可以藉着夫家势力直接甩脸给他们看的一群人!她真是本末倒置的大傻瓜!白痴!蠢蛋!
明白了自己犯下的低级错误后,她也懒得再装了,直接放下手中的筷子,拿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嘴巴,二话不说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芙柔,你要去哪儿?”坐在女桌席次主母位子上的绢姨娘见状急忙出声唤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一声不响突然起身就走呢?是谁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纪芙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问道:“你替我做主?”
绢姨娘先是看了她一眼,接着便以主母的做派缓缓地环视在座的所有女眷一周之后,这才点头,权威的开口道:“我替你做主。”
纪芙柔倏然冷笑一声,“你一个姨娘,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奴婢,凭什么替我做主?”
“什么?”绢姨娘张口结舌的瞪着她,整个人都因她所说的话而惊呆了。
纪芙柔懒得再理她,冷淡的瞄了她一眼之后转身走人。
绢姨娘回神,怒不可遏的冲口怒喊道:“你、你给我站住!”
尖锐高亢的声音响彻整个厅堂,也让隔了两道屏风另一头热热闹闹的男桌瞬间噤了声。
厅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静之中,过了一会儿,才响起纪老爷略带恼怒与责问的声音,“是谁在那边闹事?”
正在为自己的失控懊悔的绢姨娘还来不及找到借口,便听见纪芙柔那臭丫头血口喷人的道——
“女儿想去看母亲,爹是否也和姨娘一样不许女儿去看望母亲呢?”
绢姨娘铁青着一张脸,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怒瞪着她。
屏风另一头静默了一会儿,才又响起纪老爷声音,“你母亲长年卧病在床,近来更是每天都处于昏睡之中,醒来也不认得人。你姨娘不让你去其实是为了你好,怕你见了难过。”
纪芙柔顿觉错愕与难以置信,因为她万万没想到她这个便宜爹会不让她去见母亲,这是为什么?难道——
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春花,带路!我们去见母亲!”她倏然道,连忙朝厅外走去。
春花用力的点头,立即大步的走在前方带路,朝施氏居住的院子前进。
由于裴晟睿就坐在厅内,即便有人想阻止纪芙柔此番的举动,也无法出声明说,只能眼睁睁的看她走出厅里。
纪芙柔从刚才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之后,胸口便一直闷闷的,感觉很不舒服。她虽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说不出个所以然,却隐约明白这应是原主遗留在这个身体的反应,也是原主对这世上唯一在乎与关心的母亲的眷恋。
如今原主母亲生死未卜,原主的身体会产生心闷不适的反应也属正常。
“春花,我娘她认得你吗?”纪芙柔开口问春花,想起之前便宜爹说母亲醒来也不认得人的话,也不知这是早就有的情况,还是在她出嫁后才出现的,她得先弄清楚。
“夫人当然认得奴婢,当初还是夫人亲口选择奴婢做为二少奶奶的陪嫁丫鬟的。”春花答道。
所以,失忆的事是近期才发生的,那么,失忆难道和长时间昏睡有关?而这昏睡的情况是以前就有,又或者也是近期才这样的呢?可惜这问题她无法直接开口询问,看样子,她还是得先见到人之后再说。
在无人阻挠下,主仆俩很快就抵达了施氏所居住的院子。
春花一进院中后便迫不待及的扬声叫喊道:“夫人,小姐回来看您了。米嬷嬷,小姐回来了。”
屋里的人听见声音,立刻跑了出来。
“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呜……”米嬷嬷一见到小姐便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已。
纪芙柔不是很确定眼前这紧捉着她的手,哭得泪流满面的老妇的身分,但从年龄上看来,她应该就是春花口中的米嬷嬷,也就是她母亲的奶娘。
“米嬷嬷?”她试探的轻唤,不确定的语气在旁人听来就像是被米嬷嬷突然的哭号惊吓到,有些不知所措又害怕的感觉。
“小姐,小姐,你若再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夫人了,夫人快要不行了。”米嬷嬷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哭得声泪俱下。
“娘她怎么了?怎会突然就不行了?有没有请大夫来看,大夫是怎么说的?”纪芙柔眉头皱到不行,开口问话的同时人已朝屋内走去。
屋里的窗户皆紧闭着,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药味与闷热潮湿的味道,极度不好闻。
“把窗户打开来。”她下令道。
“小姐,夫人身子虚,不能吹风,会受凉的。”米嬷嬷拭着泪提醒她。
“我知道,但今天外头风不太,气候也舒爽,开窗户不碍事。”一顿后她又道:“屋里的空气不流通,一直闷着娘也不舒服,开窗户通通气,让娘多呼吸些外头清新的空气,娘的精神应该会比较好。嬷嬷,我不会害娘的。”
“小姐当然不会害夫人,老奴听小姐的。”米嬷嬷抹着泪点头道,随即去让屋里的丫鬟把窗户打开,自己也转身去帮忙。
纪芙柔走到床边,低头看向卧榻上静静躺着的妇人,只见她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两颊凹陷,瘦骨嶙峋的,头顶上的发丝稀疏,连一丝光泽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长期卧病在床的人。
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她见状后不禁鼻头发酸,眼眶发涩。
“娘?”她轻声唤道,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娘。”她又唤了一声,这回声音大了许多,语气也变得更加坚定。这是她的母亲,不是别人的,是纪芙柔唯一的母亲,她既代替了纪芙柔留在这世上,就让她为其母尽点心力。
“娘,您听得见女儿的声音吗?您快张开眼睛看看女儿,女儿回来看您了。”她坐在床边,深切的呼唤。
或许真是血脉相连,母女连心,原本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施氏眼睫突然颤动了起来,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施氏眨了眨眼,目光慢慢地移向坐在床边的女儿,艰难的动了动唇瓣,发出一个微弱中带着不确定的声音,“柔、柔儿?”
“娘,您认得女儿吗?女儿回来看您了。”纪芙柔不由自主的流下泪。
“夫人,是柔儿小姐,你心心念念的柔儿小姐回来看你了。”米嬷嬷来到床边,对着床上的主子说。“你看看柔儿小姐,几个月不见是不是变美,气色也变得比以前还要好了?可见小姐是个有福的,嫁的姑爷也是个懂得疼人的,你说是不是?”
她服侍主子服侍了一辈子,自然知道主子此刻最想听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出嫁的女儿能在婆家过得幸福,这便是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