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是不是担心我会不懂装懂,外行领导内行,把铺子的生意愈弄愈糟?”纪芙柔看着李诚,替他将他不敢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心里话说出来。
李诚尴尬一笑,却没有否认。
“大叔放心,我不会一意孤行,如果真有什么想法一定会先和大叔讨论,得到大叔的认同之后才会进行改善,当然,我们一定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但幸好我们有两间铺子,可以先拿其中一间来试验。这样你说好不好?”纪芙柔诚恳地道。
“小姐是主子,小的不敢说不好。”李诚有些无奈的道。在他的想法里,小姐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姑娘,哪里懂得做生意的事?她想插手经营铺子的生意,根本就是乱来。
“听大叔这话,就可以感觉到大叔的不情愿与不以为然。”纪芙柔看着他说。
“小的不敢。”李诚低头道。
纪芙柔摇摇头,“现在说再多都是空口白话、纸上谈兵,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说,等我到铺子里,看过铺子里的生意,了解一切之后再判断,到时候还请大叔协助我,能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的遵命。”
“那就麻烦大叔先去安排,派人去趟裴家接回秋月和嫁妆的事,明日再请大叔领我到咱们家的铺子看看,另外账册的部分也请大叔准备一下,我要看去年和今年这两年的账册,麻烦你了。”
“小的遵命。”
第六章 生意我在行(2)
隔日,李诚依约在巳时初前来,领着她去看这两间铺子。
两间铺子一间是卖南北杂货的,另一间则是小饭馆,所在位置都不是在最热闹的大街上,但因经营的时间久了,前者信用不错,后者饭菜价钱实惠,因而累积不少固定的客源,生意还算不错。
不过也就只有不错而已,想大发利市赚大钱是不可能的。
纪芙柔花了两天的时间观察这两间铺子的营运状况,又花了五天的时间先将两间铺子去年的账册看了一遍,顺道做了本分类账簿,统计出其中的明细与收支。
当然这么做之后,问题就显现出来了,账目有误。
纪芙柔不愿胡思乱想恶意揣测李诚,因此直接唤春花去将人叫来,指出帐上部分的错误给他看。
李诚被她看得懂账册,还能准确找出账册里的错误吓了一大跳,却未露出任何惊恐与不安的神情。
“对不起,小姐。”他直接说:“小的不小心拿错了账册,这本账册不是去年八月,而是前年八月的。还有这账册上的错误,小的当初在查出时就清查纠正了,小姐若要看去年的账册,小的回头就叫人送来。”
纪芙柔无言以对的看着他,知道他应该是故意拿错的,目的八成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她不仅看得懂,还懂得对帐查账。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从一迭账册中将查出有误,对不上数量与金额的几本账册一一的挑出来,放到桌面上,问他道:“那么除了道本账册拿错外,是不是这本、这本、还有这本也都不小心拿错了?”
李诚尴尬地红了脸,“小姐,小的——”
“不需要解释。”纪芙柔摇头打断他。“换做是我也会怀疑、试探,想知道如我这般年纪轻轻的内宅妇人到底是真懂还是装懂,所以我并不怪你这么做。”
李诚简直就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尤其是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几本他故意拿错,却一本不差全被小姐挑出来的账册上时,真的是愧疚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小的很抱歉,请小姐责罚。”他倏然站起身来,鞠躬低头认错。
“我说了不怪你。”纪芙柔平静地摇头道:“大叔坐下来说话。你刚才说账册上的错误,当初在查出来时就已清查纠正过了?”
“是。”见她真懂帐,李诚也不敢再随意应付,认真的回道。
“怎么做?”
“非故意为之,数量金额小的便小惩大诫,故意为之者,一律照价赔偿,不认罪或不赔者便送官府查办。”
“犯错的人都认赔了?难道没有赔不起的吗?”
“有。”
“那大叔对这样的人,你是如何处置的?”
“以工代偿。”
纪芙柔不禁皱起眉头,“意思就是你还是让这些素行不良的人留在铺子里了?大叔将这些品性不佳的人继续留用,难道不觉这样做会后患无穷吗?”
“小的不太懂小姐的意思。”李诚眉头轻蹙,犹豫的开口道。
“好偷好赌的人很多都是改不了的,你让他戒偷戒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也不是说一定要把人一捧打死,不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但对那些心眼不正犯了大错的人,咱们宁愿认赔也不该将人留下继续雇用,一来是这样的人极可能故态复萌,贪念再起,二来是对其他安分守己的人不公平,容易让原本忠心勤奋的人心生失望,进而对工作起了怠惰的心态——反正偷盗者都没事了,他们不过犯点错又不会怎么样,大叔说是吗?”纪芙柔语气平静地分析道。
李诚瞬间只觉得冷汗直流,恍然大悟的道:“难怪这两年铺子里的伙计总是状况百出,小错不断。”
纪芙柔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这才正色的再度开口,“大叔,咱们做生意除了要管怎么赚钱外,对于替咱们工作的伙计也需要认真的管理。”
她缓声道:“我觉得最简单管理人的办法,就是要有明确的奖惩制度,赏罚分明。对于忠心卖命、努力工作的人要给予适当的奖赏,奖励随付出的多寡而定,对于那些偷奸耍滑、混水摸鱼的人只要没犯错,咱们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他们除了基本工资外,想得到额外的奖赏是不可能的事。这样的话,想得到奖赏的人就会努力工作,不肯努力付出的人即便是眼红也无话可说,因为是他们自个儿不努力,怪不了别人。”
李诚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没有说话。
“这事大叔回去想想,之后咱们再做讨论。”纪芙柔看了他一眼说道,并不心急。“另外这个,大叔看一下。”她将自己做出来的分类账册递给他。
“这个是?”李诚不解的看向她问道。
“大叔先看看是否看得懂。”纪芙柔不急着解释,反倒要他先看再说。
李诚闻言,只得低头翻看手上的册子。
刚开始看的时候,他完全看不懂小姐为何要抄写账册,还把账册抄得乱七八糟,东一笔西一笔的,可是由于他对两间铺子的账册实在是太熟悉了,因此当他找出其中的规律,看明白其结果后,顿时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小姐,这是……这是……”
“看明白了?”纪芙柔有些讶异他的理解力,这么快就能看懂了。
李诚用力的点头,“这是小姐你自个儿想出来的?”
“不是,偶然间得到的。”纪芙柔不敢居功的摇头道。
“从裴家?”李诚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不是。”纪芙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的不是?”李诚面上仍带着怀疑。
“我是从一个游方异人那里学习到的,完全是因缘际会。”纪芙柔瞎说,反正查也查不到。“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对咱们铺子的帐务应该有所帮助吧?我觉得改用这种方式记账,不仅能事半功倍还能一目了然。你看这里是进货,这里是出货,数量金额都有,只要将进出加总一下,每日都可以核对盘点出正确的存货数量,要抽查或是揪错都很方便。”
“小姐,这账册可以借小的带回家学习吗?”李诚如获至宝的抬头问道。
纪芙柔点头,“这是我用去年的账册编写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大叔看的,大叔尽管带回去研究,若有看不懂的再来问我没关系。”
“谢谢小姐。”
“不,是我该谢谢大叔才对,这些年来为了娘这两间铺子尽心尽力、劳心劳力的,真是辛苦你了。”纪芙柔说。
“这本来就是小的该做的事。”李诚认真道。
“还是要谢谢大叔,所以我决定从今年开始,以后每年铺子的盈利所得我只拿六成,剩余的四成,两成给大叔,两成做为奖赏的奖金。”纪芙柔宣布道。
李诚震惊的睁大双眼,然后迅速的摇头阻止她道:“小姐,万万不可,小的受之有愧。”
“大叔不必觉得有愧,倘若你真觉得受之有愧,那就请你未来更用心的帮我打理生意上的事吧。”
“不需要那两成的收益,小的也会竭尽心力,所以小姐真的不需要这样。”李诚再次劝说。
“好吧,那就当这是我替母亲给米嬷嬷养老的钱好了。大叔应该知道我母亲倘若还在的话,定会为米嬷嬷养老送终,这样大叔应该没理由拒绝了吧?”纪芙柔改口道。
李诚顿时无话可说,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明白他娘与夫人之间的关系比他这个亲生儿子还要亲,而夫人在世之时,也曾不仅一次对他说过,奶娘对夫人来说如同母亲,他这位奶兄则是兄长之类的话。
他不再推辞,起身躬身谢道:“那么小的就在此替娘谢过夫人和小姐了。”
“大叔不必如此,这本就是嬷嬷和大叔你们应得的,母亲若地下有知,一定也会这么认为。”纪芙柔轻轻说道。
“小姐和夫人一样,都是宽厚待人、心地良善的主子,小的母子俩能服侍两位主子真的很幸运。”李诚有感而发,真心诚意的说道。
纪芙柔不予置评的微微一笑。如果有人背叛她、欺侮她的话,她宽厚得了那个人才有鬼哩。
“大叔,我对咱们铺子的生意有些想法,你要不要听听看?”她转移话题,言归正传。经过账册和管理属下的不同见解之后,李诚对这位年纪轻轻足以当他女儿的小姐不敢再有任何轻视之心,听见她说对生意有想法时,自然非常重视。
他慎重其事的虚心求教,道:“请小姐指教。”
第七章 前夫寻找来(1)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的快。
纪芙柔不知不觉已在沛城生活了三个月,原本平坦的小腹也明显地凸了起来,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她怀着身孕。
李诚刚得知此事时真的难以置信,震惊不已。
他不敢相信裴家人竟会如此无情,连自家的血脉流落在外都能置之不理,又为小姐的遭遇感到怜惜与难过,不懂像小姐和夫人这么好的人怎么都所嫁非人,如此命运多舛?老天对待她们这对母女真的是太狠心,太不公平了。
为此,他惩着一股气,对铺子上的生意更加用心尽力。
他一定要好好替小姐把铺子经营好,用小姐那些令人震惊的想法与手段,让两间铺子生意兴隆、门庭若市,帮小姐赚很多银两,然后慢慢地扩展生意版图,直到不管是财富还是地位都能与裴家比肩为止。
今生阖眼之前,他一定要亲眼目睹裴家人后悔莫及的模样,要他们为错待小姐而懊恼自责,悔不当初。
纪芙柔自然不知道李诚的想法,只晓得原主母女俩能遇见米嬷嬷母子这对忠仆,真是老天的厚爱,也是她的幸运,不然她绝对不可能会有现在这样的爽日子可过,只要动动脑出张嘴就能事事顺利,心想事成,简直比做米虫都还要幸福如意。
唉,早知如此,她早就离开裴家出来过这种快活日子了。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迟就是。
纪芙柔坐在庭院里的桂花树下纳凉,一边悠闲的吃着秋月为她做的桂花茶点,一边乐呵呵的心想着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
可惜这份悠闲与宁静,随着外出回来的春花被打破了。
“娘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春花一进门便喳喳呼呼的叫喊着,把在厨房里的秋月和米嬷嬷都给吓得跑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大事不好了?你这丫头把话说清楚些。”米嬷嬷有些着急的对春花问道,毕竟外头的事都是她儿子在管的,若真出了什么大事,她儿子可脱不了关系与责任。
“先喘口气再好好说话。”纪芙柔说。
春花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开口道:“娘子,二爷来了。”
“哪位二爷?”纪芙柔愣了愣,一时之间没能领悟春花口中的二爷是谁。
这阵子她所熟知并常听见的二爷就有两位,一位是张家的二老爷,为其老来得子的么儿成亲之事近来老爱往杂货铺跑,为人斤斤计较,经常把李诚搞得一肚子火。
另外:位二爷是王家的二爷,有些商人的头脑和远见,目光尤其毒辣,只是常到她铺子的饭馆吃饭,注意到饭馆这几个月的变化就嗅出了商机与发财的味道,硬是缠上李诚想说服他,让其投资参股开分店,李诚也是被他烦得不行。
所以在春花提到二爷时,她脑中自然而然的闪过这两人,只是不确定春花说的是哪一位,这才有此一问。
“哪位二爷?”春花被她问得一愣。“二爷就是二爷啊,还有分哪一位吗?”
“当然有啊,姓张的二爷和姓王的二爷,你说的是哪一位?”
春花闻言这才知道主子完全弄错了。“娘子,奴婢说的二爷是姑爷,裴家的二爷。”
纪芙柔呆若木鸡的看着她,因不相信而再次出声问道:“你说谁?”
“小姐,是姑爷,姑爷来了!”米嬷嬷惊喜又激动的替春花答道。
“嬷嬷,我已经被裴晟睿休离了,你以后别再叫他姑爷,免得让人听见了以为咱们厚着脸皮还想巴着他或裴家不放。”纪芙柔忍不住皱眉道。
米嬷嬷顿时面露颓丧难过的神情,低头沉默了下来。
纪芙柔又转头看向春花,责怪道:“春花,裴家那位二爷已与咱们无关,你这样喳喳呼呼、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不是,奴婢是说二爷沛城了,他是特地过来找娘子,来接娘子回裴家的!”春花迅速摇头,开口把话说得更清楚些。
“春花,你说的是真的吗?”米嬷嬷迅速抬头问道,希望再起。不管怎么说,她始终还是希望小姐和姑爷能破镜重圆,小主子有娘也有爹。
春花用力的点头,“奴婢奉娘子之命去铺子找掌柜大叔时,是柱子哥偷偷告诉奴婢这件事的,听说掌柜大叔很生气的把二爷给赶走了。”
“大叔做得好。”纪芙柔点头肯定。
“阿诚那孩子怎能这样做呢?”米嬷嬷却是一脸怪罪的皱紧了眉头。
“米嬷嬷。”纪芙柔无奈的看向她。
米嬷嬷这次却没让步,她激动的说:“小姐,你没听见春花说姑爷是来接你回裴家的吗?姑爷肯定是后悔了,只要他知错能改,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小姐和小主子的,你千万别为了赌气,把这和好的机会给赌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