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停,她就醒了,但当他抱着她下车时,她也没有抗议,她只是乖乖的让他抱着,安静的缩在他怀中。
他带着她上楼,到了自己借住的客房,把她放到床上。他一松手,她就缩成一个团,像个孩子一般。
小肥悄无声息的送来一锅清淡的蔬菜粥,他舀了一碗喂她吃。
她吃了。
他一口一口的喂,她一口一口的吃。当她吃完,他把餐具收到外头,再回来时,她已经又躺回床上蜷缩着。
他进门时,她反射性又张开眼,见是他,才又把眼皮垂下。
他本来想让她洗个澡再睡,可她看起来那么疲倦,累得像是再也张不开眼,抬不起手。
所以,他只是脱掉了自己的衣裤、鞋袜,然后把她的也脱了,这才躺在床上,将她拉到怀中。
她叹了口气,小手习惯性爬上他的腰。
不到两秒,她就已经睡着。
听着她深长的呼吸,看着她消瘦的面容,他心口莫名又一紧。
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活像个被可恶的臭小孩拿在手中东挥西摇后,又随手丢到墙角的破布娃娃。
她不只变得更加苍白消瘦,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新增的淤青和伤口,有的地方,她拿ok绑贴着,但更多的地方,她只是随便察个药就算了。
最可怕的是她右大腿上那一大片淤青,他刚刚帮她脱衣服,看见那瘀伤,有那么一秒,完全无法动弹。
他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带着这些上,还能满大街乱跑,早知她伤成这样,他绝不会和他玩那个你追我跑的游戏。
叹口气,他将这顽固的傻女人揽得更紧,然后缓缓的、深深的,将她的味道,吸入口鼻,纳入血液,安他的心。
五天来,第一次,他终于可以安心闭上眼,好好睡上一觉。
她在大半夜惊醒过来。
看见眼前的男人,有那么一秒,她不敢呼吸,还以为是在梦里,可她才刚从恶梦中挣脱出来,而且他感觉起来很真实。
他有心跳,也很温暖,身上还有着汗水干掉的味道。
那并不好闻,却让她安心。
再说,她自己也没干净清爽到哪里去。
她应该要去洗澡,但她不想动。她应该要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但她不想再动脑。可是,他脸上那条干掉的血痕,却让她无法视而不见。
她必须想个办法,想办法为他解套。
可是,无论她怎么想,也想不出能保全他的办法。
他已经身在其中了,这一辈子,再也无法逃脱,就像她。
热泪,又上了眼。
他以拇指抹去她的泪,她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醒了过来。
他凝望着她,一语不发的吻着她泪湿的眼,吻着她眉上的疤,吻着她嘴角的伤,然后是她的唇。
她不由自主的张嘴回应着他,情不自禁的紧紧拥抱着他,在这无尽的黑夜中,与他汗水淋漓的纠缠一起,互相需索给予,交换彼此的体温与呼吸,直到再也分不出彼此。
这一夜,睡睡醒醒,但他一直都在。
每回醒来,他总在眼前,总也能及时清醒,安抚她,陪着她,哄着她,直到她再睡着。
关于她的事,关于那些猎人,他一句也没追问。
到了清晨,她下床洗澡,他也跟在身后一起。
把自己清洗干净之后,他给了她一条免洗内裤,她穿上之后,坐在床上,看着他拿来医药箱,帮她擦药。
她没有反抗,只是在他完工后,拿了棉球和药水,也替他脸上那条红痕消毒上药,他扬起嘴角,漾出微笑,让她心口微微一颤。
“你知道,这不代表什么。”她不想泼他冷水,但她更不愿意让他怀抱着无谓的希望。
“什么不代表什么?”他瞅着她问。
“我和你上床,不代表我改变了心意。”她淡淡的道:“我并不打算继续和你在一起。”
他脸上的微笑消失,但也没生气,只起身将小肥昨晚送来的干净衣物递给她,道:“因为那些追杀你的人吗?你说了,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我和你是一起的了。你不觉得有必要让我知道,我必须对付的是什么人吗?”
这话,让她瑟缩了一下,穿衣的动作不觉一顿。
她知道,她必须让他晓得,她害他陷入了什么样的麻烦之中,她不能让他什么都不清楚的面对那些猎人。
深吸口气,她继续穿衣的动作,把衣服拉过脑袋,那是件印着桃红色英文字体的白色纯棉长版T恤,长度刚好到她膝上十公分,但他还是另外拿了件桃红色的运动短裤给她。
虽然她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没催促她,只是也套上一件白T恤和一件黑色的运动长裤。
穿好衣服之后,他拿着洗衣篮走到门边,打开了门,把装了脏衣服的篮子放到门外,她看见门外地上放着装了三明治和一壶咖啡的托盘,他把托盘拿了进来,再次把门关上。
“这里是哪里?”
当他把三明治和咖啡拿给她时,她忍不住问。
她知道这地方不是旅馆,但他似乎每次开门,门外都有准备好的东西放在那里,好像那扇门通往某个神奇家事小精灵的国度似的。
“我朋友公司的宿舍。”
那似乎说明了一些事,他住的地方被她烧掉了,所以他来这里借住。
可是,这宿舍的服务会不会也太好?
她突然想起之前他简讯里提到的那位小肥,还有昨天在车上的那位长腿美女。
虽然哭得泪流满面,上车时,她仍看见是那女人帮他和她开了门,才又钻到前面的座位去。
“你朋友是做什么的?”她忍不住再问。
他看着她,问:“你听过红眼意外调查公司吗?”
她摇头。
他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在床边坐下,拿起另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口,看着她道:“红眼是一间专门调查意外的公司,老板韩武麒很爱钱,只要有钱,他什么案子都接。”
她瞧着眼前男人,突然领悟,“你说会武的朋友就是他?”
“嗯。”他点头。
她秀眉微拧,哑声道:“追杀我们的人,不是普通侦探社能应付的。”
闻言,他扯了下嘴角,道:“红眼不是侦探社,武哥也不是侦探,他以前是CIA的探员,退休后才开了这间公司,应付杀手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她没有说话,可他看得出来,她不相信他。
他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拉开床头抽屉,拿出一把枪,对着窗户连开三枪。
三发子弹都嵌进了玻璃里,但窗玻璃非但没有破,连一点裂痕也没有。
几乎在同时,他的房门被人踹开,一个女人持枪冲了进来,另外两个男人跟在她身后,手上也有枪。
看见屋里的状况,两男一女一楞,跟着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阿峰,你还好吧?”
“怎么回事?我听到枪声——”
“妈的,他当然还好,枪是他开的!”
“狗屎,这玻璃很值钱啊!”
“哇靠,发生什么事?阿峰宰了他老婆吗?”
“胡说八道什么啊,人家老婆还好好的啦。”
更多的人出现在门口,无论男女全挤在门边,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
第10章(2)
她一阵傻眼,直到他伸手将她往后拉坐到他腿上,她才发现自己在那女人踹门之际,第一时间就反射性的挡到了他面前。
“这是我老婆,叶怀安。”他揽着她的腰,帮她介绍:“怀安,这些是红眼的员工,长腿的屠欢你见过了,她旁边的是严风,还有武哥、阿南,卷发的是红红,短发的是括恬,那位拿锅铲的是小肥。”
所有人被介绍时都嘻皮笑脸的点头或和她招手,但屠欢是嘟嘴笑着朝她抛了一个飞吻,那个绑着小马尾,看起来有些面熟的男人则朝她眨了一下眼;她慢半拍才想起来自己见过这男人,那叫阿南的,是她和阿峰结婚时的其中一位证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僵在当场。
“臭小子,你没事发什么疯?”韩武麒心疼的看着那块玻璃,道:“你知道这种特殊的防弹玻璃一片要多少钱吗?”
“我老婆需要知道你们有能力保护自己。”他眼也不眨的说。
她闻言,尴尬的用手肘戳了他肚子一下,道:“我没这样说过。”
虽然她如此表态,但眼前众人当然知道事情八九不离十,于是身为老板的韩武麒站了出来,轻咳两声。
“叶小姐——”
“武哥,是太太。”他身边那被叫做小肥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提醒:“人家嫁给阿峰都三年多了。”
“叶太太——”他立马改口。
红红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吐槽道:“什么叶太太,是吕太太,阿峰姓吕啦。”
韩武麒不爽的回头瞪那两个女人一眼,这才转头看着她,道:“吕——”
他才吐出一个字,屠欢忍不住苞着插嘴:“人家又没冠夫姓。”
“狗屎!”韩武麒这次终于忍不住咒骂出声,道:“你们可不可以让我把话说完啊?叫什么有那么重要吗?重点是她是阿峰的老婆,OK?”
见所有女人闭上了嘴,他才转过头来,看着她道:“我不知道你是发生了什么事,惹了什么人,才搞得对方满大街追杀你。但既然我接了阿峰的案子,就表示你是客户。你不要看我这些人好像很两光,但他们个个是高手,严风之前是俄罗斯情报局FSB的探员,阿南是哈佛毕业的天才外科医生,红红是美国FBI出身的专业鉴识员,屠欢是综合格斗技的高手,恬恬和小肥虽然不会武,但她们都经过专业的训练,自保绝对没有问题,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其他出身各行各业的专业人才,无论你有什么问题,只要有钱,我敢保证——”
“我没有钱。”她直接打断他广告般的长篇大论。
韩武麒嘴巴开开,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啥?”
“我没有钱。”怀安直视着他的眼淡淡重复,然后道:“所以如果你是想要招揽客户,可以省省你的口水了。”
这一句,让旁边众人爆笑出声,其中那叫屠欢的长腿美女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大声赞叹道:“天啊,叶怀安,我就知道我会喜欢你!”
那些人笑得那么大声,她以为他会生气,谁知道那男人却跟着笑了。
“我知道你没钱,不过阿峰有。”
她一楞,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你哪来的——”话未完,已领悟过来,她微恼的道:“你把我给你的钱给他了?”
阿峰还来不及回答,韩武麒那王八蛋已经开口补充。
“还有存款。”
她眼角一抽,光看他恼怒的瞪着那家伙的表情,她就知道他真的给了,不等他辩解,怀安转身下了床,就冷着脸朝那钱鬼伸手:“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你把钱还来。”
韩武麒挑眉,双手抱胸,嘻皮笑脸的低头瞧着她问:“那是阿峰的钱,我为什么要还你?你既然已经把钱给了他,那要怎么利用就是他的事,他想把钱花在找老婆身上,不管是找旧的,还是找新的,那也不关你的事,不是吗?”
她脸一白,一时哑口。
韩武麒见状,再笑:“喏,要我还你,也不是不可以,目前呢,这五天花费,包括油钱、水电、人事成本,加加减减,差不多就十万,我可以扣掉那些开销,把剩下的还他,但你要是再跑掉,我还他再多钱都是白搭,把钱这样转来转去,就只是给银行赚去那转账费。所以,你要不要干脆帮我帮他,帮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银行都省点麻烦,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是捅到了什么马蜂窝,才惹了一身腥?因为不管追杀你的人是连续杀人犯、变态杀人狂,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我们都能帮你——”
她闻言一楞,这男人说那最后几句话时,意有所指。
她瞪着他,忽然间,发现眼前这家伙知道,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至少知道一部分。
“怎么样?现在有兴趣谈谈了吗?”
男人笑容可掬的说。
“你知道什么?”她戒备的看着他。
“我的人偷了那三具焦尸的DNA回来化验,刚刚计算机跑出数据,你杀的三个人,是国外的三个罪大恶极的死刑犯,而且分别早在三年前就陆续死了。”
此话一出,让红眼的几个人又骚动起来。
“狗屎,该不会是——”
“不是该不会,我看就是!”
韩武麒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所有的人见状,瞬间静了下来。
韩武麒无视那个在她身后瞪着他的男人,只瞧着她道。
“这场游戏,一点也不有趣,对吧?”
她浑身一震,脸上血色尽失。
所以,他真的知道,那阿峰呢?
她转过头,只见他脸上也有着掩不住的震惊。
“你知道那游戏?”她瞪着他,错愕的脱口而出。
他苍白的表情,显示他确实知道。
她惊恐的看着他,不由自主的退后,眼前的一切扭曲旋转起来。
妹以为游戏结束了吗?
恐惧、惊慌、畏怖,瞬间蜂拥而至——
除非你死,它是不会结束的。
他们到底把那游戏扩张了多大?
哈啰,艾丽斯。
难道她还在游戏里?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猎物守则一,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不要是他!不要这三年多都是假的!
猎物守则二,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不可能还在那游戏里,她逃出来了!逃出来了!
猎物守则三,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捂着双耳,却仍听见那冷酷的警告。
不,这都是假的,是假的。
他一定是真的,必须是真的,她需要他,她需要他是真的。
她痛苦得喘不过气来,然后她听见他在叫她。
“怀安——怀安——”
她猛地回神,才发现她喘不过气来,是因为她忙着在尖叫,而他不知何时抱住了她,跪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她。
她闭上了嘴,喘着气,感觉他抚着她的背,听见他在耳边低语。
“嘘,没事、没事……你不要害怕,别害怕……我是真的,你逃出来了,你可以相信我……相信我……”
她喘着气,发现自己不知怎地跑到了浴室,缩在墙角,当她抬起泪眼,才看见他挤在门口的那些朋友,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她,脸上满是被吓到的震惊。
这一秒,她知道,她疯了。
她其实早就知道,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经被逼到疯掉,她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可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了,包括他。
包括他。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