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男人,背景是那样的不单纯,他真的不阻止女儿吗?
将眼镜重新戴回,他眉头紧皱,“你刚说那通绑架电话是你要他打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嗯……就是……”想起自己真正的用意,两朵淡淡的红云在她芳颊若隐若现,“他不记得我,我又想接近他,所以才想了这个方法。”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化被动为主动?”从没听过女儿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情事,还以为她对男女感情很鲁钝,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用情至深的人。
“嗯,现在我想亲近他,而不是像那年暑假一样,只敢默默的注意他。”方若海用力点点头,表示坚决的心意。
女儿认真的表情,重重震撼了方士均。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女儿长大了啊。她已经到了懂得追求自己幸福的年纪,他却直到今日才有这个认知。
“虽然我不是很看好,但毕竟你也成年了,总是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爸爸是赞成我了?”
“我只是尊重你的决定。”
“那就是赞成了嘛!哈哈!”她又像无赖似地枕在父亲的肩头上。片刻后,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双眼登时发亮。“那……爸爸,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说吧。”瞧她那谄媚的表情,绝对是和林凡有关。所谓知女莫若父,她那一点小心思他岂会不知?
“你和林凡约好晚上碰面对吧?”
“嗯。”果然!一开口就是林凡。
“你拨电话给他,跟他说你不去了。”
“为什么?”
“因为你要赴了约,玉坠就得交给他,那这样我就不能以当‘人质’为由,继续住在他家了。”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近水楼台,她当然得好好把握。而把握的第一点,就是留在他家当“人质”。
方士均看了看女儿一脸认真,不由得哈哈笑出声。不过是谈个恋爱,竟然连绑架这种情节她都可以拿出来演?
“唉,本来还担心你待在他那里会吃亏,但现在看起来,我好像多虑了。”
“咦咦?爸爸的意思是说……他会吃亏啰?”
“哎呀,反正女大不中留啦!爸爸现在总算体会到这句话的意义了。如果彼此都有意,我当然是开心自己的女儿找到如意郎君,但如果……”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但如果他对你无心,你答应爸爸,要懂得放手,好好保护自己,好吗?”
方若海垂眸,暗自思忖着父亲的话,半晌后,她伸出双臂搂住他的颈子,“爸爸,我答应你。如果我努力过后还是没有结果,那我会学着放手。可是在这之前,请你支持我,好不好?”
“从小到大,你做哪件事我没支持的?”
“哈哈!你把我形容得好像是土匪婆喔。”
“差不多啦!”
“那还不快点!”她淘气地双手叉腰。
“啊?”
“打电话给林凡,说你晚上要失约呀!”
“你喔……”方士均抹抹脸,无奈道:“有了林凡就忘了我是你爹。”
“你本来就不是我爹啊,你是……”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呀转,“你是我最亲爱的爸爸。哈哈!”
“……”这就是时下年轻人最爱的“耍冷”吗?他这个棺材进了一半的老人总算体验到了。
“快打啦!”方若海催促着。
“……”他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女儿除了不够淑女之外,八成还会是个见色忘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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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踏进住处,那在空间中飘荡的食物香气,便迎面扑鼻而来。
林凡的双腿定了定,随即想起屋里多了一个人。他迈开修长的双腿,往厨房移动,在越过用环保纤维和纸搭配着全实木框架的屏风后,瞧见了餐桌上摆着尚冒着热气的菜色。
他瞪视着那三菜一汤。原本就因方士均突然取消今晚约定而有些烦意的他,在看见那些菜色后,心底更是乱了些。
是巧合还是她故意的?为什么餐盘里的食物全是他喜爱的?但……她理该不知道他口味的吧?
林凡沉着脸,旋过身子,走出厨房寻着她的身影。
经过客厅,越过自己的卧室和书房,他走近客房——那个让她暂住的房间。
房门未完全关上,他透过敞开的门缝瞧见了她。
她上身穿着一件粉色的细肩带紧身背心,下半身是枣红色的雪纺纱片裙。
她一个旋身,直腿高踢后,再一个空中跃跳,雪纺纱裙随着她的动作而轻扬着,套着粉橘色芭蕾舞皮软鞋的双足,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轻轻点跳,她像个轻盈曼妙的小精灵。
这既然是客房,房里自是不会有太多的家具摆设,就一个单人尺寸的床组、一个极简单可依需求而自由伸展宽度的日式伸缩活动轮衣橱、一个简洁大方的立镜,如此而已。
是以房内的空间还算宽敞,加上她把衣橱和立镜移至墙角,所以她有足够的空间可以练舞。
他知道她是舞蹈系的学生,却没想过他会亲眼看见她的舞姿。尤其是在这种她是他“人质”的情况下,她竟还可以这么安心在他屋内练舞?她会不会太随遇而安了?
“嗯咳!”他状似无意地轻咳一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当然他知道阻扰她的练习也许不对,但是方士均的失约让他耿耿于怀,他必须找她问清楚,她的父亲究竟是还要不要她这个女儿?
……她似是没听见?因为她依旧专注于她的舞蹈动作。
她双手打开至身体两侧,手臂低于肩膀,手心则是向前,这动作看起来像是在拥抱一个人。一个蹲、一个跳,又加上几个连续的组合动作后,脚尖在地上划着圈圈,接着一个突然的跃起,身子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后,双足落下,这一落,正巧落在房门边。
她双腿缓缓朝两侧分开,呈一百八十度,紧紧贴着地板。她柔软的身子往左侧压,再压,直至身体贴在左腿上,双手紧抓住左脚的足尖后,一个深深的吸气,再一个缓缓的吐气后,她身子已回正,双手也分别置于两膝上方。
她坐在地板上调整有些急促的呼吸,晶莹的汗水沿着她的额际下滑至颈项,看来……很性感。从他的角度看去,视线正好落在她不断起伏的胸前,汗水湿透了她的舞衣,让原本就是紧身的细肩带背心更是贴合着她的身体,好身材一览无遗。
他仅是看了一眼,便不自在地调开眼光,俊容有着两抹浅浅的、很可疑的红晕。
“咦?你回来啦?”方若海自大理石地板起身后,才发现林凡侧着脸,倚在门旁。她自双耳摘下无线迷你蓝芽耳机,又拿下夹在雪纺纱片裙抽绳上的超薄名片型手机。
林凡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才明白原来她戴着耳机听音乐练舞,难怪方才她没听见他那其实很大声的“轻咳”。
“你父亲失约了。”他盯着她因练舞而红扑扑的粉颊。
“啊?”她微显讶异,无辜地问:“所以你没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嗯。”
“我爸……他放你鸽子?”
“不,他拨了通电话给我,说医院有事,他走不开,所以再另约时间。”
“哦……”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随后漾开一抹笑,“他是主任嘛,总是忙了点,有时若遇上什么紧急状况,他是真的走不开的,毕竟救人要紧呀!”
“也是。”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但……你的安危比较重要吧?”
“医者父母心。对他而言,病患和我这个女儿一样重要。”
林凡瞪着她,“倘若每日都有病患上门找他,那他岂不是次次失约,而我便拿不到我要的东西?”
“嘻!医院里还有其他医生啊,爸爸不会每次都失约的。”
“但今天他确实失约。”他深幽的黑瞳紧捕捉她的表情。
“也许今天的病人情况特殊。”他的目光让她心口卜通卜通跳,她有些羞意,也有点心虚。
垂下一双美眸,她躲避他试探的目光,偷偷吸口气后,重新抬眸。“其实你也不必防我,一来,我待在你这里对你并无害;再者,我爸爸不可能为了一个与他无关的玉坠而宁可不要我。”
林凡敛下眼,忖度着她的话。她说得不无道理,她留在他这里,对他真的无害。而她父亲,也真的不大可能为了帮向震谭而不顾自己亲生女儿的安危。既然如此,他为何防她?
一个不经意的抬眸,他的眼神对上她的。
她唇畔带着笑意,白嫩的脸蛋染着淡淡的红晕,整张脸是春暖花开。一股不知名的暖意,缓缓流淌过他心底,让他心神一荡。
一种让他害怕的念头方闪过,他倏然收回停留在她脸上的眸光,淡淡说道:“吃饭吧。”
离开前,他听见了打喷嚏的声音,那是来自他身后的她。
刚才他倚在门边不动,她只闻到自己身上有淡淡的咸汗味,除此之外,便剩下他的男人气味。可就在他转身时,带起一股香味,而那种香味,总会让她敏感地打喷嚏。
“感冒了?”他回过身问道。
摸摸鼻子,她对着他摇摇头。
瞥她一眼后,他迈开长腿,才跨离房门两步远,又听见后头连续响了两个大大的喷嚏声。
方若海垂着头,揉揉过敏的鼻子,暗自叫苦。另一方面,也在臆测着他身上那股香味从何而来。难不成……他有女人了,只是她不知?
“冷?”想起她身上那汗湿的舞衣,他停下脚步。
咚地一声,那个双腿虽然往前走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还不停揉着鼻子的女人,一个没注意又撞上他硬邦邦的背,与那日校门口发生的状况如出一辙。
重心不稳的她,一手拿着耳机和手机,一手还停在鼻端上,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自己就要往后栽去,她怕疼的闭上双眼,等待疼痛的到来。
身后一被柔软的身体碰撞,林凡便知有人眼睛没长好,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他转过身子,大手一捞,便把那个差点栽倒的小女人捞进自己怀里。
“咦?”没有预期的疼痛,方若海缓缓睁开眼睛,在发现自己被搂进一个温暖的胸膛时,粉颊窜起一阵燥热。
心窝里关着一只小鹿,那只鹿儿不安分地冲撞着,害得她心口又是卜通卜通乱乱跳。
见她颊畔又是一层淡淡的红晕,加上自己硬实的胸前多了一道柔软,林凡才惊觉两人间是如此亲密。
握住她腰身的铁臂一松,他轻别开脸,低声道:“换件干的衣服再出来吃饭吧。”话落,长腿一迈,他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见他脸上有着古怪的神色,方若海倒是不以为意。他没因为怀疑而赶她走,也没放任她栽倒,还关心起她来……就算现在他对她咆哮,她也是很满足。
嘻……目前看来,她与他的距离是往前进了一步。嘻!嘻嘻!
第四章
那日,一个秋季的落日时分。
林凡开着车,车内还有林瓶和夏芸心,一个是他的妹妹,另一个是他的未婚妻。她俩为了庆祝他拿到硕士学位,找了家很有特色的餐厅,说是要三个人好好吃顿美食后,再去狂欢一整夜。
往餐厅的途中,晴朗无云的天空突然被层层的灰云布满,不多久便开始下起大雷雨。豆大的雨珠密密打在车窗上,噼哩啪啦响个没完没了。
芸心说,那雨声、那雷鸣,是为了庆贺他拿到学位而合奏的欢乐舞曲。
瓶瓶则说,秋天还下雷雨,一定是连雷神和雨神都为他开心,所以劈了几道响雷、下了场大雨来祝贺他。
他们三人一路说笑,终于来到那家餐厅。
雨天出门总是不方便,所以有车的人在这种时候自然是选择以车代步,而车一多,停车位相对也就难找。
他在餐厅附近绕了好几圈后,总算在餐厅对面等到一辆正要自路边停车格离开的车子。瓶瓶和芸心嚷着要先进餐厅点餐,他让她们先下车,自己再把车停好。
车一停妥,他才打开车门跨出一脚,便看见站在马路中央,撑着伞等着过街的她们。
他带着笑意自车内走出,关上车门设了防盗警报器后,一个转身,他看见对向车道一辆高速驶来的联结车,完全没有减速迹象地直朝她们而去,眼看着就要撞上。
他愣了一秒,随即大喊:“小心——”然后跟着迈开双腿,不理会这方的来车,迅速往她们的方向奔去。
“砰”地一声后,路人的尖叫声四起,她们共撑的那把伞被抛上半空中,像落花似的在空中旋转又旋转,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坠地。
他看着芸心被撞飞到这个车道来,一辆来不及煞车的小客车就这么辗过她娇嫩的身体。他跄跄踉踉地走到她身旁,腥红的鲜血不断地从她鼻口涌出,她的身子还不停抖动着。
他喊着她的名想唤回她的意识,他想撑起她的背带她就医,怎奈一个沉重的雷响后,雨势增大。
一个短暂的抽搐,她身子那不自主的抖动,顿时停止——
她断了气,在他怀里;她魂归天,在他眼前。
他张着嘴,想喊她却喊不出来:他眨着眼,想掉眼泪却掉不出来。他只能颤抖着双手,抱着她尚温热的身体,任她呕出的鲜血和着雨水,染上他的脸、他的衣、他的掌。
苦味、涩味、酸味……渐渐渗过他湿透的衣,逐一侵入他的心,搅和成另一种滋味——
是痛。
他喉头紧缩着,他双眼干涩着,他心肺撕裂着。
好心的路人上前关心着,他置若罔闻,双眼空洞,他只是静静地拥着芸心,紧紧地拥着芸心。
好半晌,对街传来了喧闹声,那声音会干扰到他的芸心啊……
他气愤地抬首,正要大吼着要他们安静时,双眼瞧见肇事的联结车就停在对街。他看着几个人或蹲或跪在肇事车辆旁,天暗雨大,他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好像……好像是正要从车体下方拉什么东西出来……
“绷”地一声,心上那根早濒临崩溃的弦,紧了紧,然后硬生生断了。
他将芸心抱到马路旁,拜托路人照顾他的睡美人,别让她被喧闹声惊醒。然后他以极快的速度奔进车潮、横越马路,在联结车旁停下脚步。
雨水打在他身上,不痛,真的不痛,因为他的痛觉,早跟心脏为伍,所以身体没了痛觉。他看着那些人自车体下方拉出一具娇小的身子,高速撞击加上拖行,那娇小的身子早已因重创而变形。
死了的,血肉模糊;活着的,肝肠寸断。
大雨冲刷下,腥红的液体沿着她全身上下每个部位滑到地面,在她身体周围形成一圈红光,煞是沭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