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了半天,没瞧到任何动静,带头的男人冷冷地笑起来。“臭丫头,老子可不是被人吓大的!你好大的胆,竟然敢耍老子!”
“我真的没骗你们,我爹最近雇了一位保镖保护我。那个保镖是个有怪癖的高手,他非常不爱人家看到他,因为看到他的人都死了,连我都没看过他几次呢!可是他很厉害喔,他、他可以在无形之间就削断人家的头发——”她硬着头皮努力吓唬他们,看看他们会不会被她唬住,她再乘隙落跑。
还没说完,某个家伙突然感到手臂痒,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大束头发竟然无声无息地齐齐断落下来,像被无形的刀子削过去似的,忍不住惊叫起来。
“娘的!你鬼叫什么?”带头的男人转头大吼。
“头、头、头发……我的头发被人削断了!”倒楣的家伙捉着断发嚎叫,活像那一刀砍断的是他的耳朵。
见状,几个大男人倒抽一口凉气,易均均也张口结舌,看傻了眼。
“叫你的保镖出来,不要装神弄鬼!”老大飞快转回头,用瞪得像牛眼那么大的可怕眼神,死死盯着易均均。
“谁……谁叫你们不信我的话,就、就跟你们说了,我那怪保镖不爱被人看到,看过他的都是死人了咩!”她吞了吞口水,装出无辜的表情。
几个混混们面面相觑,暗自抖了一下。
一看他们有些畏缩,均均的胆子反倒大了一些。
刚才她的话才说完,小混混的头发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当场削断,这表示暗处一定有位高手在护着她。
深吸一口气后,她决定继续吓唬他们一下,死命祈祷暗处那位高手听了她的话后,可以再次显灵——呃……不,是再显神威!
“喔喔,我还没说完呢,我这保镖还会在无形中挑断人家的腰带喔——”还在考虑要不要配上一段“嘿嘿嘿”的笑声时,又是“哇——”的一声惊叫响起,吓了她一跳。
“又在鬼叫什么”老大烦躁地大吼,自个儿也被吓到了。
“腰、腰带……断了……”另一个倒楣鬼提着松开的裤头,已经脚软地跌坐到地上。
“活见鬼了……”老大脸色发白,喃喃说道。
混混老大的话,也正是易均均的心声。
她张大眼,瞪着坐在地上发抖的小混混。
还真是活见鬼了!她真是上辈子烧足好香得来的好狗运,竟然真的有人在暗中助她!
眼见她似乎真有高手在暗中保护,混混们不敢再动她一发一毫,带头的老大立即使了个眼色,要其他人扶起脚软的伙伴,很识时务地决定放过她。
但撤退之前,老大习惯性的嘴贱,对她撂了些狠话——
“臭丫头!这次就放过你,下回别让老子遇到,否则老子先奸了你,再丢到窑子去让人——”
还没撂完狠话,一阵流星似的银针忽然从不知名的暗处喷出,兜头罩下,扎得老大满头满脸。
“哇啊——大侠饶命、饶命啊!小的不敢了!哇啊啊啊啊——”老大吓得抱头鼠窜,惊叫着拔腿就跑。
小喽啰们看见老大落跑了,也赶紧跟着夹着尾巴逃走。
瞪着瞬间空无一人的小巷,易均均突然觉得周身一片凉。
“多、多谢相助。能否请恩人现身,接受小女子拜谢?”
等了一会儿,四周除了不知打哪儿吹来的微弱风啸声外,完全悄声无息。
她吞了吞口水。“既然恩人不愿出面,小女子也不勉强。若恩人改日需要帮助的话,请拿这块玉到至善巷巷底的易府相认,小女子定会尽力回报阁下今日的恩情。”
她一面神经兮兮地左右张望,一面解下腰上的一块玉佩,缓缓蹲下放到地上。
原地又等了一会儿,因为担心那位高手早已走远,也担心那群混混会再回头,水灵灵的大眼儿不死心地又张望了一遍后,这才匆匆忙忙地转身跑开,迫不及待地想和夏儿及家仆会合。
直到她跑远后,一抹青纹白影才缓缓从暗处现身,弯腰轻轻捡起地上的玉佩。
“这娃儿果然是个小麻烦。不过,很有趣啊……”何凤栖望着玉佩笑道。
他有预感,他为自己找了一个有趣的活儿,可以调剂一下最近闷透的日子了。
第二章
由于穿着男装乱跑,所以易均均被老夫人处罚禁足十天,并被嘱咐今天要待在书房里,等着新夫子到来。
易均均心里老大不爽,大刺剌地“砰”一声推开门,走进很久没踏足的书房。
坐下来后,眼儿一溜转,她伸手拿起名贵的徽墨,在同样名贵的端砚上,缓缓研磨出一池发色均匀、散发淡淡松香味的墨汁。
文房四宝,为笔墨纸砚四者。易府在纸墨笔砚上一向讲究,人家是库存金银财宝,易家则是库存天下顶级的砚墨纸笔。
在易家,就算是年幼孩童初学写字所使用的用品,为了栽培子孙,易家人也从不啬惜使用品质最上乘的。
有了无数次捉弄夫子的经验后,她深知在捉弄人之前,一定要先卸除对方的心防,先给对方绝佳的第一印象,让对方以为自己无害又无辜,这样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最佳效果。
就算很多人都事先风闻过她的顽劣事迹,但第一次见面前就先装乖的策略,依旧永远屡试不爽。
磨墨磨了半天,也等了半天,她几乎都快睡着了,却还不见那个新夫子过来。
“这个新来的夫子摆好大的架子,竟让本小姐等这么久还不来……”她喃喃抱怨道。
才刚抱怨,门板上就响起轻敲声。
“小姐,夫子来了。”总管在门外说道。
终于来了!
她立即坐正,偷偷清了一下喉咙,刻意将语调放到最柔软。
“请进~~”唉唷,娘啊!好像假过头了,连她自己听了都冒出鸡皮疙瘩,忍不住吐吐舌,希望没破功,吓跑新来的夫子。
听到三小姐超级做作的矫揉嗓音,正要开门的总管,整个人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明白小姐又要整人了,心里不禁深深地同情起这位新来的夫子。
小姐整弄夫子已经整成精了,这新来的夫子……下场恐怕也不会太好,唉~~
总管忍不住抬眼看看夫子,欲言又止。
何凤栖挑挑眉,明白总管看他的用意,但却不说破,只是好笑地回望总管一眼。
“凤先生请。”总管轻咳一声,赶忙为他打开书房的门,决定当个谨守本分、不多话的忠仆。
何凤栖道谢后,缓缓步入书房。
见到一身女装的易均均,正襟危坐、抿唇淡笑、双手交叠在膝上、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桌旁的模样,他差点笑出来。
虽然她的五官清秀可人,十分适合闺秀千金的装束,但与她昨日那身有如小少年一般不辨雌雄、离经叛道、浑身充满了迷人的灵动神采的打扮相比,昨日的她,更加对他的味儿。
易均均乍见到他,不禁偷偷地对着他的俊美容貌惊叹了一下,毕竟是豆蔻年华的年轻女孩儿,她的心口竟不由自主地快速怦动了好几下,小脸也微微地发着热。
“先生好,请问如何称呼?”均均大方地率先开口。
“凤七。”他心不在焉地回答,蓦地惊喜地瞧见窗边放了一张看起来颇舒适的软衾卧榻。
“学生均均见过凤先生,有劳凤先生指点了。”她袅袅娉娉地起身敬礼致意,扮足了大家闺秀婉约多礼的模样。
谁知夫子的眼神没朝她飘去,整个人竟然直直向着窗边的软卧榻走过去。
易均均张大眼,瞪着他像见着心上人似地飘向软榻,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拍拍软垫,脸上露出对软榻的舒适度感到很满意的表情。
接下来,他抬手推开窗,瞧见窗外正对满池莲荷时,唇边的笑意更浓了。
易均均一头雾水地瞧着他一连串诡异的举动。
这、这个家伙,未免太把她的书房当成自己家一样自在了吧?
她还在满脸不屑地撇唇时,就见夫子他整个人竟然大刺刺地躺了下去?!
“不错、不错,真舒服!”他闭上眼睛,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啊?!”她震惊地瞪着他,完全傻眼。他真的躺下去……睡觉?
有没有搞错啊?亏她乖乖磨了一整个砚池子的墨汁,装乖、装懂事,结果这个夫子竟然第一天就怠工,一进门就四处找地方睡觉,还嚷着说好舒服?
奶奶和爹爹在搞什么呀,竟然找了一个空有外貌、行为却不伦不类的夫子来糟蹋她?
他们不想再找夫子,就干脆放弃算了咩,干么硬找来一个进门就找地方睡的懒夫子来凑数呢?
第一眼见到俊帅男子的怦动完全退去,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怒火,心底一面气着奶奶和爹爹,一面对这个自称是凤七的夫子反感到不行。
敢情他是嫌易家给他的薪饷太少,不够糊口,所以半夜兼差当小偷去啦?
气了一会儿后,眼珠子转了一下,她忽然又偷偷暗笑了起来。
他睡觉正好,更方便她下手整人。
她发挥最大的耐心,端坐在桌旁,尽量不吵他,静静等了好一会儿后,猜测他已经入睡了,这才从笔架上拿起一枝笔,将笔毛吸饱墨汁后,蹑着足,悄无声息地靠近他。
她一手捂住自己快笑出来的唇,一手将笔尖悄悄伸向他的脸,决定在他的俊脸上画一只大乌龟!
就在笔尖正要碰到男人的俊脸时,男人没有睁眼,匆地轻轻抬手一挥,扫开她的手腕,笔尖突然像是自有意识地一转,就这样在她脸上撇过一道带着松脂味的凉凉痕迹。
她倒抽一口气,懊恼地瞪着手上的笔。
怎么画到自己了?
不甘心地,她又将笔尖伸向他。
这一次,她打算奇袭,下手快狠准地就把笔尖对准额头戳下去!
谁知,他仍然没张开眼,仅仅又抬起手微微一挥,扫向她的手腕。
她的手一麻,毛笔再次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一样,笔尖转了个方向,准确地往她另一边的脸颊又画上一撇墨痕。
她不死心,用极慢速和极快速交替着想画上他的脸,最后却笔笔都往自己脸颊上招呼过来。
试了几次后,她愣住了,终于发现不对劲,一股火气开始从胸腹之间冒出来。
“你、你没睡着是不是?”她不客气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怒道。
回答她的,是一道绵长的呼息。
“再装睡啊你!可恶,竟然敢耍我!看我不画花你的脸,再叫奶奶和爹爹轰你出去!”她一发狠,动作掩也不掩,一手压住他的下巴,握笔的另一手就要强硬地画上他的脸。
何凤栖终于睁开眼睛,懒懒地瞅她一下,仿佛她是只扰他清梦的小蚊子般,抬手松松地握住她试图行凶的纤细手腕。
“你不再装睡了吗?说!你是谁?来易家假扮夫子有什么企图?”易均均十分防备地瞪着她。
他望了她沾上好几撇墨渍的小脸一眼,随即“噗”的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笑?快说!你有什么企图?”她俏目怒睁。
“原来我的新学生,是个爱画画的淘气姑娘,不画画纸,偏爱画脸啊!”
“你乱讲!”还不是他害的啊!
“不错、不错,虽然画在自己脸上的嗜好是怪了点,但看你脸上这几笔,线条遒劲有味,意蕴生动,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他有模有样地评论道,差点气炸她。
“教、教你的头啦!我的脸还不是被你画花的!你竟敢装睡耍我,我绝不放过你!”双手挣扎、挣扎、再挣扎!
“三小姐此言差矣,如果不是你扰我清梦,此刻咱们依然相安无事。唉呀,我正好也喜爱书画,既然你的画兴正浓,咱们的第一堂课,就先从书画入手吧!”他淡淡笑说,不甚正经地勾了一下她的小下巴。
“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懒夫子!”她的俏脸一红,又羞又忿地骂道。
他笑了笑,抬起手来。
接下来,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只感到他的手指在她腕间轻轻一弹,指掌麻了一下,握笔的手指竟然转了过来,笔尖不偏不倚地对上她的鼻尖!
一看自己的手又不听使唤,她大惊失色,倒抽一口凉气,想要马上撤退,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半趴在他胸口上,整个身子已经完全动不了!
“你……你做了什么?”她惊恐地瞪着他。
“我什么也没做呀!”何凤栖的笑容有些无赖,一手抬起她的小下巴左转右转,一脸认真地在构思要从何处开始下手。
“唔……接下来画哪里好呢?”他偏着头慢慢说道。
“你、你……你敢画我的脸就试试看!”她用力眯起眼,使尽吃奶的力气,挤出最凶狠的表情威胁他。
突然,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面铜镜,照着她的脸。
“先别气嘛,欣赏一下自己的画作。好可爱的一只小猫儿,是不是?”他一边说,还一边体贴地捏着她的下巴转过来又转过去,好让她把自己看个仔细。
被这样折腾,她顿时又羞又气,眼眶开始泛红。
就算她常爱穿男装,毕竟仍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家,因此一看自己的脸被画花了,还是无法忍受,难过到差点哭出来。
“凤七,你可恶!我要叫奶奶把你赶出去——”她奋力发出尖叫声,试图将府内的人引来书房。
这一叫,门外果然发出骚动,书房的房门瞬间被人推开。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夫子出事了?”
“夫子!快保护夫子!”
“均均,住手!不可对凤先生无礼啊!”
易家人通通涌进书房,担心新来的夫子被欺负,全都慌张地大呼小叫、乱喊一通,深怕那个凤先生第一天上工就阵亡了。
但是,一看到均均,所有人都蓦地僵住了,接着一齐缓缓转头看向正坐在书桌旁,慢条斯理地摇扇喝茶的凤先生,脸上全都露出奇异的表情。
众人只见均均她没什么闺秀气质地半躺在软榻上,一手握着笔,一手拿着铜镜,瞪着凤先生的表情看起来也是很怪异。
易均均则是震惊地瞪着这个新来的夫子。
家人冲进门的速度已经算快的了,但这人的速度……
她完全没看清楚这个诡异的家伙是怎么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从她身下移动到远远的书桌那头,还顺便摆好了喝茶的姿势。
真是……见鬼了……
还有,书桌上何时有茶可以喝的,她怎么都不知道?也是他在刚刚变出来的吗?
“均均,你干么把自己的脸画成小花猫?还……拿镜子?”在化妆吗?易大少爷疑惑地问道。
“大哥,不是我,是他画的啦!”她急得猛摇头。
“女孩儿家躺在卧榻上成何体统?还不坐正!”易父大声怒道。
均均被吓到,下意识地赶快坐直身子,急忙解释。“爹,是他一进门就躺在我的软榻上睡大觉,我只是想过去叫醒他而已,没想到他就用笔把我画成这样了。要不是你们冲进来,他还想要在我脸上多画几笔呢!”她又委屈、又气愤地用力指向喝茶喝得一脸陶醉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