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刚穿越过来,顶替了七岁早夭的赵盈雪,一日她好奇地想到宫外瞧瞧,在得到父皇的应允之后,便带著几个宫女和太监换上便服出了宫。
逛完热闹的市集和坊市后,在菲儿一再催促下准备返回皇宫时,她意外地瞥见一名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神色仓皇地躲到一处鱼贩后方的鱼篓后,接著她便看见有数名脸色阴冷的男人一路过来,沿途似是在找寻什么。
她瞥见那少年往鱼篓内侧移动了几步,似乎想躲避的就是那几个人。当时她走向那鱼篓,不著痕迹地挡住那些人的视线,接著还刻意误导那些人——
“菲儿,方才我们看见那穿著一身破衣,像个乞儿的小哥哥来向咱们询问渡口的方向,你说他是不是要去坐渡船?”
菲儿愣了愣,一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在见她悄悄使了个眼神后,才会意过来附和道:“他往渡口那儿去,应当就是去坐船了。”
那几名神色阴冷的男子听了她们的话,立即过来询问:“小姑娘,你说的那个小哥哥可是长得这般高,约莫十二、三岁年岁,脸色白皙,长得十分俊俏的模样?”那人伸手比了个高度。
她故作天真地点头,“是呀,你们怎么知道?”
那几人一听,再询问她渡口的方向如何走,便疾步朝那里而去。
见他们走后,她向菲儿要了一只钱袋,悄悄放到鱼篓前,便与菲儿他们一块回宫了。
没想到当年那狼狈不堪的少年竟然就是戚敬元。
他们再相逢时戚敬元已二十一岁,他的面容有所改变,且当年她也仅是匆匆瞥了他一眼,早就不记得他的相貌了。
戚敬元怜爱地用下颚轻蹭著她的脸,“那时你算是救了我。”他也是直到成为赵央的太子太傅,开始替他们姐弟俩授课时才认出她来。
他记忆极好,见过的人不容易忘,不过当时他是先认出她身边的宫女菲儿,接著才认出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毕竟那年她才七岁,时隔八年后,她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所以这么说来,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她仰起脸,得意地看著他,“那你可要好好报答我。”
他眼神温柔地凝视著她,轻笑,“我都以身相许了,还不够吗?”
在得知她被许配给李胜明时,他提前举事,这些年来他暗中招募了一批军队,再联合卫将军手上的十万大军,与北鑫国朝中的数名大臣里应外合,一举除掉了掌权的宦官与他的一干党羽。
而这时他那位因修炼而导致神智癫狂的父皇,不知为何竟奇迹地恢复了神智,并当著众臣的面把皇位传给了他,离开宫廷,进入一处道观去专心修炼了。
赵盈雪不解地问:“可你为什么要攻打晁国?”
晁国是她的国家,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虽然这一年来她是被软禁在深宫里不得自由,但她对这个国家和百姓多少是有感情的。
“我若不攻打晁国,你现下已嫁给了李胜明。”为了赶在她大婚前攻破晁国皇宫,他将士用命,许下重赏,谁能率先攻进皇宫,便赐封一等侯,并赏黄金万两。
原来北鑫国发兵攻打晁国竟是为了她!
赵盈雪突然想到一句话,冲冠一怒为红颜。
她不是不感动,只是为她一人,战死了那么多将士和无辜的百姓,不禁觉得有些罪恶感。
见她的神色,戚敬元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安抚道:“你别多想,赵知维祸乱晁国朝廷,我这么做也是在为晁国除去此大患,待我退兵后,赵央才能真正临朝掌权,对晁国也算是一件好事。”
赵知维在逃亡时遭到窝里反,保护他出逃的那些禁卫军联手把他杀了,并抢走了他从宫中带出来的财宝分赃,然后便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
戚敬元最想手刃的赵琛早已被赵知维给毒死,此刻他又迎娶了盈雪为后,与曰兆国已再无恩怨。
而他们成亲的这处新房,正是他以前在晁国的居所,他实在等不了回到北鑫国,因此便在此处与她完婚。
个过待冋到北鑫后,还会再举办正式的立后大典,让北鑫国和晁国的百姓都知道,她赵盈雪已成为他的皇后。
说著,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说道:“我的本名叫周永翔,戚敬元只是戚老国公收留我后,为了掩人耳目所取的假名。因过去他曾多次出使北鑫,与我父皇、母后有些交情,又得知我朝乱象,这才向我伸出援手。”
他已成为北鑫国皇帝,本该自称朕,但在她面前,他不想那般自称,显得疏离。
她将他的名字轻念著:“周永翔。”
她暗想著,该不该也告诉他,她在现代时的姓名,但接著想到她既已顶替赵盈雪而活,那么前世的那些事便与她无关了,遂没提。
“饿了吧,吃点酒菜。”他夹起桌上的菜肴喂进她嘴里,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要喂饱她,她才有力气与他共度接下来的春宵。
屋内的喜烛静静地燃烧著,历劫重逢的一对新人,亲昵地你喂我一口菜、我喂你喝一口酒,两人深深弯起的嘴角,荡漾著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和甜蜜。
赵央在勤光殿里再一次见到戚敬元,他已是北鑫国的皇帝周永翔,同时也是他的姐夫,他五味杂陈,说不清此刻的心情。
他很不满周永翔与皇姐成婚时竟没有知会他。
那时他为了寻找皇姐的下落,焦急地在宫中四处穿梭寻找,亲眼看见那些北鑫国的士兵们杀戮著宫中侍卫,连那些手无寸铁的太监、宫女也没放过。
原本他也险些遭到北鑫国士兵的毒手,是一名将领从他的穿著认出他是晁国皇帝,这才及时拦住。
“这人是晁国皇帝,不能杀。”之后那人便把他带去见了聂宁。
聂宁仅告诉他,他的皇姐此刻平安无事,便派人守著他,不让他离开。
第11章(2)
只见赵央一脸恼意地瞪著周永翔。
周永翔和善一笑,率先开口,“待盈雪的立后大典时,我会邀请你前来北鑫国观礼。”
“皇姐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她。”他执意道。
“你若想当一个好皇帝,就不能一辈子这么依赖她。”
“她是我的亲姐姐,我连见她一面都不能吗?”赵央不悦地道,他好不容易终于找到那条地底暗道,结果却是用不上了,他心中很不甘,但同时对周永翔能及时赶回来阻止了皇姐嫁给李胜明的事,心里却又是感激的。
周永翔起身,友善地摸摸他的头,“你要学著独立,你皇姐不可能再陪在你身边照顾你,过几日我会退兵,带她返回北鑫国去,届时你便要自己收拾这晁国的乱局,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皇帝,你能办到吗?”
赵央沉默著没有即刻回答他。
周永翔沉声道:“难道你甘于一辈子都做个受人摆布的皇帝吗?若是这样,这些年来盈雪和我对你的教导不是白费了吗?”
听见他的话,赵央挺起胸膛,语气铿锵地表示,“我有信心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他眼神坚定地直视著戚敬元,发下豪语,“我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他末了说了两个字,“姐夫。”
周永翔微笑地接下他的挑战,“很好,那我们就比赛看看谁能把各自的国家治理得更好。在我撤兵返回北鑫国后,我会留下一些人协助你收拾这混乱的局面,等晁国稳下来后,他们便会离开,届时你就得自己面对一切。”
赵央起身向他行了个师生之礼,并对他说了声,“多谢你,戚师傅。”
在他心里,他永远当他是自己的师傅。而这声谢则是谢谢他赶来救了皇姐,还除掉了专横掌权的赵知维,给了他一个机会。
“走吧,我带你去见盈雪,她一直放心不下你,怕同我回了北鑫国后,你一个人会孤单无助,你要向她证明,你已有足够的能力承担起晁国的一切。”
他刚刚之所以告诉赵央那些话,目的便是为了让他在见了盈雪后,让她能放下心同自己回去。
晁国皇宫因被北鑫国军队攻破,死伤不少人,此刻很多地方都尚在收拾整理,仅有少数几处收拾干净了,育心阁因是供皇子公主们习文识字之处,平日里并没有多少人在此,因此并未受到太大破坏。
此刻赵央与赵盈雪姐弟便是在这里见面,他们曾一块在这里受教三年,这里有著两人很多共同的回忆。
周永翔送赵央过来后并未进去,体贴地让两姐弟单独见面。
赵央走进屋里,看见赵盈雪已等在里头,他神色激动地走过去。
“皇姐。”才隔一夜没见,再见时却有种人事全非的感觉。
“央弟,你没事吧?”赵盈雪上前仔细察看弟弟,见他无碍,仅是神色有些樵悴,这才安下心来。
“我没事。”他接著心情复杂地告诉她一个消息,“皇姐,我昨天终于找到了那条地底暗道。”
他知道此刻告诉她这件事已晚了,但为了这条暗道,他们花了那么多个月的时间探查,此刻有了著落,总该让她知晓。
闻言,赵盈雪讶道:“你找到办法移开那面墙了?”
他点头,“那机关就设在那张紫檀木的柜子,搬动它一寸,便能移开那面墙。”
原来那整个紫檀木柜子就是机关,他们找遍了整间暖阁,就是没想到这点。
听完,赵盈雪叮嘱他,“你记住,这事别再告诉别人,以后万一发生什么事,说不定会用得上那条地底暗道。”
“嗯,我晓得。只是可惜我发现这个秘密时太晚了,否则……”赵央有些遗憾,若是能早点发现,他便能带著皇姐早点离开宫中,那么也许就不会等到北鑫国大军都攻进皇宫了,才发现晁国军队早已溃不成军。
赵盈雪拥抱住弟弟,安慰他,“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晁国如今虽破败紊乱,但此时正好是重整的最好时机,只有大破才能大立,现在那些奸人都已除去,没有人可以再阻碍你重振朝纲、恢复秩序。”
“皇姐说得没错,我一定会率领晁国百姓度过这场困境,让晁国变得更加富强,所有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赵央双眼渐渐明亮起来,年轻的脸庞上流露出一股豪情壮志。
过往的磨难全将成为他生命的养分,滋养著他未来的人生。他才避开错误,带领著晁国人民开创新的未来。
他信心满满地对她表示,“皇姐放心同姐夫去北鑫国吧,以前你所教导我的那些道理,我全都记下了,我会将它们应用在朝政上,让我的子民们都能过得幸福安康,不许酷吏贪官再压榨鱼肉百姓。”
听了他这番话,赵盈雪眼眶发热,自己照顾了十几年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她心中充满感慨与成就感,“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以前是她不肯放手,总觉得他还年幼,处处照顾著他,实际上,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早已成熟懂事,是她该放手的时候了,只有她离开,他才能完全无后顾之忧地放手去作为。
“这些年来多谢皇姐的照顾,你放心,我会让晁国在我手中强大起来,成为皇姐的后盾,这里永远都是皇姐的家,以后若是皇姐不想待在北鑫国,随时可以回来这里。”
赵盈雪动容地抱紧他,眼中闪动著欣慰的泪光,听见他这番话,她这些年来的辛苦全都值得了。
十日后,周永翔率领大军返回北鑫国。
出发这天秋高气爽,天光晴暖,赵央不舍地一路送他们到百里外,为了不让皇姐担心,他脸上堆著硬挤出来的笑容来送别,眼看著那载著北鑫国帝后的车驾渐行渐远,他再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一别,从此相隔两地,再见不易。他暗暗在心中发誓,他定不会辜负皇姐这些年来的教导,他会努力做一个好皇帝,让皇姐以他为荣。
赵盈雪坐在皇帝车驾里,回头挥著手向弟弟道别,直到已走远,看不见弟弟的身影,她才回过头。
周永翔将她拉进怀中,“你该放手了,以后他不再是你的责任,我才是你的责任。”
“你什么时候成为我的责任了?”十几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离开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弟,且这一去,要再相见不易,赵盈雪眼眶发红,心情低落。
“从你成为我的皇后的那一日起。”他怜惜地拿著帕子轻拭她眼角滑落的泪。抬眸望著他,赵盈雪突然想到先前一直忽略的一件事,“你是皇帝,一般皇帝都会有很多后宫。”
她不会离开了晁国皇宫那座囚笼,结果又进入了另一座牢笼里吧?
思及日后他的后宫里,将会不断地增添新的妃嫔,分去他的宠爱和关心,她忽然心头发冷,霍地离开他的怀抱,侧过头朝车门处看去,思考著自己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她是爱他,可想到以后都得过著那种为了博得丈夫的宠爱,不停地跟那些妃嫔们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的日子,她的心就疲累不已。若是还要继续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她还不如回到弟弟身边去。
她脸上那一瞬间的忧愁,知道她定是萌生出想离开的念头,周永翔眉峰紧蹙,他将她抱回怀里,郑重地表明,“我的后宫里只会有你一个皇后。”
“我也从没听说过有哪个皇帝同时拥有两个皇后。”皇后从来都只能拥有一个,而妃嫔却可以有无数个。
他换个方式表明心迹,“盈雪,我只会有你一个妻子,我的后宫里不会再有任何的嫔妃。”
监于他自身的遭遇,以及这些年来晁国所见,后宫妃嫔众多,生下的皇子太多,只会成为宫里的乱源,他谨记这些教训,自有意想娶她为妻时便已决定,他的后宫里只会有她一个。
见她眼中仍隐约透著怀疑,为让她安心,他正色道:“我待会便拟份诏书给你,若我有违今日所言,任由你处置,回到北鑫国,我会向北鑫国百姓宣告此事,从今而后,北鑫国皇帝只能册立一名皇后,禁止再拥有任何妃嫔。”
他的这番宣言,令赵盈雪终于绽露笑颜。要让一个帝王只拥有一个女人很困难,但她愿意相信他能做到,因为在她以前读过的历史上,明朝也曾有一位皇帝,一生中只有一位皇后,而没有其他的妃嫔。
戚敬元接著再说:“不过待我们回到北鑫国后,恐须劳烦你好好整顿后宫。”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当初父皇禅位给我,我匆匆登基后,尚来不及安置父皇遗留下来的那些妃嫔们,为赶在你下嫁给李胜明前赶到,我亲率大军,一路杀到晁国都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