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巧。”周邑初向身边的人打过招呼后便跑了过来。他朝吕书侬扬起笑,目光继而放在握住她手的男人身上。“你男朋友?”
“呃……对。”感觉那握住她的力道忽然加重,她不禁因些微的疼痛而颦眉。接着,她替两人作介绍。“这是周邑初,我大学同学,现在是另一间事务所的律师。这是章为晔,我男友。”
她在“男友”两字上加重语气,并向周邑初使眼色,摆明了要他少说废话。
周邑初见状哈哈一笑,向章为晔伸出手。“幸会。”
由于他伸出的是左手,所以章为晔不得不放开握着吕书侬的手,与他相握。
周邑初察觉出章为晔的防备之意,因而露出微笑。
章为晔看着他,双眼逐渐变得深幽。坦白说,这个男人的确给他某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可是对方好歹是恋人的朋友,他不得不理会。
两人礼貌性的交换过名片后,周邑初对吕书侬道:“有关陈小姐的案子,你们有共识了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还在和她谈,谈好了会再跟你联络。”
“是吗?”周邑初一笑,大掌放在吕书侬的发顶上抚了下。“我以前不是‘常常’告诉你,不要总为了别人的事烦恼?哎,虽然这样的我也觉得天真得很可爱啦!”
“周邑初!”
“走了!”
两道不满之声同时响起,吕书侬一愣,接着便被面色不佳的章为晔拖着离开。
她觉得莫名其妙,只得踉跄的跟上章为晔,转头朝周邑初道:“反正我会再跟你联络。”
“知道了!”周邑初应着,注视着他们两人的眸光也在这一刻加深。
而吕书侬一径被章为晔拉着,她脚上穿着高跟鞋,几度踉跄,在后头直喘着气。“你、你等一下……好痛!”
听见她这声呼痛,章为晔终于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见她蹲下身审视自己的脚尖。高跟鞋已被她脱下,丝袜上脚拇指的地方晕了些许血迹。他见状一愣,当机立断的将她扶起,让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怎么会这样?”
“鞋子……不合脚。”此刻她的脚整个被他捧在手心中,她觉得尴尬极了。他热烫的体温温暖了她向来冰冷的脚,可是在路旁被他这么抓着脚,实在很不好看啊!“只是磨破而已,不算严重……”
“等我一下。”
“咦?”
只见章为晔赫然起身,凛着一张脸就这么转身不知往哪儿去。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又碍于一只鞋被他带走了,只能坐在那儿等他回来。
吕书侬看着四周穿流不息的人潮,有些人经过时会多看她一眼,她也只能满脸尴尬。
唉,好惨,难得两个人一块出门,先是遇到周邑初,现在她又被迫裸着一只脚,就这样一个人呆坐在这儿……思及此,她忍不住一阵叹息。
“拜托,快回来啊……”她要不这样呆呆的一个人坐在这儿,这会让她觉得自己被抛弃。
“把丝袜脱掉。”
“呃?”才刚祈祷他快些回来,想不到他人就已出现在她面前。她红着脸,方才的自言自语该不会被他听见了吧?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章为晔索性蹲下身,自塑料袋里拿出药膏和OK绷。
吕书侬见了愣住,这才明白他刚刚何以忽然离去。“你去买这个?”
章为晔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像是等着她动作。
她尴尬不已,可是继续杆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只得乖乖脱下丝袜。不幸中的大幸是,她今天穿裤装,所以穿的是短丝袜,方便脱下。
章为晔握住她的脚,以刚买来的湿纸巾替她擦去伤处的血迹,动作轻得像是怕弄疼了她。
“我自己来就好……”吕书仍脸红,裸足被人这般抓着的感觉很奇妙,她想缩回,可是他不许,全然不顾周遭路人好奇的目光,为她上好了药,然后贴上OK绷。
这下吕书侬的脸比蕾茄还红,“我的鞋……”
闻言,章为晔自搁在地上的另一个袋子里拿出鞋盒。
吕书侬瞪大了眼,发现鞋盒里头是一双金色的圆头平底鞋,鞋内甚至贴心地摆了软垫。“这……”她受宠若惊,觉得好意外,不解他怎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他把那双鞋放在她脚前,“我买了大半号的,如果不合脚,我再去换。”
所以他刚刚才拎着她的鞋走掉,只为了确定她的尺寸?吕书侬这下恍然大悟,缓缓的笑了,眼角却闪现泪光。
她一直自私地怀疑这个男人究竟爱不爱她,却忽略了现实中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天下有多少男人可以像他这样,什么也不说却做到这样?
她套上那双他为她而买的鞋,想象着他去买鞋时向小姐询问哪种鞋比较不伤脚的模样,感觉胸中满满的都是感动。
“对不起……”
章为晔不解,皱眉问:“为什么道歉?”
吕书侬摇头,说不出自己那些小心眼的揣测,那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好可耻。
可是章为晔不懂她这番心思,她突然向他道歉,而他现在只想得到一个可能性。“刚刚那个男人是谁?”
“咦?”
看见她的表情在他问及那个人时变得有些僵硬,他因而更显在意。“为什么你要跟他联络?你们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
“那是因为他是对方的代表律师……”
“只有这样而已?”
章为晔眼神在瞬间变得凌厉,本来就不擅长说谎的吕书侬这下无法招架,只得承认。
“大学的时候我们交往过,但就只有那样而已,这次若不是因最近的CASE,我和他也很多年没见了……”
“是吗?”听了她的解释,章为晔没有多说什么。他扶起她,望着她在他严厉的质问下显得有些胆怯的模样,吐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他相信吕书侬没说谎,可是真正的问题是那个周邑初。
方才周邑初注视着吕书侬再转向他时的目光分明不对劲,那是种属于男人间的直觉,那种感觉让他很不愉快,当下才不顾一切拉着她就走。而现在自她口中证实了过去她与周邑初的关系,坦白说,他很不高兴,非常、非常不高兴。
就算知道那是早已是过去的事也一样,只要一想到那个周邑初也曾碰触过她柔软白暂的肌肤,看过她因羞窘而脸颊发红的模样,甚至听过她所吐露的爱语……
章为晔握起拳头,本来以为已经消失了的那种很不快的感觉,这一刻又回到他的心中。
第六章(1)
章为晔的心情很不好。
此刻,那个令他不悦的罪魁祸首正坐在他面前,笑意盎然地点起烟来。
“要不要来一根?”
“不。”他摇头,拒绝了周邑初的提议。
餐厅里人声嘈杂,他们坐在靠角落的座位。
坦白说,会接到周邑初的电话,章为晔并不意外,所以在对方提出要不要出来喝个茶的提议时,他很快就答应了,因为他也想确认某件事。
明白感受到对方不算友善的态度,周邑初勾起唇一笑,也很直接地切入正题,“看来你好像已经知道我和侬侬的关系了。”
侬侬。这过于亲昵的称呼令章为晔眉头一紧。上回在路上巧遇的时候,他便听过这男人如此唤她。
这么一想,他心里更加不快。“那又怎样?”
“的确是不怎样。但我只想问一句,你爱侬侬吗?”
被人这样过于直接且唐突的询问,章为晔脸上尽管不动声色,眼神却变得严峻。“我不认为这有告诉你的必要。”
“是吗?”周邑初抽了口烟,不以为意。“但我爱她,很爱、很爱。”
吐出这句话时,周邑初目光直视着章为晔,而章为晔亦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这男人今天特地找他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无聊。“那不干我的事。”
再说白一点,那是周邑初自己的感觉,他没必要知道,也没义务承担。
周邑初闻言,有些意外地挑起眉。“不干你的事?章先生,我说喜欢的对象现在可是你的女友喔。你是太有自信她不会被抢走呢,还是觉得她被别的男人喜欢上也无所谓?嗯,不论是哪个都很教人生气呢。”他呵呵笑道。
该生气的人是我吧?“你要怎么想都是你的自由。”
“是吗?”吐了口气,周邑初将烟捻熄,直截了当地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我已经和侬浓说过,我打算再一次追求她,就算她有男友也无所谓。”
“随便你。”话不投机半句多,章为晔起身离去,并不打算再和周邑初周旋,否则,他怕自己一时失手,会做出什么失控之事。
事已至此,他想确定的事已经了解了,这个男人对他的女人的确还有着感情,思及此,他莫名的有种很烦躁的感觉,脑中浮现出过去不论他走到哪儿,吕书侬总以那般单纯的目光望着他,可是到最后却仍什么也没说的画面。
“可恶!”
路旁,章为晔一拳击在墙上,经过的路人被他吓得急忙走避,但他不以为意。一想到吕书侬明明喜欢着他,却又和另外一个男人交往过,他就甚感不悦。如果当时她就向他告白的话,今天也不会有这个自称“前男友”的人跑来搅局了……
他觉得很烦,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烦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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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姐的案子最后决定以目前的态势和解收场。
“我觉得这样就够了。”陈小姐这么说。
吕书侬即使心有不甘,但她们证据不足也是事实,假若真的告上法庭,对方又会使出多少手段使陈小姐难堪,她实在不敢想象。
尽管心底很不愿就此放过那个男人,可是陈小姐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罢了,我也只是想知道他究竟爱不爱我而已。”
她这句感叹确实无误地正中吕书侬的心坎。真的,她们所想知道的,也不过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而已啊。“那……你得到答案了吗?”
陈小姐苦笑,“应该吧。”
为了跟有利于己的对象在一起,抛弃交往多年的恋人,甚至提出那么多令人不堪的论述以掩盖事实,如果这样是爱,那吕书侬还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相信了。
不过无论如何,对于这样的结果,还是有人很满意的。
“还好,如果真的闹上法庭,我们也会很困扰,能够这样解决真是太好了。”周邑初和吕书侬见面时如此道。
“少来。”吕书侬白他一眼,“就算真闹上法庭,你应该也会面不改色地直指我的委托人是自己献身诱惑老师,然后打算来个仙人跳大敲一笔吧?”
周邑初笑了。“书侬,你还是很单纯。”
“什么?”
“我们都不是当事人,你又怎样证明我这样的论述不对?做律师的最忌感情用事,你又怎能保证你的委托人所说的全是对的?别忘了,人类可是利己的动物。”
吕书侬尽管知道他说的全都是事实,可是被这样当面指责仍旧令她难堪。她压抑住情绪,“谢谢你的忠告,我会铭记在心。”
说罢,她起身要走,但周邑初拦住了她。
“等一下,你应该没忘记我之前说要追求你的事吧?”
吕书侬哼笑一声,道:“你选在我很明显生气的时候提这事是怎样?想被我狠狠拒绝?”
“这和那是两回事,我相信你不会这么意气用事。”
听他故意这么说,吕书侬更加火大。
见状,周邑初一笑,明白一谈到关系女性权益的案子她便会失了冷静,遂聪明地转移话题,“这样吧,你不想听听我上次和你男友见面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和他见面的?”她怎么都不知道!
“上星期五。老实说,你会喜欢那一型的我真意外,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温柔体贴的样子。”
“废话少说。”吕书侬依言坐回椅子上,“看你是要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总之给我如实招来。”
周邑初双手一摊,“我们也没有谈什么,我只是告诉他我爱你,打算追求你,但他只淡淡说了一句‘不干我的事’。侬侬,我可以把这句话解读为就算我和你在一起,他也无所谓的意思吧?”
吕书侬愣住,未料到他们两人见面谈的竟是这个,然而真正令她受到打击的是,“他真这么说?”
“是,而且我直接告诉他我爱你,他呢?却什么也没说。”周邑初点头,语气变得郑重,“侬侬,上回我问你,他爱你吗?有我爱你那么爱吗?如果当时你能回答出我那个问题,坦白说,我也不是非要横刀夺爱不可,但是……”他吐了口气,“我不认为那个男人有这个资格拥有你。”
“我……去一下洗手间。”吕书侬摇摇头,有些无所适从地起身离座。
她不笨,不会不懂周邑初对她说这些的用意何在,但问题是,记忆中周邑初是不会说谎的,不管动不动听,他嘴里说出的即使是老虎从天上掉下来也是事实。
正因为太了解这一点,所以此刻承受不住的她也只能先暂时落荒而逃。
另一方面,座位上的周邑初趁此空档燃起了烟,才抽了一口便听见一阵铃声,是吕书侬的手机传来的,之前她慌忙中摆在桌上没有收起。
周邑初瞥了眼那不断作响的手机,只见它响了一阵便静止,继而又响了起来,于是他把它拿来一看,本来慵懒的表情在瞥见上头的“章为晔”三个字后,变得十分严肃。
他接起电话,“喂?”
不期然听见男人的声音,章为晔有些愣住,声调一沉,“你是谁?”
周邑初哼一声笑了。“我是周邑初,侬侬现在和我在一起。麻烦你,别再打来干扰我们。”他挂断电话,思索了一会儿,删除了章为晔的来电记录,再将它关机,放回原处。
吕书侬回来,正巧看见他放回手机的一幕,不解地问:“有谁打来吗?”
周邑初一笑,面不改色。“不,只是刚刚见它一直哔哔叫个不停,好像没电了。”
“是喔。”
吕书侬不疑有他,自皮包中拿出备用电池准备换上,却被周邑初阻止。
“你在等谁的电话?”
“我、我没在等谁的电话啊……”
“既然这样,就不用刻意换电池了吧?我不喜欢有人和我见面的时候手机一直响。”说着,他自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机,秀给她看。“你看,我也关机了。”
吕书侬知道他从以前到现在就有一套牢不可破的行事原则,反正陈小姐的案子结束后两人应该也不会再常见面了,这会儿配合他一下也不是不行。“好吧。”
见她依言将手机收入皮包,周邑初眸光闪动,什么也没说。
两人离开了餐厅后,他道:“我送你。”
“不用了。”吕书侬拒绝了他,决定自行搭出租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