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这样的！做贼喊捉贼嘛！黎以裘莫名其妙的张大眼睛，不甘心的扁着嘴，但终究还是没把手收回去。他们亲昵的肩并着肩，一路闲逛，等着电影开场。
「你抽到什么电影？」杨莫随口问。
黎以裘回答他：「恐怖片。」
杨莫瞥她一眼，眼里尽是温暖的笑意。
「你敢看吗？」
「有何不敢？」
黎以裘扬扬眉，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又摇晃他的手，笑说：
「既然电影票我出，那晚餐应该你请，对吧？」
「是，遵命。」
杨莫认命的点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放开黎以裘的手掏出手机，黎以裘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开几步，杨莫突然脸色一变，笑容倏收。
「孟晴吗？是。」
一听到「孟晴」两个字，黎以裘马上本能的竖起耳朵。
可惜她根本听不到对方说话的声音，只见杨莫脸色凝重的侧耳聆听，过了半晌，才回答她：「今天不行。明天可以吗？好，晚上七点半……到时候再说，拜。」
杨莫收起手机，黎以裘马上抬头问：
「是蒋孟晴吗？」
「嗯。」杨莫淡淡的点头。
「你们约明天见面？」黎以裘又问。
「嗯。」杨莫轻哼一声。
黎以裘长长吐了口气，心头突然压下一块大石，实在开心不起来。
晚风阵阵袭人，吹得她好冷，她忍不住哆嗦起来，又不放心的追问：
「她有什么事？」
「不知道。」
杨莫有些烦躁的耙梳头发，接着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先别问我好吗？」
他一把揽住她的肩头，为她取暖。可惜他体贴的举动并没有为她带来丝毫暖意……黎以裘闷闷的闭上嘴巴，好心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不喜欢杨莫去见蒋孟晴，蒋孟晴对杨莫的影响力让她有些害怕。
杨莫还爱着那个女人吗？她偷看杨莫几眼，杨莫依然直视前方，浑然不觉她正在看他，显然整颗心都飞远了。
黎以裘默默待在杨莫怀里，心底开始降下白雪。
明天过后，谁知道他们之间会变成怎样呢。
第八章
她心情糟透了！
昨晚杨莫根本没专心看电影，之后也没专心吃晚餐，打发似的陪她约会，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早知如此，干脆别出去算了，害她白白浪费金钱时间——那两张电影票其实是她从网路上订的，奇摩免费电影哪有那么好抽！
黎以裘气愤的失眠了一整晚，一心想着蒋孟晴要和杨莫见面的事。白天到了公司依然无精打釆——杨莫竟然一直没发现她的异样，直到下班时匆匆瞥她一眼，才讶然发现她脸色非常苍白。
「你不舒服吗？」杨莫有些震惊的瞪着她。
笨蛋！
黎以裘低头整理自己的包包，若无其事的耸耸肩，说：「没有啊。」
脸色这么难看，还说没有！
杨莫不放心的看看手表，又看看她。
「要不要送你回去？」
黎以裘摇摇头，状似轻松的淡淡一笑。
「你不是跟蒋孟晴约七点半吗？」
杨莫皱眉盯着她，过了几秒钟，才说：
「送你回去还来得及。」
还要考虑啊？她才不稀罕。
黎以裘漠然的瞥他一眼，背起包包，起身认命的说：
「不用了。下班时间会塞车，到了还要找停车位，你赶快去吧。」
杨莫看起来有些为难，好像还有话说，黎以裘赶紧逃难似的绕过他，直接走出办公室，省得在众多同事面前纠缠不清。
杨莫并没有追上来。黎以裘走出办公大楼后短暂的松了口气，还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没想到走到公车站牌时，他的车却停在站前等她。
黎以裘远远看见他，眼眶不禁微微发热。
这个大笨蛋！
既然放不下前女友，何必再来招惹她？
杨莫摇下车窗，朝她大喊：「你上来，我不放心你！」
黎以裘站得远远的，连连摇头。
「我没关系。」
「拜托，你上来。」
杨莫恳求似的望着她，好像真的很为她担心似的，黎以裘看在眼里，不禁叹了口气。
「那……我坐计程车回家，可以吧？」
坐他的车，坐计程车，都没差别。
杨莫抿着嘴，望着她倔强的神情，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坚持什么。
于是，他只好让步。
「我看你上车再走。」
黎以裘点点头，随即伸手拦住一辆计程车，一头钻进车里。杨莫一直目送着她，直到红灯转绿，车辆纷纷往前移动，他才收回目光，驾车离开。
他真的走了。
黎以裘看着他的车越来越远，心头忽然涌上一阵酸楚，她赶紧低下头，偷偷抹掉一滴泪。
「小姐，请问要去哪里？」计程车司机透过后照镜看她。
黎以裘没说话，瞪着杨莫的车不断往前，越开越远，瞪着瞪着，瞪得心都痛了。
「小姐？」计程车司机不禁奇怪的回头看她一眼。
黎以裘直直瞪着杨莫的车，呼吸忽然局促起来，她感觉自己全身开始发烫，燥热爬上脸颊。又来了，她捏紧手上的包包，突然倾身向前，指着杨莫的车，说：
「司机先生，请你……帮我跟着前面那辆银色的车。」
「啊？」计程车司机吓了一跳。
黎以裘坚定的指着杨莫的车，说：
「请你帮我跟着他。」
「好，遵命。」
计程车司机眼睛一亮，技巧高超的尾随而上。
车速突然加快许多，黎以裘不安的扭绞着双手，脑袋里乱七八糟的装着一堆混乱不已的念头，她理不出头绪，默默坐在车上，手心不觉爬满了汗，几乎逼疯了自己。
跟踪他做什么呢？
她眼前突然浮出一个画面：杨莫和一个女人面对面坐着、笑着，好不温柔，那个女人也笑。她根本看不清那女人的面容，却隐约觉得她在微笑。
然后，画面转换，杨莫回家后宣布他们要复合。
然后，他宣布她住在他家会打扰到他们，所以她必须搬走。
黎以裘痛苦的绞着手，她的幻想无边无际，脑海居然浮现杨莫和蒋孟晴一起步入礼堂的画面……
妈的！停停停停停……
他们只是单纯见个面罢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计程车无预警的嘎然而止，黎以裘差点一头撞上前座。
「小姐，前面的先生正在停车，你要不要在这里下？」
「好，谢谢。」
黎以裘匆匆下车。杨莫走在她前头，没发现她就跟在身后。他走进一家充满异国风情的餐厅，餐厅面对马路，墙面是大片大片的透明玻璃，玻璃墙外连着一座花园，花园里绿叶成荫，把马路上的尘嚣都阻隔在外。
目送他走进餐厅之后，黎以裘站在餐厅门外，无助的停下脚步。
她脑子里有一堆傻念头，但没有一个是可行的，总不能若无其事的走进去说，她碰巧经过，肚子饿了就进来吃东西；也不能说她在这里约了人，更不能承认她是跟踪他来的……她茫茫然瞪着餐厅入口，所有可能的藉口都想过千万遍，结果还是行不通。
太冒失了，她在做什么？来这里做什么？她有什么立场不让杨莫去见蒋孟晴？
好冷喔。
入夜之后，冷风悄悄钻进她的领口，黎以裘抱着手臂哆嗦起来，烦躁的思绪顿时被风吹醒了几分。她失落的掉头离开，身上仅有的力气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她漫无目的的沿着马路慢慢拖着脚步，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小裘，说实话……你爱他上了吧？早就爱上了吧？」
「其实你舍不得他，你很想要他，管它什么理由，反正你无论如何都想跟他在一起，对不对？」
走着走着，黎以裘在一大片玻璃窗前停下，看着玻璃中倒映的、脸容苍白的自己。她看起来很糟，而这全是她自找的。
你这个笨蛋！大笨蛋！
镜子里的她恼恨的瞪着自己，彷佛在说：活该。
手机的和弦铃声突然响起，黎以裘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瞪着上面的来电显示——
于皓修。
黎以裘苦涩的笑了笑，想也不想就把手机关了。
爱一个人，不爱一个人，都是很直觉的，骗也骗不了自己，更无谓去招惹是非。就算最后不能跟杨莫走在一起，她也不会回头去找于皓修。如果不是真心诚意的爱情，不会为她带来任何幸福的可能。
现在怎么办呢？她不想回那个空无一人的家，那么，混晚一点再回去吧。
于是她举起脚步，一个人孤单单的绕绕转转，逛着、走着，偶尔停下来吃吃小吃、买买衣服，徐徐慢慢的东转西绕……结果结果，没想到，最后居然又回到同一家餐厅门口。
黎以裘瞪着餐厅大门，无奈的苦笑起来。
怎么这么倒楣！他们应该已经走了吧？
她看看手表，用餐时间早就过了，店家都快打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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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莫几乎是一坐下来就发现了黎以袭的身影，他震惊的透过玻璃窗瞪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她不是上计程车回家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她不可能在这里的，除非她跟踪他。她在跟踪他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心脏霎时狂跳起来。
为什么？
黎以裘迟疑的站在门外，双手抱着手臂，长长的头发垂落胸前。她落寞的低着头，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杨莫不禁期待的屏住呼吸，目光灼热的紧紧跟随她的身影。
如果、如果她现在走进来，他就二话不说跟她走。
「嗨，你怎么了？在看什么？」
蒋孟晴准时到了，穿着一身素雅的洋装，像往常一样精神奕奕。
杨莫一时回不了神，过了好半晌，才茫茫然的抬头看她一眼。
「嗨。」
他有些迟钝的向她点点头，没想到再转向窗外时，黎以裘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没有进来。
「怎么了？」
蒋孟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乌漆抹黑的，只有几棵路树和一张空荡荡的行人椅，她错过什么了吗？
「没什么，先点东西吃吧。」
杨莫努力压下失望，强打起精神把菜单推给蒋孟晴。
接下来，他们一同用餐，聊起彼此的遭遇。原来蒋孟晴在美国的公司被其它企业并购了，她被无预警裁员，事先一点徵兆都没有。她一心向往的位置飞了，很受打击，回到台湾虽然很快又有了新工作，但她一直有失落感。
套句刘文聪最着名的台词：她不喜欢输的感觉。
「以前当学生的时候太顺利了，初出社会又太自负，在此之前，我身边几乎没有不如意的事，所以……」蒋孟晴紧紧捏着手上的水杯，没了下话。
虽然她看起来还是很骄傲，但，那双澄澈的眼眸里似乎多了一些东西，那是她过去所没有的，更柔软温暖、更深刻动人的东西。
杨莫抬眼看她，忍不住关心：「还好吧？」
「很好啊，比以前更好。」
她努力撑出傲气十足的笑容，彷佛一点也没受伤。
那，为什么需要这么用力，才藏得住脆弱？
杨莫的喉咙仿佛被掐住似的，他不自在的偷偷别开脸，不愿去深究她的内心。
蒋孟晴忽然眨眨眼，换上亮晶晶的笑眸，姿态一变，又接着说：
「我一直想到你。这些年来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我好想打电话给你，又提不起勇气，怕你会嘲笑我。」
「怎么会呢？」杨莫低头瞪着水杯，平静的笑笑。
蒋孟晴侧头看着他，塑胶镜框下的眼神飘远，似乎正在回忆某些往事。
「现在我重新爬起来了，新工作越顺利，我就越想跟你联络。我知道我以前很过分，一点也没考虑你的感受，你以后……还愿意把我当作朋友吗？」
杨莫沉默的凝视她。如果在几个月前，黎以裘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也许做不到。
这些年他其实是怀着恨意看待她的。她为了前程，冷酷的和他分手，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恨她，但也还爱她、还思念她。她像某种魔咒，这几年来一直困住他不放。他以为再见面时，他一定会激动不已，却没料到黎以裘竟在不知不觉中解开了这咒语。
就在刚才，黎以裘失魂落魄的站在餐厅门口，又转身离开，而蒋孟晴同时站在他眼前的刹那，他的心已经很清楚了。
虽然他依照约定坐下来和蒋孟晴聊天叙旧，但他的心已经找到归处，已经飞向黎以裘身边了。
现在再面对蒋孟晴，他只觉得平静宁定。
他不爱她，当然也不恨她了。
蒋孟晴屏气凝神的等待他的答覆，过了好一会儿，杨莫终于绽开微笑，朝她轻轻点头。
「当然，当然是朋友。」
「谢谢你。」
蒋孟晴满怀感情地凝视他，杨莫只是笑。
「你女朋友知道我们见面的事吗？」
话题一转，蒋孟晴突然问。
「她知道。」杨莫点点头。
蒋孟晴眼神闪了一下，随即笑说：
「那就好。改天一起出来走走吧。」
杨莫没有回答她，眼神不经意的向窗外瞟了一眼，没想到外面突然多了个人，杨莫忍不住惊讶的倒抽一口气。
窗外，黎以裘正独自坐在行人椅上，无精打采的低着头，踢着脚边的石子。晚风吹乱她的头发，她也不管，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满腹心事，在夜灯底下欲哭无泪的瞪着自己的影子。
杨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怎么又回来了？她放不下他，所以又回来了吗？
他瞪着黎以裘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把它贴在耳边。接着他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了起来。杨莫心脏怦怦跳着，欣喜若狂的掏出手机接听。
「喂？」
「杨莫，你回家了吗？」
「还没有。」
黎以裘侧耳捧着话筒，清柔的嗓音带着几分委屈。
她好美。杨莫屏息看着她，看得心都碎了。
黎以裘浑然不知杨莫正隔着玻璃窗凝视她，她叹了口气，唇畔飘出一阵蒙蒙白雾，往四周飘散开来。她百般无聊的拨着头发，漫不经心的问：
「那，快到家了吗？」
「还没有。」
杨莫轻轻摸着玻璃窗，温柔的注视她，强烈的情感充满他的胸腔，膨胀到几乎爆炸。他强自按捺着，牢牢抓住此刻心中的喜悦，他直觉这是他们之间重要的一刻，就算过了很久很久、很多年以后，再回想起这一段，他一定会微笑。
「嗯，你还跟蒋孟晴一起吗？」
黎以裘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惊惶失措的抓着包包，仿佛随时准备逃走。
杨莫赶紧出声安抚她：
「没有，我们已经结束了。」
黎以裘闻言，松子口气，又懒洋洋的坐回椅子上。
「喔……那，你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你在哪里？」
杨莫紧盯着窗外的倩影，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吵哑。
黎以裘笑笑的摇摇头，踢着脚边的石子，说：
「我啊……在外面啊，没什么重要的……无聊到处走走。」
「你在哪里？」
杨莫又问了一次，他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声音比上回还要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