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是说,芮儿,王公子的家世在钦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今他已有悔意,为何不……”温老爷支支吾吾,更是尴尬。他向来喜欢舞文弄墨,跟自己的女儿甚少交流,现在父女两人好不容易坐下来说两句话,却又是为了这种事情,自私如温老爷,也忍不住心怀歉疚。
“父亲是说,我去见王公子一面?”不是赔罪和叙旧吗?哪里有悔意?
“是是是。”见一面,最好把亲事再提上一提。
温芯芮无言,既然父亲都亲自开口了,她也只得点头答应。
第7章(1)
次日,在丫鬟的监督下,温芯芮不得不好生打扮一番,出门赴约。
只是她心中的不安还没有散去,反倒越来越强烈。或许她不该赴约,而是应该找个地方避上一避?
然而身后的那个小丫鬟非常听信温老爷的话,尽职的监视着她,如此难以忽视的禁锢真让人吃不消。
温芯芮叹口气,想到上次去城主府时,绣儿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更是落寞。
到了约好的酒楼,她意外的见到了城主府最有名的丫鬟荷叶,那个颇有几分妖冶的女子。
“温小姐,万福。”荷叶眼角上翘,高傲的施礼。
“荷叶姑娘。”温芯芮淡淡的回了一声。
第一次遭到这么淡漠的回应,荷叶心头一阵火起,勉强静下心,“温小姐,楼上请。”哼,看你一会儿还能不能保持这清白的样子!
温芯芮点点头,示意她带路。
二楼雅间,王令一手搂着美艳丫鬟,一手端着酒杯,正调笑着,抬起眼,正好看见她进门。
没料到会见到这一幕,温芯芮有些赧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进还是应该退。
王令摸了一把丫鬟的下巴,“本公子时间不多,温小姐,有话快说吧!”
她愣了下,“难道不是王公子叫我来的?”
“哟,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你呀,给爷提鞋都不配。”荷叶扭着腰,坐在王令的另一边,从桌上取了枚杏子,放到王令的嘴边。
王令欣然享受,杏子吃完,还不忘吮了下荷叶的指尖,惹得她娇嗔。
那不堪的动作全数落入温芯芮的眼中,闭了闭眼,瞬间明白过来,是父亲约了王令,原本就是要让她跟王令重修旧好,什么赔罪,什么叙旧,全是父亲骗她的!
一旦想通,她毫不迟疑的开口,“看来与王公子相谈是一场误会,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告辞了。”她转身欲走,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慢着。”荷叶急忙叫住她,然后看向王令,“爷,你忘了那事了吗?”
“什么事?”王令边说边揉搓着身边丫鬟的胸脯。他喜好身材丰满的女人,而温芯芮长得太过清纯,身子也娇小了些,实在不对他的口味,是以他对她的事并不怎么上心。
荷叶垂下眼睑,在他的耳边低语一阵。
“喔,你说这事。”王令不甚在意,转头看着温芯芮,随意的说:“听说温小姐在生意上跟霍子超有交往?”
温芯芮皱起眉头,“王公子,你言重了,小女子一直在温府,不曾与什么人有生意……来往。”她故意加重“来往”两个字,毕竟说二父往”实在暧昧了点。
“少来了,整个钦州都知道你们那点事,你还想立什么贞节牌坊吗?”王令不以为意的说。
两个丫鬟听了,低声笑了起来。
温芯芮咬了咬唇,“王公子,请自重!”
“哈哈……要本公子自重?你家双亲现在巴不得把你给了我,好让他们在城王府下得到庇荫,只不过我一直看不上你罢了。这次不就是让你过来跟我说婚约的事吗?还装什么清纯?”王令嘲笑道,跷起二郎腿,“本来呢,我今日是想让你把我家的荷叶推荐给霍子超,做他的小妾,哪知你这般不知好歹。”
温芯芮看了荷叶一眼,“王公子的丫鬟哪需要小女子推荐,凭着你城主公子的身分,谁敢不从?”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霍公子是皇家监察使,他不愿意的事,谁能干预?”荷叶急忙接口。
“如果王公子都没办法,小女于更是无计可施。”温芯芮嘲笑的说。
经过几番唇枪舌剑,王令没得到丝毫好处,不禁有些恼怒,“温芯芮,我答应跟你见面已是天大的恩赐,你竟敢处处与我作对,让你办事还拖拖拉拉,怎么?你想让我加重对温府的赋税吗?”
温芯芮也不恼,“王公子,温府的事情,我管不着,赋税这件事,你……也无从干预啊!”也许她会在面对众商家时感到胆怯,也许会在面对霍子超时频频颤抖,但是面对王令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公子,她自恃还能应付得当。
“你这个贱人!”王令怒极,站起身,就要逼近温芯芮。一直以来,还没有人敢这么跟他对着干!
眼见情势不妙,她慌忙往门口跑去。
“温小姐,事情还没谈妥,你要去哪里?”荷叶拉住温芯芮的衣袖,露出邪恶的笑容,就是看不惯她这副装清高的模样,看主子有意教训她,自然要帮一把。
“你……你放开我!”温芯芮几次无法将衣袖抽出,转头看向自己带来的丫鬟,期望得到帮助,没想到那小丫鬟已经吓傻了,什么反应也没有。
眼看王令就要走到眼前,她使力将荷叶推开,猛地打开门。
“霍公子,这钦州的景色真是甲天下啊……”矫揉造作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
“姑娘谬赞了。”接着是霍子超低沉的声音。
好不容易听得那日思夜想的声音,却是在跟别的女人对谈,而自己还要面对如此不堪的境地,温芯芮心中一涩,眼眶霎时泛红。
“温小姐,你怎么了?”店小二听到楼上有响声,连忙上来。
“没事。”她用衣袖掩面,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
此刻在外间,谅那主仆两人也不敢将她怎么样。“小二哥,麻烦你帮我叫辆马车。”
“好。”店小二应了一声,连忙下楼。
温芯芮正要跟上,一道白色身影从眼前晃过,挡住了她的去路。
“温小姐,怎么几日不见,消瘦许多?”刚刚听到她的声音,霍子超着实有些难耐心中泛滥的思念,也不顾房间里的客人,就追了出来。
“霍公子反倒是更加神采照人了。”她想要绕过他下楼,现在实在没有心力跟他交谈。
“你哭了?”修长的手指碰触到她嫩嫩的脸颊,滑腻的触感让他心猿意马。
“小女子有事要先走,还请公子让开。”
“你……”原本以为她跟他一样想念着对方,不过看她这副冷淡的模样,难道真的是他一相情愿?
“温小姐,马车备好了。”店小二上楼通知。“多谢小二哥。”温芯芮如蒙大赦,看也不看霍子超一眼,匆忙下楼。他恨恨的看着那清丽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这该死的女人!他一脸阴骛的看向她出来的雅间,瞄到了一个女人偷窥的眼神。
她刚刚跟谁在一起?
第7章(2)
温芯芮惹得城主公子大怒的事情,当晚就传到了温老爷和温二夫人的耳中。
温老爷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女儿如此驳城主的面子,加上夫人在耳边蛊惑,怒极的将她叫到大厅,决定施以家法。
温芯芮默默的跪在父亲和二娘的面前,任凭父亲怎么问,她都不回话。
自从知道是父亲主动求王令与她见面后,对父亲,她连最后一份尊敬也没了。
温府的势力大多是母亲在世时帮父亲打下的,父亲不能守住也就算了,如今还想卖女求荣,任由她在外面受辱,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温老爷到底还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老学者,所以这家法由温二夫人代劳。
晚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温芯芮被抬进房间,抬起头,见到一个丫鬟在她的房里侍立。
“绣……儿?”她模模糊糊的想要看清那人。
“小姐,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绣儿抹着眼泪,哽咽的说。听到小姐要被施以家法的时候,她都要晕倒了,她家柔弱的小姐何时受过这种苦啊?
温芯芮实在没什么力气,只是摇摇头,清泪却从眼角滑落。
绣儿看着主子痛苦的样子,咬唇不语,轻轻的帮她盖上锦被,让她舒适一些。
这场闹剧,最终以温芯芮的全部失败而告终。
之后她失去了自由,每日只能在房里做些女红,种种花,而她的身子再也没有好起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经过此难,绣儿又回到她身边,一主一仆,安静的在温府的一隅生活着。
府里的下人们依旧势利而刻薄的对待她们,但是正如温芯芮曾经在心里发过的誓言一般,无论二娘再对她做什么残忍的事,她也不会去向二娘低头。
然而即便是如此与世隔绝的生活,她们还是能听到街头巷尾传遍了的消息,传闻霍子超从京城带了位公主回来,那公主貌美如仙,是温芯芮所比不了的,又传闻公王驾临钦州城是有意招霍子超为驸马,而他也有意成为公主的裙下之臣。
野史剧本里都是这么编写的,不是吗?温芯芮绣着那似乎永远也不能完工的清水鸳鸯,凄然的想着,他那么完美的人,在见过真正的凤凰后,如何会惦念她这个小野雉?曾经孩提时代的巧言欢笑,真正的淡成了回音,在她日渐空旷的心头回荡着。
“超哥哥……超哥哥……”
“哎呀,你怎么又来了?”
“超哥哥,跟我玩嘛!来嘛!来嘛!”
“你很烦喔!”
“呜……超哥哥不喜欢我……”
“咦?你怎么说哭就哭?好啦!走,带你去看花。”
“耶!超哥哥最好了。”
“爱哭鬼。”
从她第一次见到他,眼睛就无法自他的身上离开,他的一举一动永远占据她全部的心神,如今他要属于别人了吗?永远属于别人吗?
可是,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她连他的心都不曾知道,就把自己的心送了出去,现在又要悄无声息的埋葬她这么多年的感情,教她怎么能接受?
温芯芮咬断绣线,看着一对鸳鸯在水面嬉戏,心中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烧。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是不想坐以待毙,无望的等着他的婚讯,而毫无作为,甚至想到了某一日当她要嫁给某个不曾相识的人,面对茫茫的未来时,她会是怎样的悲哀?
“小姐?”绣儿将晚膳端到房里,看到自家小姐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小姐,你怎么了?别吓绣儿啊!”
自从温芯芮挨了温二夫人毫不留情的家法以后,身子一直不好,三不五时就要晕倒,可把绣儿吓得不轻,几次想叫大夫来看,外面那些个下人都推三阻四,让她又急又气,却也无计可施。
“没事,我不过是在想事情罢了。”她抬起头,朝绣儿笑了笑,转眸看到桌上的饭菜,灵光一闪,有了计策。
那晚温芯芮因为误食不洁的食物,卧病在床,加上前阵子落水和挨打的旧疾一起复发,不久,钦州城内就有传言,温小姐大限将至。
这消息继霍于超带回公主之后,成为钦州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甚至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因为温芯芮听说了霍子超跟公主的婚事,伤心过度造成的。
由于之前温芯芮勾引霍子超被王家退婚,后来又在男人众多的场合抛头露面,使得她在钦州的名声渐渐败坏,现在传出病危的消息,已经没有多少人同情她了。有的,也只是她整顿温府财政时,得到她帮助的那些商人,他们会送一些补品药物到温府。可惜杯水车薪,一切都显得那般凄凉。
自从听说她病危的消息后,霍子超没有一刻安心,不停的在房里踱步。
该死!那些侍卫怎么还不回来?温府明明就在隔壁,现在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真是一群废物!
“主子。”霍子超的随身小厮行礼道。
“怎么样?人怎么样了?”他焦急的追问。
“呃……不是温小姐,是紫萝姑娘……”小厮偷偷看了眼主子的脸色,“紫萝姑娘请主子过去。”
紫萝正是当今公主在民间的化名。
霍子超眯趄眼睛,“就说我在忙,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那无知又幼稚的公主,他一点也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了,改日就将她送回京城。现在朝中上下都清楚,以他霍子超的势力和才华,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逼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一旦惹怒了他,整个天下的商界都会引起震动。
小厮注意到主子神色不对,机灵的领命,却没有退下。
霍子超看他还在门边,皱趄眉头,“怎么还不下去?”
小厮更加躬身,“还有一事,关于温小姐……”他抬起头,看了看主子的脸色,鼓起勇气说下去,“温小姐已经不在温府里,据说是送到了北山的林枫庵。”
霍子超反倒松了一口气,重病之时留在危机重重的温府,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到山上躲避些时日也是好的。况且……
他瞄了眼低垂着头的小厮,沉思一会儿,“去把我的马牵出来。”
第8章(1)
绣儿跑进跑出,张罗着关于温芯芮的事宜,还不住的埋怨自家小姐实在是太可怜了,在这种关头居然闹了病。
看着清冷的禅房和房内小姐熟睡的脸庞,她的鼻子微微发酸,纵然温府的人对小姐不好,可是那里到底比这边舒适,小姐现在身子极弱,哪里住得了这种苦寒地方?
“绣儿?”温芯芮悠悠转醒,因为口干,忍不住嘶哑着嗓音呼唤丫鬟。
“是,小姐,绣儿在。”她跑过去,轻轻扶起小姐,又帮她拍了拍身后的软枕,才让她坐好。
“我睡了多久?”温芯芮揉揉太阳穴。她太高估自己的身体状况了,本来想以病重为由,走出二娘的监视范围,好有机会找霍子超把事情问清楚,没想到众症齐发,打得她措手不及,别说去城里的霍府找霍子超,就是迈出这小小的房门,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一件难事。
“只有两个时辰。”绣儿回答,眼里充满担忧,“小姐,你要不要再歇会儿?”
“不必了,”温芯芮摇摇头,“你去拿杯水来,我口渴得厉害。”
“是。”绣儿应了一声,赶紧去取水。她前脚才走,马上就有人敲门。
温芯芮本来想做到礼数周到,下床去开门,但是苦于身体无力,只得回了一声,“请进。”
门开了,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一道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她眯起眼睛,那身影有几分熟悉,怔怔的张嘴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好像一切在这人走进房间时全部静音了。
霍子超一袭白衣,依旧清俊淡雅的模样,露出些许放肆、些许调侃的笑容,可惜他眼中流露出的点点担忧泄漏了他的心事,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