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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爷  第15页    作者:雷恩那

  都这般折腾,周遭闹成这样,竟还能睡到打小猫呼噜。

  她笑出声,也哭了出来。

  稳稳将孩子拥入怀,她透过泪雾仰望丈夫。

  他目光深邃,有太多意绪。

  她掀唇欲语,眼角余光觑到他斜后方暴起的黑影!

  “小心——”她叫声未歇,孟冶已然出手。

  他单臂拔起插在石峰上的钢刀,先使一记刀缠头护住上身,旋即回身与偷袭的陆督斗将起来。

  “姐姐……呜呜呜……我要回去、我不想来的,孟大哥他、他硬拖我来,我要回去,呜呜……我不想死在这里,我不想死……呜哇啊啊——”卢月昭见前方又杀起来,好不容易停下的泪又开始奔流,她爬过来紧挨在她身侧,若非霍清若怀里抱娃儿,大姑娘家肯定要挤进她臂弯里。

  不行的!她得帮帮孟冶!

  陆督能当上左护法,武功自然高绝……暗器!对,她暗器手法练得不错,能帮得上忙,她得帮孟冶,得……霍清若再次傻住!

  将卢月昭推到身后,她一手才往地上胡摸,想抓来几个小石当暗器,她家男人完全不给她表现机会,什么“玄冥教”左护法?什么武功高绝?

  敌手身若游龙,姓孟名冶的某人比游龙更快。武之道,唯快不破,他飞纵挪移,以快打快,钢刀斜劈,生生劈断对方一臂,那手,还是适才握过霍清若细腕的那一只,是他掷刀过来、欲砍没砍成的那只。

  此时,几名被孟冶仅以内劲震晕的教众回复神识,大致瞧出这突然冒出的天大煞星是为她而来,遂提刀冲来欲挟持她。

  霍清若捏在指间的石子依旧没能发出。

  孟冶背后生了眼睛似,劈掉陆督一臂后随即窜回,钢刀所到之处,无不鲜血飞溅。

  “小心背后!”终于啊终于,霍清若抢到时机弹出小石,石子对准又想背后偷袭的陆督。

  陆督千钧一发间避开了。

  霍清若眼睁睁望着陆督扬起单掌,狠狠拍中孟冶背心。

  那一掌是倾尽全力、玉石俱焚的狠绝!

  “冶哥——”她惊叫,泪水激迸,挣扎地撑起两腿。

  孟冶弓身承受掌力,下一瞬,他暴喝一声,背脊陡挺!

  无形而强大的气聚在他背央,猛爆而出,陆督单掌不及撤下,骨头碎裂声清晰响起,人被强势弹飞,飞飞飞,直直撞断七、八座大小石峰才止住势子,再不见他爬起。

  石林间一片静寂。

  一场杀戮陡掀陡止,掀起时,夕阳斜照,结束时,彩霞依旧满天。

  霍清若咬牙撑起的身子又慢慢坐倒于地,不是因为尸横石林间而惊惧,而是大大、重重、沉沉地吁出一口气,心归位了,即便跳得评评山响,撞得胸骨都疼,至少,归位了。

  她知道孟冶强。很强。却是经此一役、亲眼目睹了才知,她家男人不是很强而已,是……是……脑中转了转,只转出“惊世绝艳”四字,那是冥主大人才配得上的话,如今也能扣在丈夫头上。

  他朝她走来,提着刀,钢刀杀人不沾血,野蛮得优雅。

  “怕见血?”他嗓声沙嗄,黝黯眼底闪过她捕捉不到的情绪。

  她摇摇头。

  他双肩明显放松,粗指抹上她的湿颊。“可你在哭。”她掀唇,无语,眸光在他脸上细细梭巡。

  妻子的眸会说话,孟冶低低又语:“怕我出事?”

  墨与深褐层层叠叠的瞳心畏疼般缩了缩,新一波的泪水无声涌出。

  然后,黑影密密罩下,她被一双强而有力、熟悉且温暖的臂膀拥住,她抱着孩子,男人抱住她和孩子。

  她用力、用力吸取他身上气味,染了血腥,却还是让她感到心稳、意定。

  她很安全,在他臂弯里。

  直到石林中响起脚步声,她浑身一颤,他将她抱得更紧。

  赶紧从他怀中蹭出脸,扬睫去看,来者是友非敌,且是她好长一段时候没见着的人,孟威娃。

  威娃两手叉腰,环顾周遭惨烈,大声叹道:“大哥,你也留三、五个让我小试身手啊!咱日赶、夜赶,日夜兼程地赶,把宋三他们几个远远甩在后头,好不容易赶到了,你把整个场子全端了,有没有这么狠啊?”阵线与霍清若对上,她腼腆咧嘴,挥挥手。“嫂子,好久不见啊。”

  霍清若吸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扬唇。

  孟冶将妻子的脑袋瓜按回胸前,冲着义妹冷声道:“我留了  一个给你。”

  “谁?谁?在哪儿?!”孟威娃一脸磨刀霍霍。

  “卢家姑娘。”漠然道。

  “什么?!那……那明明是大哥硬要抟来的!噢,还昏死过去了,难怪没听到哭声。卢家姑娘吓晕了啦!”谁造的孽,谁承担!

  当大哥的某人非常任性。“那就换你把人送回去。”

  “哪能这样啊!”孟威娃哀号。“这分明是欺负年纪小的!”卢月昭!

  霍清若脑中一凛,气息忽窒。

  是丈夫硬把人家姑娘拎来!

  姐姐……我要回去、我不想来的……我要回去……鸣鸣……我不想死在这里……他硬拖卢家姑娘追赶至此,他其实……他、他……他其实故意得很,故意得十分彻底,故意要让卢月昭亲眼看清,看清楚他如何手染鲜血、如何冷酷狠绝!

  这男人……可恶啊可恶!

  他根本是想在卢月昭眼前,重现当年在大寨晒谷的禾埕上,那一场腥风与血雨吧!

  第10章(1)

  继孟威娃之后,又来一小批黑衣人。

  霍清若暗忖,那应该就是大寨“隐棋”的一小部分人马。

  “隐棋”行事迅捷,与孟冶谈过后,化整为零匆匆便散,可怜卢月昭被拎着来,又被扛着回去,半点不由她。

  孩子睡饱饱后醒来,一张眸见到阿娘,小嘴“达达达!”发出兴奋叫声,接着还皱了眉,“呜噜呜噜……”噘嘴叫,像告状似。

  霍清若在襁褓里发现豆糕和酥饼的碎屑儿,娃儿胖颊上也沾着点点饼屑,瞧来这三天,她家男人是拿干粮喂孩子。幸得豆糕和酥饼,娃儿凭着一  口垂涎还能舔软了吞咽,但三天都这样,当娘的岂有不心疼!

  她用石林间那口飞瀑下的水帮孩子洗洗脸、擦擦嫩颈,跟着松开襟口,坐在水畔哺育孩子。

  才分开三日吗?她怎觉得好久、好久。垂眸瞅着孩子吃奶的模样,舍不得眨眼,内心被强大的柔软掩盖,亦被绞得疼痛不已。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未加掩饰,直到男人离她很近,近到他强悍身躯迸出的热度让她肤温跟着升高,霍清若才抿抿略干的唇瓣,低幽问:“他们……我是说大寨的人……你们怎知追来?”且短短时日便追上。

  身后的男人绕到她面前,将钢刀往地上一插,蹲下来清洗双掌。

  ““玄冥教”内哄,千余名教众死伤过半,余下势力表面上虽由左护法统整,底下其实又分流,当中的两、三股人马流窜到西路山中,在大寨附近出没。”

  ““玄冥教”之事你早已知晓?”

  此话一出,霍清若便觉自个儿问了个笨问题。大寨“隐棋”与他连系紧密,在自家地盘上,前后左右的“某邻居”出了大事,怎可能不知?稳了稳气息,她再问:“那关于我的来历、我与“玄冥教”之间的牵连……你也早都了然于心了?”

  孟冶沉默不语,只慢吞吞净手、净脸。

  无言,就是默认。

  霍清若双肩微抖,娃儿还吃着奶,她使劲拉长呼吸吐纳,轻拍娃娃忍着泪。

  “既知晓了,为何不摊开来说?你怎不问我?”他侧首看她,峻颜布着水珠,粗声道:“有什么好问?你嫁了人……都嫁人生子了,还需要问什么?”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底细早被摸清,是有些难堪。

  涩然一笑,她静了会儿才道:“我必须回“玄冥教”一趟。”

  “你已经嫁人了!”孟冶脸色一沉,双目厉瞪。

  “我是嫁人了,那又如何?”她不知他欲强调什么。

  他忽地站起,十指握拳,发现没东西让他揍着泄恨,只好摊掌狠狠抹脸。

  “你嫁人,就是别人家的……不,我是说,你嫁我,就是我的!是我的人!个好好待家里,想跑哪里去?”

  霍清若先是一怔,双颊薄红,吸吸鼻子努力稳声:“那你呢?不也离家出走,一走就三天不见人影。”

  孟冶一时间吐不出话,脸上五颜六色全刷过一遍。“我是男人,自然不同。”结果仅能挤出这种不太入流的借口。

  霍清若不服地哼了声。

  娃娃朝她眨眼,含乳小嘴忽而咧嘴笑,她左胸不禁又软得发疼。

  “我一定得回“玄冥教”一趟。”她语气软和下来,都带乞求意味了。“冥主手中握有一物,是他花了毕生心血培养而出,那东西,几可视作“玄冥教”镇教之物,若已随冥主封山毁去,自然最好,若还在教中,我必须抢在其他人之前,设法找到它!”

  接着,她将“胆”这东西的能耐简洁有力地交代过。

  “……冥主养毒的瓮室,以往只允我进出,我想回去确认,只求心安,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所以孩子……”咬咬唇,头一甩。“孩子暂且要拜托你……”

  “孩子拜托我,那你想把我托给谁?”

  “啊?”未料及他会这么问。她愣住,看着霞红转黯中的那道高大身影、那张明晦难辨的面庞,他的眼是闪亮的,却带浓浓嘲弄。

  孟冶双臂盘胸,笑声透狠:“将我托给卢家姑娘吗?现如今,你以为人家肯吗?”直到娃儿吃饱了,小脑袋瓜摩挲着,霍清若才回过神。

  她拍抚孩子,涩声道:“你那样做,把月昭姑娘硬拉到这里,逼她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实在……真的……做得……太过分。”

  孟冶深觉自己极有可能会被妻子活活气死!

  当日觉察不对劲赶回,竹篱笆家屋里里外外不见熟悉身影,他急到快发疯,黑发几要见白,勉强让他稳住心神的是,家中并无打斗痕迹,妻子晒药的圆筛都还一层层整齐置在架上,他立即想到磨房里那个小地窖。

  他曾跟妻子交代过,遇危急时,若他不在家中,就躲进地窖待援。

  他确实在地窖内找到孩子,还有孙家小姐弟,但听了孙红所说,稍稳的心又乱得不成样。

  她竟把孩子丢给旁人照看,孤身赴险!

  好,这……这就算了,最恨的是他追过去时,仅在林子外围找到卢月昭,她与其他几个姑娘和小少年正踉跄奔逃。他一把攫住她,花了番力气才从心神大乱的卢家姑娘口中问出事情经过,直到最后的最后,她骤然记起何事,急急往袖中掏物,递到他手中。

  妻子的红石钗子!

  红石中心已空!

  他紧握着,喉咙像被无形巨手狠狠掐住,几不能呼吸。

  他听卢家姑娘呢喃自语般道:“姐姐说……还说……要我照顾你……”

  就为这一句话,他不是胸中窒闷,而是整个人内爆了,火上还有火,大火烧成火海,他浑身气血尽成火流。

  把孩子抛了,连他也弃了  ,他带着儿子追星赶月扑来,她竟还说他……做得太过分?!

  说到底,谁才真过分?!

  “我哪里做错?我只是带卢家那姑娘见见世面,岂知她扶不起。我的事她一向在意不是吗?既然在意,那就在意得更彻底些,我敞开心胸迎她进入,毫不保留了,她这样禁不住,莫非还是我错?”

  喘。喘喘喘。胸膛急遽鼓伏,他怒到眼白泛红丝,嘴角却险恶扬笑:“当年大寨遭围,晒谷的禾埕上最后收了  一百八十二具尸身,当时杀得过火,气海穴大破,阴错阳差冲破奇经八脉,但行气太过霸道,险些走火入魔才落下病根,今日石林里这一场,算算不过五、六十条人命,场面小了不是?卢家姑娘以为我正义当道,杀该杀之人,她要怜我、心疼我,好啊,我让她怜、让她心疼,可你说,她怎就哭哭啼啼看都不敢看?怎就昏了?怎不来问我受没受伤,怎……”

  “你受伤了?!”霍清若倏地白了脸,从石座上立起。

  乱怒乱飙的男人徒然一怔,鼻翼歙张。

  几次粗嗄吐纳后才很勉为其难地摇摇头,他峻脸微赭,一双大耳都已见红,却是一脸不甘。

  她也几要被丈夫吓昏。

  确认无事,沉沉吐出一  口气,霍清若抱着孩子再次跌回大石上。“……原来,你体内那股偏邪却强大的气,是因当年冲关太过蛮霸。”奇论地开通周身经脉,却也日积月累形成沈痫,一体之两面,也不知是好是坏。

  孟冶静望她沉思模样,左胸一抽一抽,酸软不成样,但,到底还是不甘心。

  他尚未飙够,遂重整旗鼓扬声又道:“你……你倒好,把孩子丢给我,再把我推给别家姑娘。要我乖乖认了?三个字,不、可、能!你上哪儿,我拖着孩子跟到哪儿!”

  “你发什么疯?!”霍清若也气红双阵。

  “我就发疯!”

  “你、你……”她真不知向来严肃沈稳的人,一旦发起疯,竟如此脱序!

  孟冶豁出去了。“总之你在哪儿,我和孩子就在哪儿,你要上“玄冥教”找死,我带孩子跟你一块儿寻死!谁也没欠着谁,一家子混在一块儿,干净俐落!”

  “你胡说什么?!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明晓得他故意激她,还是踏进陷阱里,一想到他和孩子真出了事,光是想而已,向来引以为傲的强壮心魂便要受不住。

  突然间就哭起来。

  不是默默坠泪的哭法,是呜呜哭出声来,且越哭越痛,一发不可收拾。

  “哭什么?”孟冶粗粗鲁鲁低问,紧张靠过来,长臂张了张,最终抵不过念想和胸中发疼,一把抱住她和孩子。“我骂你了吗?都还没正经开骂,你就哭,你这样……根本胜之不武!”

  “呜……”不管,哭得更使劲。

  简直惨败。孟冶咬牙。“别哭了。”大掌来回挲抚妻子背心。

  “……”

  “你说什么?”听不清楚。

  “人家……痛啦……”

  痛?!

  “哪里?!”孟冶大掌握住妻子巧肩,蓦地推开一小段距离,两眼上上下下往她脸上、身上直打量。孩子赖在她怀里,碍眼,他将大红花布所裹的襁褓抢将过来,继续盯着她瞧。

  霍清若轻扣前襟,哭到最后有些借题发挥,模糊道:“胸……胸乳啦……好痛,娃娃吃过了,还……还是胀得好痛……”

  她这般乳涨、撑得胸腩泛疼的事,已非首回。孩子吃奶就吃那样的量,娃娃渐长后,她开始熬粥、炖菜肉,给娃儿换点新口味,但双乳汁液仍丰,胀得难受时,她怕疼不敢自个儿动手揉挤,全赖丈夫一双粗掌帮忙。

  结果是……这种痛?!

  孟冶心热、脸热、全身皆热。

  叹气。恼她恼得要命,还能拿她如何?只能自己默默、不甘心地叹气。

  将孩子放在一旁草地,他拉她入怀一同坐在地上,前胸贴着她的纤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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