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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主  第10页    作者:绿痕

  清远不是没有看到他眼中的犹豫,“她打哪儿来,就得在哪儿补。”

  “我会尽快带善善回原国一趟。”斐然只迟疑了一会儿,很快就咬牙决定。

  一直蹲在殿外花园里数蚂蚁的尚善,在斐然总算从极悟堂出来时,来得快也去得快的火气已经消减了大半。

  “善善?”抱娃娃抱上瘾的斐然拎起她,动作娴熟地让她半倚在怀里。

  她怏怏不乐地扁着嘴,“我都十九岁了……”七岁的时候他不来,隔了十二年后才来对她掏心挖肺想补偿,以往他上哪去了?

  “我知道。”

  “我不需要你帮忙。”她又没求他,且从前他不是都不管她的死活吗?

  “我没帮你,我只是在弥补我往日的过错,你总不能阻止我改过向善是不?”斐然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着怀中的小顽固。

  “我……”她倔强地撇着嘴,“我不会感激你的。”

  “那也是应该的。”他忍住笑意,刻意一脸正经地对她点点头。

  “你不必勉强你自己。”她偷偷看他一眼,然后又飞快地把头转过去。

  “我乐意。”斐然的大掌按在她的小脑袋上把她转过来,“千金难买我乐意,因此哪怕你再怎么揍我,该给你的,我就是要给你。”

  “你……”她气息一窒,心慌意乱之余,有些结巴地道:“谁、谁要你这时才来幡然醒悟?”

  “放心吧,往后我会一直对你好的。”他愉悦地亲亲她白嫩的小脸蛋,感觉在做出这个决定后,他就像是解脱了般,心情天高海阔的,再舒服自在不过。

  被偷吃了嫩豆腐的尚善,可能是因为过于惊讶,所以好半天她一动也不动,就一迳张着小嘴呆呆看他。

  斐然见她难得有这副可爱的模样,满腹因她而生的欢喜,令他想也不想地,趁她犹呆呆憨憨时,又在她的两颊印下两记响吻。

  被亲回神的尚善蓦地面红如霞,生平头一回遭人调戏的她慌慌张张地自他身上跳下,然后像是身后有恶狼追似的,两手掩着面颊,头也不回地跑出去老远。

  斐然慢慢踱着步子朝她逃遁的方向走,一边回味着她脸红的娇俏模样,一边想着她会躲在什么地方。

  不愿承认与不愿面对,向来就是两回事。

  而他斐然,从来就不是个提不起也放不下的男人。

  第5章(1)

  下了朝就收到纳兰清音给的消息,斐思年一身的官袍都还未换下,回了皇爷府后便直接往书房的方向走。

  就在来到书房前的院子里时,某个看上去很眼熟也很碍路的物体,就这么横躺在路中间。斐思年停下了脚步,仔细观察自家被揍得连他都快认不出来的二弟,再三确定还有口气后,他便无情无义地举脚跨过路障,推开书房的门扇,去找那名又将斐枭给揍成这副死德行的凶手。

  “神教?”大致看完找他来这的主因后,斐思年放下手中的密摺。

  纳兰清音用纱布包着一块自地窖中取出来的小冰块,正敷着因揍人过度而有些红肿的右手。

  “嗯,就云取宫那些人。”打从前阵子被黄金门给闹了一场后,云取宫那些地位崇高的祭司看似消停了点,可实际上却不然。

  “他们又想做什么?”不是听说神教内的神官一派与祭司一派正内斗得好不愉快吗?

  纳兰清音再将桌上的另一封密摺推给他,“看来,云取宫的少宫主,很有雄心壮志啊。”

  一目十行地看完最新打听到的消息后,斐思年不以为然地将密摺扔至一旁。

  “那又怎么样?反正任他再怎么上窜下跳,说到底他也只是前任宫主的儿子而已,日后云取宫也不会是他的。”

  “这可难说。”纳兰清音倒是没有小瞧这位心怀大志的少宫主,“毕竟,新一任的宫主,到现在都还不知人在哪儿呢。”

  世人眼中一贯神秘不凡的神教,其实指的就是在神道之下,信奉药神的道众所创建的云取宫。

  而云取宫的最高地位者,即是传承了药神法典的宫主,次为神官,再次者为祭司。因云取宫的宫主,向来采取转世制,故每当宫主身故,神官们就得出发去寻找上上一任宫主的转世继承人,只是上一任的宫主,十五年前因某种缘故自尽谢罪,神官们至今都还未能找着云取宫的下一任继承者。

  斐思年可不像他那般忧心,“就算云取宫现下宫中无主,还有那位少宫主再如何势大想夺权,别忘了,神官可从不承认什么宫主之子,神官只认可转世的新宫主而已。”

  “你以为这位少宫主,会让那些神官找到下一任新宫主?”换作是他的话,他定会赶在神官们找到人之前就先下手为强。

  “若是没有神官的承认,那位少宫主就算能一手遮天,也依旧名不正言不顺,更不会被认可是传承千年的神宫正统。”斐思年边说边摸向空空如也的肚子,“还有,这事到底与咱们有什么关联?”下朝回来他都还没用早饭呢,他可不想饿着肚子继续听别人家的家务事。

  纳兰清音也不拐着弯了,“我收到消息,道家那边,他们已有了下一任继承人。”

  这一点倒是出乎斐思年所料,“不是听说他们……一直都找不到人选,道家的道统眼看就要断在清罡真人这一代了吗?”他们终于逮到好苗子了?

  “这可得多亏了你的好弟弟。”

  “斐然?”除了整天只会追查仇家的下落和做生意之外,那小子还能干什么正事?

  纳兰清音愈想心情就愈愉快,“可不是?”

  “我都好阵子没那臭小子的消息了,纳兰先生,您知道他在哪?”那小子每每搞失踪之前也都不提前通知一下的,这回不知他又追人追上哪儿去了。

  “跟他的魂役在一块儿。”

  轰隆隆的雷音自斐思年的顶上传来,当下被响雷劈个正着的斐思年,头昏眼花地将这吓死人不偿命的消息反刍了好一会儿,这才有办法把话挤出唇缝。

  “魂……役?”他没听错?他家最顽固最恨魂役这东西的小弟,居然会破天荒的拉下脸去找那名被他许出来又刻意遗忘的魂役,还……跟魂役处在一块儿?

  这怎么可能?

  “咱们三爷的那位魂役,还正巧就是道家的下一任掌门人。”也不知那个清罡真人是怎么想的,魂役的寿数普遍不长,怎么就独独挑上了那个魂役当弟子?

  “……”臭小子他也太会许愿了吧?别人是想许都许不出个什么好东西来,而他那个不想许愿的,怎偏偏就许出了个身分来历都这么大的麻烦?

  “咳。”纳兰清音敛去了眼底看好戏的神态,端肃好神态又继续谈起正事,“如今,既然道家都有了继承人,那么身为神道代表者的神宫,恐怕也将不会宁静了。”

  “为何?”

  “数百年前,神道、武道与道家,分别为这世上三大势力。但如今,各国百姓皆习武道,武道已成了世上最大的势力,偏偏武道却没有什么继承人的说法,也从没有过一个正主。”

  斐思年杵着眉心说出每一位武者的常识,“不是听说哪个武者能修炼至将级,就是天下武道之主吗?”

  纳兰清音嗤声笑道:“这世上哪来的将级武者?至今为止,你可曾听过或见过?”

  “不曾。”斐思年毫不犹豫地摇首。

  每个投身武道的武者心中都有一个梦,晋阶并获得无上的武力,而传说中武者的至高点,便是将级武者。

  只是,别说武道这一途漫长又艰辛,天资、体魄与悟性更是一道道苛刻的关卡,这世上能够入道的武者,以军级居多,其次是上一层的士级,可就算那些武者能够幸运迈入相级初阶,要再往上却是难如登天。如今能够闯过相级高阶生死关的武者,摊开五根手指就能数完,更遑论是前所未闻的将级?

  真要有这等强者,那也能算得上是人间半神了。

  “我之所以会关心那位云取宫的少宫主,是因我听说他有意让神宫复起,让神宫重回世人的眼中,并在日后取代武道的地位。”纳兰清音漾出勾人心魄的浅笑,“我在猜,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少宫主,他若是想要下手夺得云取宫,他就势必得先借势。”

  “借谁的势?”谁会去帮他的家务事?

  “道家。”岂料纳兰清音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答案。

  才思敏捷的斐思年很快就嗅到其中的阴谋味,但他还是有所怀疑。

  “可道家的道士们不是素来不问世事,一心只管修道而已,他们会蹚这个浑水?”就算那位少宫主想拉拢道家,在日后联合两道共同对抗武者已遍布大陆的武道,可他怎么就能确定道家会搭理他?

  纳兰清音徐徐以指轻点着桌案,“清罡真人或许是不会,但,他那涉世未深的小徒弟呢?”

  听完他的话,斐思年只差没将两眉紧连成了一线,他思索了半晌,很快就做出决定。

  “我这就派人去叫斐然回府。”

  未至深秋,位处在高山上的极山道观,已被早落的初雪给换上了银色素裳,向来分散居住在各山头宫殿中的历代祖师爷们,早在落雪的头一日,就已打包好行李搬进主殿的各个院落里,不但让总是冷冷清清、没有人味的主殿多了点人气,也让主殿枯燥的生活变得热闹滚滚。

  手上提着两只大茶壶的斐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难得一见的景象。

  九十八位从头白到脚,清一色身穿着白色道服的老爷爷,外加一个气质高贵、外貌冷艳的极山道观现任掌门清罡真人,此时此刻,全都齐聚在大殿上,大开二十几桌的赌桌集体打麻将。

  而尚善就像只忙碌的小蜜蜂,沦为茶水小僮的她,一下子这几桌茶水伺候,一下子那边的花生米又不够了……打从那票老人家开始聚赌起,身为年纪最小的弟子,她就一刻也不得闲地服侍着大爷般的他们,从早上到现在都快晌午了,她连一口饭也没进过。

  斐然面无表情地放下刚自厨房取来的茶水,带着隐隐的怒意,他首先看向他右手边的五六张牌桌,桌上那些暴露出本性的老道士,正你一句我一句地粗话漫天横飞;而在他的左手边,好几桌的老道士则边打牌边不忘撩起衣袖,你给我一拐子,我赏你两脚;正前方这十来桌的就更夸张了,黄符与刀枪棍棒齐上,啊,最后面那几桌没牌品的老人家,刚刚又把牌桌给掀了……

  再也无法忍受的斐然,一手拉过惨白着脸路过他身旁的尚善,将累到眼睛都快张不开的她护在怀中,痛心疾首地对那些不肖长辈大吼。

  “统统都给我住口也住手!”

  在场的老道士们,无论是张牙舞爪干架的,还是揪着别人胡子谩骂的,或者是两手置在桌下又想把牌桌掀了的……统统都在他的怒吼声中停顿了下来。

  斐然先是将尚善扶到一边去歇上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再战这群为老不尊的长辈。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好好一个闺女儿,你们怎能让她在这等环境下长大?言教与身教乃教化之本,瞧瞧你们那是什么德行?万一她在日后有样学样,或是误入了歧途该怎么办?”枉他以往还那么尊敬那些老人家,原来他从头到尾就错了,尚善今日之所以会成为一只言行粗暴的小母老虎,问题的本源,根本就出在他们的身上!

  清罡淡淡瞥他一眼,抬手扔出张牌后,非但没半分愧疚,还不疾不徐地给他来了一句。

  “长大?已经长得很大了。”虽然外在偶尔是很骗人的七岁娃娃,但内蕊里,都已十九了不是?

  “就是说嘛……”一堆深有同感的老道士,纷纷赏他一记“你的担心是多余的”白眼。

  “我不管,总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们必须对她负起责任来。”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完全就是极山道观上上下下的最佳写照。

  “负责?”清罡在又胡了一把牌后,语带讽刺地看着斐然,“说起负责这回事,要负责也是该由你这个魂主先来负责,本道这个师尊,论理,可还得排在你后头。”

  “我负就我负!”为了他们毫不在乎的态度,斐然怒气冲天地撂下话,走至一旁打横抱起早就累到睡着的尚善,下定决心要把她粗鲁的言行举止统统都给掰正过来。

  于是,在昏天暗地的睡过一觉后,尚善张眼醒来时,所见着的就是某个被孟母上身,急吼吼要带着她搬家去的魂主。

  “你说啥?”他又去得罪她家心眼特小的师父大人了?他就算是想找死也别拖着她下水呀。

  “总之我要带你回原国。”斐然边说边用热布巾帮她擦脸,再拆掉她睡乱的包子头,“你师父他们早就答应让我带你去补魂魄了,趁着山上雪势还不大,咱们尽早下山。”

  尚善犹豫地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对他摇头。

  “不去。”就算是他良心发现,想要弥补她好了,可抽掉一魂一魄会带来什么后果他有没有想过?要是他因此发生了什么事,那岂不是换成她内疚一辈子?

  斐然三两下就把她的长发重新梳成发髻,“小姑奶奶,不同我去补魂魄,你打算时不时就让魂印跑出来吗?老道士他们也说了,这样会伤神伤寿,你可能活不到我这个魂主驾鹤就先我一步去了。”

  “我不想那么麻烦……”她推推拖拖地说着不像理由的理由。

  “再麻烦也得去,别忘了,你身为下一位掌教,日后你有责任收徒继承道家,你总要活到把道家大业给传承下去是不?”

  她好不苦恼地皱着眉,“都说过我根本就不想继承了……”

  眼看她还是举棋不定,斐然压低了音量在她耳边道。

  “难道,你就不想下山吃肉?”哪怕此举会得罪那票吃素的老道士,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尚善果然两眼一亮,“我这就打包行李!”

  拐着无肉不欢的尚善,在他俩下山的路程上,斐然怕她会临时改变主意原路折回去,于是他每日都在她的耳边念叨着各式荤菜菜名,将尚善哄得晕陶陶又飘飘欲仙的,如他所愿地顺利带她离开了清罡真人的地盘。

  来到了熟悉的城镇外头,斐然首先就去了皇爷府旗下的商号,报完平安也拿走了足够的银票后,就准备进城等着被他给扔在南济城的知书与达礼过来接他,可就在这当头,尚善却不肯合作了。

  深怕又得去行善助人的尚善,一进了城里就像只胆小的老鼠,躲躲藏藏地避在斐然的身后,拖拖拉拉地说什么都不肯跟他走了,斐然见此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扔过去一只烧鸭给她,马上就将近来馋肉馋得口水直流的她摆平得很彻底。

  “三爷,这是给您的……”在斐然拎着吃得小肚子都圆了一圈的尚善要上马车时,商号的管事气喘吁吁地拿着一张刚收到的拜帖朝他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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