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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主  第5页    作者:绿痕

  “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她将他抓在手里,使劲将他上上下下颠了颠。

  “咱们、咱们先坐下来商量商量行不?”

  “吃不到肉的恨!”她再下狠手把他左左右右晃了晃。

  斐然苦哈哈地被她拎在手上折磨,一如风中残叶,“可那些事情我之前并不知情,你这样会不会太冤枉我了点?”

  “没有养我的恨!”她这回一鼓作气把他扔到菜圃里。

  “我哪知你上辈子七岁就死了……”险些跌个狗吃屎的他头晕脑胀地坐起,并很快地发现了不对,“等等,你一个小娃娃怎会成为魂役?七岁的孩子不过也才丁点大,你哪来的怨恨和死不瞑目啊?”

  尚善一阵阴风似的来到他的面前,伸出掌心按在他的脑袋顶上,并一点一点的将他往脚下柔软的土里压。

  “我怨我没机会长大不行吗?”既然他都躲她整整十二年了,那他还没事掉进这谷底做什么?这简直就是眼巴巴的求她虐嘛,她不虐他虐谁呀?

  一会儿过后,当尚善出完一肚子闷火,吹着口哨走回锅前享用早饭时,菜圃里,就只剩下一个被压进了土里,被当成了萝卜种着的斐然。

  嗅着不远处味道香浓的萝卜大骨汤,已经饿了两三顿的斐然很想摸摸肚子,偏又动弹不得,他大大叹口气将脑袋往后一仰,无言地看着顶上蔚蓝的晴苍。

  “唉……”这种饿肚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啊?

  整整饿了一日后,当日暮时分谷底又再次弥漫起雾气,天候也骤冷降下细雨时,斐然这才被她以拔萝卜的方式,自菜圃里给拔了出来。值得庆幸的是,或许是因今日把他种在土里的时辰够久够解她的恨,她出乎意外的,善心大发地将他给拎进屋里避雨,还在屋里为他挪了块地方。

  谷底纷落不断的秋雨吸饱了寒气,令鼻间的呼吸都化为一股股白雾,斐然虽是穿上了今早晒干了的外衫,却还是止不住牙关不由自主的颤动。

  一迳待在烛火前看书的尚善,在他牙齿的打颤声已成为一种烦不胜烦的噪音时,她默然地掏出一张黄符往身上一拍,然后再把符撕下来粗鲁地往他的胸口贴去。

  透过胸口的符纸,一股融融的暖意自他的胸前漫开了来,一路延伸向他的身体四肢,再牢牢附在他的皮肤上,就像是替他穿上了一层看不见的保暖衣裳。

  他讶然地低首看着胸口,“这是……”难道这是什么传说中的术法?竟比武者的内力还神奇?

  “四季如春。”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

  “那张符的符名。”尚善收回了目光,又再次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经书。

  早被冻僵的四肢终于暖和起来,虽然骨子里的寒意并没有因这符而有所缓解,但也足够了……斐然才这么想着时,忍不住鼻梢突然一痒,接着几个不间断的喷嚏声便响了起来。

  一再被他打扰,尚善没好气地再次搁下手中的经书,换了张符贴在她的身上吸足法力后,她再取下往他的胸腹间贴上。

  比起先前只是称得上暖和的符纸,这回所带来的,则是一股股不间断自他丹田中流泻出来的厚实温暖,徐徐流经他的四肢百骸,令他浑身上下都彻底摆脱了寒意。

  “这也是四季如春?”

  她淡淡说着,“红泥小火炉。”

  在有过眼前的经验后,斐然不禁回想起这两日来她在做某些事前,似乎也都拍了那些她不知从哪拿出来的黄符。

  “你拔树时的那张呢?”

  “力拔山兮。”

  “把我从溪里拉起来的……”

  “大力金刚。”

  “钓鱼时……”

  “万无一失。”

  “……”这堆名字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到底是谁弄出来的?

  回答完他的问题,尚善正想转过头去不搭理他时,震天价响的腹鸣声又把她的心神给拉了回来,她横过眼,冷冷地看着正一手按着肚子,结结实实被饿了一整天的斐然,然后她起身走至屋外,将放在屋檐下的东西取来给他。

  斐然呆怔地抱着手中两根已经洗过的大白萝卜。

  “这是……”

  她任重道远地拍拍他的肩头,“好好体会一下。”

  “体会什么?”

  “我的吃素人生。”她一脸悲愤,眼中隐隐闪烁着生无可恋的泪光。

  “……”

  第2章(2)

  伴随着夜雨愈下愈大,干燥而温暖的小屋里也渐渐没了声响。素来早睡早起的尚善早已窝在干草堆里睡熟了,而啃了一肚子萝卜的斐然却怎么也没法入睡。

  红融融的烛火下,颜色枯黄的干草堆上,有个身形娇小纤弱的女娃娃蜷缩着身子睡得正香,斐然无声地看着这个又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小女娃许久,轻轻伸出一手,以指抚过她的脸庞,明确地感受到指尖处所传来的热意。

  温热热的,不是幻觉。

  根据斐然统计,掉至谷底的这七日以来,他前前后后已经啃掉三十根大白萝卜、二十五颗白菜,还有林子里捡来的十来颗甜柿,而无肉不欢的尚善,她却是吃完烤鱼换叫花鸡,昨儿晚上她还一口气连吃了两只盐焗大白鹅……

  依他看,那头不知死活还成天在林间闲逛的小鹿,应该也早在思肉如狂的她的菜单上了。

  日日只吃青菜,吃得已是面有菜色的他,虽是动不得林间那些由她所养着的活动粮食,却还是可以捕鱼的。

  只不过,过惯公子哥好日子的他,一不曾钓过鱼,二不通厨艺,三嘛,每每他只要一站到溪边,尚善她就有股忍不住想把他给再踹下去一次的冲动,光看她那跃跃欲试的神色,他就是跟老天借胆也不敢再去挑战看看她的忍耐力。

  于是乎,江湖风水继续轮流转,啃完萝卜换白菜,这下子换他顿顿素、日日素,吃得他的嘴里都可以淡出一林子鸟了。

  “改善菜色?”坐在火堆前的尚善,停下大口啃食鹅翅的动作。

  “嗯。”斐然咽了咽口水,羡慕至极地看着吃得满嘴油光的她。

  眼看他都从一个风度翩翩佳公子,变成两眼幽幽绿光饿狼状了,尚善难得地没有落井下石,反倒是对他扔出了个新提议。

  “要想改善菜色也行。”她很好说话地点点头,“哪,我前后救了你两回是不?”

  “呃……”他有些不解她的话锋怎地突然转了个弯。

  “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是不?”

  “是……”他娓娓拖长了音调,答应声显得更加迟疑了。

  一只带着油光和肉末的掌心登时朝他一摊,“你觉得你的一条命价值几何?折算成银两给我就成了。”

  斐然的两眉都快连成一直线,“你要银两做什么?”他就知道她不可能会让他吃白食,只是她不是修道人吗?她要银两这等凡间俗物做什么?

  “买肉吃。”

  他朝天翻了个白眼,“银两我没带在身边,先记帐上。”还以为她能有多少出息,搞半天还是为了肉。

  收了欠条的尚善也很爽快,当下就去了溪边为他打点加餐之事,斐然满怀期待地坐在火堆边等着一尝肉味时,从溪边回来的尚善没带给他什么肥美生猛的鱼儿,倒是给了他一条瘦得跟筷子似的泥鳅。

  他花了几百两所得到的,就是这连塞牙缝也都不够的玩意儿?

  食慾得不到满足,偏偏又打不过人家,还拉不下脸来死乞白赖……在这一刻斐然总算有些明白,什么叫做吃不到的恨了。

  他阴风恻恻地开口,“尚善……”

  “别得寸进尺啊,不然我怕我不小心又手痒。”尚善压根就没把他的青面獠牙脸给当一回事,三两下啃干净了鹅翅后以帕拭净了手。

  “你都已按一天三顿揍我了,你还想怎样?”大爷他不干了,饿得什么体面尊严和形象也统统都顾不得了,他将手中的泥鳅往火堆里一甩,火冒三丈地站起身撩起两袖。

  “我想怎么样?”尚善扳扳十指,“哼,我还正愁找不到机会同你算。”

  他错愕地问:“算什么?”

  “你说,你当年付出的那是什么狗屁代价?”她慢条斯理站起身,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心头上最不愿让人知道的一段过往伤疤突地被她提起,斐然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说啊。”尚善在他别过脸去死闭着嘴不开口时,抬手将五指握了握,“不说是吗?揍一顿你就知道老实了。”

  揍他一顿算什么?事关男人脸面,哪怕是打死他……也不说。

  面如火烧的斐然倔强地扭过顿,不屈于暴力也无惧于拳头,嘴巴紧闭得跟蚌壳似的。

  她刻意啧啧有声地咂着嘴,“难怪这些年来,我老是听传言说,原国的然公子对女人没兴趣,要不是寡人有疾,就是个天生的断袖……”

  他迅速回头朝她闷吼,“断你个头,本公子才不是什么断袖!”

  就等着他怒火中烧的尚善,直接抬起一脚朝他踹过去。

  “敢不敢再没礼貌点?”他还有脸吼她?

  “你敢不敢再粗鲁点?”从没受过这等待遇的他干脆同她扯破面皮了。

  她有求必应地一拳头砸在他的肚子上,“粗了没?”

  挨了一拳的斐然呛咳地掩着腹部,满腹皆是有苦说不出的悲凉感,呜呜,女子狠心如豺狼啊。

  “哼,不说是吗?那就由我代你来说。”尚善也不顾他的脸面,开口直指他俩心头的最痛,“去你的不举!你没事拿这个当代价做什么?”

  斐然尴尬地别过脸,“那代价又不是我愿给的……”

  她才不管他的过去是有多仇苦若海深,照样噼哩啪啦地算起这堪比六月飞雪的陈年旧帐。

  “我是个姑娘,我要你的不举干什么?你付那什么鬼代价!啊?我是能用到还是能拿来换肉吃?在许愿之前,魂纸使用的方式你到底知不知道?人家是魂役生前缺什么,魂主就用许愿的方式补什么给魂役,而你咧?给我不举?付这种代价前你就没想过万一魂役是女的怎么办?我看起来像是犯了淫戒还是罪大恶极的采花大盗,所以你才给我不举要让我变成寡人有疾?我是女的啊!我连举都举不起来好吗?”

  斐然不语地看着她因怒气冲冲而起伏不定的胸口,发现她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她在不知不觉中,已又再次变成了个小娃娃样。

  他不知他的这名魂役究竟是什么来头,又为何能忽大忽小,光只是她身上的那袭道袍他就已够想不明白了,不但能随着她的身子变大变小,且还能日日干净如新……好吧,这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近来她变小的情况已从睡着后才出现,渐渐变得控制不住,好像只要她的心绪激动点,就会变成眼前这尊他打也不敢打、骂都不敢骂、连碰……都怕会不小心碰坏的小娃娃。

  至于说到当年的那个代价,虽非他所愿而是遭人胡乱写的,但对一名魂役来说,此生最重要的是什么,他也知道,可他这个魂主,却在代价一事上亏欠了她,因他不但代价有给像没给,更从没给过她半点帮助。

  他抹了抹脸,颇认命地问:“不如……你再揍我一顿出出气?”

  “不急。”尚善奶声奶气地说着,然后迈着短短的脚丫子,来来回回的在他身边踱步,“来,咱们接着再谈谈当年你所许的愿望。”

  这一次斐然的反应就很快,“我至少没让你去杀人放火或是助纣为虐!”想想这世上多少人命魂役四处为恶啊,他自认他的人品虽是不正,但无论在道德上还是良心上,他都对她说得过去。

  “我倒情愿你让我去恶贯满盈!”深受其害的她向他泼了盆冷水,“你许那什么害死人不偿命的心愿?”

  “呃……”不明所以的他弱弱地问:“行善助人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

  尚善先是状似不经意的笑笑,然后再干干地对他笑了笑,待到她开始一路冷笑个不停时,站在她对面的斐然蓦地有种阴风铺天盖地袭来的悚然之感。

  她心如死灰地问:“你可知道,这些年来为了你这么一个无私无我兼爱世人的伟大心愿,我被你害得有多惨吗?”

  试问魂纸的契约力量有多强大?

  虽说自古以来说法皆不同,有的魂役是压根就不甩不顾魂主,更对魂主的心愿不屑一顾;有的魂役则是一心一意奉行魂主所言,穷极一切也誓要达成魂主所愿,至死也不悔。

  而魂纸对她的作用嘛……哪怕她再怎么不肯不愿死都不去做,在契约的绝对力量面前,她就是个没有自主权的傀儡,而契约就宛如一双无形的手,逼也会逼着她去做!

  她一直都记得,当她八岁那年同师父下山采买蔬菜种子与布料,一脚踏进城门后,她就深深恨上了她的魂主斐然。

  因为,只消一个求救的眼神,一句恳求的呼唤,一句漫不经心的拜托,哪怕是小乞儿向她索钱、背着扭了脚的婆婆送医、扶老伯伯过街、帮卖馒头的大婶揽客、帮打扫街市的清道夫扫上几条街、帮米店的伙计扛米袋、帮卖花的小姑娘卖花打杂、替年迈的木匠爬上高楼修屋顶、顺手帮衙门的差役抓贼偷,不管是要她上刀山跳火海……她统统都义不容辞的抢着去做。

  而她家那个没良心的师父,非但事前也没警告过她个一声,事发时也没向她伸出援手,拯救她于苦海,他只是找间茶店坐下来叫了一壶清茶,然后悠悠哉哉的看着他家徒儿,像个团团乱转的小陀螺,一整日下来,差点跑断一双腿到处去行善助人。

  直至天黑时分,城内商舖小店纷纷关门收摊,这时总算看够好戏的师父大人,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走到街尾处,拎起累瘫呈大字状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小徒弟,然后心满意足地将她扛上肩头带回道观。

  打从那回之后,她再也不敢轻易现身于人前了,甭说是上街,她连山脚下的邻居也不敢见上一面,无论是养在深闺的女子,还是被流放至冷宫的女人,她们一定都不像她这样,避生人避得有若洪水猛兽般,月月年年都把自个儿关在道观里,陪着一票老头子修身养性兼谋杀时间,且任由他们予取予求,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替他们做牛做马……

  这些年来,每夜睡前她都在想,其实她,并不是因魂纸而又重活了一回,而是再死了一次吧?

  什么众生皆苦?这世上最苦的就是她!

  听完她所述那些轰轰烈烈的往事,斐然除了想在她的脸上写个惨字外,也只能无言以对地呐呐张着嘴。

  “我……”身为祸首,这次他是真的找不到什么理由藉口来推诿卸责。

  “居然用不举来换我一年到头不停的助人行善……”她说着说着就又想到了昔日梦魇,“啊,不行了不行了……提到这桩陈年惨案就连佛也都会有火,我决定再揍你一顿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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