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得很近,看得卫翔儇一肚子钦佩,又是个大胆的。
顾绮年猛转身,又叫又跳,笑个不停,“太美了、太美了,这下面一定有隐士高人!”
她的话让他彷佛被人点了穴,顿时定身。
顾绮年没发觉他怪异的反应,弯下身,对着崖下大声喊,“喂,有人吗?”
有人吗……人吗……吗……崖底传来回音。
她更乐了,又大喊,“我是顾绮年……”
……顾绮年……顾绮年……年……
回音一阵一阵,顾绮年玩上瘾,不断对崖底大喊,好像真的有人在底下与她回应。卫翔儇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无法说话也无法动作,因为那年他带萧瑀过来,萧瑀也做了相同的事,同样的开心,同样的一玩再玩,同样的……
突然间,念头闪过,如果他可以回来,如果孟可溪可以回来,萧瑀为什么不可以?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孟可溪回到原先的身体,而她却进入顾绮年的身子里?有可能吗?会吗?但,如果她是萧瑀,为什么不和自己相认?她是害怕、说了谎还是忘记?如果忘记,他要怎么证明她是萧瑀?
直到喊得嗓子哑了,顾绮年才直起身,对着卫翔儇说:“太过瘾了,你要不要试试,保证你喊完心情会立刻好转。”
相似的话再度出现,萧瑀也曾经这样对他说过。
接下来呢?接下来萧瑀会玩更可怕的,她说要训练自己的平衡感,说她最喜欢走边边,说那种刺激快感和坐云霄飞车有得拼,然后她会……
顾绮年冲着卫翔儇一笑,不想喊话吗?没关系,再玩点更刺激的。
她两手摊平,靠得山崖很近,她走在山崖边缘,脸上是停也停不住的笑意。
看见她这样,卫翔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是她!是萧瑀,她不是顾绮年,她是他的小瑀!
忍不住胸中激情,他恨不得上前狠狼地把她抱进怀里。
怎么办?如何证明?或者如何说服她就是萧瑀?
他需要找个人商量,需要有人相帮,他需要……对,找她!
卫翔儇施展轻功,飞身上前,在顾绮年小心翼翼地走着边边时一把抱住她。
顾绮年尖叫声起,她喜欢刺激,但没有要……这么刺激啊!
她吓得猛拍胸口,想问清楚什么事情,可是还没开口就被他带上马背。
马儿再度快速奔驰,风再度迎面袭来,混合着青草与泥体的香气,钻进她的鼻翼。
顾绮年不晓得卫翔儇要带她去哪里?只见他的面容严肃无比,他的两只眼睛几乎要冒出火光,害她的小心肝狠狠地跳了跳。
做什么呢?她惹恼了他吗?
有疑问却不敢问出口,一个正在疯狂骑马的男人你不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否则出了意外事情可不是普通大条!
终于他们回到京城,他放慢马速,当她考虑如何开口时,他已经带着她左拐右绕,绕进一条僻静的巷弄里。
他们刚出现,立刻有几道黑影从屋顶跳下,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发出一声啸声后,众人单膝跪地。“问王爷安!”
“退下!”他挥手,继续策马往前。
这条巷子有些长,但没走太久,两人停在一扇桧木大门前。
这是哪里?顾绮年不解,也没看他表现出敲门意愿,所以他们是来……面壁思过?
没敲门,门却像长了眼睛似的打了开来,一名四十几岁的中年人躬身道:“靖王爷来了,我们家王爷在里头恭候。”
王爷?哪位?宁王爷吗?传说比起亲手足,与靖王感情更要好的大皇子?
卫翔儇拉住顾绮年的手往里头走,这宅子外头看起来普通,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庭台楼阁、青砖灰瓦,白玉石铺成的甬道,直通五间的重檐式屋子,人走过去益发感觉这屋子处处奢华,精致到了极点。
顾绮年随着卫翔儇穿过花园,走进楼阁,进入小偏厅。
偏厅正面立着一架八扇花梨木四季图屏风,屏风前面是一张山型罗汉床,厅的中央有一组楠木桌椅。
看见卫翔儇,卫翔祺快步迎上前。
“怎么突然来了?”嘴巴这样问,可神情极其愉快,他很高兴卫翔儇在难受的时候愿意来找自己。
孟可溪回来了,带回萧瑀早在五年前死亡的消息。
那年卫翔儇从战场上回来,知道萧瑀嫁给刘铵,是他陪着卫翔儇大醉三天三夜,这次,他也愿意陪卫翔儇大醉,在他心里,卫翔儇是亲兄弟。
“大哥,我要找嫂子。”
“找可溪?”虽诧异,但他没问为什么,忙让下人请夫人出来。
他看一眼卫翔儇身后的顾绮年,是个沉鱼落雁、貌美如花的女子,她是谁?
孟可溪就在旁边屋里,听见动静,没等下人来传自己就过来了。
她先看看卫翔儇,但视线很快地转到顾绮年身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瞠大双目细看,是顾绮年吗?不会吧,不可能吧……她用力眨几下,再用力揉,没看错,是顾绮年!是她最好的朋友。
周遭的人、周遭的事她全都无视了,她只看得见顾绮年,只看得到这个相交多年的好友。
怔怔地泪水狂流,她冲上前,一把握住顾绮年手臂,急道:“绮年,你也穿越了,你也来了,你、你、你……”
顾绮年摇头,被惊吓了,她不认识她啊,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也哭了?为什么烫烫的泪珠子跌坠?为什么心痛难忍?为什么她和这位雍容华贵的女子一样,心感动,心也痛?顾绮年的眼泪鼓舞了孟可溪,她有满肚子话想对她说。
“绮年,你知不知道,我穿越后想你的次数比想我那对无良的爸妈还多,我想你做的好菜,想你的马卡龙,我多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穿越,天晓得这里的东西有多难吃……”
“对不起,我、我不记得……”顾绮年被她的热情吓退两步。
“你不记得我?不记得我们的二十一世纪?那你记得我们的玩笑话吗?都说英国不会脱欧,结果它脱欧了,都说普不会当选,可是他当选了,我们常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混乱的世纪,我们还约好一起穿越到古朴简单的中古世纪……”
孟可溪叨叨絮絮的话猛力地、狠狠地砸上顾绮年的胸口,瞬间,她心头那堵顽强的、坚实的厚墙被砸出一个洞,一束明晃晃的亮光照射进去,伴随着那道光线之后的,是无数无数的画面,她见过的、没见过、熟悉的、陌生的画面不断涌进。
像汹涌波涛、像强力水柱,冲击着那堵墙壁,强大的力量让墙摇摇欲坠,她看见砖块间的裂缝加大,她看见地面颤抖,她看见也听见巨大的声音像猛兽在耳边嘶吼。
下一瞬间,她被光线带来的力量击中!
她呆了、傻了,说不出的恐惧伴随着画面不停扩散,更多的场景出现,更多的人物在场景里鲜活地笑着、哭着、怒吼着。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害怕越来越扩大,她心跳越来越强烈,直到……她再也支撑不住。
眼前漫上一片黑雾,耳膜轰轰作响……最终,她抵抗不住那股力量吞噬,坠入无底深渊……
卫翔儇在顾绮年昏倒那刻及时接住她。
他打横抱起她,既心疼又愤怒,他望向孟可溪,怒气冲冲地说:“快请太医,还有,你最好解释什么叫脱欧、什么叫做我们的二十一世纪。”
第十四章 爱情重新接续(1)
顾绮年醒了,听见外面有人在低声交谈。
她没下床,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天花板,想笑,却失却动力。
想起来了,一直以来总是自问:“我是谁?”
现在,答案出炉,难怪她总是时不时冒出“忤逆”的念头,难怪她会做菜做饭,难怪她会在看见卫翔儇的时候心酸,难怪何大叔给了她无比亲切感……难怪啊,难怪她会做那些难以理解的梦……
天晓得,五年前刚清醒的自己有多矛盾挣扎,她深信自己是疯子,却又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是疯子,在后宫,疯子唯一的下场是死路。
原来,不是她发疯了,而是她的遭遇太奇特。
交谈结束后,孟可溪满脸沮丧地走进屋里,最后的秘密被掀开,她失去所有的优势。前脚刚进屋里,轻轻柔柔的声音便传来——
“可溪。”
听见顾绮年的呼喊,跟在孟可溪身后的卫翔儇即时拉住卫翔祺,两人在帘外停下。
发现顾绮年清醒,孟可溪快步奔向她,坐在床边急问:“你是绮年吗?我认识的那个顾绮年?”
“扶我起来,宝贝。”顾绮年伸出一只手,软软的装媚,用孟可溪最熟悉的那号表情。孟可溪笑开,她确实是自已认识的顾绮年,她总是喊自己宝贝,而她则喊她——“你这个狐狸精!”
把顾绮年拉起来,等她靠墙坐好,孟可溪问:“身体还好吗?”
“没事,我只是太震惊。”
“你什么时候变成林黛玉了?”
“唉……”顾绮年摇摇头,说:“我的故事很长,先说你的故事,你怎么会穿越的?”
“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知道,如果不是那场空难,我都把时间排好了,等你回国,准备陪你挑婚纱。”前辈子的自己很忙,又开蛋糕店,又要主持节目,孟可溪常取笑说她的时间比黄金还贵。
“嗯,我坐的飞机在空中爆炸了,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炸成很多块,但不觉得痛,只是头很晕,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穿越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厉害的是小女孩是我十二岁时的模样,长相一样,连名字也一样。”想起穿越之初,余悸犹存。
“后来呢?”
“后来我又遇见学长了,我们再度爱上对方,他依旧帅气有型,依旧是温柔的天秤男,他对谁都好,对我更好。”想起卫翔祺,幸福洋溢。
“你怎么确定他是学长?”
“长相一样、脾气一样,对事情的反应一样,连遇见的场景都和前辈子一模一样。”
“也是一见钟情?”
“对,可惜他是大皇子,在我以为水到渠成时,皇上竟然赐婚……”
孟可溪的故事不轻松,听得顾绮年蹙紧眉头,心情跟着起起伏伏,为宝贝担忧。
“……我吓得太厉害,竟忘记穿越后的这副身子,弱得连鸡都抓不住,怎么能打得赢卫翔儇?结果三两下完败。”
孟可溪再度重生,她痛定思痛,决定把身子养好,找到她的真命天子。
对于爱情,孟可溪和前世一样热烈坚定,她坚持爱他、坚持为他做所有不可能的事,所以她成功了,成为卫翔祺的珍爱。
屋子外头,卫翔儇与卫翔祺对视,卫翔祺脸上没有恐惧心慌,唯有感激,感激这样一份坚定的爱情,让孟可溪穿越数百年时空找到自己。
卫翔儇点点头,这便解释了,为什么一个闺中女子能画出为大卫王朝增添战力的武器。“谈谈你吧,刚开始时你看我的眼神好陌生,害我差一点以为自己认错人。”孟可溪横了顾绮年一眼。
“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绮年长叹,像在回想什么似的,半晌才开口,“你过世后,我换了个新室友,为了工作,我每天忙到昏天暗地,回家顶多睡几个钟头又要出门。”
“你对旧业有强大野心。”孟可溪接话。
没办法啊,她就是不相信男人,只相信新台币,她认为爱情只是一种商品,让演员明星、剧作家、商人拿来发财的话题。
“有天回家,我闻到一股浓浓的怪味,循着味道找过去,发现那个新房客倒在厨房里,天太黑,我直觉打开电灯,然后就砰……爆炸了!”
“是瓦斯?!你疯啦,谁让你去开电灯的?”
“那么晚了,我忙了一整天,脑袋昏昏沉沉的,哪会想得到那个,当时只想着救人。”
“她是自杀吗?”
“不知道,我和她只是点头之交。”所以慎选室友真的有其必要性呐。
“后来呢?”
“醒来的时候,我变成一个小婴儿,名叫萧瑀,母亲很早就死了,但是我爹把我当成掌上明珠,百般宠爱,怕我委屈,连继室都不肯娶……”
在那个时候,她认定自己是童话里的公主,然后她遇见王子,爱上王子,父亲的呵护让她对这个世界的规矩陌生且模糊,她没想过假公主和真王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直到……
“皇帝赐婚,我才十三岁,却得乖乖上花轿,换得父亲活命的机会,直到进洞房那一刻,我都还暗暗祈祷着,希望阿儇能像天神般降临,拯救公主于水火之中,可惜……”
“那个刘铵是好男人吗?”
“他是个实诚的男人,新婚夜里他不畏皇权,告诉我他爱的是表妹李婉娘,希望我能成全。你不晓得这对我而言是天大地大的喜讯呐,什么侍妾姨娘,别开玩笑了,我直接抬李婉娘当平妻。
“我们谈了一个晚上,我同意成全他对李婉娘的情谊,而他同意在我及笄之后以暴毙为由让我离开刘家,当下,我觉得他是个有肩膀、肯承担的好男儿。
“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多思多虑的劳碌命,做每件事都要先把后路安排得妥妥当当,我习惯把事情考虑了最坏的结果,然后想方设法地防堵。
“于是我开始筹划,如何利用剩下的两年替自己谋退路,就算到时候刘铵后悔,我也有足够的本钱逼他和离。
“第一步,就是不能够躲在家里,我必须让很多人看见我、知道我,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跳出来为我作主。出嫁前,爹给我一个木盒,还让身边得用的管叔叔跟着我。
“京城有人谣传,说父亲给了我一成家产,错!哪有一成家产,朝廷穷得很,我爹是只大肥羊,他们连一滴油都不肯放过。那些嫁妆,是爹从小到大给我的零用钱,我不爱穿金戴银,也不爱涂脂抹粉,零用钱根本花不完,爹就用我的名字买下一堆土地和铺子,在我成亲之前让管叔叔变卖一部分换成现银,交到我手中。
“木盒里有三万两银票以及数不清的庄子良田,我收下钥匙,把木盒交给管叔叔保管,后来我拿走银票,做为开铺子的本金。
“因为嫁妆谣言,婆婆虽然对赐婚不满意,却也勉强接受。可是我进刘府大门那天,只有一顶花轿、一身大红嫁衣,其他的都没有,婆婆气坏了,觉得自己被骗,从那之后便天天捧李婉娘踩低我,处处刁难,时时凌辱。
“有一天,我告诉婆婆:‘给我一个月,我会赚三十两回来。’她自然是嗤之以鼻,不过她拿走我的嫁衣做抵押,说:‘如果我没赚到三十两,嫁衣就归她。’那套嫁衣是京城锦绣庄做的,怎么也值百两,她不会亏的。我同意了,用嫁衣换得一个月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