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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棺换夫  第8页    作者:寄秋

  梁家三兄弟仍住在村子里,除了老三梁南得往城里送木料,一个月会到城里好几回,梁智、梁勇则很少入城,一心放在他们的养殖业,兄妹四人已经很久没一起碰面了,坐下来聊聊家常。

  而且她大哥、二哥成亲以后,一切以他们自己的家为主,和她的往来也变少了,三、五个月没见到面是常有的事。

  二嫂还好,传统的乡下妇女,话不多,内向腼眺,凡事以夫为天,她将她的鸡舍与鱼塘留给他们看顾,如今也是地方上的大户,收入颇丰,不用再看天吃饭。

  但是大嫂的为人却有些小气、爱计较,长得还不错的她总认为低嫁了,梁寒玉将养猪、养羊的活交给她大哥,以及几十亩田地的耕种,大嫂犹不满足的想将梁寒玉的房舍给霸了,还垂涎她三哥目前接手的木料厂。

  梁寒玉相当有远见,她开棺材铺、葬仪社,义庄所需的物件采自给自足,猪羊鱼鸭等丧家桌上的祭品,自产的蔬菜成了素斋,做棺材所用的木头由自己把持着。

  一开始,她就做好完善的准备,先把地基打好了,有粮有银心不慌,不怕同行打压,她的成功不是一夕造成的,而是用了很多年的功夫去累积,同时也为她的哥哥们寻了好出路。

  只是银子赚多了,人心也会跟着改变,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男人想要,再加上枕头风一吹,哥哥们自然为更亲的自家人打算。

  “你看我哪里像个孩子。”战铁衣倏地伸出手,钳制住细白皓腕,将微怔的小女人拉近,目光冷锐。

  “仗着力气大欺负对你有恩的弱女子,战将军好有男儿气魄。”她不惊不惧不挣扎,盈盈水眸与他对视。

  “我叫战铁衣。”他不喜欢她用那种嘲讽的语气喊他。

  “那又如何,我叫梁寒玉。”她不驯的回道。

  “我允许你直呼我全名。”这是她的荣幸。

  梁寒玉很想翻白眼,手往他额头一敲,告诉他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你要棺材吗?预定有折扣。”

  “什么意思?”他黑眸一眯。

  “因为你看来离死不远了,印堂发黑。”趁他还活着时赶紧谈妥生意,免得他死在外地她赚不到他的钱。

  “你会看相不成。”他一嗤。

  “人之将死,必生异相,瞧你今日多反常,肯定时日不多了,少将军节哀顺变,人生自古谁无死,你不过早一步离了这具臭皮囊,你好死好超生,不必留恋人间荣华……”

  “你胡说够了没,再没一句人话我就让你开不了口。”战铁衣因为她一番嘲弄而恼了,手心力道不免重了些。

  “放……放手,你捉痛我了,你忘恩负义,亏待恩人……”吃痛的粱寒玉气得拍打他手臂,逼他松手,但她有些后悔一时的冲动,因为痛的是她的手,他看来显瘦的臂肌硬得像石头,她整片手掌都拍红了,真是自讨苦吃。

  “我的命是你救的?”他挑了挑眉,微松了松手,似在嘲笑的说,“你不是不承认,何来恩惠。

  胸口堵着气,她粉唇微噘。“起码救一半,要不是我,你就真的死定了,活活闷死在棺材里。”

  “那你要我怎么报答?”救命之恩大过天。

  她偏过头,模样俏丽可人,挣扎着将手抽出,未果。“今生无以回报,只好以身相许……”梁寒玉说起经典名句,故作思考。

  “你要我以身相许?”他好听的醇厚声音微扬。

  她大大的叹了口气,非常失望的摇头。“你这人太心浮气躁了,怎么在变化莫测的前线与敌军对阵,你要有耐心,听我把话说完,别太激动,又把伤口给绷裂了。”

  “难道是我误会了你的意思?”他始终不放手,指腹传来的柔腻触感柔细而水嫩,一如他吃过的豆腐脑,滑而不腻,莹白如玉。

  “当然是少将军你误会了,寒玉身为小小的民女岂敢高攀,朱门难入,我有自知之明,我是天底下最俗气的人,用黄金白银打发我就好,我不会挟恩以报的。”

  一提到银子,她双目熠熠生辉。

  君爱江山、爱美人、爱权势,她偏爱财,银子是她的命。

  这性格……这话语……真像“她”。战铁衣的眸光一黯,因她惜财如命的模样而想起某位多年不见的故人。

  “她”也一样要他以银子抵恩情,不谈救命之恩。

  “你认为要多少才够?”

  她不说价码,由他自定。“那要看你觉得自己的一条命价值多少,我见识少,不好估价。”

  “你真像……”那个发量稀疏、发质枯黄的瘦弱小姑娘身影在他脑中益发鲜明。

  梁寒玉有一头令人羡慕的黑亮乌丝,又直又亮,黑缎一般,她日日用鸡蛋保养,养了几年才养得浓密柔顺,以前的她简直是惨不忍睹,跟个营养不良的小乞丐没两样。

  因为能见鬼的天赋,被冠上“鬼娃”之名的她受村里人排挤,包括亲生爹娘在内都亏待了她,因此她一有能力便搬出村子,除非必要,否则她不愿再踏足一步。

  她对父母的冷漠也是梁智、梁勇不能谅解她的地方,梁父梁母过世后,她只回村拜祭过一回,最后只以银两代替,让梁南替她备好供品,多替她磕三个响头。

  不过若让一个知晓一切的人来说,肯定会说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毕竟她不是真的梁家女儿,梁二妞被村子里的人害死了,她穿过来的时候没享受过爹娘一天的疼爱,只有无情的驱逐,她实在没法将他俩当亲生父母看待。

  “像什么?”肯定没好话。

  一回过神,战铁衣目光冷锐。“没什么。”

  “啐!那你还不把手松开,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表现得像个登徒子,以为我会趁势赖上你,本姑娘的眼界可高了,看不上你……啊!你干什么……”他姓无,名赖吗?这般无耻作法。

  梁寒玉蓦地被拉近,险些撞进他怀中

  “你看不上我?”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她面上。

  “身世显赫,人品出众,威名远播,立下的汗马功劳足以登上史册,你太显眼了,不适合我。”男人太出色对女人的压力很大,走到哪里都有人想抢。

  对她而言,只有两个字能代表他——麻烦。

  第5章(1)

  “少将军,我查到那支箭的来源了,出自西南方家,如今由少东方少肆当家主事,他和京城战府那位走得很近……啊!你们……呃!你们忙,我待会再来……”

  看门的小厮呢!怎么溜得一个也瞧不见,真是太玩忽职守了,这若是在军营,三十军棍跑不了。

  侯千云在心里嘀嘀咕咕着,懊恼自己未先通报一声,鲁莽的一头撞进,如今这尴尬的场面叫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由门外推门而入的侯千云看见有着一头柔美乌丝、背影婀娜的女子正趴在半坐起的战铁衣身前,两人状似亲密,浓情密意化不开,羡煞旁人。

  可事实是,两人本来相隔两个拳头的距离,但战铁衣拉着梁寒玉的手不放,眼神深邃,气不过的梁寒玉便用另一只手打人,明知打不裸也要表示她不屈服。

  但是他们都忘了战铁衣手上还端着尚未吃完的燕窝粥,这一打闹,半热的燕窝粥差点打翻,他们又赶紧伸手抢救,在混乱中,战铁衣的唇不慎擦过梁寒玉的嘴角,两个人都怔了怔,约莫有一眨眼的停顿,随即各自不自在的撇开脸。

  脸儿红红,心慌慌,有些莫名的烦躁。

  就在这时候,个性大刺刺的侯千云来了,他也没多想的直接开门走进来,想尽快将手边查到的消息告知少将军。

  谁知好巧不巧的,遇上少将军和小姑娘“偷情”,他一双眼不知该往哪里瞧,最后只好转过身去,准备溜之大吉。

  “回来。”

  少将军一声冷喝,一脚在内,一脚在外的侯千云讪讪然转过身,脸上表情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少将军,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我刚才从外头走进来,眼睛有点花了,一片白茫茫。”他连忙解释,很是恐慌,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冒出来,看得出他慌了手脚。

  鬼将军有这么可怕吗?连相处多年的下属也畏惧如虎,他一个不带威胁的眼神就吓得动弹不得。

  “把你没说完的事说完。”手一放开,他顿感手心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一缕温暖。

  “我要说……呃!我要说什么……让我想一想……啊!对了,那支是从我方射出的箭。”差点遗漏了。

  “从我方射出……你确定?”他们的阵营中有敌军渗入,此事不可不慎重,是一大隐忧。

  “是的,我和狄校尉当时在少将军的左右侧,侧击进攻,忽闻有名百夫长大喊“少将军小心,背后有人偷袭”,那时正在杀敌的少将军只侧过身并未回头,我们只听长啸一声,箭尾便在你胸口抖颤……”那支箭从他脸颊射过,只差一寸便射穿他的脑门。

  惊人的臂力,箭术奇准。

  “你们要谈军国大事,小女子不好在场,先行告退……”

  话未说完,梁寒玉瞪圆了水眸,恼红了双颊,因玉洁手腕上多了一只男人常年日晒的大手,紧扣不放。

  “我的伤口还没换药,等换完了再走。”没有理由的,他确定她不是碎嘴的人,是他少数能放心的人。

  她爱财,但不会失了良心,仍有原则在。

  她一听,心中小火慢慢窜起。“他不是人吗?难道你看到的是鬼。”

  “他的手太粗。”

  闻弦歌知雅意,侯千云也不笨的配合道:“我粗手粗脚的,怕会弄伤少将军,使伤势加重,你看我这双手拿斩马刀砍人还成,但是上药、包扎这些细活可就不成了。”

  “箭扎在肉里都死不了的人,换个药还需要像绣花似的细致吗?放心,他皮厚得很,伤势再重一倍也还能上马奔驰三千里。”她一副不管不顾的态度,赌气的想,战铁衣的死活干她屁事,又不是她医死的。

  别当她是傻子,她租借的是屋子,没有兼做丫鬟,她早几百年就脱离农奴生活,往企业家迈进。

  “侯千户,给她银子。”战铁衣投其所好。

  “是。”

  和梁寒玉相处久了,侯千云习惯随时带一些银两,因为他知道会派上用场,果然——

  “看在银子的分上,我勉为其难动手,你要先换药还是先聊你差一点挂点的事,我很随和的,主随客便。”捧着银子的梁寒玉笑若桃花,丝毫看不出不快。

  面对对银子有偏执的人,用银子砸就没错了。

  不知是穷怕了,还是过了两年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梁寒玉对真金白银生出依赖感,她相信人会背叛,唯有银子最真心,赚多少都是自己的,她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其实也有点未雨绸缪的意味在里面,在女子熟读女诫,而男子能三妻四妾的年代,她无法确定将来的相公只娶她一个人,为了留后路她才和银子结了亲,好保障日后的生计。

  她在外人眼里大概是丈夫还不知在哪里就先有和离打算的怪女人,来到这世界十一年了,她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一妻多妾的婚姻模式,即使她为正妻,丈夫也是不分人的。

  所以说,有了私房就不怕人拿捏了。

  只是她的铺子越开越大,银子越赚越多后,她反而越苦恼,眼界大了,认识的人也多,她开始害怕嫁人一事,因为至今她还没瞧见半个至情至性的好男人,大多数男人都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渣。

  因为她把几间铺子打理得太好了,好到让人忘了她只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大家只看到她的精明干练、长袖善舞,事情一到她手中便可迎刃而解的手腕,以及日进斗金的赚钱本事。

  爹娘早逝,没有人为她的终身大事烦恼,而她早立了女户,哥哥们管不着她的婚事,再加上他们也算是在她手底下干活,更加不敢开口插手,以免坏了兄妹仅存的情分。

  倒是她大嫂热心得很,三天两头要为她作媒,但是找的全都是她娘家的兄弟、表哥、堂弟什么的,全是吃喝嫖赌样样精,一事无成、不务正业的浪荡子,表明了要坑她的财产,藉由婚事拿捏她,让她拿所赚的银两来喂饱那一票贪心不足的娘家亲戚。

  挂点……战铁衣眉头抽了一下。“换药。”

  “是的,大爷,奴家来伺候你了。”换药就换药嘛!那是什么神情,践得二五八万的。

  梁寒玉是个记恨的,她先将战铁衣穿一半的衣衫拨开,不用温水敷缠胸的棉布,将紧黏在棉布凝固的血化开,她直接就动手了,粗暴而豪爽,刷的一下子就撕开。

  不用说,伤口肯定又流血了,但流得不多,伤处已有愈合的迹象,长出粉红色新肉。

  “你又换新词?”他似乎不感觉疼痛,眉头眨也不眨。

  “全凭人爷的喜好喽!奴家从善如流。”她演上瘾了,一口大爷、一口奴家的喊得欢。

  “我不喜欢。”但她飞扬的眉眼很动人。

  “公子爷,你很难伺候呐!这也挑剔,小娘子我给你换换趣味。”她施重手,按住了伤口,但他还是没表情,好似不痛不痒,战铁衣的不动如山让她很沮丧。

  “你恢复原来的样子我比较习惯,你不适合卑躬屈膝。”她骨子里是骄傲的,由她的眼中他看出她的傲骨。

  是哟!你又知道了。梁寒玉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他的确说中了,这些年在表面上看来她是妥协了,屈服于生活的无奈,但是她仍有不甘心,不愿放弃原有的现代观念。

  她身体内彷佛住了两个人,一古,一今,有时她想做个彻底的“土着”,什么也不去想,随着世俗走,管他男女平不平等,嫁个能养活妻小的丈夫,生几个孩子,熬着熬着,一生也到尽头,下一回投胎记得喝孟婆汤,她不要再穿了。

  可惜她有心却做不到,每每往后退了一步,她又忍不住朝前走了两步,把自己逼得很辛苦,不忘现代人想法。

  “……要是缝合了,再打个抗生素,五天就能拆线,十天伤口完好如初,除了淡淡的细疤外看不出受过伤,再用小针美容……”看到狰狞伤口,梁寒玉不自觉地念出课堂上教过的专用术语。

  “什么是抗生素?”能让他这么重的伤十天复原?!

  “抗生素就是一种药,它……呃!是让人身体变强壮的补药,普惠大师尚未制成。”惊觉失言,她赶忙改口补救。

  这时代医药不进步,一点小病就会要了人命,她还在试验如何培养出盘尼西林,不过在普惠大师跟她中西合璧之下,一些脑热、头痛、拉肚子的药丸她倒是做了不少,只是一大半都被老和尚给顺走了,他认为良药出世就该广渡众生,药都被他拿去济世救人了。

  “你跟普惠大师学了几年医术?”他漫不经心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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