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为什么不救我?”非要等到普惠大师到。
“我没把握救活你。”她回以千篇一律的说法。
先前那个意外擦吻的缘故,梁寒玉再靠近肌理分明的胸膛,属于男人的独特气味如云缭绕,轻轻淡淡的飘入鼻间,她下手轻了,神情微微恍惚,明显的感觉出性别的不同。
不是心动,只是她深刻的感受到他是男人,而她是女子,他们之间似乎有点什么变化。
“是你不想救吧!”他能猜测出她的想法,他是一个大麻烦,非常烫手的麻烦,而她不想沾。
梁寒玉再一次用她擅长的伎俩——转移话题。“看清楚了,我开的是“你来棺材铺”,不是“仁心药铺”,下一次你躺着来,我肯定开大门欢迎,亲手为你挑口上等好棺。”
有谁规定她得救他吗?她见死不救他又奈她何,棺材铺做的是死人生意,他一个活人来搅什么局。
“我这次也是躺着来,你见我自个走进来吗?”战铁衣扬起唇,唇角勾勒出一丝丝笑意。
倏地,侯千云的背脊彷佛一阵凉意拂过,他惊恐万分的看向靠着床头的清俊男子,怀疑他不是少将军。
冷血无情的战鬼怎会调戏女人,他……他还会笑……惊悚呀惊悚,又有谁要身首分家了?
一咬唇,她恨恨的瞪视。“得意了?有力气打趣小姑娘了?我看你脑子也受伤了吧!得请普惠大师开几帖祛淤消肿的汤药,把你堵塞住的脑子通一通……喂!你不是真疯了吧,我在骂人咧!你怎么还笑……”
病了、病了,此人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给我弄福菜五花白肉片、芙蓉鸡片、荷香粉蒸排骨、红煨羊肚片、玉带鱼卷,再来个汤泡仔鸡吧,不知怎么的喝了半碗燕窝粥后胃口大开。”他舔唇。他饿得慌,什么都想吃,尤其是水潋潋的小粉唇,特别诱人。
听出他弦外之音的梁寒玉抿了抿唇,尽量不去想被他碰过的唇畔,粉粉的桃腮泛起晕红。“没有、没有!我们不是客栈,你要我重申几遍,棺材铺是做死人生意……”
“给,银子。”
看两人像小孩子似的斗嘴,侯千云愣了一下,动作稍慢的掏出银子,他忽然有种儿戏的感觉。
“哼!富贵不能折辱,我不要你的银子,啃桌脚去。”固定好布条,这回梁寒玉连银子都不拿的拂袖而去。
这是她退场的最佳时机,不是耍小性子或摆架子,而是看准了不应留下,她假装受气的离开。
她是聪明人,懂得置身事外,知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接下来便是战铁衣中了暗算的内幕,她一个外人没必要掺和,也不需要知道太多,无知才是福气。
当个生意人守着铺子就好,她一不上战场,二不入朝堂,男人的事自有他们的处理方式,她只要赚饱银子,远离纷争,谁和谁打得头破血流与她无关,她不与人争。
“少将军,玉掌柜她……”很有将门之风。
“嘴巴伶俐,性情泼辣?”一点亏也不肯吃。
他干笑着挠挠耳,秉持多说多错的准则,小心说话。“是个有趣的姑娘,嘴巴毒、心肠好。”
玉掌柜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动不动把死字挂在嘴边,可为人心细、顾全大局,能察人所不能察的小细节,也很会照顾人,看似冷情、实则热心,各种细节早人一步顾虑到。
就是他一个大老粗也看得出她的用心,该做到的事她绝不马虎,悄悄掩去他们藏身棺材铺的痕迹。
说是自保也好,或是免于惹祸上身也罢,她的一番布置的确省了他们不少功夫,暂时不用担心麻烦找上门。
“你看上她了?”战铁衣的声音有点冷。
侯千云打了个冷颤,顿感冷风阵阵。“没有、没有,属下订亲了,未婚妻在家乡等属下回去迎娶。”
他这话一出,莫名的冷意消除。
“很好。”也许他会去喝杯喜酒。
侯千云连忙道:“少将军,箭是方家做的,这点已经确定了,但是他卖给了谁却是有待商榷。”
“你说的是“他”?”一个不用指名道姓便心知肚明的人,那个人已经不只一次要他死。
侯千云面露苦笑。“少将军,我们外人不好谈论,这毕竟是将军府的家务事,不好查得太深入。”
“我也没想要查得多清楚,知道是谁下的黑手即可。”看来他一再退让是错的,有些人是学不会教训。
“少将军大难不死是我朝的福气,请为大禹百姓多加保重。”刀剑无眼,时时刻刻都不能忽略。
好在战事已到了尾声,由副将出战收拾战场,军队做好班师回京的准备,论功行赏。
第5章(2)
会中这一箭是战铁衣太大意了,年轻气盛的他自以为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因此将穷寇莫追一事抛诸脑后,仅带了数百名亲信追捕北契头领。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胜利在望时,荒野中冲出一群面蒙黑巾的伏兵,约百来名,由不惜性命的杀招看来,应该是训练已久的死士,他们诛杀的目标是战铁衣。
浴血而战的战铁衣原本游刃有余,是因为身后奸细的大喊声才分了神,在那瞬间,长箭已射入他体内。
中箭的战铁衣还是撑着一口气将索命的死士杀个精光,不留活口,在取走最后一名死士的性命时,他也体力耗尽而坠下马,气息微弱宛如死尸,再无生气。
手下们将他送入军医帐,军医摇头说自己无能为力,为抢救战铁衣,侯千云、狄北鸿等人连忙赶路要带他至城镇中求医,不料他在途中“没了气”,于是要将“尸首”运回京,他们找上了你来棺材铺。
“皇上怎么说。”一共九人护送他,四人留下,另有五人在狄北鸿的带领下先行回京,好及时禀告军情。
“接到的飞鹤传书上写着皇上已知将军近况,要将军先行养好伤,伤愈再返京复命。”向外则宣称将军阵前失踪,恐凶多吉少、伤重不治,好蒙蔽“那个人”。
“意思是我想停留多久随我的决定?”看来这伤伤得并不冤枉,绝路处总有惊喜。
“少将军你……”他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臭小子,你还敢跑,老子是你亲爹,你跑什么跑,给我过来,敢让我追,你真正是大不孝。”
你来棺材铺外,一个跑得满脸通红的男人气喘吁吁,双手抱着肚子喘个不停,感觉快断气了却仍要破口大骂。
在男人前方不远处有个小男童,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道士袍,他的小脸也涨红了。
“你不是我爹,我不认识你。”白玉渊见过这个人,他和娘被赶出门的那一天,这人说他不是他的儿子,是他娘偷生的杂种,他不认别人的儿子,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那时他才三岁,发着高烧,浑浑噩噩地看着他本来喊爹的男人,感觉这人变得好可怕,像是吃人的妖怪。
“你还想逆伦是不是,我不是你爹谁是你爹,臭小子,还不过来,我找了你快一年了。”这小子越大越像他,五官轮廓和那双眼睛像足了他,十足十是他白天成的亲生儿。
“你胡说,我没有爹,我爹早就死了,街坊邻居都晓得我娘是寡妇,你……你乱说……”他憋足了一口气,涨红了脸一吼,又害怕的缩缩脖子。
“对呀!对呀!人家是寡妇,哪来的丈夫……”
“都做了好几年的邻居了,几时看见他们家有男人进出,都这么可怜了还来讹人,真是太缺德了。”
“说不定是拍花子,看人家孩子可爱就来拐,也不瞧瞧自己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生得出这般懂事的儿子吗?”
“没错没错,肯定是人贩子,我看他从东市街口追了好几条街,一直要追到那小孩为止……”
一群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你一句、我一句的指责起男子,愤慨的不让男人靠近小孩。
“你居然咒我死?!这几年你娘是怎么教的,把她以前那些不干不净的脏事也教给你,我刚刚应该先打死她。”好好的孩子被她教得不三不四。
“你……你才不干净,我娘天天有洗澡,你才是脏大人,我不跟你说话。”白玉渊气呼呼的瞪着眼。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令人莞尔,听到“我娘天天洗澡”时,大伙儿会心一笑,一听见“脏大人”三个字,指责的声音纷纷涌向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骂他连个孩子也不放过。
见众人义愤填膺的怒斥他,恼羞成怒的白天成愤而冲过阻挡的人墙,一把拎起白玉渊的后领。
“看你还往哪里跑,老子要你这儿子是福气,你嚷嚷个什么劲,和你那个下贱的娘处久了,品性就变差了。”好在还能挽救,回去多找几个夫子教教,扳正他的劣根性。
“放手、放手、放开我,我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捉着我……”渊哥儿小小的身子动来动去,手脚又赐又挥。
慌乱中,他一巴掌打上白天成的脸。
“反了反了,猴儿爬上天了,连你老子也敢打,看老子不打死你……”不好好教训他,日后成不了器。
啪啪啪!
白玉渊屁股遭了殃,又红又肿,火辣辣的疼,他疼得受不住放声大哭,引得路人心疼不已。
“啊!你在干什么,怎么当街打孩子,这丁点大的孩子能犯什么错,值得你下狠手打吗?”原本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孙道明忍不住气呼呼的叫道,酒嗝一打,呛鼻的酒气直冲而出。这孩子真可怜,有个凶残的老子……咦!这身道士袍看起来真眼熟……
哭得正起劲的白玉渊一瞧见熟人,哽咽的大声求救。
“救命呀!师父,我是渊哥儿,你快来救我,有坏人捉我……呜……呜……我要娘、娘——呜——”他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像只小花猫。
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一大半的孙道明赶紧上前拦人。“你居然打我家的渊哥儿,还不把人给老道放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当街掳人?!”
老道士身手还算不错,手中拂尘一扫,再用帚尾一卷,就把孩子卷到身侧,让他站定后便往身后一推。
此时的白天成手上一空,脸上又被拂尘扫了一下,他吃痛,又瞧儿子不见了,顿时怒火中烧的想找人理论。
“老子的家务事轮不到你一个牛鼻子道士来管,你滚到一边凉快去,这是我儿子,我要带他走,谁也别想拦。”他就这么一根独苗,不要也不成,没把儿子带回去他就要绝嗣了。
孙道明一听,眉头拧得死紧。“什么家务事,渊哥儿和他娘在县城里待了好些年头了,我就没听过他家有男人,你是哪蹦出来的孤魂野鬼,看老道取出桃木剑收拾你。”
白天成被木剑重敲了手背一下,气得直跳脚。“你问问那小子我是不是他爹,我姓白,住在湾子口,你去打听打听,湾子口没有人不晓得我的,他真是我儿,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臭道士是吃饱了撑着,非要弄得我们父子骨肉离散?”
“渊哥儿,他真是你爹呀?”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似乎确有其事。
白玉渊垂着头,一声不吭,小嘴扁如鸭嘴。
就在此时,一身孝服的莫绿绮满脸是泪的出现在街口,她刚从一场丧事中离开,身上的素白孝服还来不及换下,她一见到杀千刀的白天成,立即冲过来对他又打又捶,怒骂不休。
“没天良的白天成,你还来干什么,我都已经被你休了,你还不放过我们母子俩,你把我儿子藏在哪了?快还给我!不然我跟你没完没了,我的儿——”
原来这回丧事有分场,第一场是孝女白琴,哭功了得的莫绿绮一大早就上丧家哭丧去了,而下一场是午时,由老道士上场,两人轮流上场,把丧事办得哀戚隆重。
由于丧家有提供早、午两膳给来办事的人,莫绿绮心想能多赚到一餐,便带着穿好小道士袍的儿子一同前往,用完早膳后哭丧,哭完再交给老道士,他们接着办法事。
谁知白天成竟也来这丧家吊唁,他一瞧见打扮怪异的母子俩,便二话不说的趁莫绿绮低头哭丧时将孩子抱走,捂住孩子的嘴不让他喊人,迅速从侧门离开。
孩子虽小但颇有重量,抱久了手臂酸,他刚把白玉渊放下想休息一下,白玉渊就溜了,才有这出追逐戏码。
哭丧完的莫绿绮发现孩子不见了,又听见旁人提起有个跟孩子长得有五分相像的男人抱走了他,她又惊又慌的赶忙追出来,由他人的描述中,她猜测是那良心被狗啃了的前夫。
果不其然就是他。
冤家路窄,她卯起劲来打,要把这些年所受的怨气打出来。
“你……你这个疯婆子快住手,你看看你像什么样,还有个当娘的样子吗?哎呀!疼……你还打,真把胆养肥了……”白天成又躲又闪,没想到一向温柔的小妾会这般凶残,打他像打仇人一样。
不过,负心汉不就是仇人吗?有哪个女人未犯七出却被无情夫休出门还能不怨恨的?
“还我儿子来,还我儿子来……快把我的儿子还来,不见儿子我就跟你拚了,我莫绿绮豁出去一条命也要要回儿子……”那是她的命根子,她唯一活下去的依靠。
“……没……没儿子,没儿子,儿子不在我这儿……”有够疯的,他以前怎么不晓得她是泼妇。还好早就休了,不然家宅不宁。
“看见的人明明说是你,你还想抵赖,不说一句真话也不怕下拔舌地狱,我的儿呀!你把他藏到哪去……”她呼天抢地,表情凄楚,令闻者鼻头一酸。
“娘,我在这里。”看他娘哭得凄凄惨惨,从孙道明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瓜子的白玉渊小声的说道,向他娘招手。
一瞧见儿子的小身影,当娘的自是飞奔而去,对着儿子又搂又抱。
“我的儿呀!我的心肝肉,不怕不怕,娘在呢!谁也不能动你一根寒毛,你是娘的命呐——”
母子俩亲亲热热的又哭又笑,一大一小抱成团,白天成看得很不是滋味,他是亲爹,怎么不跟他亲?
“这孩子我要带回白府,你别想留他,我白天成的儿子就该回到自己家里,他跟着你一辈子就毁了。”他能给儿子锦绣前程,读书求学问,走科举之路,当个状元郎。
“你休想,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了,儿子你不要,我要,以后我们母子的死活与你无关,从踏出白府大门后,情绝义也绝,再见如同陌生人。”她依然记得他站在石阶上说这话的绝情神色,他全然不顾他们母子的苦苦哀求,笑着挽新妇入门。
“我反悔了,不行吗?再怎么说渊哥儿也是我白府的子嗣,怎能任他流落在外,我百年之后哪有脸见列祖列宗。”他也怕没人送终,府里那些女人,全是不能下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