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语中的自嘲和对亲情淡薄表现出的无所谓,成清宁心疼不已,纤纤小手往他手背一覆。“你有我呢!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少了谁都成,就是不能没有你。”
唇一弯,他温柔的笑了。
第二章 受宠的王妃(1)
“东凉国的军队到哪儿了?”
兼做议事厅的书房十分宽敝,此刻大大小小的将军站满一室,不论是老将或新秀,个个面泛红光的注视他们眼中的王者,马首是瞻的听其差遣,无一人敢露出鄙夷的神情。
缓缓站起的皇甫桓以行动向诸位将领宣告——本王已然痊愈,并未如奸佞小人所料想的一蹶不振,他仍是昔日的活阎王,取人颈项如探囊取物,杀得敌人有命来,无命回。
只是他脸上的面具仍是半面狰狞的鬼脸,一半的脸俊美无俦,另一半恐怖骇人,隐隐散发令人畏惧的冷意。
其实在成清宁日日的推拿以及一日两回以香膏淡化疤痕的疗效下,他血肉翻开的可怕伤痕已改善不少,凹凸不平的疤痕逐渐软化,磨去焦黑暗沉的表皮,露出白皙的肤色。
虽说不能完全祛除,但长时间用淡疤膏涂抹和按摩,即便还以原本的俊逸儿郎是不可能,可是只要稍稍修饰,便能遮住吓人的伤疤,不用面具也能光明正大的走在人前。
百毒圣手君无恙也跟着秦王夫妇来到西北,西北多药材,他主要是为稀有药草而来,顺便兼当秦王的随军大夫。
不过他并不是尽责的大夫,才刚安顿好落脚处就不见踪迹,四处寻药草去,虽住在秦王府却日日不相见。
君无恙手上倒是有一个除疤的方子,只是手法太过粗暴,要硬生生的将脸颊的肉挖出,再抹上生肌化瘀的药膏,等新肉长出还得用利刃修掉多余的颊肉,以人皮覆盖使其与新肉黏合,约一年光景便可还以原来面目。
皇甫桓对此不置可否,压根不放在心上,肌肤光滑似镜也好,毁容也罢,他都处之泰然,男儿立身于世并非仅靠一张脸皮。
而成清宁却坚决反对,明明她可以慢慢调理,三、五年她等得了,何必为了一张俊颜让他忍受皮肉之苦,活人割肉还不痛死,他忍得她可舍不得,一寸肉也不相让。
“在天河以北,隔江与我军对峙。”王爷来了,东凉国的气数也到头了,别想再进一步。
“由哪位将军领兵?”打这么久还没分出胜负。
“是叶将军。”都上了年纪,叫他别出去偏要逞一时之气,脾气跟头牛一样倔。
好在不输不赢,还能挽回一张老脸颜面。
“叶平生?”他有六十岁了吧!孙子都成家生子了。
皇甫桓眉头一皱,颇为感到苦恼,这位定远将军是跟过先帝的老部属,当年是御前的先锋,为人火爆冲动,有勇无谋,但贵在忠心,皇甫桓说的话他尚能听得进一二。
只是近年来能压得住他的秦王不在,因此那西北汉子的爆性子有越来越烈的趋势,一意孤行,全然不听人劝,我行我素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倚老卖老,目空一切。
“叶将军的用意是好的,他想拚着一条命为王爷守住天河以南的草原,那块丰饶的水源地足以养上千万匹战马。”一到春天草长过腰,水丰草绿,能放养无数牛羊。
“贪功。”他也不瞧瞧他几岁了,还不提携提携后辈有能的将领,让他们畅快淋漓的打上一仗,自己逞强什么。
为定远将军说项的显武将军面上一讪,“王爷,属下等也是久候你不至而剑走偏锋,唯恐没能保住王爷你的西北……”
皇甫桓目光一锐,以掌重拍他肩头。“谨言慎行,祸从口出,西北是皇上的,皇上才是一国之主。”
冷汗暗流的显武将军顿感肩膀很重,腰杆儿挺不直。“是,是属下口误,皇天后土皆陛下所有。”
手一移开,皇甫桓面冷如霜。“皇上对本王的防心甚重,稍有疏失便是万劫不复,你们都是跟随本王已久的人,本王不想有谁因一时失言而枉送性命,切记皇权是天,天威难测。”
“是。”众将应答,声音宏亮。
无法久站的皇甫桓走回主位,坐上紫檀木雕螭龙大椅。“敌方领军之人是谁可知晓?”
“是东凉国长公主普普拉的夫婿,代战公主正全力围攻落雁城,目前两方各有胜负,守城人是宣武将军袁长青。”他并未全力防守,有几分逗弄意味。
萨瓦琳公主并非传说中的勇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她的女战神之名是西北将领捧出来的,用意是蒙蔽皇上的双眼,好让他以为西北战情真的危在旦夕。
西北不保,大明江山还留得住吗?
连成一气的西北军成功地把自诩圣明的皇帝唬得一愣一愣地,对危急军情信以为真地放猛虎归山,希望他们两败俱伤。
殊不知萨瓦琳的连下三城是西北军让出来的,他们佯输装作后退,以不合事实的谎报军情渲染公主的战绩,让京城那边认为萨瓦琳是正崛起的女战神,势如破竹的打算越过西北三城,挥军南下。
朝廷震动了,皇帝也为之一惊,为了不让东凉公主一路往下,他只好动用残疾的一母同胞兄弟去迎敌。
“北夷王子倒是长命,北夷部落被本王清扫得差不多了,无兵可用的他便投向东凉,还出人意料的搭上长公主,本王不得不佩服于他的善于钻营。”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王爷,我们要拿下塔木齐吗?”北夷王子一死,大明边境少了一患,至少五十年内北夷人不敢犯境。
皇甫桓黑瞳幽深如墨,“让他多蹦跶几天,把新兵带出去练练,他若太快被打败,朝廷那边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仗要怎么打由他决定,边打仗边吊着,打上三、五年也无妨,边关不稳,远在京里的皇帝才有所忌惮,不敢轻易调动防守,他才能更稳妥的安排西北的部署,一步一步走下去。
刀要越磨越利,小兵不磨出锋芒难以成大器,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带兵打仗,总要有几名得力的左右手。
就让东凉军队当磨刀石,磨炼出最精锐的部队。
“王爷,代战公主呢?需要属下出兵帮叶将军一把吗?”一名年轻小将摩拳擦掌,眼中闪着兴奋,他渴望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不急,让她善战的名声传得更大再说,通知老叶一声,只要不让蛮子的兵过河,他喜欢怎么打就怎么打,别把命弄丢了就好,猫逗耗子拿捏好分寸,且战且保留实力。
“另外传本王命令,与东凉国公主的应战先败上几回,假意抵挡不住,急需援兵,让女战神之名沸沸扬扬,皇上那边需要一个能让他转移视线的靶子,不用时时盯着本王。”
外敌不退,哪空得出手整顿卧榻之下酣睡之人。
代战公主是个诱饵,引开皇帝对秦王的关注,东凉国一日不退兵,皇帝便一日无法安心,目光盯在两国的战况上,无暇分心揣测秦王的动静,这便是皇甫桓计划中的一环。
刚回西北百废待兴,他得做一番收拢,把散出去的兵权收回来,重新编列略显散慢的西北军。“王爷,我们要和朝廷对上吗?”底下的将士们早心生不满了,用得上他们的时候当天兵神将,不在乎伤亡的抵御外侮,一旦偃旗息鼓后便置之不理,军饷粮草一拖再拖,要不断的上书催促才以施舍的嘴脸发放。
他们是打仗的兵,而非遇事就缩头的百姓,不给兵吃饱又何来气力抗敌,马要能冲锋得先喂饱草料,何况是人。
“目前还用不上,不过要预做准备,一旦本王双腿复原的事传回京城,只怕西北的局势会有变动。”不至于明面上的打压,但肯定小动作频繁,提醒他为臣之道。
皇甫桓眸光冷锐,透着寒意。
身有残疾一事众所皆知,一路随军北上,他以身残姿态始终坐在
马车里,少有露面,几十万大军并非全是他的人,有隐瞒的必要性,不能功亏一篑的毁于有人口风不紧。
但是所谓纸包不住火,他在行军途中练习走路无人知晓,全由亲信把守四周,可一到了西北那就真是想瞒也瞒不住,改骑马的他是用双腿走进秦王府的。
平沙城的王府内应该有皇帝安插的探子,一有王爷的风吹草动立即回报,他双腿能行走便是惊天大事,若想皇帝不知情恐怕不可能。
“王爷,要另外给你找几个贴心的人服侍吗?红绡、绿翘还给你留着。”平时护卫秦王府安全的统领问道,他指的是屋里人。
秦王不重色,但身边仍有几名容貌姣好、身段妖娆的丫鬟服侍,她们伺候王爷的饮食起居,偶尔也侍寝。
不过皇甫桓很少亲近她们,通常只让她们负责内院琐事,一部分人在他不在西北这段时日已出府嫁人,现在留下的都是些不甘心平庸,想要搏一搏的,她们自恃容颜出众,王爷身虽残但仍位高权重,只要攀着了大树,还怕没好日子过。
她们自知身分低微,不敢有所奢望,不求当正妻,不过拚个姨娘前程也好过当平头百姓的糟糠妻,见多了绫罗绸缎、穿金戴玉的富贵,要打回粗布粗食的生活哪能接受。
因此一听闻秦王要重返西北,最高兴的除了追随王爷多年的部属外,莫过于那些服侍过王爷的女人,她们觉得送到眼前的机会来了。
“咳咳!老郑,别忘了王妃也来了。”武毅将军罗佑东好意的提醒,唯恐老友郑丰元一脚走差了。
得罪王爷还有转圜余地,最多八十军棍,可让他们面带娇气的王妃肝火大动,那就真的会尸横遍野了。
不知死活的郑丰元冷哼一声,他向来瞧不起女人,即使贵为王妃,在他看来不过是暖床的玩意儿。“王妃管得着王爷找女人吗?咱们英明神武的王爷岂能只有一个女人,何况她那小身板哪满足得了身强体壮的王爷,叫她哪边凉快哪边待……”
唉!他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心直口快上。赵走西一脸怜悯。“郑统领,先看看王爷的脸色再高谈阔论。”
“王爷的脸色有什么不对,我可是为了他着想……”哎呀!我的亲娘,王爷的表情似要拿他祭刀。
直肠子的郑丰元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沾沾自喜自以为设想周到,没想到一看向王爷,当下被他森冷的脸色吓得心口一抽。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王爷的性子几时变得如此冷戾,难道是受了伤的缘故,使得性情大变?
“郑丰元。”
“是的,王爷,你有什么吩咐?”站得笔直的郑丰元上身往前一倾,神态恭敬的像见了祖宗。
“以后对待王妃要如同见到本王一般,不可有丝毫怠慢。”他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爱妻,哪容旁人轻慢。
闻言,鲁汉子一愣,“王爷,是属下听错还是你说错了?那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哪有什么重要的,沙场男儿不在乎儿女私情,像他府里的一妻五妾不都是乖巧温顺,凡事他说了算,少有二话。
“那是本王的女人。”皇甫桓语气严厉,带着金戈铁马的冷悍。
他不懂女人有什么不同,不就只有一种作用。“王爷,女人不能宠,你要多少属下为你找来……”
没等郑丰元把话说完,一道冷利的风滑过面颊,他忽地一疼,伸手一摸,手上尽是鲜红温血。
“不要让本王重申一遍,不只是他,把话传下去,谁敢对王妃有一丝不敬,自个儿前去领罚,鞭一百,逐出王府,不准立足西北。”他的王妃岂能受人折辱。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书房内的将领面面相觑。
他们是知道王爷娶了王妃,并将王妃带回西北,但他们以为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王妃的存在与否不会影响西北大局。
“王爷,王妃她……”不是你用来糊弄皇上的幌子?
几乎所有的西北将士都这般认为,王爷娶亲是迫于无奈,他对宁平侯府嫡长女压根无心,一度欲提出退婚,各觅良缘,侯府千金不得王爷所喜,因太后之故才未毁婚别娶。
而王爷向来冷情,不入他眼的碰也不碰,即使红绡、绿翘等人,他也是待她们可有可无,既不亲近也不多看一眼,只当是府内的一件不值钱物事,多了不见得赏心悦目,少了也不会觉得空了什么。 因此当一干下属看到王爷带了“家眷”回府,说实在的,一群身经百战的汉子还是狠狠的惊了一跳,以为王爷是受到什么胁迫,或是有把柄落在王妃手中,迫使他同行之人多了女眷。
“咳!王妃好,王妃是个妙人儿,等她在西北多待一些时日,你们会知道王妃是多么可人,蕙质兰心。”赵走西笑得特别亲和地拚命挤眉弄眼,希望将军们能领会他的意思。
赵走西和罗佑东一直是秦王身边的人,从个小兵做起,之后是随侍,一直至左右先锋,王爷的大小事问他们最清楚,几乎没有一件事不晓得,包括王爷中毒,被个十岁的小姑娘所救,而后小姑娘长大了,被嫡母、嫡姊逼着代嫁,庶女变嫡女。
好巧不巧,这名有恩于王爷的小姑娘嫁入秦王府,新婚夜认出落难的王爷,原本打算冷落娇妻的王爷一见是故人,那张结霜的脸顿时春暖花开,顺水推舟的圆了房。 只是他们没想到一向能吓得北方蛮夷闻风丧胆的活阎王、玉面罗刹,一成了亲之后居然成了妻奴,宠妻宠上天不说,还百依百顺的唯妻命是从,将人疼入骨了。
“王妃有这么好?”将领当中有一人提出质疑。
不只是赵走西,连罗佑东都肯定的直点头,脸上明白的写着——一定要相信我们呀!要不后果自负。
“是言语无法形容的好,王爷今日能重新站起来,全是王妃的功劳。”
“真的吗?”众人大为讶异。“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王妃还积极的为王爷治脸,利用香药淡化疤痕,日日为王爷上药,王爷的脸明显好了很多。”他要多宣扬王妃的美德,王妃好,王爷就好,王爷好,大家都好,省得就地操练七个时辰。
“王爷的脸……能治好?”大家面露惊喜。
不管成不成,赵走西只管点头,当初连太医都不看好,只说王爷的腿终生无望,一辈子残疾。
可是经过王妃的药浴和什么香疗法、推拿的,加上神医的针灸和祛毒,王爷难以站直的双腿还不是能行走自如了,宛如没受过伤,只要不疾行快步是看不出他的腿其实仍稍显不够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