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会喜欢女人这样的,至少紫光帝不喜欢。这也是他几年来能一直公平而冷淡对待所有妻妾的原因。他觉得床事让他索然无味,跟谁欢好都一样。年少时还会因为贪图新鲜而喜新厌旧,但后来,女人是新是旧,都无甚差别了。
当床事成为一种责任与政治需要时,当起一个清心寡欲的勤政帝王,一点也不困难。
虽然身子再度火热交缠,但仍有一股气堵袭上紫光帝的胸口,让他心房又被揽得纷乱起来。这个女人,总是把他搅得很乱!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对他太戒备了,总是客气、不讲真心话,也不抱怨委屈,就算是这么情动交缠的时刻,亦将心防守得滴水不漏。也许是不想为他添烦,但这又何尝不是对他的提防?
她怎么可以这么开放热情,又如此保守谨慎?!
她把他当国君谨慎着,所以不能对他完全放下戒心,即使是现在!
可以隐忍、可以强硬,有手腕有能力、有胆识有冷静,但这些特色在发挥时,都下在他预期内。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她在意的究竟是什么?连当面的为难侮辱都下放在心上,是无视还是退让?
唉,他真是不懂她……
这样的烦躁,使得他有些后悔从太庙偷跑出来。
他承认来到明夏宫的动机算是不怀好意——起于想看看她对于自己的君王夫婿的新婚,是怎样的表情?身为目前后宫独宠的天之骄女,他的婚事,对她的打击应是最巨大的吧?
他以为她若不是表现得失魂落魄,就是表现出贤德妻子的宽容大度,但都不是。她先是惊于他的到来,后是温柔的服侍他更衣,在他抱住她时,温顺的让他为所欲为。什么也不问,全心投入与他的欢爱中,没有抱怨、没有劝诫,只让他感到她深深的依恋……
紫光帝确定这个谜样的女子是倾心于他的。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愿意让他知道!
至于她不愿让他摸清的部分,他就只能陷在迷雾中,继续不分东南西北的迷路着。
当他发现自己已经花了太多目光注视她时,一种不妙的危机感让他无数次决定尽快杜绝掉对她的关注,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对她,他已经欲罢不能了。
注视她的起因来自监视、控制、利用的必要,他当她是日后务必清除的政治障碍,不在于她有罪,而在于他必须完全掌权,所以明家不能再坐大,必须被打击!
于是他专宠她,等她因得势而在后宫兴风作浪、为了给家族谋利而开始企图干政、让她劣迹斑斑得天下皆知后,以后好方便收拾。
他一直在冷眼旁观明恩华所经历的每一个事件,初时以为定是一个宠妃的历程再度上演——他将她宠上天,给她作威作福的权限,看她怎么与那些妃妾斗。怎么争权,怎么压制别人,怎么被权力腐蚀,终至面目可憎,被他厌倦。
但她不乖,不肯照着历史上已演过千百遍的剧码搬演。害他的冷眼变成冷笑,又转为猜疑,然后兴味,到如今,竟是说不出的懊恼了!
他懊恼,因为她让他欣赏。不该是这样的!但却已经是这样了。
明恩华不像明恩雅,不像明家人,不像任何一个女人。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但她这些特色,让她成为一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宫妃类型,独一无二的,未来也不可能会再有。
他愿意为了她的不同、为了对她的另眼相看,而更改已经打算做的事吗?
不,他不可以。
不管她是一个多么聪慧的女子,多么喜爱着他,日后,她都一定会恨他的吧?
想到这里,他用力吻咬她唇,没有放轻力道,完全不管被他吻肿的樱唇,在出席明日的婚宴时,会让她多么难做人,定会被非议得很惨吧……
那些将在明日进宫为妃的女子,包括海姬公主,在进宫前都得前往蕴秀院学习一切皇家规矩,由丰秀公主、咏絮郡主教导。那时他就想着丰秀公主强邀明恩华到蕴秀院,绝不会只是教学交流那么简单,总要给明恩华一些颜色看的。
自认为皇家第一才女、日曜皇朝最博学的女学者的丰秀公主,对于明恩华的敌意其来有自。除了他亲口赞扬明恩华的才学惹她老人家不快外,另一点来自于迁怒。
丰秀公主十几年来一直想让自己的女儿与皇帝结亲,一生都在为了享受皇室尊荣而努力。她前面的两个女儿,都被她想尽办法嫁给了当年最有力角逐帝位的皇子为妃,不料那两名皇子如今不是死亡就是流放。不过她没死心,趁着这次紫光帝选新妃,强要将最小的女儿塞进秀女名单中,当时承办的咏春宫不敢得罪丰秀公王,只好照办。不过紫光帝从头到尾都没有勾选这个表妹,这笔帐,丰秀公主就直接算在后来接办秀女事宜的明恩华头上。
蕴秀院一行,明恩华被那五个未来「姐妹」围堵着考较琴棋诗画,非要她大展才艺与五个人拼搏不可,这一切若是没有丰秀公主在背后撑腰,那些女人哪来的胆子与明恩华过不去?要知道,现在整个内廷几乎都在明恩华的掌控下,只差没有一顶正式的后冠来正名而已。
要是明恩华心胸狭窄一点、目光浅短一点、睚眦必报一点,那些人甚至不必等进宫,就会被弄死了。
可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这样做,她不是一般女人,她是明恩华。
明恩华……
「恩华……」这是她的名字。
「……皇上?」她剧烈喘息,几乎喘不过气,努力的应着。
「恩华……」他只是想叫她的名字。
「皇……」她停住,不叫皇上了,再也忍不住情动,低低的,低低的,以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道:「天澈……澈……」
她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也许没有吧,在激情的最高处,他们意识一片抽白,谁说了什么,谁又会听到?
在他低吼出声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声音一定会被盖过,于是低叫——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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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平静,她很理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必然。
她以为自己已经充分的准备好一切来面对现实,因为她没有哭、没有闹、没有找任何人麻烦。大婚的晚上,宴会结束后,她睡得很早、睡得很香,她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她什么都能控制如常,却控制不了自己的难过。
她没有办法叫自己不要难过……
皇帝大婚,罢朝三日。会这么慎重,主要是这次大婚里所迎娶的藏冬宫正妃大有来头,新上任的藏冬宫可是个堂堂公主呢,当然要特别对待,以表对海中国友谊的重视。
那夜被他啃咬出来的红瘀,还淡淡的烙在她唇瓣上没有褪尽。如今那张啃咬她的嘴,此刻也许正在新人身上制造相同的烙痕吧?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易得到任何一个女人的心。
哦不,也不一定需要他刻意为之,许多倾心于他的女人,在他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不也是陷入了?
总之,她知道,八月八日大婚过后,世上又会多了五个爱惨了他的女人,她们会精心计画着如何抓住皇帝的心,让自己恩宠不衰。
明恩华很难过,很惆怅。虽一时无法从这样难受的心情里挣扎出来,但她不会允许自己耽溺这种负面的情绪中太久。她不会让自己步上金秋宫的后尘,如果她像金秋宫那样轻易就能被闺怨打倒气病,那她对天澈的爱,就太脆弱了!
不堪一击的爱,不是真正的爱吧?
纵容自己认输很简单,因为再也无须努力了,也有很多方便的借口可以用来原谅自己。毕竟坚持本来就是条很艰辛的路,毕竟坚持不代表终会等到回馈,也许努力了一生,竭尽了心血,心爱的那个男人都不会被感动。
拥有过太多女人爱情的他,爱情对他而言太廉价,已无法让他感动。
所以她爱他,从不奢想他的感动。她只是在为自己的爱情付出而已,虽然爱着他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
可,他不止是她爱的男人,还是她的丈夫,是全天下唯一一个她可以爱得理直气壮的男人。所以就算辛苦,也会因为知道他属于她而感到甜蜜。
「娘娘。」明翠走进书房,在她身边轻轻唤着。
「嗯?什么事?」明恩华恍然回神,才知道自己又走神了,手上的书册拿了半天,也没看几页。
「流伶求见,有事秉报,正在外头候着。」
「那就让她进来吧。」
「还有一事,容小婢先向娘娘报告。」明翠小声道。
明恩华疑惑着看着明翠小心谨慎的神色。问:
「怎么了?」
「大少爷让人传话过来,说老夫人身体有恙,对娘娘极之想念。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娘娘向皇上告假,回家探亲小住几日。」
「母亲病了?!」明恩华心一乱,连忙起身问:「很严重吗?为何要我回去小住……」突然住口,冷静下来,凝视着明翠。
明翠静静的望着明恩华。主仆两人相处二十载,心意早已相通,许多话已无须言明。宫里耳目众多,就算再隐密的地方,都不会是说话的地方。
明翠在一会儿的静默过后,缓缓说道:
「老夫人很想念娘娘,成日念着,茶饭不思,汤药也不肯喝。大少爷对此相当忧心。」
「我知道了。我会上表向皇上陈情,请旨出宫。」明恩华心中一片沉重。叹了口气,道:「没其它事的话,让流伶进来吧。」
「是。」明翠退出去。
不一会,一身中性劲装的流伶走进来,施了个简礼后,以她一贯言简意赅的说话方式报告道:
「方才,柳丽池在静姝书馆以言语冲撞了藏冬宫,被藏冬宫命人掌嘴。」
什么!明恩华站起身,一股气怒直往上冒。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这么快就在宫里斗上了?!
这两人的梁子结于上回在蕴秀院的文试。被她遣回蕴秀宫继续当助教的柳丽池,因为钟情于皇上,对于海姬公主这些即将嫁与帝王的女人们,早已心存怨恨,从没给过好脸色。在文试场上,更是以诗联对句将海姬公主给打败,海姬公主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那时明恩华就想,这两人日后再遇上,一定会闹出事的。为了防范这情况,她将柳丽池从蕴秀院调回来,让她掌管静姝书馆,让她们再无机会正面迎上。
没想到该发生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那海姬公主是个心高气傲又睚眦必报的人,眼下见自己地位崇高,又极之受宠,就迫不及待跑到静妹书馆去找柳丽池报仇……其实这算是什么仇呢?不过是一点点面子之争而已,觉得丢脸,就搞出这么大动静,也太张狂了。
得势的人应该对那些失落的人多一点宽容的,因为妳已经将所有别人求之不可得的优势都占尽了,难道还在要口舌上耀武扬威,将人踩得抬不起头才满意吗?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也是个笨女人!
才进宫八天,整个后宫情势都还没搞清楚,就跑去树敌,不是笨蛋是什么!
是,柳丽池确实只是个小小的女官,而她海姬公主是堂堂的藏冬宫正妃,对这些女官可以任意揉捏使唤,甚至是处罚。但她到底知不知道柳丽池是咏春宫的人?!而咏春宫可不是好惹的!
不管咏春宫与柳丽池的感情亲不亲厚,柳丽池被打了,就等于打在咏春宫脸上,无论如何,都算是得罪咏春宫了!
「柳女官现在如何了?」明恩华问。
「她被打了二十掌,容伤唇裂齿落。」
「太过了。」明恩华深吸口气。「送太医院了吗?」
「已经送去了。」
明恩华点头,走出书房,对一旁的明翠道:
「回房更衣,我要去太医院。」
流伶跟在明恩华身后。明恩华想了一下,回头看她,对她道:
「流伶,给妳一个任务——妳去藏冬宫,保护藏冬宫的安全。」
流伶不解她为何下这个命令,所以冷淡的脸上带着一抹疑惑。这是要她监视海姬公主吗?
明恩华道:
「保护好她。她是海中国的公主,不能在宫里出任何意外。」
也许是她多虑,但多一点防范也是好的。咏春宫、柳丽池两人都不是会善罢甘休的角色。尤其柳丽池被打得毁容缺牙,这对一个美女来说,比要她的命更严重,以后肯定还会有事发生。
唉……
她还是,想办法出宫一阵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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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婚之后,紫光帝第一次见到明恩华。
今日是八月十七,也就是说,他们已有十日没见面了。
一方面是忙碌,一方面是他在等,等明恩华求见。说不上是什么心思,但他就是在等,非要她主动来求见,他才会见她。即使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往明夏宫跑,但总是强自按捺下,安抚自己躁动的心,一再对自己道:等明日吧,若明日她没来,他就去。
明日又明日,变成一种说不上的偏执,偏执的非要等到她来,不然绝不妥协!连自己想来也好笑,这是在跟谁过不去啊他!
直到见到她,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见她。他必须用力稳住自己,命令自己好好端坐在御案后,如果不这么做,他一定会依从心中那股火燎似的疯狂冲动去行动——跳过桌案,奔向她,将她搂住,蛮横往身体里揉去!狠狠吻到她晕,吻到她瘫软在他怀中,什么地方都不能去,看她还怎么躲他!
是的,他就是认定她在躲他!
这些日子以来,每一个宫妃都来拜见他了。都是怕他将她们遗忘,有了新人后,从此忘掉旧人。所以都来到他面前,求见的借口五花八门,都是琐碎至极的小事。无非都是为了见他,为了唤起旧日恩爱的时光,让他对她们多一些关注垂怜。连金秋宫都拿了女儿予暇的事当借口来见他了,就只她没来!
这不是躲他是什么!
好,现在她来了,仍然美丽端庄,没有瘦一分,也没有肥一分,还是先前看过的雅致模样。
她来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恰然的神情让人如沐春风。望着他,然后,向他呈上一分奏表——
「这是什么!」他看完了内容,觉得有一把火在胸口烧着。
「恳请皇上恩准臣妾回家探视母亲,服侍她老人家数日,以善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紫光帝口气冷淡:
「明家主宅上上下下四百口人还不足以将岳母服侍好吗?妳的两个哥哥、二个姊姊,目前也都住在主宅里,还用得着妳回去服侍吗?为人子女,探望母病是应该,朕允妳明日一早回门探望,但在司钥下千两前必须回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