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所有齐声祝贺的声音瞬间断了。
“嗯,怎么没声了?你们瞧不起朕是不是?竟敢称颂了一半就给朕!”醉眼迷蒙的聚丰帝终于发现了大殿门口,那高挑英伟的身影,他悚然大惊,伸手揉了揉眼。“不,不……不可能……怎么会?”
所有歌舞和共饮的朝臣登时震惊地呆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
麒、麒麟太子?
英俊高大、卓尔不凡,身着金黄蟒袍,神情尊贵而森冷……是他没错!
“皇叔。”麒麟缓缓大步入大殿,姿态优雅,王者之风隐隐流露。
“你、你……”聚丰帝所有酒意瞬间惊逃四散,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你、你不是死了?”
“皇叔还未死,我怎舍得死?”他笑了,俊美容颜却冰冷危险得令人颤抖。
明明大殿时宫灯照映得四周一片亮晃晃,可为什么众人却感觉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即将笼罩、吞噬而下。
开始有朝臣悄悄想要溜走,可是不知几时四面八方出现了密密麻麻、身着银色镜甲的战士。
众人脑中倏然闪过一个让人惊骇莫名的念头!
十面埋伏!
“来、来人,把这名冒充前朝太子的逆贼给朕拿下!”聚丰帝抑不住心口阵阵凉气直窜,惊恐地吼一声。“把他给朕五马分尸……不,是剁碎了喂狗!”
可是任他鬼吼鬼叫了大半天,却完全没有人应答,也没任何声息。
聚丰帝这才绝望地发现整座大殿仿如鬼域,像是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
“来不及了。”麒麟冷眼看着这一切,多年来苦苦积压的仇恨在胸口熊熊沸腾了起来。
如果不是此刻窃占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他的人生、他的世界又怎会在一夜之间悲惨毁灭?
他的母后、他的父皇,相继遭到毒手,死时七窍流血、惨不堪言。
王朝倾覆,国破家亡,他拖着中毒的身子,在心腹手下的掩护与保护下,诈死逃出骊山别宫,然后遁入江湖。
六年了,他运用过人才智,先经商累积巨大财富,并暗中并吞全天下所有的货物通运利润,垄断全国经济。并且秘密招兵买马,拿下黑白两道各处势力,进一步找回六年前宫闱血祸之乱中,被人混水摸鱼携出宫外流落民间的传国玉玺。
然后……终于被他盼到今朝。
今天,就是眼前这位“聚丰帝”的死期!
“你、你……”聚丰帝惊怖恐惧的眼前阵阵发墨盒,恍惚间,仿佛又见到皇兄和皇嫂脸上流着黑色毒血,对着他咧嘴狞笑的景象。“不!不能!皇位是我的,它永远都会是我的!你、你已经死了,你们都死了,现在是我的天下……对,我是聚丰帝,我才是皇帝,不是你!”
麒麟眸底透着深深的鄙夷和森森杀气,冷冷一笑,袖子一挥。拿下!
“是!”战士们轰然应声。
一时间,仿佛整座大殿也隆隆然震动了起来。
“我是当今皇帝,你们谁人敢动我?”
聚丰帝拼命吼着,可是如潮水般涌上的战士瞬间就拿下了所有朝臣,他更是被重重地压倒在地上,手臂几乎扳断。
“大胆!你们这些逆贼……啊……”聚丰帝痛得惨叫出声,他不敢相信,精心策划多年才夺取的天下,竟在这一刻在自己手上失去了。
麒麟淡淡地一笑,神情冰冷,却平静得仿佛只是轻轻吹落了一滴沾在剑尖上的血滴般,而不是顷刻间,便轰轰烈烈地复仇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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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雅鱼知道的时候,夺宫已经一夜之间完成。
她在深宫中,没有听见外头百姓欢欣鼓舞的快乐喧闹声。
但是她隐隐约约感觉到皇宫里的氛围变了,不再像过去六年那样小心翼翼,戒慎恐惧,反而气氛又轻松了起来,人人脸上开始恢复了笑意。
就像六年前玉貔帝治理时的国家,幸福、平定、安乐。
她应该为全国百姓感到开心,也应该为他感到欢喜,但是她在喜悦中,依旧难掩一丝悲伤。
正如他答应过她的,父皇没死,而是被囚禁起来,但是他不准她去探望,就连封她为东宫皇后,她还是没有权利询问、探视自己父亲的下落。
万拙宫里——
“皇后娘娘,”小朝现在可神气了,笑咪咪地道:“现在奴婢变成了东宫首领侍女,以后东宫里百多个宫女太监都归奴婢管了哩,皇上真是皇恩浩荡……”
皇上。
是,现在天下已名正言顺回到他麒麟皇的手中,国家将会日渐富足强盛壮大。
她应该要替自己的夫君感到高兴才对啊!
“小朝,恭喜你了。”她收拾起满怀酸甜苦涩难辨的心呈,嫣然一笑。“可将来责任就更重,好好记着皇上的恩德,从此要更加尽心尽力才行。”
“皇后娘娘,奴婢知道。”小朝咧嘴笑了。
“对了,今儿我想亲自下厨做点夜消,这些日子来皇上夙夜辛勤朝政,就连晚上都留在御书房里批奏章,”她语气透着心疼。“实在太辛苦了。”
“娘娘真是体贴皇上,依奴婢看,娘娘和皇上恩爱的程度简直比前前朝玉貔帝和梅后娘娘更甚……”
雅鱼脸上涌现桃花般朵朵红霞,轻悴道:“说什么呢,你这丫头越来越会消遣我了。”
“皇后娘娘,”小朝可是一颗心全为自家主子着想。“你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后宫,母仪天下的东宫皇后娘娘了,要习惯改口自称本宫,这样听起来才够气派啊!”
她被逗笑了。“什么本宫不本宫的,我就是说不惯。”
在她的心里,她不是什么东宫皇后,她永远是麒麟唯一心爱的女子,这远比任何头衔还要重要多了。
“嗯,不过说的也是喔,皇上自从有了娘娘之后,就不纳其它后宫嫔妃,足见他对娘娘的万般宠爱。”小朝羡慕到快流口水了。
“你呀,是不是想嫁人了?”雅鱼轻点了点小朝的额头,笑意盎然。“不如我帮你向皇上说一声,让皇上帮你指一个文武双全的好郎君……嗯,凤公子不成,他已经有了爱妻秋桐妹妹;戚少爷更不行,燕娇妹子是他的心头肉,他们俩的眼中除了自己的心上人外,再也容不下其它女子了。”
“皇后娘娘,人家也要找像皇上,还有凤公子和戚少爷这样痴情专情的好男儿啦。”
现在像戚少爷带着娇姑娘恩恩爱爱从鹿门关去了,凤公子也和秋桐姑娘甜甜蜜蜜地定居江南,身为皇上最最倚重的两大民间友人,他们都追求到自己的幸福了,她这个小小宫女也想要见贤思齐一下呀!
雅鱼笑了,“傻丫头,你没听过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吗?要找一个待自己真心真意,专情唯一的人,那是多少不容易啊。”
“那怎么办?”小朝傻眼了。
“就等着吧。”她打趣道。
“皇后娘娘,人家不要啦,在等下去都要老掉了呀……”
不光是雅鱼,其它服侍的宫女和太监也忍不住偷偷笑了。
东宫里笑声不绝,皇宫里到处荡漾着春暖花开的欢悦气息。
欢乐的笑声终于又回到了皇城,又回到了人间,真好。
第八章
纤纤素手提着一只漆红罗钿食盒,雅鱼在侍女提着宫灯引领下,缓缓来到御书房外。
“皇后,要奴婢先传达一声吗?”小朝轻声问,眼睛里闪着笑意。
“不,别吵着皇上。”雅鱼脸上掩不住羞赧,在欲步上玉阶时止住了侍女们的跟随。“你们都先回去吧,我……本宫自个儿进去就行了。”
“是,皇后娘娘。”小朝打了个手势,所有侍女立刻悄悄退下。“小朝也告退了。”
今晚,料想又是这对恩爱夫妻缠绵竟夜的甜蜜时光了。
雅鱼不敢去想象侍女们会怎么想她暧昧大胆的行为,小脸羞红了,直待她们离去后,才缓缓拾阶而上,拎着用满满心意烹调出的美味,希望能抚慰他疲惫饥饿的身心。
她轻轻登上玉阶,微微一愣。
奇怪,为什么御书房门口没有禁卫军守着?
尽管心下感到奇怪?她还是腾出一手,推开御书房大门。
陡然撞进眼帘里的那一幕火热交欢春宫景象,刹那间僵凝住了她所有的意识和动作!
那将一名赤裸美人压在身下的高大男子,古铜色肌肤在晕黄的宫灯映照下,灼热刺眼得令她几乎眼盲——
砰地一声,雅鱼受伤拎着的提盒失手坠落,在脚边摔成了一片凌乱。
然而摔成千千万万片的,不仅仅是那只提盒,还有她那颗刹那间被利刃戳得鲜血淋漓的心脏。
她脸色惨白如死,呆呆立在当场。
不、不……不可能是真的……是幻觉……是恶梦……不会是真的……
听见这声响,麒麟慵懒地抬起头来,英俊脸上却没有任何被撞破好事的尴尬与慌乱,像是这一切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皇上,她是谁啊?”童瞳娇声娇气地惊呼,拼命往他怀里钻去,气愤地瞪了她一眼。“真是一点规矩也无,怎么敢擅闯御书房打扰我们呢?”
雅鱼脑子嗡嗡然,怔怔地望着这一切。他怀里的美人儿,还有他脸上那抹毫不在意的平静表情……
是啊,她是谁?为什么不清楚、明白的告诉他怀里的那个“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四周气息凝结成寒霜,悄无声息,雅鱼却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也凝结成冰渣子,随着每一次胸口的起伏,深深地划破了她的气管,嘴边开始尝到了咸咸的血腥味。
“瞳儿不得无礼,她是皇后。”半响后,麒麟才淡淡地开口。
“噢,原来是皇后娘娘……”童瞳眼波流转,娇媚地笑了。“瞳儿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就这样娇慵地赖在他的怀里,示威地向雅鱼“请安”。
像是暗夜里突被敲了一记闷棍,雅鱼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已是身心俱创、神飞魂散。
她完全不能思考,不能反应,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痴痴地、悲伤而惘然地看着他。
为什么?
“皇后身为六宫之首,深夜不自珍凤体,私闯御书房做什么?”麒麟嘲讽地一笑,冷冷道:“莫不是打翻了醋桶,来查朕的勤了?”
为什么?
雅鱼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哀伤地凝望着他。
为什么故意安排这一幕教她撞见?为什么要在一夜之间,突然像对个陌生人般冷语待她?为什么他怀里搂着的女子像是在幸灾乐祸地看笑话?为什么他让她有种落入陷阱的感觉?
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
“来人。”麒麟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打扰,更像是不愿再面对她心碎的目光,厉声喊道:“把皇后送回东宫!”
“是!”御书房外不知何时冒出了两排禁卫军,训练有素地过来围住她,沉声道:“皇后娘娘,请回东宫。”
雅鱼置若罔闻,只是悲哀地望着他,然后才踩着虚浮的脚步,缓缓离开御书房。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那一端,麒麟冷漠的脸庞迅速闪过了一抹什么,像是深沉的痛苦,又像是强烈的自我厌憎感,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皇上,您心里是不是还惦着她?”童瞳身为女人的敏感立时察觉到一丝异状。
“您该不会故意拿瞳儿来气她吧?”
“你在说什么?”他冷冷道,突然放开她。“朕说过,不准过问。”
童瞳抿了抿唇,嘴上不敢再多说一句,可心底却掠过一抹警戒。
没有曼妙姿容,没有凌人气势,那个看似毫无威胁和杀伤力的温文皇后,却能够令这个高傲尊贵的帝王微微变色;而她,自认美貌艳倾天下,却从未能让他失去一丝控制过。
皇后……是个可怕的对手。
童瞳嘴上娇笑依旧,眼神却渐渐森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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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鱼将一片片干燥的参片在竹筛上翻面,被阳光晒出淡淡沁心的药材香气,不断扑鼻而来。
这是东宫后头花园的一片陌绿空地,原本种的是开得灿烂的紫藤花,后来紫藤花枯死后,头不忍心再见到美得像紫色云雾的花朵再度凋谢萎落,变成一地萧索,干脆让人整了地,将这儿改成了晒药场。
诸葛神医说过,百姓五谷丰收固然是民生根本,但是国家和民间平时也得备妥各色药材成仓,才不会在气节交替、百病好发之时缺医少药,无所适从。
所以她这些日子以来,都鼓励住在山腰间的百姓们,在太医的教导下多多培植些珍贵和寻常病用的药草,每当可收采之时,再由宫中内务府出面收购,然后就让太医研制成片、或分摘枝叶,一一晒在这片宽阔的晒药场上。
她常会来看看,也经常亲自挑选药材、翻面、扎绑成一捆捆。
雅鱼喜欢这或清淡或浓郁的药草香气,而且在这儿做着简单却能流汗的工作,往往令她心情感到宁静平和。
可是今天,她被阳光晒了一个上午的清秀小脸,却依旧苍白得毫无血色。
胸口再也感觉不到平静和温暖,因为自昨夜之后,她的心就被冰封了起来……
她不能去想,也不再去感觉,因为她害怕……
万一,再去碰触昨夜那残忍不堪的记忆,她一定会全面崩溃。
“皇后娘娘,您该回宫歇息了。”原本在登记药册的太医见情况不对劲,面带忧色地走过来,躬身恳求道:“这天儿太热,日头毒辣辣的,娘娘若是中了暑毒就不好了。”
“卢太医,本宫没事。”天抬头,温和地一笑。“晌午了,你们先回去用饭,让本宫再留一会儿。”
“可是娘娘……”
“去吧。”她柔声催促。“你们午后还有事忙,就不用在这儿相陪了。”
“是,皇后娘娘,臣等告退。”卢太医神色有些不安心,最后还是只能依言和副手、药童们退下。
偌大晒药场上空荡荡,只剩下身着淡紫色襟绛红绣袍的雅鱼。
这一层又一层穿上的后袍以金缕织成、银线绣之,富贵牡丹滚边,尊贵凤凰环身,华丽优雅,端庄大方,却沉重得仿佛像是具美丽枷锁,牢牢铐住她的一生。
曾经以为,这是甜蜜的负荷。经过昨夜,她才知道“皇后”原来也不过是个被端放于案头上的另一只神主牌,令人感到尊敬、肃穆……并且冰冷。
不,别去想昨夜,碰都不要再去碰触。
昨夜什么事都美发生,她还是他最心爱的东宫皇后……
可是有东宫,就会有西宫,昨晚他怀里的美人,就要成为他的“西宫”了吗?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雅鱼一手紧紧攥住绞痛不已的左胸,试图大口地吸气,她用力到浑身都痉挛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灼热的眼眶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冲出,她就要压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