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还能逃到哪里去?”他眼色一沉,冷冷瞪着她。
拓跋司功声音没提高半分,可宋隐儿却打了个冷颤,她不自觉地将身子往后一仰。
“不许怕我。”他的大掌贴住她的后背心,不让她远离。
“我才不怕。”她昂起下巴说道。
拓跋司功抚摸她已经较为温暖的脸颊,在她的唇间取了个吻。
“我就等你这句话,不许你再离开我身边。”他才说完,便不自在的抿紧了唇。他这样和粘人的小娃儿有何不同……
她红了脸,推了下他的肩膀,却意外看到他微红的耳朵。
“你为何脸红?明明是你轻薄人。”宋隐儿踮起脚尖,想看得更清楚。
“我没有。”拓跋司功轻咳两声,很快地别开脸。
“你转头干么?你另一边也有耳朵。”宋隐儿低头偷笑,但这个微笑并没有法子持续太久,因为她对这个男人有着太多的不解。
如同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她原本是打算要孤独终生的,为什么却对这个男人动了心?只因为他占了她的身子,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来人!”拓跋司功转头朝着前方树林一喝。
十多名仆役驾着马车从四面八方而来,一排灯笼在瞬间燃亮,映得一条偏僻羊肠小径如夜市大街般明灿。
“你……你们这么多人……怎么知道……”宋隐儿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是拓跋司功。”拓跋司功紧握住她的手,大步走到他的骏马旁,双臂一扬,将她抱上马匹。
宋隐儿低望着他的刚毅下颚,下一刻便被上马的他给拥进怀里。
她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只专心偎在他的胸前。
如果他是平凡男人--一个只需要一名妻子的男人,那该有多好……
就这样,宋隐儿和她娘连“宋记药铺”的家门都没回,就被拓跋司功领进他的私人宅第,隔天一早便在返回西夏的路上。
上路至今,已有十多日。
对宋隐儿而言,拓跋司功提供给她们母女的四人豪华马车,简直像场美梦。
马车远比她以前住的破屋还柔软、舒适、更遑论拓跋司功还雇佣了两名婢女坐在后头的小车,专职照顾秦秋莲。
对于她娘能得到这样的照顾,宋隐儿自然是心怀感激的;但是对于拓跋司功,她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此时,宋隐儿正和她娘坐在马车上,因为无事可忙,脑子里怎么转都会没用地转回他身上。
拓跋司功想留她在身边,是千真万确的;他一路上对于她们母女所表现出的慷慨也是千真万确的;但他那晚逮到她时,说要用链子拴住她的严厉,也是千真万确的。
她真的不懂他。如同她不懂他既然让人放了她师父,为何又不愿意告诉她师父的下落;如同她不懂这一路上,他为何突然对她变得不闻不问。
或者,说他对她不闻不问也不全然正确。毕竟,他用膳时一定要看到她,她们母女不论走到哪里,也都一定有人尾随着她们。
他只是……
不再对她那么亲热罢了!
宋隐儿探身出窗外,让外头落下的雪花冰冻她发红的脸颊,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前头那辆以黑檀木制成的黑色马车--
如果两人独处的话,他待她会不会再热络一些?
“你这没用的家伙……”宋隐儿抚揉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砰地关上车窗。
越近西夏,气候便更加严峻,沿路冷意直逼她们中原的严冬。
“你要不要过去陪拓跋公子?”宋隐儿的娘穿着拓跋司功所送的暖裘,手捧着参茶问道。
“他又没叫我陪。”她嘟了下唇。
“你是他花了聘礼订下的,就该服侍得他妥妥帖帖,他没叫你,你也该过去。”宋隐儿的娘虽不知道拓跋司功为何要叫女儿隐瞒生辰,但她认为女儿嫁鸡随鸡,他说什么,女儿都应该是要应允的。
“他若只当你是厨娘,咱们母女身上便不会有这些保暖衣裘,你不要以为男人的宠爱可以很久,你爹也不过宠幸我一、两个月,若不是我有了你……”
“停车!”宋隐儿大喊一声,不想再多听一句她娘那番女子若没了男人,便无法安身立命于世间的言论。
第4章(2)
马车一停,宋隐儿便跳下马车。她这几天闷坏了,也受够了他的忽视,趁此机会去吵吵他也不坏。
她跑到骑马随侍在她们母女身边的宋伦那儿,大声说道:“宋伦,我找他。”
体格高壮是一般人两倍,脸上有着无数刀疤的宋伦点头,骑马到前头马车边说了几句话。
黑檀马车停了下来。
“啊……”宋隐儿走了两步,又回头冲到宋伦旁边,从腰间荷包掏出一个小纸包,塞到宋伦手中,“瞧我这糊涂脑袋,一直忘了把东西给你。我昨儿听见你有些咳,这是我家药铺的止咳秘方八仙果;其实也不是什么秘方啦!就是在香橼瓜里塞了陈皮、茯苓、甘草。冰片等一堆药材,晒干之后再切丁而已,你含着喉咙会舒服些。”
宋伦看着手里那个纸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好意,只能点头。
“我先走了。”宋隐儿一笑,一溜烟地冲进黑檀马车里。“我娘要我来陪你。”
拓跋司功看着眸儿水亮的她,心脏紧缩了一下,原本深锁的眉宇也缓缓松开。
他把手里的账本往旁边一搁,专心地看着她。
“我听见你跟宋伦说的话,你不怕他?”宋伦因为曾经沦为战俘,半边脸庞都因为刑罚而满是刀疤,寻常人见了,莫不胆战心惊。
“怕什么?”宋隐儿奇怪地瞥他一眼,话就呱啦呱啦地出口了。“怕他脸上的疤吗?我师父脸上也有一道疤,可他比我爹还疼我,而且宋伦这一路上替我们母女俩张罗东,张罗西,我什么东西拿不动,还没喊人,他就主动帮忙了,我谢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怕他?”
拓跋司功感觉心窝里有股暖流滑过,他没看错人,她确实拥有着美好的能量。她是一个可以为了所爱之人而死的女子。
这样的能量,让他体内魔族血液蠢蠢欲动,想让她为他生下后代,想安排一场禁祀仪式,吞噬掉她所有的能量……
宋隐儿被他盯着有些发毛,连打了两个哆嗦。
拓跋司功拿起手边黒\狐披风,倾身向前一扬。
宋隐儿整个人被披风裹住,旋即被抱到他的膝上。
“这里的植物要到四月时才抽新芽,八月时天地间便又开始覆雪,气候比你们大宋严寒几倍不止。等回家之后,我让大夫替你调养身子,一定要把你这具老是冷冰冰的身子骨儿调得强壮些。”他说。
“你这人很怪……明明十天半个月都像陌生人一样,现在又何必装熟络……放开!”她挣扎着想跳下他的身子,但根本没力移动他一对铁掌。
“在外人面前,我是拓跋族长。”他的眼似火,低头覆住她的唇。“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对你的太过在乎。”
宋隐儿才瞪大眼,便被他热烈的唇舌给夺去心神。
他彻底吻过她的唇内的每一寸,没放过任何一处能让她呻吟之处,他甚且拨开她的腿,让她跨坐在他身上,让两人最私密之处隔着衣裳热切地相触。
宋隐儿四肢百骸全因为他而酥软,她知道他所能带给她的激情,生怕自己没法控制,只好紧揪住他胸前衣襟,抬起眸子瞅他,希望他放了她这一回。
拓跋司功贪恋着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星眸迷蒙,只在他面前露出的娇羞神态,连眼也舍不得眨。
体内欲望让他想在马车里直接占有她,汲取她的每一分柔软,让她在他身上忘情,让他的种子在她体内生根……
不!旅途中没法子让人熬煮祛子汤药,因此他才这么努力地与她保持距离,他绝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这马车太小不能尽兴,暂且饶过你。”
宋隐儿耳朵着火,重捶了下他肩膀,正想跳回对座,他却压着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前。
她碰触到他衣衫底下的镂空银香囊。
“香囊里的冰片和琥珀味道闻起来很舒服--”她说。
“我以为它的香味很淡。”是因为有她的陪伴吧!
“哪里淡了?整个车厢里都是中药味。”她用力深吸了一口,没注意到他黑眸里的欣喜,只是好奇地问道:“你这样的男子,怎么会带着香囊?”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她伸手去揉他紧皱的眉宇。
他拉下她的手,贴在香囊上。
“你很年轻便接下首领一职了吗?”他的气势惊人。
“十年前。”
十年前,他为了改变拓跋部落以鬼神治家的方法,毅然决定接下首领一职。
他想在他的魔性还未泯灭人性之前,用双手让部落最优质的青盬、大黄、枸杞卖的最好的价码,成为西夏最着名的产物,让部落不用靠祭祀活人也能过好日子。无奈的是,部落还是相信这一切的繁盛,都是因为献祭得来的繁荣。
在他接下首领一位之后,已将活人生祭由每年四次,改为一年一祭。然则,他虽下令减少原本每季的生人献祭,却仍改变不了每逢灾厄,部落便要献上富贵显要者正室的祭祀举动--他曾严刑禁止过,但部落却开始出现私刑祭祀,死伤更甚。于是,一年一回的生人献祭便这么维持了下来。
但是,最让他不安的事,是每当祭祀举动开始之后,身为主祭者宣念咒语的他,体内的魔性确实能从被祭者的恐惧之中,得到莫大的能量;就像他娘生前藉由几场活人献祭,来维持她体内的魔性力量一样。
“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悲伤?”宋隐儿问道。
“因为……”他改变不了体内的魔性,也不知道会在哪次救人之后,完全地失去人性。
“因为什么?”她握着他的手,希望能分担他的痛。
“因为我痛心部落的迷信,让我必须因为‘八字相符’而娶妻。”他嘎声说道,忍不住与她十指交握牢牢地紧抓着她。
幸好,他不会娶她为正室,她不必为此牺牲……
“你不像是会任人摆布之人。”
“拓跋部落共有五百零八户,若我这一次娶妻能安他们的心,我的喜好便无所谓。”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不想她害怕,因此不打算让她知道一切的原委,等到活人献祭真的开始时,他再来安抚她。
宋隐儿想别开脸,却被他扣住了下颚,让他那对火眸给锁住了眼。
她看着他眼里的挣扎,明白他对她说那些话的用心,但她却无法回应他,说她可以体谅他的三妻四妾。
“我的心胸没那么宽大,此时能让你抱着,也是因为还没有其他女子和我共享你。”她坦白地说道。
“她们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你不同。”他的黑灼眼里只有她一人。
他眼里的霸气和占有欲让她胸口一窒,差点就要点头。
她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怒声说道:“我不相信你的话。”
“你别不知好歹!”他浓眉一沉,怒火一起,沉声说道:“你以为我一天到晚说这些话哄女人吗?”
宋隐儿看着他那张能吓哭孩子的愤怒脸庞,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颗糖放在掌心里。“给你一块糖,吃了甜甜没烦恼。”
拓跋司功瞪大眼,蓦地握住她的肩膀。“你怎么会说这句话?”
“学我师父的啊!”她不明就里的看着他脸上的激动。“我打小就常被我爹气哭,我师父老是这样安慰我。”
“你十年前是否到过西夏与大宋边境的横山?”他哑声问道。
“也许吧!十年前,我爹心血来潮带着我和我娘到边境吃美食,我们就是在旅程中遇到我师父,他见我被骂也笑嘻嘻,觉得我孺子可教,才收我为徒的。”她一耸肩,头一回看见他愤怒之外的激动神情,回以嘻嘻一笑。“对嘛,多一点表情就不会老像块石头一样。你到底吃不吃糖?不吃,我吃了。”
拓跋司功瞪着她粉红小掌里那颗散发着淡淡中药味的圆形饴糖。他抓住她的手,将糖放到嘴里,舌尖则顺势在她掌心里滑了一圈。
“你不要老是这样。”她很快的握紧手掌,藏到身后。
“我们是夫妻,没什么好害羞。”
“现在还不是夫妻!”她皱了下鼻子,心情突然变糟了一点。
“想什么?”拓跋司功的黑眸直逼到她的面前。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脱口说道。
“没错,继续这么想。”他点头。
她瞪着他,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亮,笑容娇俏,引得他忍不住以唇攫取了那个笑容。
马车在此时渐渐慢了下来。
“首领,我们已进入西夏。”宋伦在马车外头说道:“部落长老派来使者,说他们已率人在扎营处等着迎接您。”
拓跋司功强迫自己从她唇上抬头,不悦地说道:“不是让他们别来吗?”
“他们……还带了另外两个人过来。”宋伦说道。
拓跋司功听出宋伦的言外之意,低低诅咒了一声。
“我回去陪我娘了。”宋隐儿一看大爷似乎不开心了,她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塞到他手里。“这包糖全给你,你看起来很需要。”
她轻点了下他又拧结的眉心,转身跳下马车,溜回自己车厢里。
宋伦确定宋隐儿已经离开,上前站到门边,低声又说了几句话。
拓跋司功听完部落长老传来的西夏皇室王爷们争位的情势,他点点头,让宋伦关上车门。
他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但唇间的饴糖和手里的油纸包,却让他的心里有了异样的甜。
有她陪在身边,有她的关心,他再度觉得自己像个人。上天总算也有不亏待他的时候了……
第5章(1)
当马车抵达营地时,宋隐儿已经透过车窗看过西夏境内的沙漠、丘陵与平原。
“那是什么?”她趴在车窗上,指着远方山丘上冒烟的木架问道。
“西夏男女相爱至深时,会相携到山上自杀,他们的家人之后便会用彩绸将他们的尸体包好,然后用干草捆束于数丈木架上,我们这里的人称为‘女栅’。”宋伦说道。
宋隐儿睁大眼,下巴差点掉下来。“这是什么魔鬼习俗!相爱至深为什么要自杀?这样不是会让家人伤心吗?”
“家人认为他们相爱到愿意相偕而死,便是男女之乐的最高表现,就该祝福他们。”宋伦说道。
“相爱至深就要自杀?那么如果有了仇人,岂不更加记挂一辈子?”她不以为然地说道。
“西夏人若是有仇不报,就一日不过常人生活。”宋伦说道。
“怪了,你们西夏的佛教不是很兴盛吗?佛家不是说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她的腮帮子越鼓越圆,两道柳眉也皱了起来。
“你以为深入研究佛法的人有多少?那只是西夏皇族求来世慰藉的的方式。”拓跋司功骑着黑马漫步到宋隐儿的车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