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聂相亲自来请药王,也带了几名太医过来,让他们口述太后症状,请药王无名子进宫为太后诊脉,而在场的还有护国寺的老方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方丈看着无名子动也不动,就知道他的意思,「聂相,药王到护国寺义诊,一向定有规矩,大人不会不知。」
名为义诊,但为不抢走其它大夫的生意,早已定下规矩——非死不医,非穷不医,而接受义诊的人需要布施,或做劳力反馈护国寺,这是众所周知的。
「我明白,药王非致死的疑难绝症、非穷得没看诊金的穷人,一律谢绝,但对象是太后啊。」聂相也很坚持。
「在我眼中,人无尊卑,规则也非因人而易,请大人见谅。」无名子可不理他,他也有他的脾气。
聂相脸色一变,「你!难道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一个眼神,一旁两名侍卫立即持剑上前一步。
「万万不可,聂相。」老方丈立即走上前,「阿弥陀佛!聂家为百年世家,太后也是出身该世族,这是朝中上下甚至百姓都知之事,聂相若以粗暴的方式强掳药王进宫,恐怕会引起民怒。」他看了外面团团围住静室的老百姓。
「让药王出来义诊!」
「让药王出来义诊!」
屋外,老百姓齐声振臂怒吼。
聂相脸色铁青,但看着长得如弥勒佛般的药王仍然无动于衷,他只能咬咬牙,「罢了,走!」
聂相带人离开后,老方看了药王一眼,目光又落在后面的偏厅,他走出静室,向等候的老百姓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药王今日身体微恙,由其弟子义诊,我等别干扰他老休息,明日,药王定能为大家义诊。」
语毕,老百姓连忙点头,安安静静的离开,就怕扰了药王的休息。
待老百姓离开后,老方丈看着药王,话却是对另一个人说的,「老衲不就打扰两位了。」
他也跟着步出静室,将门带上。
药王这才撇撇嘴,「还躲在里面干么?」
「参见师父。」魏兰舟笑着从偏厅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莲子等三小厮,他们也笑着向师祖行礼。
药王没好气的瞪着魏兰舟,「你这小子,刚刚师父都要被人架走了,你连半点动作都没有。」
「有老方丈在,怎么可能让师父被架走。」他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药王先看了三小童一眼,再对着他说:「我听说你有了心仪的姑娘,还很会做点心?这不是很迎合师父的喜好?」
魏兰舟立即眛眼看向三小厮,三人马上低头,「我知道师父进京来,这两日让三小厮先过来侍候师父,看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想到他们先练了舌功,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你要他们说的不就是太后身上的毒,让我别去解吗?你以为师父年纪大,糊涂了?一听就是你下的毒,我当师父的岂会兴冲冲的跑去解,师父又不是傻了。」他没好气的道。
「那老妖婆杀了太多人,害了太多人,救不得,留她到现在,不过是因为无忧阁这几日才全部掌握到她那派官员的贪污罪证,那些罪证如今已送到皇上那里,而那些官员急着透过各种管道,将求救信往太后寝宫送,而那些信全让皇帝的人给拦下了,这是一次大扫除,太后跟聂相的人,全都要连根拔起。」
「呿,你以为你说得义正词严,我就不知道老妖婆会中毒是因为她伤了你的女人啊,不然依你说的那个计划,老妖婆不一定要中毒啊。」药王嗤之以鼻。
三小厮低头偷笑,难得有人能呛主子。
魏兰舟无言以对,师父说得没错,但既然提到小楚楚,「师父已经知道她的身分了,她身上的寒毒——」
「要请师父帮忙,不必先收买一下?」他也是个吃货啊。
魏兰舟微微一笑,「小楚楚一早就在准备了,这时候我们回福王府,应该可以吃到热腾腾的点心,马车已经在后山候着了。」
不多久,福王府内,楚心恬正战战兢兢的看着名闻天下的药王无名子坐在餐桌前,东看西看的看着她摆在他前面的欧式咸派。
那派里不仅有碎核桃仁,连花也是馅料之一,以灶火均匀烘烤,她试吃过,一点也不黏牙,味醇咸香,再配上一杯清香好茶,很对味的。
她很紧张,看着他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再吃上一口。
她看得出来,他喜欢,她飞快的看向站在她身旁的魏兰舟,他握了握她的手,给她一个满满的笑容。
药王一连吃了三块,喝了两杯茶,才笑容满面的起身,「好了,医药费付了,总得把把脉。」
师父跟徒弟一样,都爱蹭吃的嘛,她边偷笑边让魏兰舟牵着手,走到另一边的椅子坐下,桌上已经放了个号脉枕,她将手腕搁置其上,药王已经移身坐到她一旁,替她把脉,表情慎重地道:「嗯,体内寒毒虽然已经有所压制,但还是不够啊,最好以针灸来加速清除毒素……」他说到这里,仔细看看眼前的美人儿,笑了笑,「时间过得真快,以前只是个小女娃,现在是个粉雕玉琢的大姑娘了,虽然大夫眼中无男女,但是某几个穴位还是——」他边说边朝魏兰舟眨眨眼。
当师父的要替徒弟制造机会,谋点福利啊,他这一把脉,就发现楚心恬还是个闺女,这不合理,魏兰舟这好色徒弟怎么可能忍那么久没下手?
魏兰舟怎会不知道师父在想什么,他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中间发生的事那么多,他想吃了她,可没那么简单。
「好了,准备下针。」药王催了催,护国寺还有一大堆病人等待看呢。
于是,魏兰舟、楚心恬及药王移身至楚心恬的房间,床榻前刻意搬来一座大型屏风,药王在屏风外指导,魏兰舟在床前替楚心恬下针,但看着她赤裸的躺在床上,一脸尴尬,他心里暗暗叫苦,真不知道师父是在帮他,还是害他?
「所谓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丫头,你得忍忍。」药王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
魏兰舟敛了心神,屏气凝神地依着师父的口令,一针一针的下。
她则阖上眼眸,静下心来,别去想赤裸这事儿,随着一针一针的下,她的额际开始冒汗,身体体温也升高,一股从内而外的疼痛加剧。
「放松,先忍忍。」魏兰舟低声说着,下针的手却未停。
「丫头,待经络顺畅,疼痛也会缓缓减低。」药王也说。
她只能咬牙忍着痛,过了好一会儿,的确觉得没那么疼了。
「丫头,身体一旦在阴阳、虚实、寒热、表里达到平衡后,再以针灸去邪气,调回正气,让气血循环,让经络通畅,再辅以一药方,不过三个月,就能完全解除。」药王又说。
接下来是留针时间,药王突然有所感的叹道:「这药方及针灸的治疗方法,是当年老夫进到穆国公府为你把脉后,回到药王谷就一再钻研的,没想到,不过两、三年,你竟在灯会失踪了,国公府的人也……」药王的声音哽咽了下。
她眼睛也红了。
「国公府还有人幸存,这是老天爷有眼,虽然你辛苦的一个人走了很久,但若不是那次的走失,你或许也不在人世了。」
她忍着不哭,她也无法说出当年那个小女孩早就离开,到另一个世界跟她的家人团圆,而她,不过是一抹来自异世的灵魂。
稍后,药王先行离开了。
魏兰舟也为楚心恬取针,待她将衣服穿上后,诃子便将熬好的汤药拿了过来,让她喝下。
这时候,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魏兰舟像是早知道,只是笑着看魏鸣渊,「皇上,你来早了。」
皇上?!楚心恬看似临危不乱,其实是吓呆了,虽然在等待药王到来的日子,魏兰舟跟她说了很多事,两人也达成某种协议,甚至在几天后,她也要进宫去演一出戏,让福王永远从这世界上消失,接着,还得靠皇上来处理后续的事,但她没想到会提前见到这名年轻的帝王。
「看傻了?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女人。」魏兰舟敲了她的额头一下。
她瞪他一眼,「胡说什么,我只是没想到皇上会来。」
「这里是福王府,朕跟王爷还是堂兄弟,朕怎么不会来?」魏鸣渊看着她,心里对她不是没愧疚,「有关你的事朕都知道了,你真不容易。有些人在你这种情形下,不会活得这么精彩。」
「人生在世,就该要奋斗进取,不能浑浑噩噩过日,浪费生命,世上有风有雨,就当是考验,挺过就好了。」
「你如此乐观,朕很感欣慰,只是朕暂时无法恢复你的身分,你得再委屈一段日子。」
「她的委屈,我会弥补。」魏兰舟说。
「是的,堂哥,那就麻烦你了
「不会,一点都不麻烦。」
第十五章 抛开身分的束缚(2)
她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没想到,你们的感情这么好。」
「这是我们的秘密。」魏兰舟笑说。
「虽然从小被太后养在身边,但朕很清楚太后视朕为棋子,相反的,朕相当尊敬前福王,视他如父如师,小时候,朕就很黏堂哥,只是在堂哥拜药王为师,入了药王谷后,每年也只有秋冬两季会留在京城,朕也只能偷偷的与他会面……」
两个男人喝着茶,吃着她做的点心,闲适的聊着,尽管此时气氛融洽,但两人都知道,重要的时刻即将来临,希望最后能平静的落幕。
魏鸣渊想了想,仍然有些不安,他严肃的看着魏兰舟,「你确定太后会那么做吗?」
「确定,因为她那个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得不到的,就会恶毒的将她所恨之人全拉着陪葬!」魏兰舟跟老妖婆斗法斗太久了,他不会猜错的。
魏鸣渊看着楚心恬,「你也确定了吗?」
她用力点点头,看着魏兰舟,「确定。」
他深吸口气,「明白了,朕会依你们所愿。」
两天后,太后寝宫。
太后脸色发白的瘫卧在床上,她知道生了怪病的自己被世人遗忘了,她生不如死,脸上长满疹子,有的已经开始化脓,全身又痒又痛,她想死了。
聂相替她去请了无名子过来替她看病,被拒绝后,聂相只派人过来跟她说一声,之后再也没有出现了。
还有那些曾经由她保举的官员,竟然连送个只字词组都没有!人真是现实,她知道那些人一定会转向聂相,而聂相一向就是贪恋权势的奸巧小人,如今她没能力帮忙了,他肯定有了异心。
不然,先前她与他共谋,派人深入尼丹国,救走被软禁在夏宫的翼王,由翼王集结其它皇兄弟的私兵,透过刘耿与岳威大开方便之门,让近八千名私兵暗地集结到崇宁王朝的京城,在皇宫内发动政变,弑杀皇帝及所有拱皇帝一派的朝臣,进行一场宫变的事……怎么都无声无息?
所有的人都背叛她了!那她怎么可以放过他们?
太后冷冷的看着站在一旁的宫女,示意她过来,在她耳边交代一些话,「照哀家说的去做。」
宫女脸色大变,「太后,还要、还要在里面放……放……」
「闭嘴!快去!」她吼了她。
宫女急急行礼,快步离开。
「来人,去把聂相找来,他若不来,用绑的也要给哀家绑来。」她看着站在一旁的太医,那冷峻的神情让太医连吭都不敢吭一声,急急走出去。
还不够,不够啊!她冷笑一声,又唤了人进来,「把皇上跟福王都找来,哀家有重要的事要宣布,就说哀家痛得想死了,要他们来见哀家最后一面。」
走进来的太监愣了一愣,还果太后又吼了一声,「还不快去!」
他急急的行礼走人。
都来吧,都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们这些人都陪我到地下再战一场!她一脸狰狞的大笑出声。
不一会儿,最早出去的宫女与四名太监,联手从库房里搬出一年前,太后在生辰时,派人做的两对绘着龙凤呈祥的一人高大花瓶,那里面放着蜡烛,花瓶薄如蛋壳,里面的蜡烛只要一点燃,花瓶就像大型灯笼,相当美丽。
接着,一脸铁青的聂相来了,乍看到完全变脸如老妪的太后,他吓得开不了口,只是怔怔的瞪着她。
接着,皇帝来了。
然后是福王,但令她惊讶的是,他竟然也将那个小厨娘带来了。
好,很好,多一个是一个。
「母后,你的脸……」魏鸣渊也吓到了。
楚心恬也低下头,同为女人,即使她上次那么残忍的对她刑求,她仍感不忍。
「是啊,这张脸要哀家怎么活?不过,太医在确诊这病不会传染后,还是没人来看哀家,哀家明知这张脸难看,还是忍不住的想在死前,见见想见的人。」她冷笑。
「母后放宽心,太医说了,这病不会致命。」
「不会致命?要死不能死,要活不能活,就跟个活死人没两样!」她恨恨的看着他,「所以,太后想做什么呢?」魏兰舟突然开了口。
太后看着福王,他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黑眸有着残佞之光,唇上勾起的是一抹令人惊惧的阴鸷微笑,全身散发着邪办气息,令她望之生畏。
聂相也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魏鸣渊倒是先开口了,「太后既然有了离世之心,那有些事得让太后知道,免得留下遗憾,比如说——从过去到现在,朕一直在做什么?」
他微微一笑,「朕不时地与福王商量,如何扳倒太后跟聂相。因为当年你们对朕的皇叔泼脏水,将他与多名堂兄先斩后奏,对,朕很清楚你们的野心,但朕没有能力,只能阳奉阴违,等着站稳脚跟后,才替皇叔报仇并洗刷罪名,还有,被无辜波及的穆国公府。」
「这……皇帝,你是被福王蛊——」
「闭嘴,朕还没说完,」魏鸣渊冷冷的看着太后,「朕接下来要说的是你跟聂相,你们苦心策划与拓跋佑勾结,想发动政变,给了拓跋佑承诺,说取得政权后会派兵助他去抢尼丹国国主的位置,只可惜,朕与拓跋鸿早结同盟,早一步的杀了拓跋佑,八千私兵根本没有离开他们国内。」
聂相跟太后全呆住了,这么隐密的事皇帝都知道了?
魏鸣渊回头看了徐公公一眼,徐公公立即明白的将手上一大叠拦劫到的书信拿到太后身前放下。
「那些全是来求太后救命的书信,那些人贪渎证据确定,现在已全都入狱。」魏鸣渊继续道。
太后跟聂相的脸色已经白得不能再白。
「皇上,该换我说了吧。」魏兰舟走上前,笑看着两人,「是你们制造流言说本王是无忧阁阁主吧?啧啧,真是的,没想到你们不过是信口捏造而已,却被你们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