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照雪颔首,印证了魏无心的话。
卢家三兄妹被打击得像经历风霜后的茄子,软了。
「抱歉!」柳照雪拱手一礼。严格说来,他也没怎么欺骗卢家三兄妹,他只是没把事实说全。
真正误导卢家三兄妹的是卢封,他说柳照雪贼眉鼠眼、淫荡下流、耳后见腮……完全符合那种形容词的人,恐怕像妖多过像人吧?
卢家三兄妹一直把柳照雪想丑了,岂知,卢封对柳照雪的种种说词,只是出于他对柳照雪的怨恨,压根儿当不得真。
柳照雪本人生得清雅俊秀,就像万里冰封中独放光华的傲骨寒梅。
柳照雪长得……一点也不丑。
卢三娘牙根咬得嘎嘎响。「你真是柳照雪?」
柳照雪苦笑,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承认自己是柳照雪,但事实就是事实。
「三娘,我是柳照雪,但我不想跟你比武。」
「由不得你!」她怒吼,三煞剑跟著抖动,发出的剑鸣声宛如旱天响雷,震人心魂。「今日你我一决高下!」说著,她的人已扑向柳照雪。
那身影是没有人能看清楚的迅速,剑招比闪电还快,一式连著一式,带著仿佛要开天辟地的威风。
柳照雪一时间竟无法躲开,只得拔剑迎上。
双剑在半空中交击,爆出串串火花,四处奔流的劲风震得大船都晃了几下,船上所有人被吓了一大跳。
「好啊!」只有魏无心拍手叫好。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柳照雪不想跟卢三娘生死相见,只得不停后退。
但卢三娘身负卢封遗命,为了三煞剑在江湖十大高手榜上的排名,这一仗,她只能赢,不能输。
三煞剑带起的劲风如钢针,锐利无匹。
柳照雪不敢挡,只能东躲西藏。
不多时,那一逃一追的身影已消失在众人眼中。
「三妹能打赢柳照雪吗?」卢大很担心。
「我怎么知道?」卢二的脸色也很差。他更讨厌王有道和魏无心了,若他们不来揭穿柳照雪的真实身分,大家在芦花荡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多好?
虽然他听了几年父亲对柳照雪的批评,但因从未入江湖,他对柳照雪并无恶感。后来柳照雪化名柳二住进卢家庄,两兄弟都很喜欢他,有他在,卢三娘的泼辣收敛了许多。
而且他还帮卢家庄抵挡了八大客卿的袭击、解决了知府大人的麻烦,两兄弟都是知恩图报的人,深感柳照雪情义,现在却要反目成仇,他们既烦且恼。
「不如跟上去瞧瞧?」王有道提议。
没有人理他,连魏无心都不想跟他说话。两大高手对决的热闹,岂是他们这些平凡人士能参与?
卢大吩咐船工开船。「大家还是回卢家庄等待消息吧!」
柳照雪和卢三娘一路打到虾子坳,曾经青翠幽雅、宛如仙境的地方,如今只有黄土遍地,间或几枝野草在那里挣扎著求生。
这里是柳照雪和卢三娘相识的地方,也是他们定情的所在。当初,为了替卢家解危,他以一人之力诱杀八大客卿。
他把过程说得很简单,就收集炸药,点火,轰,八大客卿之五就被炸死了,剩下的三个也被他一一击杀。
但卢三娘知道,八大客卿非常人也,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柳照雪担负的危险非同小可。
他为什么这样做,这在日后他说喜欢她时,都有了答案。
她也喜欢他,在不知他是柳照雪时,便恋上了他周身那份冷香,莫名其妙地,只要靠近他,她烦躁的心就会获得平静。
而这份欢喜随著与他的相处中,和他意气相投地救人、整人,情感逐渐增温,最终成了爱恋。
是的,她爱他,即便现在发现了他的真实身分,她对他的爱也没有改变。
但爱他,和与他一决高下,是两码事。不管她对他的情有多热,她都不许三煞剑屈居在柳照雪之下。
「柳照雪,你再不拿出你的真本事,被我一剑杀了,可别怨我心狠手辣。」
他低头,又闪过一剑,但剑风却割裂了他的发带,满头乌发如瀑般,飞扬下来。
卢三娘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这个她喜欢的男人,不管什么姿态,都有种迷醉人心的风采。
她手腕稍转,情不自禁地稍稍放慢了剑招。
「你真的要看我的真本事?」他也不束发,站在风中,黑发衬得笑容清雅脱俗,好像随时要乘风而去。
「是!」她握紧了剑,心中的警戒都提起来了。过去和他相处的经验令她明白,他武功高深莫测。他聪明,而且非常努力,连没落了百余年的华山九剑都被他破解了,这样一个武痴,她没有信心赢。
但她相信自己也不会输,三煞剑是不世奇功,它在十大高手榜上盘据了上百年,经历过无数天才和岁月的考验,若非柳照雪横空出世,它仍将占据第五的位置,永垂不朽。
因此,卢三娘深信,这一战,她有赢的机会,也许不大,但只要她小心、谨慎,重要关头又敢拚命,她能赢的。
她将全部的功力都赌在了这一刻。
「不要那么紧张。」柳照雪苦笑,他就是不喜欢卢封老把「一决生死」挂嘴边,才不跟他打,想不到卢封死了,换成卢三娘,她还是只会拚命。
为什么卢家人就是不懂,比武切磋、点到为止的道理?
「少废话,出招吧!」她说。
「三娘……」他叹了好长一口气。
「出招!」两个字,从她齿缝里挤出来。
「那么……好吧!」他把飞散在额前的发拨到后头。
她才提起手中剑,眼前突然一晃,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咚地,她便往地面摔下去。
亏得他眼明手快,即时扶住了她。「没摔疼吧?」
「你对我做了什么事?」她怒吼。
「只是一点迷药而已,不伤身的。」他边说,小心翼翼抱著她。「你不是要看我的真本事吗?我与人对战,一向不择手段,只求败敌。」一副骄傲到屁股要顶天的姿态。
「你……卑鄙无耻、阴险下流、肮脏龌龊……」她破口大骂。
「卢封也常这样说我。」他语带怀念。
「柳照雪——」卢三娘已经快被气死了。
第7章
卢三娘很气柳照雪对自己下药,所以不想跟他说话。
柳照雪也没有自找骂挨的习惯,因此只是抱著她,两人一起安安静静地看月亮。他们在虾子坳待了四个时辰,金阳早已下山,银月升起,硕大的玉盘挂在空中,浅浅银辉,照得人心发软。
柳照雪的手从卢三娘滑嫩的颊上抚过。
「三娘,我饿了。」
她依在他怀里,寒梅冷香嗅个足,但它们填不了肚子,所以她脸上也写著哀怨。
「那你解开我身上的迷药啊!」
「是不是帮你解了毒,你就请我吃饭?」
「可以。」她回得爽快。
「吃完饭前,包括用餐后一个时辰内,你不会拿剑招呼我?」
她低头,陷入沈思。
「三娘,何必为了些许虚名害了你我之间的情谊。」他劝她。「你也不是小气之人,过去的事,就忘了吧!」
「那不是虚名,是我爹的遗愿,我一定要找你比出个高下。再则……」她斜眼睨著他。「你骗我这么久,我还没找你算帐,只要求和你比武,这样还不算大方?」
也是,按她嫉恶如仇的性子,他现在还能四肢健全,她确实多方留情了。
「三娘,我真高兴,你这么喜欢我。」她对他实在是特别地好。
她白他一眼。「喜欢也好、讨厌也罢,横竖你我一战是免不了的。」
他长叹口气,执起她的发,深深嗅著。
「不论是卢封或你,就这么在意虚名,为此连性命也可以牺牲?」
「第五高手的位置本来就是三煞剑的,却在爹爹手上丢失,我若不能找回来,日后黄泉地府如何见卢氏先祖?」吾岂好名,吾不得已。
「刀剑无眼,若在对敌中,让我不小心伤了你,或者你一时失手杀了我——」他扶起她,两人面对面坐著,他的眼看著她。「三娘,若令你杀了我,让三煞剑重新回到高手榜第五,这样你可开心?」
她如火如炬的眼神凝视他,初看只是普通的面容,却在日日相处中,那份淡雅融入骨髓。他清逸风华印入她脑海,在每一夜的梦中,让她带著幸福的笑容入眠,又带著愉悦的笑容清醒。
不知不觉,她习惯了有他在身边。
最后一次夜闯知府衙门后,他问她,想不想一辈子过得这样精采刺激?
当时她笑了,把手交给他。两人牵在一起,她是做好了委身于他的打算。
但现在……若是生死相拚后,死的是他呢?
她心里空荡荡,居然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三娘,我们点到为止,好不?」他是个武痴,有新武学可以见识,他怎么可能不欢喜,但卢家人那种比试方法……抱歉,他真无法接受。
她低下头,她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想他受伤的。
但三煞剑的终极奥义却是——一剑既出,誓不回头的激烈。
柳照雪武功如此厉害,不用最悍狠的绝招对付他,她怎么可能赢?
「三娘,我答应你,只要你想比,不论何时何地,我奉陪到底。交换条件是,你要许诺,你我对阵,绝不拚命。」他也有一个终极绝招,只要他不想比,谁都捉不住他,当年的卢封不行,现在的卢三娘同样办不到。「你考虑吧!」
卢三娘丧气了,现在的情况根本由不得她作主。
她忍不住抱怨。「全都照你的方法做,我还有几分胜算?」
「一次打不赢、就打两次,反正我就在你身边,哪怕你要照著三餐跟我打,我也奉陪。这种打法还有一个好处,你免费多了一块磨刀石,时时砥砺你,如此三、五年下来,你还怕打不赢?」
「是啊!随时切磋,我进步,莫非你就停步不前,最终……」可恶,不管怎么算,她的胜算都不高。
他以一种看到猪在天上飞的表情看她。
「三娘,三煞剑是不是一定只能占第五名?」
「什么意思?」她不解。
「如果我们一起进步到非常厉害的时候,就去挑战第三跟第四名啊!挑战若成,三煞剑名列第四,岂不比之前的第五更好?」
她突然傻了,无言以对。
是啊!为什么非坚持坐第五的位置?第四不行吗?若她能让三煞剑名号再次提升,那才叫光宗耀祖。
「柳照雪,你还不解开我身上的迷药?」她想开了,不与他拚命了。
他频频点头,只要她不坚决与他分生死,她喜欢做什么,他都依著她的性子。
卢三娘一恢复体力,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唰地一剑砍向柳照雪的脖子。
他险之又险地躲开去,大叫:「喂,你不是答应不拚命了?」
「我没打算跟你拚命啊!不过为了我爹的遗言,还有你给我下药的仇恨,我还是要揍你一顿!」
「你真是不讲道理。」他喟叹一声,但还是拔剑,跟她打一场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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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当中的时候,柳照雪和卢三娘一起回到卢家庄。
柳照雪觉得自己真可怜,陪卢三娘晒了一晚的月亮,又打了两个时辰的架,他都快饿死了。
卢大、卢二看到他们回来,感动地哭了。好险啊,两个人都没有缺胳臂断腿的。
他们也不敢问柳照雪和卢三娘谁打赢了,怕又惹毛卢三娘。
卢三娘很累了,只道了句「我很好」,便打发两位兄长离开,然后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和吃食。
柳照雪和卢三娘各自美美地洗了澡,换一身乾净的衣服,吃饱饭,她便说要给他安排客房。
他有些纳闷,自己之前借住卢家庄,已经有固定住所,为何还要安排?
「三娘,我住原来的地方就可以了。」他告诉她。
但她坚持拉著他到书房。「你现在身分不一样,住的地方当然也要不同。」
「我的身分有什么不同?」他不解。
她对他招手,让他站到书柜边。
「你不是想设计我吧?」他小心戒备。
「真聪明!」她用力一踢书桌,地上裂开一个大洞。
他的身子瞬间往下落。
「三娘,你——」他吸气、提身,单臂往洞壁上一拍,努力不坠入机关里。
「下去吧!」卢三娘朝他打了一掌。
「三娘,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为了躲避掌风,身子又往下坠了数寸。
不得已,他拔出长剑,用力刺向洞壁,终于成功止住落势。
「出气。」她笑得明艳,像朵盛开的牡丹。「之前你说自己叫柳二,这虽然不算欺骗,但我心里就是不快活。我不高兴,就要发泄,先关你三天,等我气消了,自然放你出来。」
他还能说什么,谁教自己当初不说实话。
再则,她对他已经够客气了,换成其他人,恐怕不是关三天了事,关三十天的机率还大一些。
他拔出长剑,放弃了抵抗,任身子落入那深深的洞底。
地洞外,她得意的笑声如银钤。
「放心,我不会虐待你的,三餐我会叫人按时送,你若有额外需求,传个口信,我一定满足你,再见啦!」她再踢一脚书桌,地洞口缓缓合拢。
「三娘!」他趁地洞紧闭的最后一刻,大喊:「我会想你的,记得每天来看我啊!」
她怔住,双颊红若栖霞。
「这混蛋,别的不行,嘴巴特别厉害。」她摸著脸,烧得像火炉。
他说会想她,但她现在已经有一些些思念他了。
前些日子几乎与他寸步不离的,现在身边没有他,心里便有些失落。
她盘腿坐在地洞上想,为什么会喜欢他?好像初见面时,他还脏得像个野人,她便对他有了不同的戚觉。
他在虾子坳练武时,她每天给他送饭,她卢三娘几时这样关心、伺候过人?
感情这东西真邪,不过短短地一照面,便上了心。
她翻个身,躺在地上,想到下面有他,浑身都不对劲。
臭柳照雪、混帐柳照雪,让她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她也不顾身上一袭簇新的白衣,便在地上翻了起来,沾了几处灰、黑抹抹一块,她瞧了碍眼,又怪罪到柳照雪头上。
千错万错都是柳照雪的错,让她心烦、让她意乱,让她开心得想叫又想跳。
还是别关他三天了,关一天就好,关太久,她心疼。
但说话不算话,他会不会笑她?呿,他敢笑她,揍他。
她把耳朵贴到地面上,想听听下头他有没有说话,或者做什么事?可惜机关做得太好,半点声音也听不见。
她不禁又郁闷了,继续翻滚,一路滚到了门槛前,正想再滚回去,一个讨厌的男人闯了进来。
她眺起来,三煞剑出鞘,架在男人的脖子上。
「何人敢擅闯禁地?」她低喝,目光如剑。
「三娘,是我啊!」男人穿了一身锦袍,又红又紫又绿的,像只开屏的孔雀,被她寒厉的目光一扫,脸色也白也青地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