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侧耳细听,在又等过了一阵的沉默后,这才终于又听到她自说自话般的喃喃。
“我想让嫌贫爱富的人知道……”
“知道什么?”
月穹闭上双眼,转身埋首进他的怀抱中将他给抱紧。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往事罢了。
初秋来临时分,收获丰富的文家一行人,颇有自知之明地先行离开了正要热闹起来的西苑国,以免在事情爆发后,西苑皇帝恐怕会气得派兵阻止他们离开西苑国境。
月穹盘腿坐在马车内,忙碌地整理着西苑皇后派人送来给他们的临别赠礼。
一叠又一叠的名帖在车内堆积如小山,由她负责分类,而文谨则是负责登记造册。她事前也没想到,兰云衣会这么下血本的大力帮她。
在这些名帖中,不但有深宫中不得宠的美人,或是身分低下,一辈子也见不着皇帝一面的应侍,更有人人都以为早已死在冷宫中犯了错的妃嫔,洋洋洒洒的人名一路数下来,月穹都以为兰云衣把西苑皇帝的半个后宫给搬了过来。
而除了宫中的女人外,应她的要求,兰云衣派出了手底下暗中培养多年的势力,不但命人去鼓动大户人家争宠失利的小妾,也派人至穷乡僻壤处,将那些苦命人家欲卖掉做小妾的女儿们给收购了过来,兰云衣的人马甚至连各地的青楼也不放过,凡有意离开神女生涯之人,她统统一律买下赎身。
月穹摸摸下巴,在心中默默地想……
挖墙角挖成这样,这根本就是拆房子了,兰云衣她到底是有多恨木知春啊?女人的闺恨果然可怕。
将一叠整理好的名帖搁在文谨的身旁后,月穹还是有些担心。
“男儿国的人真的能接受这些人?不会是嘴上说说而已,其实心底却是很介意吧?”真要是这样,那到时反而不美了。
“谁人没有过去?”文谨老神在在地应着,一开始就没担心过这个问题,“男儿国的男人们更介意的是品行。”
品行?
月穹狐疑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你例外。”他毫不客气地泼她冷水。
“有这样大小眼的吗……”她泄气地趴在桌案上阻挠他造册。
文谨扶起她的脸庞,提笔在她的额际写下个“王”字后,满意地轻笑。
“娘子,你有与众不同的魅力,所以大可不必与其他人相比。”因为野兽与凡人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反正人咱们已经找来了,就算到时后悔也没法子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希望到时男女双方都能将就点。
“放心吧。”文谨胸有成竹地点着头,顺手把碍事的她挪一边去,“人不用多美,只要心美就足够,有过去不要紧,只要日后能一块儿好好过日子就成。”离开男儿国前他就跟文谦打过招呼了,相信爱民如子又兼没事可干的文谦,定会老老实实把事前工作给做好,保证让那些急于娶妻的未婚男子不会挑剔只会感激。
她伸手指着后头那堆还没整理的,“这些人够吗?”
“自然不够,男儿国九省十八县的好儿郎都缺媳妇呢,不知少夫人还有没有什么好主意?”虽然西苑皇后是大力相助了,人数也多出他们的预期,但人不够就是不够。
月穹一想起临走前那些男人的泪眼,就怎么也不忍心让他们失望,她想了想,提议道。
“那就回程的路上拐去南贞国?”反正南贞国就在旁边,去借一点回家的伴手礼也好。
“南贞?你不会在南贞国也有什么旧识吧?”怎么她的知交满天下?
“不,我就是画过一票南贞老臣的裸画而已,他们有人还没把画从我这儿赎回去呢,所以我想去拜访他们一下。”有把柄不用白不用,况且南贞国女人多,他们就连皇帝也是女的,当然要去他们家挖。
文谨酸溜溜地搂她入怀,“就听你的,咱们去南贞国。”画了一票老臣?晚上再来拷问她。
“放心吧,我对老人家不感兴趣的,要看上也该看上你这种年轻的。”她拍拍他的面颊,很清楚这个醋桶的个性。
文谨的回应是狠狠吻住那张小嘴,免得自她嘴里蹦出来的话会更让他心火上升。
“大少——”海冬青一把拉开马车的门扇,正想告诉文谨他们找着野店可以停下来用午膳了,却被车里的景况凝冻住他到嘴边的话。
娶妻多久就慾求不满多久的文谨冷冷地扫他一眼。
海冬青揉着眼睛不语地回到博格朗的身边,满心冤枉地翻身上马。
“你的眼怎么了?”
“瞎了……”要亲热也不会打声招呼啊?不但被看的人很不爽快,看的人也很不情愿啊。
博格朗瞄瞄马车,“大少终于得逞了?”
“被我坏了风水……”呜呜,他冤啊。
随着他们的马车离开西苑国愈来愈远,这时,西苑国终于迎来了第二波滚滚黄潮。
最新一集的小黄书,主角还是艳二娘与彭员外,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艳二娘不但下了床,她还转战各地。
手中拿着最新一集的小黄书,脸色铁青的西苑皇帝简直就是气坏了。
文家设置在西苑国内的商事据点,一鼓作气开了十来家书肆,而这些文家旗下的书肆别的书也不卖,就只专卖月穹所写的小黄书而已。上一波曾抢购到月穹小黄书的人们一听有最新一集了,便接连好几日都漏夜在书肆外头排队等着抢购,文家补货的马车是一车又一车地开进西苑都城,而西苑皇帝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还要青。
当西苑国中爆发起新一波抢购热潮时,西苑皇帝的后宫悄悄接连病死了不少美人或应侍,但由于她们的地位并不重要,故也没太多宫人在意,随后宫外不少大户人家也相继病死了不少小妾,而流连青楼之人也发现,近来许多常去的青楼因缺人的缘故相继歇业,有些老鸨还索性关了门,直接揣着满满的银子告老还乡……
等到西苑皇帝终于发现国内的女人少了许多时,文谨与月穹已经快要抵达南贞国了。
坐在车上看着最新一集的小黄书,文谨愈看心头愈是觉得不安,因他发现,他实在是太小觑月穹的想像能力。
瞧瞧她的脑袋,在他们的激励下究竟是开启了怎样的一扇窗?艳二娘在下了床后,还真是什么地方都能做,喏,有桌上、墙上、窗边、马车上……甚至还有急驰的马背上、倾斜的屋顶上、没什么落脚点的树上、还有底下正生着火的灶台上……
艳二娘与彭员外这是改行卖艺了吗?专挑一些危险的地方!
“媳妇,这姿势能行?”他指着书页中那幅诡异到家的插图问。
“能吧。”她随手画的,她又没求证过。
“你确定腰不会扭着?”文谨觉得,若是看书人真要照着图上做的话,那肯定是要冒着某种程度的生命风险。
她也不是很有把握,“大概吧……”
听完她这话,文谨搁下书重重一叹。
“娘子,你太不负责任了!”家教不良啊,他文家怎么就出了个黑心商人?
“啊?”
“万一看过书的人真去试怎么办?”搞不好到时会有人找上文家来索赔也说不定。
她摸摸鼻尖,“试过不就知道会不会扭到了……”
“要是出了人命呢?”书中其他更诡异更高难度的图他连提都不想提。
“会吗?”她张大了一双无辜的大眼。
“很有可能。”积极考虑这种可能性的文谨把她拉来身边,一手指着书页上的插图,“你瞧这姿势,正常人能把身子扭成这般?”又不是蛇娘子投胎的,扭成这样是要打结吗?
月穹撇撇嘴角,“我就行。”这姿势很简单嘛,哪会做不到?
“你能?”她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是个武林高手吗?买书的大都是普通人好不好?
“小意思。”
“我不信。”他边说边脱去外衫,“咱们试试再说。”
月穹自信无比地挪开马车内一堆碍事的东西,挪出最大的空间并把地毯铺好后,就拉着文谨开始尝试书里的动作。
“这样行吗?”她抬高一脚卡在他的肩头与左耳处。
“你把手撑在地上……”脖子都快扭到的文谨忙要她分散重量。
她听话照做,“这样?”
“接着是把另一条腿跨上我的腰。”他转过头看着那张图,却因这动作而有些喘不过气来。
“呃,有点难度……”腰软身轻的月穹终于遇着难题了。
“我来。”他吃力地转移重心,还要小心别把她给摔了。
“行了吗?”她一头大汗,觉得打架都没这么累。
“你瞧,好像也不太对……”文谨腾出一手把图反过来看,“按这图,应该是那个方向才对。”
她错愕地喃喃,“真的有点夸张……”
“你总算明白我的苦口婆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吧?”就说不可能办得到嘛。
“那要怎么改进才能动作自然点?”她开始在想解套的办法。
“我想想……”他把脸贴在她丰满的胸口,努力想再换一个姿势,“嗯,我看不如这样,你先把左手绕过来……”
“大少,你们到底在里面做什——”
马车都停下好久,车里的人却怎么叫都不应声也不理人,负责来请他们下车前往住宿地点的海冬青才打开车门,马上就喷出两管热血。
一颗心差点跳出胸口的他,一手掩着鼻子、一手关上车门,再默默自怀中掏出一条汗巾止血。
“你又怎么了?”博格朗不懂他只是请人下车而已,怎么就请出一身的血湿。
“三魂七魄差点就出窍……”那对缺德的夫妻,早晚会被他们害去半条命。
“又坏事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让他们在车内做那种不雅动作啊?就不能等到客栈再做吗?
“你下半辈子就等着被你家魂主奴役吧,老坏她宝贝儿子的好事。”他没遭天打雷劈就很好了。
“我要辞职……”
第7章(1)
南贞国一干曾被月穹画过裸画的老臣,在月穹带着文谨这号奸商找上门去讨价还价时,被兰云衣偷偷弄出来的西苑国大批女人,已经坐着由黄金门所经营的车队,暗中抵达了男儿国的京城。
那一日,男儿国宛如沸腾了般,京中的大街小巷皆可听到各式的欢呼庆贺,或是喜极而泣的哭泣声。
“祖宗有灵啊!”
“天佑我男儿国啊!”
“文氏夫妻救人无数啊!”
男儿国皇帝文谦笑得合不拢嘴,先后派出大批人马与朝中重臣,前去协助文府安置这些远道而来的待嫁女人,并按照事前就造好的册子,开始依着男女双方的要求分类,准备在京中展开一场又一场的联合相亲大会。
而远在原国的黄金门,拜手下门人消息灵通所赐,他们也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到了这项消息。
容易一手抓着写满最新情报的纸张,一手拚命揉着眼。
“我有没有看错,集体相亲大会?”
蓬莱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待到全数相亲完成后,男儿国皇帝届时还要在皇宫前举办大规模的成亲仪式。”
“他们不是一直都娶不到媳妇吗?这些人都是上哪找来的?”倘若这些人都是买来的话,那得要花上多少钱啊?
“西苑国,以后可能还会有南贞国的。”
“男儿国的风水是变好了吗?”不然怎那么多女人愿嫁了?
提到这点蓬莱就骄傲得很,胸膛里充斥着的都是满满的成就感。
“不,是因为他们有了老四。”这么夸张的事,除了月穹外还有谁干得出来?当然是因为月穹出手解决了他们长久以来的问题。
他事前也没想到,月穹嫁人后依旧不安分就算了,那位妹婿文大少竟也由着月穹乱来不说,还积极地配合她。
男儿国长期以来娶无妻的老问题,在月穹那只精明猴子眼中,压根就不是什么难事,而文谨这商人既有脑袋更有手段,有他们夫妻出马,男儿国皇帝文谦还能不乐歪了?他自然是要把这场婚事给办得盛盛大大、热闹非凡,一扫男儿国数百年来的悲情!
容易没理会蓬莱在那边暗笑什么,更加不在意男儿国将会有多少人要成亲,他瞥瞥蓬莱手中另一封关于月穹消息的来信,甚是想看又不愿意开口,于是只能别过脸,别别扭扭地问。
“那女人她……她婚后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嫁过去就没消没息了,她是乐不思蜀啊?师门里最没良心的就独属她一个。
蓬莱要笑不笑地看着这个嘴巴上说归说讨厌月穷,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很担心她的容易。
“喏,你也瞧瞧吧。”他故意把信亮在他的面前。
容易梗着脖子就是不承认,“谁、谁要看她的消息了!”
“死鸭子,在我面前玩什么嘴硬?”蓬莱的大掌罩在他的脑袋上,硬是将他的脸转过来,“给我看!”
钜细靡遗的情报,透过黄金门探子之笔,将月穹于嫁过去的日常生活一一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在探子的笔下,他们彷佛看到了,那个总让人气得牙痒痒的月穹,依然还是他们印象中的搞怪猴子,小黄书照样写,男人豆腐照样偷吃,自家夫君的裸画还挂满了他们的新房,而那个承诺过不负她的文谨,虽然也老是被她气得肝火旺旺,可他却从不曾食言。
他就一如男儿国其他宠妻过度的男子般,认认真真地把月穹捧在他的掌心上,不但在文府里放任她各种自由,就算是出了门,他也不在乎月穹的臭名声会为他带来什么影响,该为月穹出头时就出头,有机会替她报复也绝不会手软放过……
他是真心对月穹好,又或许他们师门所有人对月穹的用心加起来,也及不上文谨所愿意为她做的。
容易很不想这样说,“文大少……对她似乎不错。”
“不就是一直溺爱着她吗?”虽没让月穹无法无天,不过也快差不多了。
“师姊她居然也没逃婚……”打从她出嫁后,他就一直在师门里待着,还想着说不定哪日就得准备出动去围捕她回家。
“妹婿不但帮老四出书还兼卖书呢,你说,她会想逃?”文家大少在任何一方面都大大满足了她,月穹又不是傻子,不傍着他要傍着谁?她八成是这辈子都赖定这个金龟婿了。
容易扁扁嘴,拿开蓬莱放在他头顶上的大掌,眼底暗藏着几分落寞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高兴。
蓬莱故意逗着他,“要是还不放心,那就去看看嘛。”
当下被猜中心思的容易红透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地道。
“谁、谁担心那个女人了!”他只是很庆幸她往后不会再丢师门的脸而已。
蓬莱将眉一挑,“我这是指名谁了?”
“二师兄,你的心眼最坏了!”性子直得跟梁柱似的容易气息一窒,气跳跳地扭头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