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无法可破,待千年后,极阳之势便会消竭。”蓬莱两手一摊,“只要能等到那一日,那么男儿国便不会再只生男不生女,还有他们国内的女人也能长寿些了。”
莫追满心怀疑地拉长了语调,“男儿国……如今立国几年?”这远水,救得了近火吗?
说到这里,蓬莱也挺想掬一把同情泪的,“好歹也挣扎到九百年了。”
“真不容易……”就这破风破水也能生存下来?看不出那一国人民的韧性,还真不是普通的坚强。
“可不是?”
莫追晃了晃手上的那封信,“那这份委托二师兄你要接吗?”看在文谨找老婆找得那么心酸的份上,不接好像说不太过去。
“这个嘛……”蓬莱又爱又恨地瞪着那封信,“接了我可能会下地狱,但不接,我绝对会对不起我的钱包。”
“啊啊?”下地狱?
“你自个儿瞧。”
“徵求一名才貌双全、六艺皆通、进退有度、能掌家持家……还要具备相级中阶实力的媳妇?”莫追摊开信纸念出上头文家大少的择妻条件,“这要求会不会太高了?”
“你再瞧清楚他所提出的聘礼。”蓬莱伸出一指,指点他看向诱人走向堕落的重点。
“聘礼十箱黄金……以及文家的三成占股?!”莫追愈念眼睛张得愈大,末了还忍不住失声吼了出来。
蓬莱懒洋洋地问:“你可知那三成占股约莫是多少?”
“不知道……”莫追愣愣地摇首,一时之间也估算不出那一笔极大的财富到底有多吓人。
蓬莱微眯着眼看向远方,就像在看十几座巴不得能弄到手的金山。
“单是年年吃那三成股息,就算咱们所有师兄弟妹都不出门去做生意,这辈子,咱们也能躺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跷脚当大爷。”
莫追更是兴奋地咽了咽口水。
“这么多?”就算他们最后能得到师门遗产好了,到时也还是要按人头和所烧的魂纸数来分,可这三成只要结亲就能换得的文家占股?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闪闪金山啊!
“还不止呢。”备受这三成占股又痛苦又甜蜜折磨的蓬莱,还继续拖他下水不遗余力地诱惑,“要是咱们攀上了这门亲,你想今后文家能提供黄金门多少商机?文家在东南已经营了百年,那人脉那手段那势力且就不说了,别忘了在文家的背后还有整个男儿国在支持它呢,文家不但是皇亲,文谨还是男儿国当今皇帝的亲堂弟。”
当下什么同门情谊与人性品德,全都被莫追给两手抛得远远的,他紧握着拳头,铿锵有力地道。
“嫁!绝对要嫁!必须要嫁!”有便宜不占才是大傻瓜!
蓬莱赏他一记白眼,“嫁谁?”
“呃……”这是个好问题。
“咱们家里,眼下小六嫁了,剩下的人选也就只有那么两个。”蓬莱一点也不看好师门里剩下的两位师妹,“还是说,你愿意男扮女装牺牲一下?”真要有那么简单,事情就好办了。
“二师兄,我成亲了。”患有惧内症的莫追连忙推走这份荣幸,接着他把这重责大任往别人身上一搁,“我看不如这样吧,小九她……”
蓬莱悻悻地哼了哼,“想嫁她?你嫌命长了是吧?”
“不嫁那个疯女人的话,那也就只剩……”莫追骨碌碌地转着黑白分明的大眼,两眼直瞟向同样心知肚明的他。
“老四。”就是因为人选只剩她一个,他才苦恼啊。
“……”嫁那祸水?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呢?
“二师兄,我回来啦!”说人人到,月穹响亮的叫声自书房外头一路传了过来。
春风满面的月穹一把拍开书房大门,蓬莱不意往她脸上一瞥,不看还不打紧,这一看,他的一颗心登时就咚咚咚地直往下坠,扑通一声,直坠至他心底那条熟悉的坏事黑水沟里面。
莫追也被月穹面上过度灿烂的笑意给吓得一愣一愣的。又不是过年过节,也不是小黄书大卖,她能高兴成这样?
“师姊,你今年的魂纸……这么早就找到了?”难得她今年这么有效率。
“找到了。”月穹洋洋得意地亮出一张刚自西苑国弄到手的魂纸,跟他们打完招呼后,接着就是脚跟一转,“二师兄,我先回房去歇息了!”
单只是找到魂纸能让她这么开心?深知月穹性格的蓬莱,打死都不信事情真有那么简单。
“啦啦……啦!啦啦啦啦……”月穹高兴得一路上又是蹦又是跳,还沿途愉快地哼唱着自创的走板小调。
目送着今日格外诡异的月穹渐渐走远,莫追正想合上书房门扇时,冷不防地,门前突然窜出一道宛如自幽暗深渊底处冒出来的身影。
“五、五师兄?”莫追惊吓地拍着胸坎,有些认不出眼前这名面色灰暗得跟吊死鬼似的容易,就是他家那个以往性子大剌剌又乐天的五师兄。
“老五。”蓬莱随即朝他勾勾指,“老四她又在外头做了什么?”
一直低垂着头的容易,在听到他这问话后,登时挤出了两行热泪,然后不管不顾地冲上前,直飞扑进蓬莱的怀里大声哭诉。
“呜呜呜,我的脸都被那女人丢光了!二师兄,你要为我作主啊……”
蓬莱被他吓得不轻,“屁股终于被她给画了?”
“还是你被四师姊采补了?”莫追直觉就以为素来对笔下男人甚为挑剔的月穹转了性格,不采外头的野草改采自家的草皮了。
容易的哭声霎时被噎了一下,他忿忿地抬首瞪向满脑子尽装怪东西的他俩。
“我说你们就不能想点正经的吗?”统统都跟月穹一样心术不正!
“喔……”他俩以指刮刮脸颊,有些讪讪地问:“那不然是怎样?”在月穹有过太多辉煌的前科后,这能怪他们想歪吗?
“她易容成我的脸!”容易气岔地握紧了拳头大声怒吼,“她私底下在西苑国接了一笔生意,然后顶着我的脸去挑了南山五派不说,她还剥光那些和尚画下他们的裸画,再把那一整本加工过的艳画交给在西苑国花色一条街的雇主们,眼下不只是震怒的西苑国皇帝已经重金悬赏通缉我了,南山五派还联合了武林其他门派对我下了江湖追杀令!”
听完月穹前所未有的恶行,莫追站在原地张大了嘴,结结实实地呆了好半晌。
“花街的妓女们……找她买和尚的裸画?”那些委托人,口味会不会太重咸了点?
“我的脸面啊!”容易两手掩着脸大声哭号,“你们说那女人什么人的衣服不脱偏要去脱和尚的?偏偏还顶着我的脸!我的一世英名都被她毁得干干净净,这辈子再也无颜见人了……”说什么她是女人要进和尚庙不易,所以就借他的脸来用用?眼下全江湖都把他给传成了个口味复杂、无色不猎的采草大盗,他以后绝对讨不到媳妇了。
蓬莱气得脸色铁青,盛怒之下一掌扇飞了书房的一道厚墙。
“月穹——”
莫追一个头两个大地供献汗巾给快哭成泪人的容易,边小心地看向肝火旺盛到想杀人的蓬莱。
“二师兄,这下该怎么办?”总不能任由月穹这般败坏容易的名声吧?
愈想愈气的蓬莱再扇飞一道墙泄愤,“我哪知怎么办!”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个不省心的月穹绝对安分不了几天!
前阵子她才在大师兄的暴力压迫下,被关在佛堂内念诵了十几日的佛经,看在她反省的诚意十足,也发誓再不出门招祸惹事的这份上,他便心软地将她给放了出去。可没想到,这才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哪,她怎么就是有本事给他捅了个这么大的楼子回家?
那只屡教永远都不会改的泼猴……这回他要是再轻易饶了她,他蓬莱二字就倒过来写一百遍!
莫追忙拉着一个劲伤心的容易,在成了危楼的书房里东闪西跳,躲避着上头不断掉下来的残砖碎瓦和四散的木屑。
“可烂摊子还摆在外头呢,二师兄,你要不去收拾的话,那往后五师兄怎么在江湖上行走?”容易辛辛苦苦十多载,名声就这么被月穹给败得精光了,这教容易以后还怎么出门找魂纸做生意?
“呜呜……我再也不要下山了……”因打不过月穹只能在这大洒男儿泪的容易,揉着通红的眼睛继续哭诉,“二师兄,你去告诉那女人,她要是不还我一个清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气到极点的蓬莱,在听到他这一句话后反而冷静了下来,许久,他在唇边缓缓漾出一抹冰寒至极的笑意。
别说是做鬼都不会放过她,现下就是做人,他也不会放过那个打也打不怕、骂都无所谓、还永远都欠那么一顿教训的师妹!
“行了,别嚎了,师兄我这就给你一个交代。”他扳扳两掌,决心就在今日出清师门三害中,其中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一大害。
容易的泪水还悬在眼睫间,摆明了一副不信他的模样。
“真的?”不会又是罚跪念念佛经而已吧?
“我去后山找大师兄。”蓬莱使劲将衣袖一拂,当下说走就走。
莫追听了赶紧上前去拦下他,“二师兄,你不会是打算请家法吧?不行,大师兄这回铁定会打死四师姊的!”
“不,为了一劳永逸解决月穹那个祸害,我另有要事找大师兄商量。”就算大师兄打死了那只泼猴,都还算是便宜了她,哼,在她毁了容易的名声后,要他一笔轻轻揭过?她这回想都不要想!
“何事?”莫追光看他的气势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人、口、买、卖。”
第1章(2)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文谨那日在听了文伯的建言后,便写了封委托信去给黄金门。信中他真切地表明他想要娶妻兼找保镖这事,绝对不是儿戏或愚弄,且他也愿付出深具诚意的聘礼。
只是原本不抱一丝希望的他,万万没想到,黄金门那个什么生意都做的门派,还真给了他回音。
身为黄金门代掌门人的蓬莱在回信上写道,他已按照他的要求,为他觅得一名合格的媳妇人选,要他立即起程赶往原国黄金门来迎娶他未来的新娘,且……动作愈快愈好!
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消息给砸得头昏眼花的文谨,愣愣地看着手中蓬莱的回信,看了很久很久……
竟然……真为他找着了个愿嫁至男儿国的新娘?
难道这是上天对多年来始终都找不到媳妇的他,所给的迟来补偿吗?他终于不必再孤家寡人下去了?
当文谨总算回过神来时,他兴奋地命文伯备齐所有聘礼,然后就按着黄金门的要求,轻车简从的上路,以十万火急的速度赶往黄金门迎娶,就深怕黄金门会突然反悔。
刚进入夏季的原国,因国中有着为数不少的山林,故而天候舒爽宜人,林间凉风习习,层层树荫遮掩的林间,将天顶骄阳摇曳成一地闪烁的光点,空气中草木清鲜的香气,更是拂去了心头的热意。
一路上都难掩焦急与喜悦之情的文谨,在马车内怎么也坐不住,他心急地揭开车帘再一次问道。
“到了吗?”
“急什么?”骑在马背上的博格朗,被他问得有点受不了,“你媳妇又不会跑了。”黄金门信誉可靠是出了名的,他们既答应接了这生意,那就必定会给他一个媳妇。
“还要多久?”文谨转头看向因赶路而赶得一脸菜色的海冬青。
“就到了,前头就是黄金门的山门。”海冬青从没听过娶媳妇还得日夜兼程的,累得七荤八素的他,抬手遥指着前方巍峨壮丽的山门。
马车抵达黄金门所在的小山山顶后,文谨刚下马车就见一名身着紫衣的男子朝他们走来,他忙整肃好衣冠,朝来者恭谨地一揖。
“在下文谨。”
“我是蓬莱,黄金门排行第二。”蓬莱漾出招牌笑容,“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叫我二师兄即可。”
“二师兄。”
双方打过招呼后,文谨注意到,四下除了嘹唱着夏日清歌的蝉音,这座小山顶上便再无其他声响,且除了蓬莱之外,黄金门中的弟子们也没见着半个,一点也不像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他不禁有些紧张,“二师兄,我的新娘呢?”该不会是他来得太慢,所以黄金门生悔了,不愿意把人嫁给他了?
蓬莱登时僵住了嘴边和善的笑意,在他们三人质疑的目光下,他的脸色逐渐变得五颜六色好不热闹。
“……逮捕中。”
“……”
“没事!”蓬莱补救般地大力拍着他的肩膀,边说边带着他往大殿的方向走,“放心吧,二师兄定会抓个媳妇给你,你且等着拜堂就是!”
文谨皱着眉,“是……”用……抓的?
将文谨他们一行人安排至大殿奉茶后,走出大殿外的蓬莱一手掩着脸,深深觉得,这辈子他的脸,已经全被月穹给削光光了,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神通广大的月穹,这回究竟是怎么从关她的牢房给跑了的?
说到那个让他头疼不已的月穹……打小为了教导她,他也不知究竟花上多少的心力,全师门的师弟妹们就没一个比她还要麻烦的。
总是我行我素的月穹,就像株随地乱长的野草,在她的骨子里,有种莫名强大的不屈韧性,也有种挑战这世上所有教条的叛逆。
偏偏就是这样的她,既聪明又灵巧还像只搞怪的猴子,只要是她不想接受的,那就永远也别想教她接受,哪怕是对她来硬的或是用软的,她统统都视若无睹!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大师兄已经打她打到没感觉,他则是一年到头老被她给气得肝火直冒,而底下的师弟妹们,则总因为打不过她而备受她的辣手摧残。
这回在月穹把容易的名声给彻底搞臭了,蓬莱在吐血三升后终于深刻体悟到,想让那只恣意妄为的泼猴改过向善是绝无可能的,要是不速速嫁了那个祸害,把她踢出师门去,往后的日子……大家都会继续不幸福的!
因此在与大师兄彻夜商量并敲定了这件婚事后,为免狡猾的月穹在知晓后,恐将会逃到天涯海角去避婚,蓬莱还特意以师门秘技点了她身上泰半的穴道,并将她关在精钢特制的牢房内,就是为了确保她不会落跑而搞砸了这桩婚事。
可任他千算万算,一防再防,统统都抵不过月穹那一颗想逃的心。
一大清早就发现月穹跑了后,黄金门所有内外门的弟子,眼下统统都在山里搜捕那个不知藏到哪儿去的月穹。
寻人搜物本事一把罩的莫追,是头一个发现月穹的。
同时,因技不如人的关系,他也是第一个被她打得半死的。
莫追惊险地闪过一记扇过来的掌风,小心肝颤颤地看着身后的大树倒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