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说的是,她是个很特别的人,日后你别急着对她感到失望。”莫追看着他一路上都抱着月穹不放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对他道,“往后无论遇着什么事,姊夫不妨先静下心来想想,她所作所为,究竟真正伤害什么人了,或真有那般天理不容?又或者,她其实只是个连虚伪都懒得做工夫的商人罢了。”
说到失望,那倒还不至于,毕竟在娶她之前,蓬莱早已把她的底细说得很清楚了,既然坚持要娶的人是他,那么,他自认他有包容她的胸襟。
再说到商人……倘若没有市场,又哪来的商人?若是没有购买的慾望,又哪来的市场?
自古以来小黄书这门生意,即使明面上大家都不说,但暗地里大家都知道它的存在,只是很少有人会像月穹一样,明目张胆地跳出来大声的说:嘿,哪怕要抛弃脸面,我就是要做这门生意!
她一肩扛下了世人给她的骂名,却也满足了每个人隐藏在最角落里不肯示人的慾望。就像小八说的,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因她有这份勇气,换作是他,他能无视于礼教,顶着世人异样的眼光做这门生意?想来就觉得艰难。
看着月穹欢快的笑脸,也难怪蓬莱要他写那张契约保证,保证他能容忍月穹的这么点写书的小嗜好。
他想,蓬莱应该很了解月穹吧?蓬莱虽是反对却也禁不了月穹写书,但在她嫁人之前,他却要她的夫家能给她这么一份令她感到快乐的保证。
当晚,在月穹心满意足地拉着文谨的手回到房里时,文谨看着她嘴边久久不散的笑意,忽然想到一直都藏在他心底的不安。
在娶了她后,一直以来,他都很不安,他害怕好不容易娶来的媳妇会在他一个不注意之下跑了,因她并不是嫁得很情愿,而小八也说过,让月穹不会走的秘方,除了给贪财的她黄金外,就在于满足她的愿望。
而月穹的心愿,就是正大光明的出版她所写的小黄书。
不过就是满足她的愿望而已,这有何难?就算她写的是小黄书又怎么样?那也是他媳妇写的,别人还写不来呢。
“媳妇,写小黄书对你来说很重要?”
“嗯。”
“不写的话呢?”
“不行。”她防备地看着他,“那样我会不快乐的。”他该不会也想像蓬莱一样不准她写和卖吧?
文谨以温柔的目光看了她许久,下定决心道。
“今后我会大力支持三弟为你出书。”这样往后她就不会想着离开他了吧?就像小八说的,巴也会巴着他。
她怔怔地问:“为何?”今早不是还很反对的吗?
“让你快乐是为夫的责任。”男儿国的每一个男子向来就是宠妻至上的,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对她不好。
“相公,你真是个大好人!”月穹开心地跳至他的身上,在他面颊上献上大力的一记响吻,然后就乐开怀地跑去告诉文礼这件事了。
文谨站在原地抚着面颊,彷佛还能感觉到她唇瓣的温度。
……就不能再多亲一下吗?
回想起她方才对他绽放的笑靥,他淡淡叹了口气。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他百年世家卖小黄书……为博自家媳妇一笑,哪怕日后会有再多骂名,他也认了。
第3章(2)
近来江湖上,掀起了一波震惊武林的传言。
听说月穹嫁了……
原国然公子斐然错愣着眼,正在酒楼中同人谈生意的他,在听了这消息后,连摔了酒杯也不自知。
“哪来的勇者?”竟有人敢娶那个以小黄书横扫武林、危害世人的女人?
听说月穹嫁了……
远在狼宗,曾经被月穹掳去画过一回裸画的师爷公孙狩,怎么也没法掩饰心中的惊涛骇浪,他不可思议的问。
“是谁这般想不开?”那等无耻的女人竟也有人要?娶她的人到底具备了何等的度量和胆量?
听说月穹嫁了……
风闻消息的南贞女皇玉手一个不稳,正拿玉玺盖圣旨的她,当下盖错了地方。
“她甘愿吊死在一棵树上不采别家的草了?”曾让她手底下一票大臣个个羞愤得闹自杀的月穹,收山改做良家妇去?天下红雨也不可能!
听说月穹嫁了……
西苑国皇帝火冒三丈高,气得拍案而起。
“不行!她都还没把我西苑的烂摊子摆平,她休想不给个交代就拍拍屁股嫁人去!”
听说月穹嫁了……
南山五派的和尚们,为此感动不已地齐聚在佛前上了一炷清香。
“我佛慈悲。”上天总算派人去收拾那名女淫贼了。
听说月穹嫁了?
与所有听闻这消息的人反应都不同,男儿国的皇帝文谦咧笑着嘴。
“还是自家的堂弟有出息。”连大名鼎鼎的月穹都能娶到手,果然当初推选文谨作为文家新一代的少当家,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陛下?”
文谦愉快地扬手,“来人,宣文谨进宫面圣。”
近来正忙着指点三弟文礼打造月穹想要的书肆,文谨这日在自家的厂房印出了第一批的书后,便接到了来自宫中的口谕,他连忙将手边的工作交给文礼,换上一套簇新得体的衣裳,进宫去见那个有事没事就爱召他进宫闲聊的堂兄。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文谨安静地合眼休息着,海冬青看了也没敢出声打扰,近来文谨的精神确实不是很好。
都因答应月穹开书肆的缘故,文谨这个心思细密的生意人,本着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到最好的信念,为确保所出版书籍的质量,近来他都在跟月穹研究她的小黄书,只是,他实在太小看她无耻的程度了……
当他脸红心跳地看完十来本月穹所着的大作后,他也足足喝了三天文伯特意命人炖的补身鳖汤,就连方才出门时,月穹都不忘叫脸色苍白的他叼片人蔘再走。
熟门熟路地进了宫门后,文谨直接走向通往御花园的捷径,果然在花园中小湖旁的柳树下,见着了那个成天闲着没事做的皇帝堂哥。
“参见陛下。”
文谦一脸纳闷地看着才刚刚新婚,却显得憔悴不已的堂弟。
“小谨你……身子不适?”瞧瞧他的样子,活像是被采补过度似的。
“回陛下,臣弟很好。”他的身子之所以会如此的原因,他连讲都不想讲,总不能说是他的脸皮太薄、而月穹的书又太没下限的关系吧?
文谦也没半点皇帝的架子,对这名打小玩在一块儿的堂弟亲切地招招手。
“小谨,哥哥私底下问你一事。”
他举步靠上前,“何事?”
“你是不是房事过度累坏了身子?要不要哥哥召太医来给你瞧瞧?”文谦压低音量在他耳边小小声地问。
“陛下!”
“不就是关心你所以才问问嘛……”文谦无辜地转着手指,“何况你媳妇还那么厉害……”
文谨拉下了脸,“堂哥,您说什么呢!”又关月穹什么事了?
“这不是你媳妇写的?”文谦自袖中拿出一本他高价自西苑国那边买来的小黄书。
“陛下!”文谨火速没收那本眼熟的小黄书,“您乃一国之君,这等……不登大雅之堂的杂书岂能入您的眼?”
“可皇后爱看啊。”又不只他一个人看,这本还是皇后托他买的。
“……”
“你也知道,朕最疼你堂嫂了。”文谦不慌不忙地抢回小黄书,一想到爱妻他就笑得心花朵朵开。
文谨听了不禁掩面。
男儿国皇帝深爱皇后一事,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了皇后,文谦别说是后宫,他就连个妾也没纳,十年来夫妻俩恩爱无比,日日都跟新婚一样。
想当年,全国百姓在知道文谦所娶的这名皇后并非是什么名门贵女,仅只是个邻国秀才的小女儿时,全国上下非但没半个人嫌弃皇后的出身,反倒是每个人都对皇帝艳羡得很……人帅位高权重就是好,起码在男儿国娶得到老婆。
因此哪怕这些年来皇后一连生了六个皇子,内心深深渴望能有个小公主的文谦也只能怪罪自己,这全都是他血统不好的错。
文谦期待地问:“小谨啊,你看你都已成亲了,就是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咱们文氏一族添个女儿啊?”自个儿生不出来就算了,他抱抱堂弟生的总可以吧?
女儿?
眼下他都还在想法子爬上月穹的床呢,哪来的什么女儿?
文谨不客气地将衣袖一甩,“堂哥若没别的事,我先回府了。”
“别这么无情嘛,不然朕传授一点生孩子的经验给你?”
“免了!”他就只会生儿子而已。
死命推拒文谦让宫人塞给他那些壮阳与补身的药品后,文谨阴沉着一张脸返家,却在新房的院子里见着了另一幕更令他理智断线的场景。
府中的家仆们,一个个衣衫不整地站在院子里,还都拉长了脖子一脸期待地望着新房的方向。
他语气凉飕飕地问:“这是在做什么?”没事跑到他的院子里不说,还脱衣服脱得这么愉快?
“大、大少爷……”其中一名家仆在发现他后,脸红红地向他报告,“少夫人有事,小的们自然是尽心服其劳……”
“她叫你们做什么?”她又有新花样了?
“少夫人说她写作不顺,所以想换个心情,就叫我们让她参考一下……”
“少夫人呢?”文谨反覆吸气又吐气,好半天才压下了腹中的火气。
“正在房里准备笔墨……”
“没事都给我滚。”或许她以往画惯了,也不觉画这有什么,可在他文家就绝对不行!
直至今日,文谨才深刻明白蓬莱当日在嫁她时,为何会有那么深切的内疚。家中有个横行无忌的女流氓,谁娶谁头痛……亏她还是个读书人,她简直把侮辱斯文这四字演绎到淋漓尽致的地步。
采不了自家夫君这朵娇花,她就四下采草?
他悲愤不已地握紧了拳心,这个坏习惯非改不可!
“咦,人呢?”月穹自房门里探出一颗小脑袋,却发现那些原本答应让她画他们手臂的人全跑光了。
“娘子打算把魔掌伸向他们?”文谨客客气气地对她笑着,可下手却没半点客气地把她的脑袋压回房里去。
月穹瞥了瞥他面上的神色,颇心虚地把眼滑向一旁。
“没能画到你这个极品,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拿次品垫垫胃……”呃,好像真的生气了?
他笑得更是温柔似水,“往后不许你看其他男人。”以往她无拘无束惯了,他可以不在意,但现下她可是有夫君的人,他得为她的名声着想点。
她被他笑得心底发毛,“那我能看谁的?”
“我!”文谨大步走上前,以鼻子顶着她的鼻子大声喝道。
她没好气地推开他,“可你小气得很,既不给看又不给画。”
文谨死死地盯着她没什么反省诚意的小脸,看着看着,目光不知怎地就溜到她颊畔一绺一点也不柔顺,反而乱翘得厉害的发丝,这让他联想到了她那跳脱又不按常理来的个性。
他这人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以他目前在月穹心中的分量,是绝不要去想令她改变什么,当然他也不可能去扭转她根深蒂固的心性,那么,倘若他跳进她那诡异的心思里,一块儿加入她呢?
稍稍调整了一下观看月穹的视角,不将月穹看成让他束手无策的自家媳妇,反而将她给看成商场上的对手后,文谨发现月穹在他心中的模样变了,她不再是只令他头疼的搞怪猴子,反而像头正待人驯化的野兽。
他不疾不缓地收拾好先前激烈的情绪,然后抬起一指,勾过她小巧的下颔,对她笑得如沐春风。
“娘子,今儿个我进宫去了,皇后娘娘要我带句话给你。”硬的不行软的不成,那就用拐的吧。
“什么话?”
“娘娘她想问你,艳二娘何时才能下床来?”这话他可没造假,出宫时堂兄还一直追在他的后头问这问题呢,搞得他在人前面红耳赤,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月穹愣愣地张着小嘴,“皇后娘娘是我的读者?”
“是的。”他抚着她颈间优美的线条,不遗余力地引她上钩,“娘娘很喜爱你的书,她还说,能不能别总是在床上?下回换个地方吧。”
默默写小黄书那么多年,所得到的,向来就是被人骂个臭头,外加唾弃鄙视的眼神,月穹从没有得到任何意义上的鼓励,更别说是什么读者的青睐了,而她生平头一回的读者,竟是个身分与来历都出乎她预料的皇后娘娘?
全身的血液彷佛都在沸腾鼓噪,如同得了无上鼓励的她,对他咧大了开怀的笑容不说,还激动地在他的面颊上印下一连串胡乱的碎吻。
“为了不辜负娘娘的期待,我这就闭关写书去!”
望着说了就跑,连半点挽留余地都不留给他的月穹,文谨的一双手僵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后,这才好不失落地缓缓落下。
就不能再多亲几下吗?不然再抱一下也好嘛……他都多久没亲近她了?
往好处想,目前被正事绊住的她,好歹短期内是不会有脱男人衣裳的心思,更没空去画什么男人的裸画了。
只是,说好的洞房花烛夜呢?
长夜孤寂漫漫,看来,今晚他又要一个人抱着棉被入睡了。
第4章(1)
他后悔了,他不该鼓励她的。
以往看古诗,诗中心怀闺怨的女子们,是如何望眼欲穿地期待良人返回身边,对此,文谨心中半点概念也没,更加不明白那份孤单为何会让人夜夜垂泪至天明。
但在月穹闭关写书后,他彻彻底底懂了。
因自家媳妇写起书来六亲不认,其投入的程度,简直就是忘我也忘他人的无人境界,若不是她还得食五谷杂粮、身子也不是铁打的,依他看,她连一日三顿和睡觉也都能给省了。
为此,被月穹遗忘到天边的他感到很悲伤。
更雪上加霜的是,因他才初初大婚,故家中的长辈们决定放他半年假不必做生意,他只要全心全意在府中陪伴他的妻子就好。可月穹一关起门来写书就谁也不理会,若是打扰了她,她谁的面子也不给,不但会赏眼刀子更会撂拳头,害得每夜每夜站在书房外头的他,所能见着的,就只是在烛光照映下,她那映在窗上认真振笔疾书的剪影而已。
自小起,他就很羡慕自家父母的鹣鲽情深,在他成年后,虽然一直都娶不着媳妇,可在他心底总有着那么一个小小的盼望,他盼望着,总有天会有名深爱的妻子伴在他的身旁,与他交颈缠绵,浓情似酒……
可他……真的是闲得很无聊啊。
以往想像中,该是最能培养夫妻间感情的新婚时期,就算没法甜蜜蜜地黏在一块儿,也该是能朝夕相处片刻都不想分离,可这宝贵的新婚之期,月穹全拿去写小黄书了,害得无事一身轻的他,成日就只能在她的书房外头闲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