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山牡丹。」这回没等她问,他自己说了,禽着笑解释:「又叫王不留行,可以止血消炎,治跌打损伤、消化不良,我老家山上就有,我第一次在这看到还愣了一下,没想到澳洲这里也有。」
「你以前来过澳洲?」
虽然这男人之前待过亚马逊流域,可世界各地的植物还是有些差异,更何况这里还是南半球,他也懂得太多了。
「嗯,来过几次。」他笑了笑,「我们是意外调查公司,有人的地方就有意外嘛。」
说的也是。
小满看着他的笑脸,忍不住也拿起一片消毒片,替他清理脸上的擦伤。他愣了一下,然后扬起嘴角,乖乖的蹲在她身前,让她替他打理伤口。眼前这男人的傻笑,让她粉唇轻扬,却又有些不舍。
几个月前,她曾好奇他为何会选择做这样一个危险的工作,可在经过这几天的遭遇之后,她开始了解他是为什么。
因为这世上总是有运气不好的人,像他的兄弟,像她,需要他的帮忙,而他无法假装没看到。
轻触着他脸上的瘀青,他身上那些伤疤,小满心疼的悄声问。
「你都不会累吗?」
他黑瞳一暖,仍带笑。
「会啊。」他歪着脑袋,瞧着她,笑着说:「但很值得。」
一颗心,微微的震颤着。
无法自已的,她倾身亲吻他,微笑贴着他的唇说。「耿念棠,你是个傻瓜。」
她的结论,让他又笑,伸出双手,抱着她一起躺下,用手指梳开她的发。
「我累了,陪我躺一下。」
小满不知他说真的还是假的,可她没有抗议。
远处的电钻声,不知何时停了,整个世界感觉起来好安静,只有水声轻轻,只有他规律的心跳在响。
外面不知是不是下雨了,水晶反射的光线暗淡了下来,但仍有粼粼的波光映照着墙上的壁画、浮雕。
她伸手覆在他心口上,下一秒,就闭上了眼,进入梦乡。
第15章(1)
他照顾着她。
在她绞尽脑汁,拼了命的想从这座神殿里找出下一座神殿的座标时,他替她弄来食物,清洗衣物,帮她换药,提醒她吃饭睡觉。
那让她可以专心的面对寻找座标线索。
这神殿很大,除了主殿这里,十二座石桥通往十二条通道,除了两人进来的那一条通往那完全被掩埋的大门,每一条通道的尽头都有着不同的房间,房间里描绘刻画着不同的壁画与浮雕。
有些房间里就只是人,记述着曾经发生的过往,有些房间画着不知存在于哪里的地形山川。
有个房间里画满了各种不同的植物,另一个房间里全画着动物,还有个房间里画着人兽合一的幻兽,鸟头人身、人首蛇身、人面狮身、九尾妖狐、狼人,各式各样神话鬼怪传说中,她听过看过的原始形态神体都在其中。
她甚至看到一对很像拉玛苏和阿帕莎苏的浮雕。
这些幻兽都有部分人形,在那个房间里,聚在一起,谈天说笑。
当然,那缠绕之蛇也在其中,用它巨大的身体,围绕着所有神体,咬着它自己的尾巴,神情平静的闭着它的双眼。
就像所有存在其他房间里的巨蛇一样。
它是个守护者。
她无法不这么认为,就因为如此,更难以忍受像史卡利那样的人利用它的形象做那么可怕的事。
她检查了每一个房间,废寝忘食的拍照、记录,抄写,若不是他总是会出现,把她扛到主殿吃饭睡觉,她真的没办法让自己离开那些房间。
有一天,他再次把她扛回主殿,和她吃饭时,突然开口和她说。
「你知道,当地的卡达族称它乌卢鲁。」「什么?」
「那颗石头啊。」他指指那颗被刻画在地上的巨大红色岩石,「乌卢鲁,意思也是人。」
他顿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阿美族的族语中,邦查是人的意思?我以为你小时候住桃园。」
她瞅了他一眼,好气又好笑的说:「你还说你没调查过我?」
「不是我查的,是阿震哥。」他一推二五六,笑道:「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好吗?一想到之后要是被你发现,我就一个头两个大,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他那委屈的模样,让小满又笑,才道:「我爸妈过世时,我才三岁,我是外婆带大的。我外婆有个好朋友,是个阿美族人,外婆若有事出门就会请巴奈来照顾我,巴奈为了生活才离开东部到桃园工作,她很会说故事,还教我说了一些阿美族话,现在想起来,可能因为这样,我才开始对各种不同的语言和历
史产生了兴趣。后来高中时,有个机会能到美国当交换学生,我本来不想去的,我们没什么钱,我又怕外婆年纪大身体不好,谁知外婆一声不吭把田地卖了,还帮我打包了行李,拿了一笔钱给我,说她要退休养老,要我快去美国念书,之后要记得赚大钱回来养她……」
说到这,她顿了一顿,有些微硬。
「结果她早就生病了,是癌症。每次打电话回去,她和巴奈一人一句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上星期她们去了垦丁,这星期要去阿里山,下星期还要去绿岛,在火车上非但有帅阿公来搭讪,路上还有超好心的小鲜肉帮忙提行李,我傻傻的还真以为她的退休生活过得多开心,等我发现不对,坐飞机赶回去时,只来得及陪她最后半个月……」
他伸出手,将她拉到怀里,抚着她的背,亲着她的小脑袋瓜。
「你才不傻,是你外婆和巴奈太聪明了。而且,你外婆要是和你一样这么性感可爱,是我也要上前搭论。」
这话,让她破涕为笑。
「我才不性感。」
「哈,你性感得要命好吗?」他笑着道:「我在巴格达的街上,一眼就看到你,根本活脱脱的小肉弹。」
「你胡说什么啊?」她小脸暴红,「我当时全身都包起来了耶。」
他翻着白眼说:「拜托,风一吹,那袍子都贴身上了。你里面还只穿短裤耶,每次你走路时,那没绑好的袍子就会掀起来,我都能看到你的大腿和露出来的半截小屁股好不好?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哪个不撞,偏偏撞到你身上?」她傻眼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抗议道:「我的短裤才没那么短!」「白色的亚麻短裤太薄了,会透光啊。」他无耻的挑眉笑着说。
她倒抽一口气,这才知道为何她那时走在路上,总是会有一堆人盯着她看。
小满瞬间羞得无地自容,掩面呻吟出声,他却只是抱着她笑,道:「放心,后来我就帮你把袍子绑好了,那么美的腿,晒伤就太可惜啦。」
闻言,她好气又好笑的伸手拍他两下,却还是笑了出来。
他每天都会跑出去一阵子,一开始小满以为他只是去打猎,或采摘那些坚果和野莓,后来才发现他在骚扰史卡利和黑衣部队替她争取时间。
她拿平板电脑到神殿各处照相、录影,但它电力有限,这里又太大了,很多时候她只能用手抄绘在纸上,她尽力节省用电,但平板的电力还是渐渐用完了。
然后有一天,她发现她的平板电脑的电被充饱了,一问之下才发现他竟然跑去史卡利那里偷了一颗行动电源。
「你疯了吗?」她不敢相信的瞪着他,「要是被发现怎么办?」
「嘿,相信我,」他切下一块烤好的鳄鱼肉,用刀子叉着在她眼前摇晃,笑着说:「我真的知道我在做什么。」
「史卡利不是鳄鱼,他比鳄鱼更可怕,而且他不只一个人,就算那些猎人被撤走了,还有那些穿黑衣服的——」
「我知道,黑衣部队嘛。」他动作利索的把鳄鱼肉切成小块,放到她当餐盘的叶子上,「但你知道我和他们最大的差别在哪吗?」
「你只有一个人,他们有一大堆,还有一堆枪枝和武器,空拍机、无人机,武装直升机!老天,那些人有钱得要命,他们搞不好还有装甲车——」他闻言失笑打断她:「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聪明?」
「如果你没那么愚蠢,我就不需要那么聪明。」她没好气的说。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真的知道我在做什么,有时人多反而很碍事,就因为我只有一个人,就因为他们人很多,就因为他们拥有许多高科技,所以他们才觉得安心,不会想到有人会溜进去、能溜进去。他们把猎人都撤出了这一区,猎场外还有地雷,红眼的人又带着阿万和霍香,还有其他猎物跑了。」他笑着道:「他们不会想到有人还在这里,即便真的有,他们也不担心。就像你说的,他们可是有一票武装部队和高科技呢,谁没事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呢?」
是啊,谁敢呢?就他这疯子敢。
「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到鬼的!」小满看着他,一整个好想对这男人尖叫:「你要是被发现了,他们会把你打成马蜂窝的!」
「事实上,他们不会。」他笑着说:「那些玩家都是变态,幕后的游戏主为了赚钱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我太厉害了,我脑袋上的赌金八成已经破亿,只当成猎物射杀太可惜,不符合经济效益,他们现在应该只会试图逮到我,让我也成为猎人,再让玩家竞标,或让我继续当猎物往上晋级,炒热一下赌盘。」她脸色苍白的瞪着他,这才想起他之前说的话。
「你本来就打算这样,对不对?被他们逮到。」
他看着她,坦承。「对。」
她不敢相信的再说:「你说过,他们会在猎人和猎物身上装炸弹。」
「嗯,我说过。」他点点头。
「你脑袋有问题吗?」
「可能吧。」他扯了下嘴角,问:「但你明知那死骷髅头正在挖这座神殿,不也坚持要来这里?」
她哑口无言,泪水却蓦然上涌,瞬间滑落。
他吓了一跳,放下匕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嘿……没事的……你别哭啊……」
小满把脸埋到他肩头上,伸手拥抱着他。「我不找了……不找了……我们回家……」
他心头一热,一时竟也无言,只能拥抱着她,亲吻着她的额角,半晌才有办法哑声道:「那样我一辈子都会睡不着觉的。」
这话,让她泪如泉涌,小手紧紧揪抓着他的衣。
「我不能让这些人继续下去,你懂吗?」
她知道,她懂,说她自私好了,但她不想拿他来换啊。
他搓搓她的背心,安慰她道:「放心,没事的,我跑来这,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像你知道你能找到神殿座标一样。」
「如果……我找不到呢?」都已经好几天了,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你可以的。」他告诉她,「就算你找不到,那也没关系,反正把照片拍一拍,笔记写一写,其他都可以事后再研究。」
她知道他是对的,她对整件事真的很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下一座神殿的座标。
如果她找到了,他们就会有更多的筹码来对付那邪恶的组织。
远方又传来隆隆的电钻声,让一颗心提到了喉咙。
她含泪拥抱着他,哑声道。
「我会找到的,你不要再去了,至少现在不要,今天不要。」
他喉头紧缩着,点头答应。
「好。」
小满在夜半醒了过来。
为了安全,也为了逼她睡觉,他晚上时间到就会把手电筒收起来,强制熄灯。
之前她可以睡着,但自从三天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之后,她就无法再安稳的睡觉,她需要找到下一座神殿的座标,比之前更加需要。
即便在黑暗中,她的脑袋也停不下来。
他会和她做爱,强迫她放松下来,让她睡觉。
她知道他在做什么,那多少有些作用,可她总也会从恶梦中惊醒。
她不想吵到他,所以继续躺着,只让白天的记忆在脑海里不断重播。
这座神殿的主厅堂很大,是圆形的,就像阿波菲斯之城的中央广场一样,除了中央平台和石桥之外,外围走道的地面上也被人用颜料画着一只巨大的缠绕之蛇,大嘴吞吃着自己的尾巴。
墙上也有巨蛇环绕。
中央平台,水晶柱,文字墙,十二座桥,十二条通道,一条通往大门,一条通往他所说的了望高塔,那里塌了,史卡利正在挖掘它。
剩下的十条通道通往十个房间,那些房间里的壁画记述了很多事,墙上、天花板上,它们到处都是,缠绕之蛇、衔尾蛇……
守护者。
这里不像阿波菲斯之城,也不像其他地方,这地方更加古老,蛇神不只被崇拜,也不被畏惧,还没有变成死亡的代表。
这里的衔尾蛇不像之前那些神殿,它们咬尾的方位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朝向着正中央的主殿,对着中央平台。
她一定是漏掉了什么。
可恶,到底是什么?
高塔、鳄鱼、船,人们搭船而来,还是蛇神搭船而来?神殿是之前就有的,还是后来才盖的?
等等,他说被炸坍的地方原来是了望的高塔?这表示这边以前是平原?确实他带她进来的入口地势较低,他和她是从大门最上头的洞钻进来的,那门至少有三公尺那么高,若再加上门前可能会有的阶梯就更高了,表示这地方整个被泥土淹没了?
怎么会?她会把这一区标起来,就是因为她判断这里在一万年前地势较高,这里相较其他地方,确实也比较高,那高塔的顶端在走道中都被画到了天花板上——
等等,天花板,她怎么会忘了。
小满愣了一下,猛地坐起身来,爬向背包。
「嘿,小怪兽,现在是睡觉时间。」他跟着醒来,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捞回来。
「我知道、我知道,一下就好。」她边说边捞出手电筒,打开来往上照,但这里太大了,手电筒光线照得不够远,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放弃用手电筒照,只是爬起身来,试图过桥。
「嘿,那边是水池。」他抓住她,没让她一脚踩空。
小满匆匆转身,抓着他说:「天花板,我需要去灯槽那里,把灯打开,看到这里的天花板。」
「老天,你怎么这么可爱,开灯不需要去灯槽,只要这样做就好。」他好
笑的握住她拿手电筒的手,转了一个方向,对着中央平台的水晶柱。
所有的水晶,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让整座主殿越来越亮。
小满仰着头,然后看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主殿的天花板上有东西,有人在上面画了图,只是那里太高了,时间又过得太久,这里白天又有阳光折射,所以那些图褪了色,看不清楚,她之前一直以为那只是石头的纹路,根本没想过有人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画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