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赵妃子已经被心疼得不得了的宇文堂给搂进怀里,柔声好气地轻轻哄慰了起来。
“莫哭莫哭,有孤在这儿,谁敢瞧不上你?”他明知是怀中小人儿仗着年纪小,又得自己的爱宠,故意以稚弱遭欺的模样堵得文子衿束手无策,可理智清楚是一回事,亲眼见着她委屈无声落泪又是另一回事。
宇文堂紧拥着怀里软嫩嫩小东西,感到胸膛的衣襟被温热泪水渐渐濡湿了,只觉心痛难禁,有股冲动直想把这世上所有胆敢弄哭她的人全砍了了事!
——真真疯魔了。
“君、君上……臣妾并非有意……”文子衿做梦都没想到赵妃子竟然耍出这等村妇愚娃的贱招,偏偏精明睿智的君上还吃她这一套,清丽脸庞气得煞白煞白,胸口剧烈起伏,简直几欲晕去。
“住口!”宇文堂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眼神冰冷锐利如寒刃,“枉费贤嫔饱读诗书,人称大周第一才女,又是太傅亲授学问,却不知今日都把教养学识礼仪抛到哪去了?”
“君上——”文子衿脸色惨白得更加难看,骨子里的骄傲再也按捺不住,高高抬起头,傲然地道:“您一心偏袒旁人,眼里心中又哪有臣妾的好?若是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娇娇儿便要责罚于臣妾,臣妾不服!”
“你、不、服?”他忽地笑了,宛若冰雪乍融,春色灿烂若骄阳,可文子衿却没来由地一阵胆寒心颜。“看来,是孤近来好性子太久,竟让某些人浑忘“死”字怎生写得了?!”
“不、不……臣妾不是……臣妾万万不敢……”文子衿登时腿软了,汗出如浆,犹如烂泥地瘫跪在地,哆嗦着唇瓣,哪里还有半点清傲才女的气质?
赵妃子不知几时已从他怀里钻出头来,泪痕斑斑的脸上露出了诧异又微微懊恼之色。
哎哎哎,不是说今日是给她练练手,考验她的宫斗技能吗?怎么没三两下他大爷就亲身上阵——英明神武的君上,咱们这样以多胜少以大欺小近乎群殴的行为真的好吗?
不过,原来仗势欺人的滋味这么爽啊……
她脸色红红的,止不住咧嘴傻笑,方才软弱遭欺、泪洒君王怀中所营造出的氛围早跑光光了。
宇文堂低头一看,差点被怀里小肉球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逗笑,嘴角微抽,霸王之气险些早泄了。
“咳。”他强迫自己板起脸来,皱眉轻斥道:“窝回去,要见风病了,看孤怎么整治你!”
“嗳!”赵妃子赶紧缩回他怀里,乖乖做好她“魅惑君王”的宠妃姿态,还不忘假意抽噎两下……作戏总得作全套。
瘫跪在地的文子衿头低低的,眸底却掠过一抹深深的怨毒之色。
“起去吧。”宇文堂纵然难掩厌恶,终究得顾及文太傅的面子,语气淡淡道:“孤看在太傅及你进献兵书的功劳上,便饶了你这一回。回去后好好想一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莫丢了你文家的百年清誉。”
“诺,诺。”文子衿心下一松,余悸犹存地忙跪伏了下去,然后在侍女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踉跄离去。
宇文堂眼神晦暗莫测地望着那一行人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君上,阿妃可以出来了吗?”
他回过神来,幽暗的凤阵望进她干净如初的眼里,心下顿暖,沙哑地低低笑了起来。
“孤替你撑的腰,小肉球打算怎么报答孤?”
赵妃子笑咪咪地瞅奢他,“阿妃最近鞋底纳得不错哟。”
“只有鞋底,鞋面呢?”
“咳。”她眸光心虚地飘了飘,小脸悄悄红了。“还在学,还在学,臣妾努力在明年开春完整绣好一对鸳鸯戏水。”
“确定是鸳鸯,不是肥鹅?”他眼露怀疑,想起曾经在她练手的绣篮里看见的那条手绢。
“臣妾……尽量做到。”她尴尬地干笑。“哈,哈。”
唉,谁让她边做女红活儿的时候,边想起了南梁皮脆肉嫩焦香的烧鹅,想着想着,绣着绣着,就……那样了。
所以她后来死活也不肯把那条手绢送给他当定情物——丢人哪!
“饿了吗?!”
“欸?”她眨了眨眼。
“最近北夷进贡,孤曾听说北夷宫中有一庖丁所制的烤全羊美味非常,”他眸里满是温柔,宛若哄着自家小儿地道,“孤特地向北夷王要了来,往后便专门给你做吃食好不?”
“烤全羊?!”赵妃子兴奋地紧紧抓住他的袖子,眼儿灿烂如星星。“我要吃我要吃!”
“嗯,都给阿妃吃。”他摸着她的头,眸底笑意越发宠溺了。
第10章(1)
一名刀鱼。六月、七月,取干鲚鱼,盆中水浸,置屋里,
一日三度易水。三日好净,漉,洗去鳞,全作勿切。
率鱼一斗,麴末四升,黄蒸末一升,无蒸,用麦禁末亦得。
白盐二升半,于盘中和令均调,布置瓮子,泥封,勿令漏气。
二七日便熟。味香美,与生者无殊异。
北魏、贾思亲《齐民要术、干鲭鱼酱法》
暖寒节宫宴当夜,龙凤红绸宫灯高高燃起如长龙,登时将冬日凛冽寒气驱逐一空。
大周国力富强,皇宫中的暖寒节自然举办得盛大,光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夫人便足足有上千人之数,这还只是京中官员,并无算上其他各州各郡和镇守边疆的文臣武将。
赵妃子被宇文堂牵着走上高台坐宴时,看见这样的大场面,一时有些呆了,一路强忍咋舌的冲动,努力专注在他紧紧握着自己小手的大手上。
——撑住!稳住!万万不能给君上丢脸子啊!
她心下惶惶,极力为自己鼓舞打气,蓦然感觉到他掌心紧了紧,不由抬头,望入了他坚定的凤眸里。
“别怕。”
赵妃子纷乱的心霎时安定了下来,不自禁对着他咧嘴灿烂一笑。
“有孤在。”他低声道。
“嗯,有君上在,阿妃什么都不怕。”她嫣然笑道,“还有,不管宴上多无趣,阿妃都陪着您……您就别再皱着眉头啦!”
见她闪着俏皮光芒的杏眼儿,满满信赖欢快地朝自己笑眯了,宇文堂心头悸动,素来不耐这乏味宫宴的厌烦感霎时一消,有股甜甜的感觉在胸口暖烘烘地荡漾了开来。
原来有人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着、惦念着自己,滋味竟是这样的好。
——今年的暖寒节,是他在宫中二十多年来,头一次感觉到真正的“温暖”。“孤不皱眉了。”他蹙起的眉宇舒展开来,温柔目光如朗朗晴空皓月,宠溺地笑看着她。“小肉球,是你自己说的,宴上你都要寸步不离地陪着孤,别让孤无聊到想杀人。”
“呵呵呵呵,”她憨甜地乐呵呵笑了,“君上真爱说笑。”
隐于暗处的亢心肝抖了两抖——小祖宗啊,君上完、全、不、是、在说笑。
去年的暖寒节宫宴上,莱阳王爱女环琅郡主当众逼婚,君上眉也未抬一下,随手抄起一羽林卫的狼刀便斩落了环琅郡主的首级,痛失女儿的莱阳王还得乖乖地献上藩地的一座城池,以示赔罪。
这不,没瞧见今年的宫宴上,文武百官家连半个女儿都没出现吗?
“傻肉球。”宇文堂爱怜地轻点她的小鼻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显是心情好到了极点。“若是没孤护着你,你只怕早被吞吃得连点子肉渣都不剩了。”
“臣妾才没那么不济事呢!人家有在学了。”她忍不住娇憨地嗔道。
“也不用学太多,”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心情有些复杂。“够用便好。”
他希望她足够成熟、长大大到能有心计应付宫中的刀光剑影,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变。
宇文堂也知道自己这是自相矛盾,贪心到极点了,可小肉球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干净美好,更是他心底最后一处温柔的地方,他不想连她这一方净土都失去。
“不是说好不再皱眉头了吗?”赵妃子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仅仅只是看到他脸上那两道好看的浓眉又微微蹙起,就觉得心疼得慌,忙踮起脚尖,伸手替他揉开了。“来,笑一笑,长命百岁。”
他回过神来,依言笑了,大手温柔地握住她的小手……这下子两只手可都落到他掌心里了,宇文堂倒也不嫌姿态别扭,索性就这么握着,牵着她登上了高台,连在锦榻上膝坐下来都不忘让她紧挨着自己。
群臣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这真是他们霸气邪魅、权势滔天又厌女如恶的君王吗?
嫔妃们则是恨得几乎咬断一口贝齿。
凭什么这龙章凤姿宛若天人的皇帝却被个肉丸子似的小肥女迷住了?
这年头好白菜都给豚拱了,真真气煞人也!
淑妃和燕姬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而不久前才铩羽而归,成为后宫一大笑话的
贤嫔文子衿则冷眼旁观,再看见淑妃和燕姬互使的眼色后,她低下头来,讽刺地笑了。
一年一度的暖寒节宫宴终于在宇文堂破天荒的好心情下,正式展开了。
“开宴!”
赵妃子一开始自然是乖乖地挨着他修长劲实的男性身躯而坐,可是越坐越觉得脸红心跳,整个人莫名地发热不自在起来。
君上真的好高啊,她就连坐着也只勉强到他肩头的高度,而且没有挨得近还不知道,原来他的臂膀那么结实有力,矫健美好的劲腰细得令她好生羡慕,还有他强健的大腿……咳,总之他通身上下身段优雅,肌肉却是紧实似铁,但也不是粗犷得叫人害怕。
再加上那张漂亮得不似凡人的绝代无双俊容,简直是引人犯罪的一级凶物——君上这个不近女色,洁身自好的倾世美男子,感觉起来真的好好吃啊!
她浮想联翩,唇腔内口水泛滥,情不自禁花痴傻笑了起来。
“吃吗?”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真的可以吃吗?”她正沉浸在胡思乱想中,随口乐颠颠地问道。
“孤叫你吃就吃。”宇文堂举起金箸夹起一只芙蓉鱼球,喂食癖又上来了,含笑道,“张口。”
“啊……嗯!”赵妃子痴迷地望着他“巧笑倩兮”的俊容,一时脑门子一热,着了魔似地想也不想倾身扑过去,吻上他形状美好的唇瓣。
口感太太太好啦!
霎时,高台之下,杯盏噼哩啪啦碎砸了一地!
有的是惊的,有的是怒的,有的是恨的……
暗处的亢差点失足摔下来,诸阖默默地以袖掩面,连始终微笑不语的赢太宰也错愕地把一盏酒全喂到了胡子上。
宴上一片死寂。
虽然宇文堂之前曾也有被她偷袭过一次的经验,可那是私底下,哪里如今日这般……大庭广众……明目张胆……
但,他的心却奇异地评然悸动了起来!
他的小肉球嘴唇好软,好香,甜得好似她平常最爱吃的槐花蜜糕子,却远比槐花蜜糕子还要沁人心脾、荡人魂魄……
宇文堂冲动地伸出长臂将她揽进怀里,笨拙地以唇辗转轻压舔 弄着她的小嘴,流连再三,却始终不知其门而入。
总觉得这滋味极美极好,好得令他越发贪婪而深觉不足,只想要攫取更多的芬芳娇甜。
赵妃子小嘴儿被啃得又是酥麻又是生疼,不禁低喘着轻啊了一声,恰恰巧樱唇开启的当儿,那柔软小舌被他啃咬舔 弄得正着!
霎时间,一个奇妙销魂的全新天地在宇文堂面前打开了——
他登时以舌勾住了她的小舌,唇瓣与唇瓣密合勾缠得更紧更热切,一下子便将怀里的小人儿吻得死去活来,最后还一把将她捞坐到自己大腿上,紧紧抵着他两腿之间……
只因她而撩拨起的陌生情\yu火焰轰然大作,险些将他素来自傲的理智烧得一丝不剩!
他难耐又冲动地挺了挺腰——
“咳!”
宇文堂整个人如遭雷击,顿时身一僵,凤眸瞬间恢复清明,迅速地松开了唇,而后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替赵妃子擦了擦小嘴和脸颊。
“嗯,再饿也不能吃了满嘴都是,下次可不许了。”
“……”赵妃子还在晕。
“……”群臣嘴巴大张,一脸呆滞。
隐于暗处的亢忍不住敬佩地对诸阖竖起大拇指,而后者则是摸摸鼻子,暗自苦笑。
坏主好事犹如挖人祖坟哪,现下自己是把君上和娘娘的“面子”顾好了,可回头就该他倒楣了。
唉,话说君上累积二十数年,好不容易一朝爆发啊……
“老夫罪孽深重呀!”诸阖咕哝。
回过神来的赵妃子后来才知道,自己竟然在堂堂宫宴、千人注目之下做下了那等……那等……
她登时羞愤欲死,都要喷泪了。
“孤与爱妃情深意重,乃我大周之福,何人敢非议?”最终还是宇文堂霸气十足地一锤定音,凤眸冷光如电地环扫高台下方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有人敢非议吗?”
下方众人噤若寒蝉。
虽然有御史台老谏官想拿祖宗规矩和宫律说事,甚至还使眼色给赢太宰,意欲联合上前劝阻君王,莫因贪恋南梁之女美色而失了君主体统,但赢太宰始终眼神深沉,但笑不语。
于是,在宇文堂绝对强大的武力压制下,此事轻松揭过不提,而安排的歌舞也在这时巧妙地上来“救场”。
赵妃子这下更是乖得跟鹌鹑一样,不管宇文堂再怎么拿食物引诱逗弄都不抬头了。
“丢也丢死个人了。”她内心暗暗哀号,小圆脸滚烫一片。
宴席方到一半,赵妃子就找更衣的借口匆匆逃下高台,躲进御花苑里透透气去了。
来到新冰初凝的金池湖畔,被湖面拂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机伶,她滚烫发昏的脸颊和脑门总算清明冷静了下来。
“笨蛋阿妃,往后君上看起来再秀色可餐,都不能随便下口啦!”
可是一想到今晚在宴席上,他激烈地“吃”着她的嘴,弄得她头晕目眩、一口气都快喘不上来,浑身酥软发烫,都再不像自己了……小脸瞬间又红透了,忍不住抱着胀晕晕的脑袋瓜子靠在栏杆上,暗暗呻/吟了起来。
真真羞煞人了!
侍女们贴心地守在十步远处,恐怕也是知道了赵妃子历经方才宴上一幕后,定是要找地方平抚一下心情的。
第10章(2)
吉庆殿那头的丝竹钟鼓乐音隐隐传来,时不时响起热烈鼓掌叫好声,端的是热闹非凡。
赵妃子不禁想起了数月前南梁宫中的那一夜,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当时陪着她进宫的是阿娘和云片,可现在云片始终未能病愈回到她身边,最疼她的阿娘也在千里之外……
她眼神一黯,心里闷闷的,阵阵揪疼发酸起来。
老爷子他们都好吗?阿爹阿娘不知道是不是还记挂着她这个不肖女儿?南梁宫里的姑姥姥和姑姑多少还是能眷顾着赵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