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使用所有你叫得出名字的绘图软件。”他声明。
“但是你不知道一般大众对美的喜好。”文佩芸接着说。
“我知道你读过很多书,拿到不少学位,不过一定没有艺术相关学系的对吧!”她话落得笃定。“所以一般大众甚至不同年龄层的女性对颜色或形态的喜好之类的,你一定也没看过相关的统计或研究报告,不了解也是应该的……唉,我跟你说那么多你不懂的东西做什么,反正你又不懂,我就另外找设计师啦——”
“我、做!”
“什么?你要做?不好吧,你又不懂——”
“后天给你。”他果断地做下决定。
通话一结束,他火速上网查询相关数据,直接就在网上购买了一堆艺术相关的电子书,完全无视办公室内另外两道视线从头到尾注视着他。
“阿翔,你和文佩芸处得还不错?”钟印尧问。看样子文佩芸领略到吃死这个认真魔人的方法了。
“她现在是交通负责人。”他的思路很简单,不相关的人士他才懒得理,但对方有助于维持他的生活质量,自己势必得提供相对的“回馈”。
“她当你的司机真是一点也不吃亏。”钱贯杰手转着钢笔,咧嘴笑。把这家伙丢出去还真是个正确的决定,麻烦自此脱手。
高亦翔开始看起密密麻麻的数据,不再理会办公室内的另外两人。“你们继续,我在听。”
钟印尧和钱贯杰相视一眼。
这样开会也成?
忙碌了一天,回家的文佩芸打开住家大门,迎接她的是一室漆黑,她在门口站了两秒,提气吸吐,才伸手打开一旁的电灯开关。
光线照亮了屋内,桌椅、矮柜、电视……全映入眼帘。
一切没变。
遥控器仍在她出门前摆放的地方,杂志已经三天未曾移位,室内的所有东西都在她的控制之下,只要她不碰,就只能乖乖待在原地。规矩得……讨厌。
她扯扯嘴角。
两位好友都嫁人后,这屋子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回到房间,取出衣物进浴室洗澡,洗去一天的疲惫后,衣着轻便地来到离公寓不远处的便利商店,购买她的晚餐。
再度回到家,她坐在客厅打开电视,吃着晚餐,视线却看向桌上的各式账单及账本,并时常停下筷子,拿起笔做计算,电视的声音只是让四周热闹的配乐。
看着帐上的数字,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存款数字始终没长进,好消息是债务数字正在逐渐减少,坏消息是,就算那数字减少了些,一就十分庞大,大到她都怀疑这辈子有没有还完的一天。
一股酸楚突地涌上眼眶,她深吸口气将酸楚眨掉。
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日子怎样都得过下去。虽然瑶瑶和欣怡都嫁人了,但他们没有将东西全搬走,房租依旧三人共同分摊……
泪水无预警地滑落,她闭上眼,往身后的沙发倒去。
唉……她又不是自己一个人,这和当初的情形不同,她还有两个好姊妹默默地给予支持,这样就很好、很幸运了。
躺在沙发上稍作休息,调整呼吸及情绪,过了一会儿,她抹了抹脸。将脸上的泪水拭去,重新坐起身子继续将晚餐吃完。
“五千八……九百二……一万六……”口中念念有词的她又拿起笔在纸张上乱画。
账本旁有张同学会邀请函。
她计算出出席的话可能会支出的开销,而那得从其他地方节流补上。
再怎么看、再怎么算始终差不多,就算她省掉好几笔开销,那微小的数字变化对债务的帮助连九牛一毛的那根毛都算不上,最后也只是加深自己的沮丧。
但她已经麻痹到懒得沮丧了。
吃完午餐,将东西收食完毕,她关掉电视回到房间,动手整理起自己的衣柜。
各式名牌衣物包鞋衣柜里整齐收纳排列,过去一整间穿衣间上千件的衣物,如今只剩下这些流行性不强的万年款。衣服、包包或鞋子九不穿不拿也会坏,甚至因潮湿而长霉,所以她每过一段匙间就得拿出来翻动、擦拭、做保养检查。
突然,手机响起,她放下手上的鞋盒,过去接听。
“喂?”快九点了,这家伙打给她做什么?
“载我去百货公司一趟。”
“快九点了耶。”
“你马上过来就赶得及。”
文佩芸放下手机,每次听到那家伙命令式的语气总叫她心头火苗萌发,就算已经知道她说话的态度本来就如此,但还是觉得不爽。
哼,幸好她也已经知道整治他的方法了。
她深吸口气,在让情绪恢复平和的同时已着手换衣服,整理完仪容后便冲出家门。
第2章(2)
接到人后再赶到最近的知名百货,就见高亦翔直奔目标的3C商品楼层柜位,文佩芸则走在他身后,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直到高亦翔买到他要的东西,结完帐后才发现两人的距离有些远。他疑惑地望向身后的人。“你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我不是跟在你后面。”她只是不想和他站在一块。
他又注意到她的穿著。“都那么晚了,你穿高跟鞋做什么?”
“不然要向你一样穿凉鞋吗?”她双手抱胸,态度冷淡。她真的、真的很讨厌看到男人在公众场合露出脚趾,这里又不是海边。
高亦翔搞不懂她的态度,转身不予理会。
可恶……他的态度又让她觉得不爽了。
文佩芸几个大步向前追上他。“你出门可不可以注意一下穿着?这里是百货公司,又不是大卖场,你好歹穿条长裤、穿个休闲鞋或——”她压低声音,劈里啪啦的在他身旁抱怨。
穿着T恤、五分工作裤、凉鞋,在套上了件短袖衬衫,十分休闲模样的高亦翔,对耳边的抱怨充耳不闻。
文佩芸不爽地扯了他的袖子一把。“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她终于给了她一眼,短短回话。“我只是来买个东西。”
“这里是公众场合!”
“我又没裸体上街。”
“那是形象!有些店员看你穿得那么随便才不会理你。”
“无所以,她只要帮我结账就好。”他只是来买东西,又不需要店员替他介绍。
文佩芸被他的态度搞得火气都上来了。“你又不是没钱买衣服,干么不让自己体面一点,省得被人瞧不起还要多受气。”
他又侧头瞟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和态度让她觉得意有所指,感觉糟糕透了。
“看什么看?干么不讲话?!”她凶狠的态度活像个女流氓。
“你刚才走在我后面是印为我的穿著?”他问得直接。
文佩芸一愣,心中一阵尴尬,嘴上却不愿承认。“我看不惯你的穿著。”
“喔。”他应了声,没再说话。
两人沉默地等待电梯,直到下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后,文佩芸才忍不住又问:“你刚才‘喔’那声是什么意思?”
刚扣好安全带的高亦翔抬起头。“没意思,我问你问题,你回话,我只是应一声表示听见。”
文佩芸一阵无言。
她刚才还觉得自己像个势利鬼,以为他也这么想,结果……
“你觉得和我走在一起很丢脸。”他说得自然。
心脏狠狠一撞,彷佛什么见不得人的烂疮被揭开,文佩芸感到羞愤又无错。“我没有!”
“是吗?”他头一偏,表情似乎带点疑惑,之后又耸耸肩。“无所谓。”他只是依自己的判断,讲脑中认为的情况直接说出来,没其他特别的用意。
别人的情绪看法之于他根本不具任何影响力。
“我只是……”不喜欢看到他在公开场所穿得那么邋遢?怕被认识的人看到她身边站了一个邋遢鬼?或是趴有人觉得她和他是一起的?“算了。”
反正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有钱人,脑袋构造也和正常人不同,不怕人瞧不起,和她这个不“武装”就害怕出门的落魄和不同。
她沮丧得不想再解释。
将手上的香奈儿包包往后一丢,她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驶离。
坐在一旁的高亦翔静静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习惯她动不动就张牙舞爪的模样,她突如其来的静默,和脸上带点受伤的表情让他非常困惑。
她很容易愤怒,但他认识的异性几乎都是如此,并不奇怪。异性这种生物在他脑中一度和异形画上等号,除了居住在星球和生里外貌上的差异,两着对他来说还真差不了多少,总让他感觉生命受到威胁。
带文佩芸和其他异性又有点不同,她和他接触的次数超过十次,说过五十句话以上、总相处时间至少超过十个小时,除了亲戚、师长、或极少数在工作上会接触的女同事,这数字已可列入他个人的金氏世界纪录。
他对于她能和他相处那么长的时间,甚至会主动打电话给他找他帮忙这件事,感到奇妙。
“你心情不好?”
“没有。”
一张脸蛋绷得紧紧的,高亦翔困惑地望着她。“你生理期来了?”
“没、有!”
藉由语调变化,他感受得到她的愤怒指数往上飙升。
“你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她奇怪地瞟了他一眼。
“没有从头生气到尾。”
“……”她想撞车和他同归于尽。
“你和我应该算是朋友,朋友就要互相关心。”据他三十几年的人生经验,无论男女,都得和她有“一定交情”后——约莫就是不会被他气死,也不会真的气到对他行凶的那种程度——才可能主动联络他。
他以前在学校的分组报告,同组同学有问题找不到答案时,都宁愿去找老师,也不愿和他多说上几句话。
对他来说,文佩芸算和他处得不错,也有点交情。
她非常意外会从他口中听见这些话,双眼不禁瞪大。
朋友?这家伙觉得她和他算是朋友?
“我以为你把我当司机。”她心里觉得怪怪的,好像有点喜悦,却又有些不踏实。
“我没有付你费用。”司机也要薪水。
“可是你帮我做网站。”
“你也没有付我费用。”对他来说,付钱叫商业行为,没付钱则是互相帮忙。
“你真的觉得我们可以当朋友?”她好奇又怀疑。
虽然他三句话内惹火人的功力依旧常让她气得跳脚,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确定了他没恶意,只是说话真的太“直接”了。
“我觉得我们的相处方是已经是朋友了。”
文佩芸着实讶异。
其实她也挺孤僻的,要论交友,自从瑶瑶和欣怡搬出去后,她彷佛就成了独居老人,除了在工作上街到客户来电,以及会和工读生说上几句话,这段时间和她对话最多的对象……就数他,高亦翔。
要不是每隔一个礼拜左右就会被他Call出来当司机,兼进行诡异的对话锻炼她脆弱的脑血管,只怕她真会在家里闷出病来。
嗯……好啦,其实多他这个朋友也不全然没好处。
刚才一肚子的怒火和低落情绪瞬间蒸发,小小的雀跃在胸口萌芽,欢喜的泡泡一个个冒了出来,在空气中啵啵啵地爆开。
她偷空又觑了他一眼,这大概是她认识他这个人以来,从他口中听见最中听的一句话,想不到这家伙的嘴里也吐得出象牙来。
“如果你每次说话都那么惹人开心就好了。”她就不会动不动想拿刀捅他。
高亦翔眉心微蹙,一脸疑惑地望向她。“惹人开心?”他只是直话直说。
阿尧和阿杰也是这般载他出门购物、跟他谈天——虽然他们和文佩芸与他聊天的内容很不一样,但性别与工作领域有别,这点他能理解——而朋友遭遇到问题或困难时,基于社会会学中与朋友间维持友好社交关系的原理,他认为自己也有某个程度上的义务要提供帮忙。
“算了算了,没事”她阻止他再发问、讲话。
难得一扫地她今天的糟糕心情,就让感觉停留在这美好的一刻吧。
又多瞄了他几眼,文佩芸心里觉得这家伙确实也不坏啦……在某些方面他还蛮单纯好控制的。
想到几次拗他帮忙修改网站的情形,她忍不住弯起嘴角。
“你在笑什么?”
“想到开心的事。”她嘴咧得开开的。
这家伙第一次遭受到她质疑能力时,不只在短短两天内将网站弄得另人惊艳、没得挑剔,还在事后,非常严肃、郑重地做了份报告向她讲解。
他那时的态度和表情认真异常,活像个努力想扮大人的小朋友,很好笑,却又有几分喜感的可爱。
高亦翔被她快速转换的情绪搞得一头雾水。“你今天真奇怪。”
“随便你怎么说,本小姐现在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她心中有股自我感觉良好的胜利感。“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最好别再乱说话破坏我的好心情,不然我不能保证不会和你拚命。”她还是冒出但书,语气轻松却夹带着很毒的警告。
不晓得是迫于她的淫威,或是真的听进了她的“好心劝告”,他只是挑了挑眉、耸耸肩,表示没异议。
其时他很想反驳她的话,但见她勾扬的嘴角,话还没到喉咙便又吞了回去。
自己可不想再害她变回刚才那种奇怪的低压情绪,他还是比较习惯她张牙舞爪的模样,或是现在这个笑容也不赖,看起来蛮赏心悦目的。
第3章(1)
成了朋友,他们就此搭起相亲相爱的友谊桥梁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
文佩芸依旧时常被那冥王星人气得牙痒痒,血管欲爆。
“高亦翔!你可不可以闭上你的嘴,安静的买你的东西?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店员不理你没关系,只要肯帮你结账就好——”
将身前的卖场手推车堆得活像在开战车的她,以一副无人能挡的姿态大步往前迈进。
高亦翔则像个小孩子紧跟在她身后。“不一样,3C产品的功能我很清楚,店员知道得肯定没我多,但我不懂农耕和畜牧,当然得问清楚。”
“卖场的店员也只负责进货上架销售,青菜和水果又不是他们种的,鸡鸭鱼也不是他们养的、宰的,你问那些谁会知道?”啊啊啊——她受够了!一次、两次她忍忍就算了。
但每次产品出现更动,这家伙活向来督导室查的官员,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光想到日后每回卖场上架新产品时,就得再重复一次这种“身家调查”,她就要疯了。
“一定有消费者和我有同样的疑问,他们对自己销售的产品应该要有基本的认识,这是他们的工作。”
“你问产地、问有没有喷农药这些问题就算了,没有喷农药的,你还追问人家为什么产品没有虫伤、质疑产品是不是基因改造、或问人家怎么防虫蛀、使用什么东西和方法……你真的觉得店员会知道得那么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