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惊得倒抽一口气,松开双手,惊慌退步,俊美的他此刻看在她眼里,已被蛰伏在他体内的狂兽吞噬,变得面目狰狞。
「启禀少主,另有一事,属下尚未向你回报。」在见识过玄勍御为了苑舞秋狂怒的情景,耿直的铁万山不愿有所隐瞒。
看穿他心思的狄啸风见状低喊阻止。「铁爷!」
发现他们神惰有异,玄勍御心知铁万山接下来所要说的绝非他乐意听见的事,但不管是什么事,他都要清楚知晓。「说。」
铁万山单膝下跪请罪。「属下于护送苑舞秋到大漠之后,曾对她下毒,意图使她命丧黄泉。」
狄啸风等人见他下跪,也一同垂首跪下。
「铁爷这么做全是为了要严惩背叛少主的人,何况后来铁爷已拿出解药,苑舞秋安然无恙,请少主体察铁爷对您的忠诚。」狄啸风连忙解释当时情况,心头惴惴不安,紧盯着少主,观察少主的表情变化。
闻言,俊美的玄勍御面目扭曲,大怒地冲上前使劲揪住铁万山的衣襟,将他自地上拉起,如龇牙咧嘴的狂兽低嘶。「连你也要毒杀蝶儿?」
铁万山不敢为自己的行为开脱,不卑不亢道:「属下知错,请少主降罪!」
狄啸风急了,朗声道:「请少主念在铁爷一片赤胆忠心,原谅铁爷这一回。」
其它人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齐声求情。「请少主念在铁爷一片赤胆忠心,原谅铁爷这一回。」
瑶光也帮忙求情。「铁爷对你忠心耿耿,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不是出自个人私欲,而是为了你,难道你要怪罪他对你太过忠诚?你可不可以恢复点理智,不要变得这么恐怖好吗?」
所有人大气都不喘一下地看着玄勍御,等他作出决定。
他望向双眸炯亮坦荡的铁万山,想起铁万山对他生父的忠诚,选择诈死而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却仍是毅然决然隐身于大漠,训练出一批好身手的人为他铺路,铁万山对他们父子俩付出太多、太多,他们父子俩也欠铁万山太多、太多。
不!就算是为了蝶儿,他也不能怪罪一心一意为他好的铁万山,铁万山理当获得他的尊敬与尊重。
压下熊熊怒焰,他松开铁万山的衣襟,伸手将被他抓绉的衣襟理好,不疾不徐地道出不容忽视的要求。「不要动她,无论她做了什么事,连一根寒毛也不要动。」
「是。」
铁万山接收到他的命令,以无比坚定的眼神告诉他,此事往后不会再发生。
玄勍御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其它人,以清朗的声音对所有人郑重宣告。「你们也一样,不准伤害她,否则我会让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白吗?」
跪在地上的狄啸风等人皆明白收到他的警告,齐道:「属下明白!」
凌厉的目光往众人身上兜转过一遍,确定所有人都清楚收到他的警告后,冷哼了声,转身进屋。
「少主!」铁万山连忙追上,不甚放心留备受打击的他独自一人。
瑶光见到他充满伤痛的落寞背影,眼眶蓦地发热,很想替他将没能哭出的泪,痛痛快快宣泄出来。
尽管他变得狂暴骇人,她仍期望能够伸出双手抚慰他那饱受创伤的心,她低头看着因长年操持变得粗糙的双手,想着,何时她的双手才能具备治愈他的能力?
「别跟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所有人都别进来。」玄勍御头也不回,跨步进入屋内,砰的一声掩上门扉,隔绝所有人视线,独自饮痛。
***
瑶光走到铁万山身旁,担心地低声道:「铁爷,咱们难道就要这样看他将自己关在屋内?」
「或许让他独自静一静,好好想想也好。」铁万山长叹了口气,没法子硬跟进屋,唯有转念如是想。
「会不会出什么事?」一颗心绕着他打转,瑶光着实放心不下。
「……应当不会。」铁万山迟疑了下,方作出回答。
他相信背负血海深仇的少主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寻死觅活的事来,如果少主真事负他的期待,那么这样的少主根本就无法担当大任,愧对死去的十六皇子、王妃及宫启先一家,也就不值得他们卖命追随拥护。
少主是十六皇子的骨血,他相信少主不仅是外貌,连同脾性也神似出色坚强的十六皇子,一点也不软弱无能。
铁万山转身对仍跪在地上的狄啸风等人说道:「你们都起来吧。」
狄啸风等人站起身,对阴晴不定的少主心中多了些畏惧,他们心下想的是同一件事,即是日后与少主相赴,还是别称兄道弟,谨遵尊卑分际会比较好。
苦恼的瑶光痴望着紧闭的门扉,明知不可能,仍是期待下一瞬间他就会开门走出来。
看出她满腹愁绪,铁万山不愿见她这个好姑娘为了少主闷闷不乐,刻意转移她的注意力。
「瑶光姑娘,我似乎闻到菜烧焦的味道,莫不是你锅里正在炒菜吧?」
经由铁万山的提醒,瑶光这才想起炒到一半的大白菜,拍额惊叫。「糟!大白菜一定烧焦了,我的锅不会也烧了吧?」
她急急忙忙冲进厨房抢救铁锅,愁眉不展的狄啸风凑到铁万山身边。「铁爷……」
「甭担心,少主定不会事负我们的期望。」不论他是否对玄勍御存有疑虑,在孩子们的面前,他会让孩子们尊敬且信任少主。
有了铁万山的一席话,安了狄啸风等人的心。
木屋门扉紧闭,冷风呼啸而过,纷飞细雪转为鹅毛大雪,孤寂的木屋锁着紧闭心房的男人,阴郁沉重,令在意的人都快喘不过气来。
第10章(1)
木屋内,炉中烧着柴薪,温暖周遭,可玄勍御却遍体生寒,连一丝暖意都无法到达已冻结的心魂。
他坐得僵直硬挺,瞪着放在桌案上宝贝又宝贝、总是不离身的木匣子,打从他进屋后,便取出木匣子放在案上看了良久,久到背脊发麻,仍是一动也不动。
柴薪不断燃烧,飞灰飘扬,带着浓浓炭味。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下定决心,木然打开木匣子,看着躺在里头被他取名为「比翼双飞」、璀璨耀眼的蝴蝶发簪,而压在发簪下的是读过千百回的诀别信。
他眼眉低敛,再次拿起那封教他心魂俱裂的书信,手指僵硬展开,一字字、一遍遍细读。
如你所愿,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伤心欲绝的他抖颤着手抚向上头的秀丽字迹,今日再次细读,心情更是如坠入万丈深渊,嘴角噙着苦涩到不能再苦涩的笑容。
「本以为这封信已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还有比十八层地狱更加痛苦磨人的无间炼狱。」
一滴泪啪嗒一声,滚落在雪白信纸上,墨黑的字迹晕染开,字,模糊。
泪眼模糊,再也看不清上头字迹,悲痛合上眼,抖颤着声再次重复简短却可以夺取他性命的字句。
「如你所愿,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你真的做到了,蝶儿,你真的成功做到了。」
伤心的泪,落得更凶,将每个字晕染开来,一如他的心被刨挖开,血肉模糊。
「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把我对你的爱弃如敝屣,你不能!」曾经他对这段感情非常笃定,认为这世间没有任何人事物可以拆散他们俩,就算他们曾经短暂分开,彼此的心也会紧紧相系,怎么也想不到不过短短三年光景,一切都变了。
饱受刺激,使他情绪上上下下、反反复覆,一下子可以理解蝶儿和君傲翊结为夫妻的原因,一下子又无法接受,爱与憎相互交杂折磨教他时而自嘲大笑,时而愤怒咆哮,情绪快速转换,反复纠结,苦痛难耐。
遭受背叛的火焰席卷而来,他猛地睁开眼,双眸经泪水洗涤,格外炯亮,也更加显现强烈恨意,好看的手指忿而撕毁珍藏又珍藏的诀别信,一字字咬牙道:「你明知君傲翊对我做了什么事,却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嫁他为妻,你到底有没有心?到底有没有?!」
「你狠狠撕碎我的心,我也要将对你的最后一丝想念撕碎,我不要再为你感到一丝痛苦,不要再思念你,也不要再痴恋你,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蝶儿,我不要你了。」他是只伤重的狂兽,痛苦狺号。
手中的诀别信被他撕得细细碎碎,一如他的心,被她撕得细细碎碎,饶是有能力拼凑回来,可再也不会完整。
热泪关拦不住,放肆奔流。
他痛且恸,失去她,他不再完整;失去她,他所能拥抱的,唯有仇恨。
大掌用力一挥,将碎成细屑的诀别信扫落,细碎的书信如雪花飞扬,没入一旁正在燃烧的柴薪,火苗狂扑,迅速吞噬过往情爱,烧成灰烬。
玄勍御心痛如绞,眼睁睁看着曾经最珍视的书信遭火苗吞噬,脸上尽是漠然,没有出手挽救的意思,由着它化成灰,消失……
被逼到绝境无路可退,深幽黑瞳闪烁阴狠冷光,嘴角勾扬的笑容阴鸷骇人,摧折心魂的热泪,依旧不停歇。
「君傲翊,你先是夺取我家人性命,后又夺去我的妻子,你我之间这笔帐该如何算?你又要如何偿,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命运一再残忍捉弄,教他不满、不平、不甘,忿恨的拳头重击桌面,他严正对自己起誓。「从今往后,不论遭遇多大痛苦,我将不再流一滴泪!」
目光触及犹躺在木匣里的发簪,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来,旋转审视,在见到上头翩翩起舞的双蝶时,心仍会不由自主痛拧,他极力克制不让痛楚显现脸庞,即使屋内仅有他一人,也不容许自己再浮现脆弱的一面」
「当初拿到这支发簪时,我是那样开心为你簪在发上,对照今日情景,简直成了笑话一桩,既然你不要,我也不要了。」他对着发簪低语,像是在告别曾经深爱过的女子,极其缠绵、极其温柔,吐出冰冷字句。
转过发簪,看着尖端,他笑了,笑得冷情决绝。
手一抬,将发簪尖端对准俊美无俦的脸庞,深深划下,温热艳红的鲜血立刻沿着脸庞流下,像血泪,触目惊心,
痛楚,蔓延。
薄唇,笑扬。
第二下紧接而来,没有犹豫,再次让比女人还美丽的脸庞流下一行血泪。
「哈,比翼双飞,今日与你比翼双飞的人竟是我的死敌,你做得可真绝!真绝!」
再一下,心碎低嘶:「这一下是为你,背弃我,『善良又心软』的蝶儿。」
充满讽刺的鲜血缓缓流下,淌进唇角。
又一下,怨恨咆哮:「这下是为你,背弃我,『正直又刚毅』的君傲翊。」
充满憎恨的鲜血急速流下,沿着下巴滴落衣襟。
受众人盛赞的俊美脸庞,摧毁于心碎癫狂的男人手中,每一下虽痛,却能带给他一丝快感,快感累积得愈多,薄唇更加勾扬,在满脸尽是血泪时,他沙哑朗笑出声。「哈哈哈,如此再也没人认得我,我早该想到这个法子不是吗?」
翩翩飞舞的双蝶染上鲜血,似身负重伤,再也无法自在飞翔。
「我要回京去,玄腾敬、君傲翊,你们等着,我会让你们再也笑不出来。」
痛快!真的是太痛快了!
玄勍御不再有所留恋,将发簪用力折断,忿恨掷入火堆,看着火舌张牙舞爪爬上带血发簪,狂放毁灭过去爱恋。
他盯着火舌,笑着下令。「全都给我烧了,烧得干干净净。」
直到火舌将灿灿缤纷的发簪烧黑,这才自怀中取出铁万山交给他的玉佩,带血的指尖将血染在龙纹上,鲜红的血与陈年血渍交迭在一块儿。
心下已作出决定的他低头对玉佩保证道:「爹,你放心,孩儿这就回京,让那些欺压咱们的人尝尝何为血泪。」
心,灼烧。
恨意,无限蔓延。
他已不再是他,早已化身为地府来的恶鬼,专为索命、索债而苟活于世。
***
守在屋外的铁万山与狄啸风等人皆听到屋内传出的朗笑声,奔回厨房处理烧成炭的大白菜的瑶光也听见了,不知为何,那笑声毛骨耸然,似乎有不好的事正在发生。
右眼皮一直跳的瑶光再无心思处理一团糟的厨房,奔到铁万山身边,忐忑不安道:「铁爷,你说要不要派个人敲门探探情况?虽然他不让人进屋,但是让他一个人待在屋里也不是办法。」
铁万山迟疑琢磨了下。「少主进去不过一个时辰,兴许他的情绪尚未完全平复,咱们再等等看。」
瑶光听他如是说,也不好态度强硬坚持进屋,见狄啸风爱莫能助的对她双手一摊,苦恼的叹了口气。
犹豫了会儿,决定信任年长的铁万山的决定,垂头丧气转身回厨房去刷洗那如炭一般黑的铁锅,希望她将铁锅刷洗干净后,宫熙禛便已无事走出来面对大家。
时间一点一滴流去,雪愈下愈大.天气愈来愈冻寒,铁万山等人仍坚守屋外。
已经将铁锅刷洗干净、做好饭菜的瑶光招呼大伙儿用过饭后,对仍旧紧闭的门扉不住发愁,不论是谁敲门,想借由送饭菜、茶水查探宫熙禛的情况,皆一概遭他拒绝,他不开门就是不开门,让人摸不透他到底在屋里做什么、想什么。
日落、月升,除了早先的笑声外,屋内不再传出任何声响,一切静悄悄,彷佛没有人在里头似的。
一颗心揣得半天高,瑶光忍受寒冻,疲累的双手抱膝坐在门口,失去光彩的眼瞳死命盯着门,期待当他开门时,她可以第一个见到他,确认他平安无事。
时间耗得愈来愈久,屋内黑沉沉,不见少主点燃烛火,铁万山不再稳如泰山,他开始烦躁地来回走动,最后停在门前,敲了敲门。
「少主,天色已晚,你一整天粒米未进,是否让属下到厨房将饭菜热一热,为你送来?」
瑶光坐直身躯,双眸燃起一簇希望火光,期盼里头的人有所响应。
狄啸风伸手抹抹快被冻僵的脸,伸伸懒腰话络筋骨,若非此刻关在屋内的人是少主,他早就不耐烦一脚踹开门,将人揪出来按到雪堆里,让少主恢复清醒,他们也就犯不着在这里枯等。
众人静心等了好一会儿,依然得不到任何响应,铁万山失望的长叹了口气,其它人搔头的搔头,打哈欠的打哈欠,眼看月已中天,不晓得还要多久少主才肯出来,就在众人揣测时,紧闭的门扉咿呀一声打开了。
瑶光连忙爬起身,双腿因天寒而颠了下,但随即稳住身躯。「你还好……啊——」
凄厉的尖叫声自喉头冲出,震惊的泪珠潸然滚落,她顾不得僵硬的双腿半跑半跌至他身边,抓着他的手哭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