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深邃的黑眸直视,翎淑的心口瞬间被粉红泡泡填满,心跳很快,呼吸却很凝窒缓慢,让她有些难以负荷。“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穿得正式了点。”她尽量答得云淡风轻,听似反驳,实则期待能从他口中听到赞美。
“很漂亮。”他毫不拐弯抹角,没有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
他如她所愿的称赞她,令她颇为意外。
翎淑抿着唇,抑制住不断往上扬升的嘴角,心中的小鹿正快乐的奔跑,失控的横冲直撞。
回来台湾后,他的嘴巴倒是变甜了。即使今天他穿的是服务生制服,白衬衫、黑西裤,再系上黑色领结,头发也刻意梳理过,却更突显他的立体五官,让他看起来俊挺爽飒,他的好身材穿什么服装都十分出色。
若非清楚他的“底细”,她会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富家少爷,身边还会围绕着一群美丽的富家千金,在那样的场景中,她应该变得微不足道,无法吸引他的目光,让他多驻足一秒吧。不过,想象只是想象,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双眼只看着她。
沉默片刻,翎淑呐呐地说了声谢谢,粉颊染上淡淡的红晕。
白绪忠向来话不多,但不想就这样与她话别。“你……你来这里该不会也是研究妖怪的吧?”支吾半天,他只想到这个梗,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明明不好笑,翎淑却很乐意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也跟他有相同的心态,希望能多和他相处一会,哪怕是一分钟也好。“派对主办人是我大学死党的老公的亲叔叔,她邀我来玩,说是要让我见见世面。”
说穿了,这个派对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其实知道好友硬拉她来的目的,不外乎是想帮她制造多认识异性的机会,看她能不能坠入爱河,早点结婚,撕下单位身公害的标签。
平常她很排斥这种邀约,这回也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劲,稍做考虑后便答应好友来参加有钱人的party,天晓得唯一一次反常,竟让她碰上来这里当服务生的他,巧合到宛如经过细心安排似的,又或者,冥冥之中已有定数,缘分牵引她来此见他一面……白绪忠专心聆听她的声音,一个月前的相处点滴涌上心头,令他莫名怀念。
“来这种地方,干嘛还带着玉石?”他问她,尽管他自己也随身携带着。因为它的确意义非凡,总觉得随意乱放,辜负婆婆的一番心意,好象会受到乱七八糟的诅咒和报应。
“就是想带着,不行吗?”她答不上来,于是笼统的搪塞了句。
“随便问问而已。”他挑了挑眉,一派无所谓的模样。
交谈告一段落,两人对视一眼,无言以对,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静默之中,翎淑手提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怔忡须臾,才连忙打开提包,接听来电,她捂着话筒,压低声调向好友敷衍了两句,很快挂断。
这时,白绪忠也被叫去其他区域服务,双方连句招呼都来不及说一声,就仓促分离。
两人的偶然巧遇,再度划下不甚完美的句点,不了了之。
翎淑望着他走出视线范围,不由得怅然若失对于好友要介绍给她认识的青年才俊,她丝毫不感兴趣,意兴阑珊起来。
后来她才恍然大悟,这根本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男方都是知名企业的菁英份子,据说年新都有好几百万,有房子、有车子、有银子,是众人心目中的黄金单身贵族。
然而,当对方得知她的兴趣是研究妖怪时,莫不露出惊恐的表情,好象她在瞬间也变成三头六臂的妖怪似的。
看他们皮笑肉不笑,伪装镇定的样子,翎淑没有太多情绪反应,也不觉得受到伤害,毕竟这种情况她遇多了,习惯就好,难过也是枉然。
只要她一天不放弃当民俗学者,继续投入妖怪研究的行列,这种情形永远都会一再发生,无可避免。
“再见最后一个!这个再不来电,我发誓以后都不会鸡婆管闲事,从此退出红娘界!”翎淑的好友芳琦对她进行游说、怂恿。
“芳琦,你没看到他们一副见鬼的样子吗?多见多伤一次心。”
翎淑噘起红唇,小小抗议了一番。
当然,伤心只是用来遏止好友过度热心的说法。她要真这么脆弱,今晚她的心大概已经被打击得满地碎片了。
“是他们有眼无珠。不要也罢!”王芳琦劝说着。“这是最后一个,他是我老公的大学堂弟,为人挺风趣,我曾经跟他提过你,他直夸你特别呢!”
翎淑不怎么相信,认定是好友加油添醋,说来安慰她的。
见她没回应,王芳琦知道她妥协了,相识多年,彼此的脾性都摸得很清楚。
翎淑默默跟在好友身后,终究不忍让好友失望,她做好被当异类的心理准备,见完她就可以解脱了。
刚出完任务回到事务所,白绪忠站在门口张望了好一阵子,并未看见任何人经过,他皱起眉头,心里始终不太舒坦。
这一段时间,只要他外出,都隐约感觉有人在跟踪他,当他留意到而停下脚步查看,却没发现可疑人物尾随其后,令他心生困惑。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既没穿金戴争、以名车代步,自认为行事也颇为低调,却莫名其妙遭到跟踪,实在匪夷所思。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当门神?”社长夏尔治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关切道。
白绪忠不领情的拨掉他的手,默不吭声的走回座位发呆深思。
“对了,中午有个马小姐来找过你。”夏尔治跟了过去,把讯息告诉他。“就是妖怪研究学会的那个马小姐吧?原来是个清秀佳人,又客气又有礼貌,是我喜欢的类型。”
白绪忠心头一震,暗地里吃了一惊。“结果呢?”他故作镇定,淡淡的追问。
“听说你不在,她一脸失望。”夏尔治转述道,不忘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白绪忠垂着眼。“她没说什么吗?”他很在意。
“没有。”夏尔治简洁的回答,顿了一下补充自己的想法。“感觉上,她纯粹只想见你一面。”
白绪忠哼了声,没表示意见,却兀自揣测她到事务所找他的用意,然后心跳快了几拍。
“是不是该多订一条规则:禁止和雇主有感情上的纠葛。”夏尔治眯起眼,似乎认真的思索可行性。
“你好吵,离我远一点。”白绪忠没好气的命令,完全逾越员工该有的语气。
夏尔治一笑置之,毫不计较他的无礼。有感情困扰的人,情绪总是坏了点,这一点他能体谅。
他很识相的不再多说,到露台上抽烟。
他一走,白绪忠才得以喘一口气,整个思绪都在马翎淑来找过他这件事上打转,他百般好奇,有所期待……
翌日,白绪忠被社长派去稍远的地方买某家现点现做的速食,他踩了十几分钟的脚踏车才抵达目的地。既然到了,他干脆顺便喂饱肚子后,才拎着社长的餐点,慢慢骑回事务所。
一来一往,拖延了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不是存心报复社长夏尔治指派他买东西,他没这样的心眼,单纯只是肚子饿了先填饱再说。
一进门,社内的同事薛楚卫使告知他,有个女人找他,正在会议室里等着。
闻言,白绪忠直觉认为是昨天来过的马翎淑二度来访,不禁喜形于色。他抛下装着汉堡饮料的纸袋,往会议室走去,会见来者。
他兴冲冲走进会议室,视线直接望向接待客人的真皮沙发。“你回来啦!孙小姐等你好久了,你们慢聊。”百般尔治对着沙发上的女人颔首致意,接着退出会议室。
白绪忠睨住女人,俊脸罩上一层冰霜,眸光转为深沉,一颗心倏地往下坠。
“绪忠,终于见到你了,好久不见。”孙若洁站了起来,略显激动。
白绪忠面无表情,一语未发,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太震惊而不知该作何反应比较贴切。
他没想到背叛自己的未婚妻,会突然主动找上他,还有脸面对他。
“你过得好吗?”孙若洁微笑道。
他努力克制翻涌的情绪,冷冷地质问:“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孙若洁咬了咬下唇,据实以告。“我请了征信社调查你的下落。”
所以这阵子老是觉得被跟踪原来不是他多疑或神经过敏。“找我干什么?想看看我有多落迫?”白绪忠冷嗤一声,讽刺道。
回过神后,白绪忠这才赫然觉得她的出现,深深刺激着他,怨怼的、憎恶的、伤痛的种种负面感受,一股脑冲上心头,完全打乱他的步调,无法冷静。
“绪忠,我怎么会那样想呢?我当然希望你过得好呀!”孙若洁反驳、辩解。
“你知道我有多盼望见到你吗?你失踪之后,我紧张得睡不着、吃不下,今天终于见到你,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她强调着,吐露她的感情。
他完全没察觉自己咬紧了牙根,脸部线条十分紧绷。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发狂,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时候一声不响的离开,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担心得不得了。”孙若洁迳自往下道。
凝视着差一点成为他妻子的女人,白绪忠眉头深锁,试图分辨她话里的真伪。
“绪忠,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找你、想着你……”孙若洁拧着眉,语调提高了几度,在高声疾呼的同时,乘机朝他走近。
白绪忠瞥见她眼里有泪光闪烁,顿时陷入迷惑。
“绪忠,我真的好想你……”见他呆立着,孙若洁主动扑进他的怀里,倾诉情衷。“没有你的日子有多难熬,你知道吗?”说着说着,她伏在他的胸前低声抽泣起来。
白绪忠的眉间几乎要挤出苦汁来。“你的话我需要仔细再想一想。”良久,他勉强开口,嗓音仿佛从地底深处发出来,沉闷而飘渺。
“绪忠,我不懂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怎么可以这样丢下我不管……还有你的家人、你的事业,你都不在乎了吗?”孙若洁啼哭着,指控他的无情。
他忍痛退出与成全,如今竟成为遭受指责的罪行,他从受害人演变为加害者,背着他偷情的女人,反过控诉他无故抛弃。坚信的事实忽然全被推翻,严重冲击着白绪忠,让他的心破了一个洞般,先是剧痛,然后麻痹。
难道,当年促使他离家的理由,纯粹是他的误解?他的眼睛、耳朵,全被蒙骗了吗?真真假假、孰是孰非?彻底令他迷失、困惑、茫然。
“绪忠,我爱你。”孙若洁拥得他更紧,似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软侬的告白飘进他的耳里,让他的心底一颤,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仿佛被唤醒。
怀中的女人,依旧是他所深爱的吗?是他误会她了吗?白绪忠思绪纷乱,一时间失去了判断的准则。
第九章
白绪忠的“前未婚妻”来过万能事务所后,他的家世背景便在同事面前曝光。
万能事务所的社长及其他两名成员,这才知道他父亲是著名高级连锁餐厅的董事长,他则是生活环境优渥的富家少爷。
身为长子的他,本是未来接班人,又有一名美丽的未婚妻,然而他却无故放弃继承的权利,与即将完成的婚姻,离家出走,独自在外飘泊。
虽然得知他的身份,他们吓了一跳,但没人再继续向西追问背后的理由,也没有因此改变对待他的方式,一如往常地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相处模式,无意深入他的生活,挖掘他心底深处的阴暗。
进事务所以来,白绪忠头一次有喜欢他们的感觉。
再过五分钟便是中午十二点,是事务所规定的休息时间。白绪忠蓄势待发,准备偷跑,外出用餐。
反正看来今天是不会有case进来了,提早五分钟休息,对业务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总是思绪仍旧混乱、心情也不太好,但该吃的饭,他一顿都不会少。
尤其是隔两条路口那家便当店的白饭,香Q弹牙,美味无比,光是白饭他就可以吃掉三碗,每回吃饱,恶劣的情绪也跟着好了大半,事务所的“同事”都说他根本只是“欲求不满”——食欲的欲——一旦填饱肚子,其他的烦恼都不是烦恼。
所以他们有时候会戏称他一句“白米饭先生”,由于他个人热爱、深爱白饭,因此倒是颇喜欢这个绰号。
白绪忠走到门口,冷不防和正要进门的人撞个正着,打了照面。
他紧急止住脚步,稍稍往后退。
在他尚未开口前,对方率先启齿:“呃……要出门吗?”翎淑语调轻快的打招呼。
她来找过他两次,很不凑巧的都没能跟他碰上面。第一次,他外出工作,第二次听社长说他请了事假,致使她两次来访都铩羽而归,失望而回。
这么频繁的拜访,当然有原因……结束高新OL生涯而从事妖怪研究,是她人生中第一个转折点,这次她鼓起勇气要做的事,将会是她生命的第二个转折点。
她不觉得这是个赌注,只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让自己能借着结果做出抉择,这样她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翎淑明白,自己的人生不应该被别人左右,况且她也不是缺乏主见的人,否则当初就不会宁愿背负亲朋好友的众多责备,也要和妖怪长相厮守。不过这次情况特殊,倘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能坦然接受,然后答应学会的指派,出国进修深造,也许就在那里定居下来了。
感情这回事,也不是她希望开花结果就能如愿以偿,所以她才无法断然下定决心,到底要留在台湾,或者远赴南非?是要过着平淡但有人相伴的简单日子?抑或远渡重洋,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过着崭新生活这两者对她都有不同的吸引力和滋味。
于是,她来找他,眼前的男人便是她留下或离开的关键人物。
从阿萨布鲁出差回来后,她没有一天不想起他——他的大食量、他满足的笑、他的慌张不安、他的冷淡深沉、脆弱无助,以及不经意的温柔体贴,一道道影像都化作小蚂蚁,不定时爬进她的脑门,钻入心头,瘙痒着她的神经末端,让她思念难耐。
如果不是共处过,看过他的好坏优劣,光凭外表,她恐怕不会想靠近他,最多觉得他长得出色,却不会有多了解他的念头,于是终将成为陌路人。
但是,他的性格与他看似高傲难亲近的外型有着不小的落差,不熟的时候觉得他孩子气又不顾他人感受,印象不太良好。慢慢接触以后,反倒被他不假掩饰的率真吸引,不管什么都慢吞吞的,唯独吃饭跑最快,不知为何,这些看在她眼里,竟然格外新鲜可爱,打破了她觉得男人该沉稳冷静的既定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