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鹰同时瞪他——
请不要用骗娃儿的口吻哄人(鹰)好吗?
「咳。」豻有点心虚地摸摸鼻子,立时转移话题地道:「险些忘了,长空是来递送消息的,来,抬爪!」
长空果然很帅气地抬起了爪子,让豻取下它脚上的细小铜管,从里头旋出了一只轻薄的帛卷。
常峨嵋好奇地眨了眨眼,却没有多问。
「长空,去吧!」他轻扬铁臂。
长空拔翅而起,高高盘旋了一圈,鹰鸣了两声似乎像撒娇,这才瞬间消失在空中。
「哇……」她看痴了,决定以后一定也要抱紧长空的狗腿,不,是鹰腿。
真是太帅啦!
他不无醋意地敲了她小脑袋瓜一记,略示警告,这才垂眸落在帛书上的墨字,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耶?」她眨眼睛。
「昨日威武将军府一名小厮『冲撞』长平郡主的车驾,当场死于马蹄下。」
这自然是巍的手笔,但接下来的精彩好戏可就是拜眼前这小娇娇所赐了。「受惊的长平郡主回府却又『撞破』了威武将军儿媳严氏写给太史令的一封情信,醋坛翻倒,惊怒交加,今日一早已经率人打上了威武将军府……」
「哎呀!」她听着听着,脸上露出了一抹谜样的笑来。
「你交给太史令的锦帛上,内容很精彩?」他爱煞了她这副算计人成功的得意狡狯劲儿,不禁嘴角暗暗上扬。
她心猛一咚,有些尴尬。「您怎么知……呃,不对,您当然会知道,您是暗卫头子嘛。」
他宠溺地轻刮了下她小巧的鼻梁。「既然知道,还不坦白从宽?我一直想问,你当初给严氏的那锦帛上,当真是太史令的亲笔?」
「自然是太史令的亲笔所书。」她自得一笑,笑得好似偷吃到了香油的小耗子。「那日晏府花宴上,我离了绥南公的陷阱后,便趁着众人都在花宴之上时,偷偷绕到了太史令书斋,『顺』了几卷太史令日常练字儿的锦帛,他向来自命书法大家,日写千字,又怎会记得自己少了几卷练笔之作?」
豻一怔,失笑。「只是一个错眼没盯着你,你竟干成了这样的『大事』?」
这样的根骨清奇,无师自通,她不做暗卫真的太糟蹋天赋,浪费人才了……
不不不,他才一点都不想「私器公用」,小阿嵋就是他的,谁来招募都没门儿!
「还好啦,就一般般,运气还不错。」她笑得害羞又小得意,憨憨坏坏的惹人爱极了。
他心一荡,胸口沸腾灼烫,险些又狼性大发将她当场摁在怀里「狠狠收拾」个够。
可低头看着她浑圆如杏澄澈的大眼睛,满满信任依恋欢喜地望着自己,他鼓噪叫嚣的情欲渴望顷刻间犹如被一汪碧泉包围住,轻抚得心瞬间清泠泠了起来,起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怜惜与暖意。
他的指尖轻轻描绘过她娇嫩微圆的脸蛋,俯身吻了吻她弯弯可爱的眼角眉梢,感觉到她羞怯颤抖的长长睫毛,好似蝴蝶拂过了他心尖……
「我家阿嵋真棒。」他嗓音轻沉低喃如爱语。
她小脸渐渐红透了,心跳如擂鼓。
在好一阵怦然辗转呼息缠绵之后,豻低低笑了起来。
「嗯?」她脑子还有些迷糊。
「按说晏慈虽自命倜傥,却不是行事疏漏不缜密之人,你昨日充当了一回拉纤的,他收到这锦帛也应当藏收得妥妥当当,又怎么会教长平郡主撞见了?」
他越想越觉自己的小娇娇实在计谋过人,果然有他的一二分风范啊,哈哈哈!
若是巍在此处,肯定又要大逆不道地猛翻白眼——打从主子春心大动,整个节操耻度都掉光光了,简直让人不忍卒睹啊啊啊啊。
「再说,严氏再大胆,出于谨慎也不可能于锦帛上留下什么露骨字句……」豻摩挲下巴,还是好奇的。
「这就是知己知彼,以无心算有心的好处了。」常峨嵋嘿嘿一笑,大眼睛亮晶晶的好不狡猾。「我出身常氏绸缎之家,从小耳濡目染,对于绫罗绢缎等布料特性也略谙一二,自知该用什么法子能消褪去锦帛上的油渍墨迹……」
他听得好不专注。
「那严氏自命妩媚多娇,八面玲珑,撩拨手段来去却不外乎几篇赋中择出的字句,看似正直清傲,实则内含遐思。那日,我袖里早藏好了草木灰和碱块揉制出的小团子,在进晏府直到见着太史令之前,便悄悄寻了个僻静处,挑字儿消抹而去……留下的,自然是暧昧不明的香艳字眼儿了。」
什么郎啊,情啊,泪啊,思啊……越隐晦越像是闺中怨妇暗吐幽情,不怕长平郡主见了不炸锅!
他难掩惊叹,心中大大拍案叫绝。
「至于香味,那锦帛上我撒了严氏独有的薰衣香尘,别说是收到柜子里,便是太史令随手沾上一点,没个十天半个月香气都不会消散的。」她笑得越发欢畅。「长平郡主醋劲惊人,全北周哪个不知?太史令连贴身服侍的侍女都不能有,他身上染了旁的女子香气,长平郡主能不追究吗?」
……本宗师的小娇娇真是好厉害啊哇嘎嘎嘎!
「那,你又是从何得来严氏薰衣所用的香尘?」他眸底笑意更盛,心下大爽。
「严氏自幼善于调香。」她笑容微敛,陷入回想,面上掠过一抹不知是讽刺还是怅然。「严常两家世交多年,小时候我也曾在严家钻进钻出的,直到阿娘过世,常睁玥和严家大郎君定下婚约,我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常家的眼中钉……总之,想悄悄儿地弄上一两块严氏专属的薰衣香饼,亦非难事。」
豻凝视着她惆怅感伤又恨意隐隐的小脸,胸口有些莫名闷窒,心头难掩怜意大生,却又觉淡淡的不是滋味——
等一下!
「你和严家大郎君是青梅竹马?」
他是不是从小就觊觎你的美色?这家伙是不是自幼就想左拥右抱?本宗师现在就去打断他「三条腿」你介意不介意?高兴不高兴?
她一震,回过神来两眼茫然地望着他忽然脸都黑了。
这不是重点吧喂?
「严家大郎君……」他愤愤磨牙,哼哼问,「比之本宗师如何呢?」
「他……」常峨嵋懵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嘴角不禁高高勾起,眼儿弯弯笑了,心窝甜丝丝的。「他呀,是后院养傻了的画眉鸟,您是翱翔九天的『长空』,您说,比之如何?」
豻瞬间浓眉舒展,眉开眼笑,只差没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仰天长笑一场了。
「嗯,果然还是你有眼光,有角度。」宗师大人满意得不得了。
她噗哧一声,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忽又有些小小不安。
「您不生我气吗?」她望着他,吞吞吐吐。「我算计了朝廷命官,他还是长平郡主的夫君……」
「我只恼你何须为这种人、这种小事亲身犯险。」他哼了声,假意不悦道:「想教训长平郡主、严氏甚至是常家,捎句话便是了,哪里用得着你伏低做小扮小郎的跑了半个月的腿?」
「……原来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面色有些沮丧,「本来,我还很为自己谋算坑人的手段沾沾自喜呢!」
那他岂不是看她自以为是的耍了半个月的猴戏?
见常峨嵋闷闷不乐,他心下微微纠疼,大手捧起了她的小脸,正色道:「你能轻易耍得他们团团转,我只有为你欢喜骄傲的,可我就是见不得你为了这些个肮脏的东西,弄脏了自己的手。这种事儿,往后放着我来。」
「宗师……」她胸口满满暖意荡漾了开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感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傻娇娇。」他揉着她的脑袋,笑得温柔又充满王霸之气。「自己家的男人不拿来用,岂不暴殄天物?」
那个,这句成语是拿来这么用的吗?
不过常峨嵋还是笑得好不娇憨开心。「往后,我会好生记得的。」
「如若你想亲自玩猫捉耗子的游戏,需要什么把柄,也只管同我说一声。」
豻凝视着她,认真而傲然地道:「这世上除了君上和娘娘的事儿之外,还没有我弄不到的情报。」
「宗师,谢谢您。」她诚挚地握住他的手,对着他真切灿烂一笑。「我答应您,如有需要,我绝对不会同……同自己家的男人客气的。」
看着她说到后面那害臊羞涩,嗫嗫嚅嚅的腼腆模样,他胸口一热,立时长臂一勾,再也压抑不住地将她抓进自个儿怀里,深深地吸吮舔弄,撩拨逗诱地好好「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
虽然,豻总觉得这根本就是自己放火自己受,自虐得出汁了……咳咳!可是他也情知在她记挂在心底的仇债没了结之前,恐怕是不会许嫁于自己的。
「还是让我帮你吧!」他两眼绿油油跟饿狼似的,可语气却温柔小心得教她一颗心都轻颤了起来。
第9章(1)
常家和严家,此时却是同样凄风苦雨鸡飞狗跳……
虽然常峥玥仅仅是额角遭小石子划破了,这才流了那么多鲜血,在大夫紧急清理诊治之后,于性命是绝无大碍的。
但额角受伤,日后会落下疤痕,就是破相了,这对素来以自己清丽容貌为荣的常峥玥来说,不啻是灭顶之灾的绝望和恶梦。
「我的脸……我的脸!」常峥玥醒来后,剧痛已经成了隐隐的刺痛,她第一件事就是推开神情担忧的常老爷,踉跄下床冲到铜镜边上,死命扯下了包扎用的白绢,在看到涂了大片黑色膏药的额头时,顿时凄厉尖叫起来。「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常峨嵋!」
常老爷含泪上前相扶。「大夫说了,你得好好休养……」
「阿父,都是常峨嵋害我的,都是她——」常峥玥一脸狰狞地抓住常老爷的手臂。「你快让人去把她抓来,我也要划花她那张狐媚子的脸——我早知道不能放过她,我早该让人弄死她的!」
「阿玥!」常老爷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她是你亲妹妹!」
常峥玥僵住了,她涕泪纵横狼狈至极望着常老爷,血红泪眼霎时涌现一抹暴戾凶狠。「阿父你……你竟然为了她斥骂我?」
「我……我……」常老爷不自禁打了个冷颤,低下声来,「阿父只想让你冷静点,你现在最应该好好养伤,阿父都跟大夫说了,不管什么灵丹妙药珍贵大补之物都只管弄来,阿父不会让你留疤破相的。」
常峥玥激动得浑身颤抖,她深深吸着气,强忍住尖叫哭喊的冲动,「阿父……我的伤真的会好吗?我、我和严家大郎君的婚期就在年底了,他、他……我不能让他知道,阿父你快严令下去,我受伤的事儿绝不能外泄,要是谁敢多嘴传到严家耳里,立马全家打死不饶!」
常老爷看着越来越狂乱残暴的大女儿,心底阵阵发寒,可更多的是不舍与难过,还有一贯的懦弱驯服。
「你放心,阿父都交代了,保管一个字儿都传不到严家的。」他喃喃安抚道。
就在此时,一名美丽的妇人掀开了帘子,大摇大摆地闯进内室,常峥玥的贴身侍女想拦,却又顾忌良多地缩手缩脚。
「大娘子,对不住,是奴等无能……」
「你来做什么?」常峥玥一见到美丽妇人,浑身敌意犹如刺猬怒张,勉强才吞咽下烧心的怒火,低声道:「阿玥的意思是,怎么惊动您了?」
陆大娘子抬起斜飞的画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与你阿父已交换庚帖,日后便是你母亲,难不成我来关心自己的女儿也不能吗?」
常老爷在看见陆大娘子的刹那,老脸一红,殷勤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她。「阿玥不是那个意思,她向来懂事,只是怕你担心罢了。」
陆大娘子眸光一闪,随即泪眼盈盈,「郎君,我知道在世人眼中,我是个恬不知耻的寡妇,只凭着过往的旧时情意便妄图攀附于你,便是连个孩子都这么看我,所以几次三番对我……对我……但我是真心想与你再续前缘,也是真心将你的孩子视若己出的,可假若我到府里来只会让孩子心中不快,那、那咱们的婚事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再令你难做……」
常峥玥脸色瞬间涨红,厌恶和愤怒直勾勾射向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陆大娘子。
这贱妇竟敢?
「莫哭莫哭,我可巴不得能早早把你迎娶进门,又怎么会不高兴你来关心孩子呢?都是我的错,我不会说话,教你伤心了。」常老爷心疼万分,忙瞥了长女一眼,在看见她掩饰不住的赤红怨毒目光时,心咯噔了一下。
「阿父——」
常老爷警告地低斥道:「阿玥,还不快向你母亲赔罪?她若非疼你如亲女,又何须冒着遭人非议闲话的风险,屡屡对你示好?唉,你呀,性子有时候也太倔强了……」
「阿父……」常峥玥狠狠咬住下唇,花尽力气才逼迫自己低垂眼眸,摆出柔顺委屈低泣来。「阿玥何尝不喜大娘来家呢?原只是一心想维护大娘的名声,生恐旁人碎嘴,没想好心办了坏事,反倒教大娘误会,厌弃了阿玥……女儿简直百口莫辩,冤死了也无处说去。」
「这……」常老爷本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又被向来强势的长女摆布惯了,一时为难得不得了,只得对陆大娘子讨好地笑。「这是误会,都是误会。」
「我岂会真与孩子计较呢?我呀,只是伤心你们不拿我当自己人看,可现在既然知道孩子心里敬我爱我,郎君你又待我情意如故,我又怎么会胡思乱想呢?」陆大娘子暗暗讽刺一笑,顿时做转悲为喜状。
「是呀是呀,往后咱们一家和乐,都好好儿的,哈哈哈哈!」常老爷心满意足地捏了捏陆大娘子柔腻的手,心神不由一荡。
三个月后才能成亲的日子是不是订得太远了?
他后院虽也有几个妾室能让他稍微消一消火,可是怎么也比不上她这身为名门贵女的初恋娘子令他来得心动……
陆大娘子轻拭泪水,娇嗔地睨了他一眼,温柔拂开常老爷的手,亲亲热热地在常峥玥身边坐了下来,满眼不忍地想摸摸她受伤的额头,却换来常峥玥戒备地一缩退。
「好孩子,母亲以后定会好好『照顾』你。」陆大娘子笑得好不慈眉善目,眸底深处的寒芒却令常峥玥悚然。
她彷佛烫着了般挥开陆大娘子的手,只觉像被冷冰冰的蛇滑过。
「怎么了?」陆大娘子笑意更深。
「阿玥?」常老爷也觉不对劲。
常峥玥深吸了一口气,柔弱地蹙眉对常老爷道:「阿父,我……方才一时失手扯下了药绢儿,您能去命人唤大夫再来帮女儿包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