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彤,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但你愿不愿意给我一点时间?」
她觉得自己被他搞得晕头转向了,只能虚弱的问道:「什么时间……」
「我爱了崔妏蔷这么多年,无法保证要多久才能完全忘记她,你愿意等她从我心里彻底搬出后,再给你一份完整的爱吗?」
尽管先前便隐约猜到他想表达的,但她乍闻之下仍震惊万分。
这男人……真的是三个多月前没好气的要她别用失忆吸引他注意的那个人?
他先是爱上过去的崔妏蔷,接着又喜欢上现在的叶瑾彤,她是不是可以解释成他喜欢的确实是她的灵魂,而非那具皮囊。
只是她总还有些疑虑。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只是因为发现了我有和崔小姐有相同的兴趣,才对我产生兴趣的?」
「怎么可能?」他淡淡一笑,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起初我确实因为发现你和她有几分相似才注意到你,甚至还怀疑过你是不是特意模仿她,要不我怎么老在你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当然我也知道是自己多想了,毕竟你又不认识她,只是难免会有那种感觉。不过现在我已经很清楚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个体了,如果是妏蔷,被绑架不可能冷静勇敢的脱身……」
「哪里冷静勇敢了?那天要不是你即时出现,我还真不知会变得怎么样。」说起来还是得感激他。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多少人能做到像你这样。」毕竟身体还很虚弱,韦佑书说了一会儿话后,便觉累了,慢慢躺回床上。
「好了,你先多休息,别再说话。」见他面露疲惫,她忙道。
崔妏蔷低下头,见自己再度披他紧握的手,感觉心跳又失序了。
她知道他的为人,也相信他刚才对她说的那些是发自内心,没有半分虚伪。
可是她还藏着很多秘密没告诉他,不确定他是否能接受……
「所以瑾彤,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答案。」韦佑书盯着她,心中难得忐忑,「你愿意等我吗?」
「我……」其实根本没有愿不愿意的问题,因为两个女人都是她呀!她花了好些时间将思绪整理一番,最后才下定决心的开口,「你肯对我说这些,我很开心了,当然不会不愿意,不过有些其他事,可能有必要先告知你。」
「什么事?」韦佑书略蹙了眉。
不知怎地,她的表情让他有些担心。
「这事可说来话长,还真不知该从何讲起。」崔妏蔷轻轻苦笑,「这样吧,你现在生病,我也不想说这些事让你烦心。你这几天好好休养,等感冒好了。我们再来讨论,如果到时你听了我告诉你的事,觉得无所谓,还肯和我在一起的话……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如果你想告诉我的秘密是你曾经未婚怀孕、有私生子、私生女之类,我想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并不介意。」
「当然不是了。」她被他逗笑,心底多少觉得轻松了些。
「真不能现在说?」其实只要是关於她的事,不管什么时间地点,他都愿意听的。
她摇头,「我不想害你病得更厉害,还是等你身体完全康复再说。」
「你这是标准的吊人胃口。」
「我是在变相鼓励你快点康复好不好?」
「这种事是我能控制的吗?」感冒又不是他想立刻好就能好的。
「那你就多吃多睡多休息,让身体保持良好状态。」
「听起来像是在养猪。」某人不大满意的咕哝,难得展露孩子气的一面。
「哎呀,被你发现了呢……」
「你呀……」他轻轻一笑,真是拿她没办法。
***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轻轻洒落在老旧公寓的小小客厅里。
一个穿着白色睡衣裙的身影跪坐在磁砖地板上,原本乾净整洁的地板上散落着各种工具和用品。
崔妏蔷将一头长发盘在头上,月鲨鱼夹随意夹着,专心低头做劳作。
她身旁搁了两个草莓篮,里头放着她这阵子以来做的各种皂。
而她现在正在做的,就是处理那些已熟成的皂。
脱模切块后,还必须放上四至八周时间等待熟成,避免皂体太软以及硷度太高的问题。
这是由於手工皂是细致且敏感的东西,极容易因天候、温度、湿度的改变而延长或缩短熟成期;再者虽然一般说来说当皂熟成就可以使用,但一块手工皂的洗感也会随着时间改变,通常头几个月都会稍微差一点。
因此她特地多晾了一阵子的皂,直到今天才准备把两三个月前做好的皂一一包好收存起来。
不过手工皂需要通风,所以她只是将纸张裁成适当大小,简单的包了四边,并在上头注记日期名称。
而当她将第一篮的皂都包好,把空篮挪开,正准备处理第二篮皂时,乍见一批切成七八块、样貌丑丑的马赛皂,心绪突然远扬。
她还记得,这批马赛皂是她参加了「崔妏蔷」的丧礼之后几天,在心情很沮丧的情况下打的,里面还混了几滴眼泪。
没想到那时韦佑书却忽然跑来,尽管和他聊过后她的心情好了不少,但这批马赛皂却也因此打到overtrace(注),最后只能慌乱狼狈的入膜,做出这条很丑的皂。
崔妏蔷拿起一块马赛皂,轻抚着上头不平整的纹路。
若以她过去追求完美的性格,早就把这类失败的皂切碎了混入另锅皂液中重制了,但这批皂,她舍不得。
又摸了好一会儿那块丑丑的皂后,她才拿尺量下它的三围,为它裁剪大小合适的纸张包装。
没想到才包了两块,门铃却突然响起。
会是谁呢?她疑惑的将东西都先搁在地上,前去应门。
「韦经理?」她惊讶的脱口,「你感冒好了?」
她还叫他韦经理?韦佑书脸上闪过一丝不满。
「托你的福,别人都要病半个月,我一星期就好了。」他淡声道。
看来他还在记恨她当时在医院里卖关子,崔妏蔷感到好笑。
听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哑,不过确实比先前好了许多。
但她仍不太放心,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确定温度正常,才略松了口气。
然而当她收回手,抬头却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摸他额头的举动未免太自然了点,不觉「啊」的一声,后退了两步。
「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他都这么问了,她还能说不吗?
尽管表现得一副勉强模样,可她心底是高兴的。
因为他确实在乎她,才会病一好就匆匆跑来。
「请进吧。」崔妏蔷退了两步,「不过我正在整理手工皂,所以客厅有点乱,你随便坐,我去泡茶。」
「无妨,你慢慢来。」
韦佑书慢慢走进客厅,将带来的东西顺手搁在桌上。
这是他第二次走进她家,感觉又比上次更明亮温暖了几分,虽然还是老旧得令他想皱眉。
韦佑书走至显然是刚她工作之处,弯腰自皂篮里拾起一块颜色很眼熟,却长得奇丑无比的皂。
这就是那天他来找她时,她手边正在做的皂吧?
想起那天她发现手上正在打的皂打过头唉唉叫的模样,他不觉微笑。
然而当他再捡起另外一块已包好的皂时,那抹笑顿时凝冻在唇角。
那包装方式以及上头娟秀的字迹……他太熟悉了。
因为他家里正好就有一块放了两年多却始终舍不得用的手工皂。那是他家唯一留存至今,妏蔷送他的东西——虽然那块皂根本可说是他硬拗来的。
而这两块皂的包装及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注:皂液需经皂化反应才能变成固态的皂体,因此一般会不断搅拌皂液至浓稠状(trace)后,再将皂液灌入模型中,等待冷却变硬。若未达trace状态便将皂液入模,可能会使皂化反应不完全,无法成皂;反之若搅拌超过变成overtrace,则会因皂液已变成固态,直接在锅子里凝结成块倒不出来,即便弄碎了另置入模中,形状也会极不平整,且皂体出模切块后,更会在表面看到许多小洞,影响美观。
第9章(1)
崔妏蔷端着托盘走至客厅时,便见韦佑书望着自己露出一脸深思的表情。
「怎么了吗?」她不解。
「没事。」韦佑书摇摇头,「这是什么茶?」
「肉桂橘子,」她微微一笑,放下托盘,上头搁着的是一组漂亮的瓷器杯壶,「我还加了一点蜂蜜,对感冒挺有帮助的。」
「谢了。」他接过她递来的瓷杯,「这杯子很漂亮。」
「是啊,上上个月特地去买的,喝个茶没好的容器实在太痛苦了。」
「如果你先前就有在喝茶,家里怎么会没有好杯子?」这套瓷器茶具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再回想起上次来时她拿马克杯装花茶给自己,这落差也未免太大。
若她真是那么讲究的人,何以先前家里连好一点的杯子都没有?而若她不讲究,又何必花大钱去买好的茶具?
再加上那块皂……
他突然想到三个多月前,妏蔷和叶瑾彤好像是同天出事吧?
那天她们还被送进同间医院,只是后来妏蔷死了,叶瑾彤却是失忆。
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吗?可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他甩甩头,暗斥自己异想天开,然而心底那份怀疑却怎么也甩不去。
「呃,喝茶是我最近才培养的兴趣嘛!」她顿了会儿,忽然瞥见桌上另摆的东西,「咦?这是……」
她拉开纸袋,发现里面装的是他们曾一起去买,要送给「崔妏蔷」的礼物。
「这是我早上去崔家时,崔伯伯和崔伯母还给我的。」
「还给你,为什么?」她一愣。
「他们说……其实早就看出我对妏蔷的心意。」他微微苦笑,「他们向我道歉,说以前觉得我不够成熟稳重,很担心妏蔷和我在一起会不幸福,所以经常在妏蔷面前说我大哥的好,又时不时的说我的缺点,就是不想她选择我……」
崔妏蔷越听眼睛瞠得越大。
是这样吗?真的是因为父母不断灌输她「韦佑书为人轻浮」的想法,所以她才对他有偏见?
她试图回想,发现似乎真的有些蛛丝马迹。
韦佑书续道:「不过妏蔷去世之后,他们对照我和我大哥的言行,便觉自己看走了眼,因而对我感到很歉疚。」
「但是……我认为崔小姐自己也有责任。」她轻轻说道,「她都那么大的人了,有眼睛能看、有脑袋能思考,就算别人灌输了她什么观念,她也应该自己去看、去感受,而非直接否定你。」
他摇头,「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我并不怪她。」
是这样没错,但她仍觉得对他很抱歉。
「那……他们为什么把礼物还给你?」
韦佑书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因为我对他们说,这是一个我很在乎的女孩陪着我去挑选的,而他们听闻你也喜欢做手工皂之后,便说若不介意的话,希望你能收下这份礼物,毕竟东西还是该送给有需要的人,想来妏蔷也不会希望这些东西永远都没被使用过就过期被扔了。」
她的眼眨了又眨,他话里带的讯息太多了,让她不知该先消化哪个好。
「瑾彤,我承认自己对他们说这番话是为了安他们的心、希望他们别再觉得有愧於我,但我并没有说谎。」他很慎重的望着她,「虽然我没法这么快忘记妏蔷,可我对你也是认真的,所以我今天来,便是想知道那些你没告诉过我的事。」
他不晓得究竟是什么困扰着她,让她认定他知晓后便会想放弃她。而那跟她失忆后突然剧变的性格,以及那与妏蔷相似的喜好习惯甚至字迹,又是否真的只是巧合?
崔妏蔷轻抚着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物。
她没眼盲,自然看得出纸袋里除了那天他们一起去挑选的礼物外,还多了不少瓶瓶罐罐,有高级有机精油也有有机冷压油。
想来那是他另外专程跑了趟门市,特地买给她的吧?
他买的都是很实用、她常用到的原料,肯定事先做了番功课。
那是特别为她而买的,而不是为了「崔妏蔷」。
虽然他说喜欢「崔妏蔷」,但其实他为现在这个「叶瑾彤」做的,远比曾为崔妏蔷」做过的多多了。
过了许久,她才深深吸了口气,「你……真的准备好要听我所说的事了吗?」
「当然。」不然她以为他来做什么?无论她有什么困难,他希望自己能和她一起面对。
崔妏蔷沉默了许久,转身走至餐厅拿起放在桌上的iPhone。
她唤醒待机中的手机,皱着眉试了好几个键,最后生疏的叫出某个档案。
「你先听听这个吧。」她按下某个钮。
iPhone先是发出了一阵窸窣不明的声响,然后出现了个较明显的女声。
「我好了,要带我去恭迎你们老板了?」
韦佑书听出,那是她的声音。
「跟我来。」另个男人道。
之后有段模糊不清的声音,她直接快转跳过,然后才又有一段比较清楚的对话。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意外是你?擎威的副总经理,李俊嘉?」
「看来你功课做得不错嘛。怎么样?合作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很抱歉,我目前似乎还想不出答应的理由。」
「你说什么?」
「从头到尾,你都是用威胁的方式想逼我就范,不管是威胁要把过去的事告诉韦佑书,或是像今天这样莫名把我掳来。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的合作诚意?」
韦佑书终於明白,那是她被绑架那天,偷偷录下的录音档。
接着是李俊嘉的冷笑,「本来找还觉得你失忆后根本像变了个人,不过现在我终於可以肯定,你的确实是叶瑾彤了。其实我先前便说过,若你能替我弄到冠阳预定开出的魔魂续约条件,报酬方面我不会亏待你的。」
「开空头支票谁都会,魔魂是冠阳旗下代理最赚钱的一款游戏,若擎威能将代理拿到手,赚得的钱极可观,难道李副总连一个确切的承诺也不愿给我?」
「那你想要什么?」
「一百万?」
「当然不是了,出这种价岂不辱没了李副总?一千万,我认为这价钱并不过份。」
「你倒是敢开价。好,就一千万,只要你能替我拿到东西,我立刻汇一千万进你的帐户。不过你若敢耍什么花样,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根本就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吧?既然如此,我当然也得为自己打算。」
录音到这里,她按下停止键。
「怎么样,有听出什么吗?」她望向一脸阴沉的他,彷佛等待法官宣判的被告。
「李俊嘉是个混蛋。」他想也未想的道。
这不是她要他听的重点,崔妏蔷有点无力,「你刚没听到我和他的对话吗?他拿过去的事威胁我,如果我不替他弄到我们公司预定对魔魂开出的续约条件,他就打算把我过去做过……不好的事告诉你。」